说呼全传 - 第 1 页/共 9 页

说呼全传 作者:佚名 原序 小说家千态万状竞秀争奇,何止汗牛充栋,然必有关惩劝、扶植纲常者,方可刊而行之,一切偷香窃玉之说、败俗伤风之辞,虽工直,当付之祖龙尔。 统阅《说呼》一书,其间涉险寻亲、改装祭墓,终复不共戴大之仇,是孝也;救储君于四虎之口,诉沉冤于八王之庭,愿求削佞除奸之敕,是忠也。维忠与孝,此可以为劝者也。至庞氏专权,表里为奸,卒归于全家殄灭,其为惩创,孰大焉?维遐及史册,其足以为劝惩者,灿若日星,原无庸更藉于稗宫野乘,然而史册所载,其文古,其义深,学士大夫之所抚而玩,不能挟此以使家喻而户晓也。如欲使家喻而户晓,则是书不无裨于教云。 乾隆四十有四年,清和月吉,滋林老人出于西虹桥衅之罗翠山房。 第—回呼家将游春戏猎庞黑虎思美丧命 话说北宋朝一个大将复姓呼延,名得模,字必显,世居山后,历为汉臣。因刘王失政,去贤用佞,轻听宇文均,把呼氏诛绝。幸祖母马氏怀妊,逃回马家庄上,遂生下呼延赞。年甫弱冠,典坟通晓,韬略且精。正杨业老将军奉旨征辽,呼延赞志欲报仇,遂投宋主,与杨老将军领兵进讨。孰知辽兵不耐战守,一旦遂倾,众夷威服,是以凯歌奏圣。恩蒙宋主加封呼延赞忠孝王之职,赐造王府,又赐金鞭一柄,敕令呼延赞值殿巡察,如有文武,不劳王政,就金鞭打死。已叨朝廷十分隆重,奈何不久遂薨。又蒙圣恩,命必显袭父职,夫人杨氏,所生两个孩儿,长名守勇,年登十六;次儿守信,甫经十四,不但熟读孔孟,且喜考究孙吴,更习了百步穿杨的神箭。看这两个孩儿的武艺,呼延必显倒也晚景无忧。 那守勇兄弟,一天到厅,道:“父王在上,孩儿们拜禀。今因天气晴和,欲往郊外春游射猎,特来禀知父王。”“我儿既去春游射猎,须带二十名家将同去。”那守勇道:“多谢父王。” 他兄弟两个,你道怎生打扮?但见: 头戴紫金冠,两傍插雉尾,身穿银甲白如雪,腰间挂了宝剑,佩了弓箭, 脚登粉底乌靴,手持长枪,一齐来到厅前。 那时得模见了两个儿子,威威武武一般装束,心中十分欢喜,说道:“你兄弟两个,出去总要和顺,不可生事,” 守勇别了千岁,同了家将,一齐上马,来到乡村,啊唷妙啊,果然桃红柳绿,水秀山清。行来已是山庄,令家将一齐追赶,射的飞禽,戳的走兽,冬逞武艺。诗云: 蹀躞巴宝马,陪骢碧野鸡。 忽闻仙乐动,赐酒玉遍提。 话说右丞相庞集,字宰翁,止生一子,名唤黑虎,年已三九,因丞相过于钟爱,任耽酒色,幸有多花女儿,年方十六,却是生得国色夭姿,品貌不凡,故尔尚未许字。这教: 姣客不易轻相许,烦选东床绝世才。 且说庞黑虎在郊外游春,见了东庄赵大郎的妹子,生得十分美貌,果然闭月羞花,沉鱼落雁。“我府中娶的妻妾,那个比得他来。”这黑虎想了一计,叫齐一班家丁:“你们同我到东庄抢亲,回来各赏十锭银子。”那家丁一齐跟了黑虎抢亲去了。却是: 金屋鸳衾晨,银河鹊驾填。 吹箫集凤羽,空作凤求鸾。 且说东庄赵大郎的妹子赵氏三姐,名唤凤奴,年方十六,虽是乡村女子,稍知大义,故尔爹妈将其择婚,要选才貌相当的丈夫。不道爹妈并殁,其兄嫂亦不肯轻诺,是以尚未适人。今因天气晴和,又乃上巳,凤奴同嫂嫂也往郊外游春。哪晓撞着了什么庞公子。做出许多丑态,凤奴同嫂嫂就回到家里。那小庞又央人来说,娶其做妾,被嫂嫂抢白了一场,那做媒的大家没兴回去,方才嫂嫂进来对凤奴说道:“阿呀姑娘啊,不好了!昨日看见这个尖脸贼要娶你做妾,我已回了他们。如今听说带了百十个家人,在庄上就要抢我姑娘,这怎处?你哥哥被这班家人捉住,打得七死八活,在地上滚哩。”那三姐听了,哭得死去活来。那晓庞黑虎已领了这些家人蜂拥进房,抢了三姐就走。那赵大郎夫妻赶将出来,被庞家的豪奴一搪,大郎跌闷在地,他妻子喊救。那些邻舍赶来,听说庞家抢了三姐的话,那邻舍道:“我们何苦在老虎头上拍苍蝇,不识利害?我们道是回去,免些是非的好。”那大郎听说,越发叫喊。 恰好呼家打猎的回来,在此经过。只见他枪挑了鸡兔,肩背了獾鹿,喜孜孜走来。那世子听他悲声凄惨,勒马问道:“为何啼哭?”那大郎道:“二位将军听禀:小人有个妹子凤奴赵三姐,今被庞丞相的儿子抢了去了。”“呀,有这等事?难道没有王法的么?你们且不要哭,他从那一条路去的?你来领俺前去,包管抢还你的妹子便了。”“多谢将军!”那大郎洒开大步前行,世子紧紧追来。 过了几个山坡,环绕几座村庄,不觉已是小安山了,略略转个小湾过来,远远却有一簇人马,好似哭声影影。那大郎道:“二位将军请看,那的面影影的,只怕正是了。”那世子就勒住了马,望一望,竞拍马加鞭,一直飞赶前来,大喝一声道:“呔!庞黑虎,你这狗强盗,太没王法了!这样太平盛世,胆敢抢人女子为妾,你就该死哩!俺呼爷爷最肯救人,不肯害命,快快把三姐还他!” 黑虎道:“呔,你这乳臭的孩子,敢来阻挡?谁人不知俺庞公子今日要妾,胆敢拦住,你还不快快走开让俺过去!”那世子道:“呔,狗强盗,你不晓得俺呼守勇、呼守信的厉害哩。俺父王在朝秉政,谁不敬服。你家老子既做丞相,为何不教训你这畜生。敢来抢掠民人的女子,俺今教训你这畜生,快把三姐送还了他们就罢,如敢不依,管教你的狗命不保!” 那黑虎听了大怒,即喝令家丁:“你把这个小忘八拴了!”那家丁走来,毛手毛脚,思量拖拖拽拽。那两位世子,就将马鞭乱抽乱打这些家丁,打得抱头鼠窜,个个逃走。那世子纵下马来,一把扭住了黑虎,提起拳头,打得他乱叫乱喊:“啊唷唷,饶了我罢,实在打弗起哉!看我爹爹面上,放了我罢。”“咳,你这狗男女,不说老庞也罢,提起了他,还要打你几下,因老庞不能教训。有你这个不肖,横行不法。”“啊呀,小千岁,我如今再不敢了,放我去罢。”这呼家世子想起临出门的时候,父王再三吩咐,教兄弟两个不可生事闯祸。守勇道:“兄弟,且放了手,叫他将三姐交还赵大郎夫妻领回,就放了黑虎去罢。”这教: 鳌鱼脱却金钩钓,摆尾摇头再不来。 那大郎夫妇,同了三姐,一齐叩谢道:“承蒙小千岁相救,还求保送一程。”那世子一想,却是不与保送,恐他在路抢劫。“既如此,我们送你回去便了。”“多谢小千岁。”那守勇兄弟,同了家将一齐上马,保送三姐回庄,然后回去。 那庞黑虎同家丁看世子上马去了,他们才走出来,扶起黑虎。黑虎道:“啊呀,不好了。我身子难动,不能骑马,只好你们驮我回去的了。啊唷,好痛啊!咳,小呼,我同你什么冤家,又不是你的妹子,要你出尖打得我这般苦恼,回去告诉了爹爹,少不得启奏朝廷,把你姓呼的砍为肉泥,好出我胸中的怨气!”那黑虎一路唠唠叨叨,说个不住。 这家丁驮了黑虎,正到厅前,恰好丞相出来,见了黑虎,倒吃一唬,说道:“儿啊,你好好出门,为何如此回来?”“啊呀,爹爹!不要说起,孩儿东郊游玩,那晓遇了呼家两个儿子,同了许多家丁,在东庄抢劫人财,夺人子女,那乡村上人人痛恨,个个切齿。孩儿见了呼家劝说了几句,那晓呼家不听也罢!这小呼反令一班恶奴赶来,不由分说,一把扭住了孩儿就打,说道:”大宋皇帝,还是呼家把他做的。‘又道孩儿是奸臣之子,是以孩儿与他争了一场,被他打得这等厉害。“ 那丞相听了黑虎的话,看他又打得这般光景,就唤家丁喝骂:“你们这班奴才,小主爷被人扭打,不即解劝?”那家丁道:“太师息怒,容小人们禀告:昨日公子游春,见了东庄赵大郎的妹子凤奴三姐,生得标致,要娶他做妾,想是赵家不肯。今日公子则叫小人们同去,到了东庄,看见三姐,教小人们驮了他来。小人们听得公子吩咐,只得背了三姐就走。不道行到半路,那三姐的兄嫂同呼家两位世子赶来,要还他的三姐,因公子不肯还他,两边就扭将起来,小人们连连相劝,被他也打在里边。直等他们去了,小人们就驮公子回来。小人无罪。” 不知以后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回庞丞相忍气吞声宋仁宗嘱托访美 曲填新恨谱,寥寂伴灯昏。 玉碎怜衾冷,似依梦迫魂。 话说庞丞相听了家丁这般说来,心想:原是公子不守规矩,但呼必显不该放这两个畜生打得我孩儿这般厉害。倘有差迟,我老庞也不肯就罢,别人怕你功臣,偏偏我不怕你!“丫环走来,好好扶了公子进去。张文你去请了太医,速速调理。”张文道:“晓得。”这教: 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那呼守勇兄弟,送了三姐回到东庄,那大郎夫妻同了妹子凤奴叩头谢道:“今日若然不是二位将军相救,一家三命不保。小人无以相报,欲将舍妹奉为将军侍妾。”守勇道:“既承相许,待俺娶了正室,再聘令妹便了。”那呼家兄弟就作别大郎夫妇,离了东庄。不觉红日西沉,才到府中,见了爹妈,把游春射猎的话说了一番,便回到书房里边。这是: 有意栽花花不开,无心培柳柳成荫。 且说庞黑虎,自从那日被呼家两个世子打坏驮了回来,不觉恹恹沉重,病愈加增,医药罔效。那抢亲的时节,不想今日之苦楚,只道红鸾照命,谁知白虎临宫。黑虎在床自叹道:“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不道说了这话,就两足一挺,两眼一睁,竟就死了。 这班妻妾哭得悲楚异常,这些家丁,碌乱匆忙。那丞相同夫人小姐,听说黑虎死了,大家唬得一身冷汗,赶到房里,放声大哭。独是多花小姐哭得有腔有板,又说道:“爹爹,你为何不立出个主意,现在哥哥被呼家打了死的,理应要他抵命!为什么爹爹不上本章?”丞相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为父的岂不知杀人偿命的道理:但是你哥哥为了抢人女子,被人打死,我若上本奏了,那呼必显定然也是一奏。那时朝廷就要究出个抢亲的事来,为父的,先认个治家不正,那诳君之罪,怎么逃脱?故此不便启奏。这小呼打死了我的孩儿,难道罢了不成?少不得慢慢的复仇。自古道:一报还一报,毫厘谁肯饶?闲话少说,且把孩儿殓了再处。” 那太师一声吩咐,家人碌碌匆忙,这一班黑虎的妻妾,都是悲悲切切,惟是他妹子多花,更哭得凄凄怆怆,声韵悠然,说道:“小妹定要与哥哥报仇的。”这教: 有仇不极非君子,兄长含冤我与申。 且说真宗皇帝驾崩,遗诏皇后权宜处分军国大事。诏第六太子名祯(仁宗)即皇帝位,改元无圣,诏颁天下,大赦钱粮,释放狱囚,册封曹后为正宫皇后,张氏为东宫贵妃,刘氏为西宫贵妃,各赐了仪仗。那嫔娥太监,各各加赏,文臣加级,武士加封。不道仁宗皇帝在宫常自忧思,每于行幸之次,未得称心:“朕想陈琳,是寡人的心腹,召他进来商议,必要采访国色,以快朕意。”这教: 有缘千里能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 那仁宗想了一回,即召陈琳进官,将见美女的事,谕了陈琳。那陈琳领旨出朝,打点,择日起身。先到苏扬一带探访。 那右丞相庞集,在朝闻说皇上密差了陈太监到苏扬一带采访美女的消息,心中想道:朝廷已有六院三官,岂无国色。我想如今既是朝廷选妃,若将我女画个图儿进呈,只怕倒有十之八九。倘然朝廷选中,庞家的富贵可不小哩,那呼家的仇,就好报了!咳,可惜老夫已经位列三台,不便将女儿进献的了,若是进了画图,将来僚友面前如何说法?他们讥诮起来,就不好站在朝堂了,这个机会,只好错过的了。丞相又道:不妨,且去同小女儿商议,看他有何见识? 那丞相来到里边,见了女儿,说道:“女儿呀,为父的今日听得僚友说,‘朝廷差了陈琳到苏扬地方去觅访美女。我想我儿的容貌,若画了进去,只怕朝廷见了,不怕不是上选。我儿就是贵妃,为父的就是国丈,岂非大富大贵?但是僚友必是耻笑于我,只好说说而已的了。若是错过这个机缘,岂不可惜?将来黑虎的冤仇,就申雪无时了,目下朝廷选妃,倒算个奇遇,故此为父的一闻此信,心中就想起女儿的品貌,不弱于王嫱,不下于貂蝉,那些五音六律,南北九宫,箫管丝弦,无一不精。若然进了,伺愁不中?所嫌老夫是丞相,不好意思,只道我以女媚君,岂不被僚友耻笑?” 小姐道:“爹爹既然有此机会,孩儿敢不依遵严命?孩儿只要报得哥哥的冤仇,无不听从!”丞相道:“好,难得我女儿的孝义!但恐日后被人耻笑。”小姐道:“这倒不妨,只要爹爹诸陈琳到来与他饯行,席中就谈及其事,将女儿的图取来与他看了,若是可以进得,他就不肯还图了。倘然中选,必有钦差来聘,日后哪个敢评?”丞相道:“果然女儿妙计,不羡陈平。”如此且去备贴,请了陈琳到府细谈。却是: 翠微深院选姮娥,玉殿岧峣呈画图。 一柬老人来月下,数年威福满山河。 那陈琳领旨,前往苏扬一带访寻美女,已奏明日起身,但云江南人物风流,不知可能果有绝色的美女。这教君命召,不俟驾而行。闲话休题,且到了苏扬再作理会。忽见小内侍进来说道:“老公公,外面有庞丞相差来的家人,说请陈公公去饯行,名帖在此。”那陈太监接过名帖一看,说道:“好奇怪,这老庞在朝,极自夸大,见了咱们不放在眼里的,如何今日与咱饯行?但是他如今晓得朝廷与咱心腹,故此他也来奉承。咳,老庞你真个势力。” 雪中送炭人间少,锦上添花世间多。 却是世情看冷淡,果然人面有高低。 那陈琳道:“既然老庞请咱饯行,只当去扰孙子的。真是早上不作宫,晚间不作揖。孩子,你去对他家丁说,承太师相请,少顷就来。”那小内侍回复了家丁。只见那陈琳头戴一顶抢龙的帽,身穿一品的蟒袍,腰围的金镶白玉绦,足上乌靴粉底,手抡一柄马尾的拂尘。那陈琳穿了公服,踱出厅来,坐了一匹五花马,带几个小内侍,来到相府,通报里边。 那庞丞相接了进厅,相见了一番,分宾主坐下。陈琳道:“承老太师召见,敢不赴趋?”太师道:“岂敢,老夫闻公公奉旨出京,特备水酒一杯,屈驾光临,聊伸一饯。”陈琳道:“又要太师费心。” 那二人登席,两旁站立了一班女乐,筵前歌唱了一番,个个回避进去。丞相道:“陈公公,目下钦差先从那一处寻访?不知如何美貌合得圣意?”陈琳道:“老太师有所不知,不过温厚崇礼,自然福大。”庞丞相道:“妙啊!只要福大,必合圣意。这陈公公讲得极妙,若取温厚载福,老公公何必舍近图远?”陈琳道:“倒要请教老太师,难道洛阳就有?”丞相道:“怎么没有?老夫现有画图在此。” 陈琳接来一看,便道:“老太师,这是谁家的女子!”丞相道:“这教不远千里而来,可能进得?”陈琳道:“莫非就在府上?”丞相道:“然也。”陈琳道:“这位女子与老太师什么称呼?”丞相道:“这位女子,不瞒陈公公说,却是小女多花。”陈琳道:“原来是小姐啊,呀!咱倒失敬了。请教丞相,令爱今年贵庚多少?”丞相道:“才交十六岁了。”陈琳道:“今日亏得丞相说起,见了画图,好去进呈,定得上选,不然岂不耽误了小姐?如今不访,明日待咱赍了画图就进,包管老太师是国丈,小姐是贵人。”丞相道:“全仗公公仁力。” 那陈琳取了画图,别了丞相回府,专等仁宗升殿。陈琳奏道:“蒙万岁差访美女,昨值庞集饯送奴婢,谈及美人,他将女儿多花的真容进出,奴婢冒死赍进,恭呈御览。”那仁宗接过画图,展玩良久,不党龙情大悦。陈琳看见朝廷嘻嘻展玩,俯伏又奏:“目下正春风浩荡,庞园牡丹盛开,丞相必定请驾赏玩,教他令小姐一齐见驾,那时圣上龙目细观,然后圣裁。”仁宗道:“准依卿奏。” 那陈琳出朝,即传旨庞集说:“朝廷图已收进,必得丞相请驾游园,同了小姐接驾,立刻就聘,岂不好么?”丞相道:“多谢公公费心,既如此,老夫今日端正了请本,明早上达。”陈琳别去。 太师来见小姐,把前番的说话道了一遍,来到书房,端正请本。吩咐家人将同内打扫洁净,以便恭迎圣驾,那家丁听得太师吩咐,各自分头料理。丞相入朝启奏,请驾赏花。仁宗道:“卿既奏请,朕于明日临幸便了。” 不知以后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回庞丞相请驾游园多花女花园献媚 天颜咫尺降洪波,名姓仍烦当宁呼。 从此身心须日检,君亲难负策骀驽。 那仁宗降旨,明日临幸,太师领旨出朝,回到相府,摆了香案,专等来朝接驾不题。 不觉已是天明,仁宗即传旨摆驾,那合朝文武,个个随班伺侯。这些凤旆龙旗,旌幢符节,金瓜月斧,一对对罗列前导。又见那御林军,都拿了豹尾长枪,前前后后,簇拥了龙车。那庞丞相脆伏府门,接了圣驾到厅,谢过了恩。那仁宗道:“众卿回避。”那太监陈琳传旨少顷候驾,这随班文武都领旨回避。 太监同了庞丞相随了朝廷进院,驾幸牡丹厅坐下赏花,陈琳、庞集赐坐锦墩。仁宗道:“今日朕幸赏花,诸少仙音。”太师奏道:“臣女多花,却有所教的女乐,因未奏明,不敢见驾。”仁宗道:“且召来。”太师领旨,那多花装做天仙,侍婢扮了仙姬,见了朝廷。那些侍婢吹弹歌舞了一会,这多花吹起凤萧,奏一曲彩凤和鸣。那仁宗听了大喜。多花又吟诗一首: 名花却是长侯门,缅腆芳辰朝至尊。 一曲凤箫和奏里,幸教少女荷君恩。 那仁宗道:“美人音容俱妙,六律精通。”即召陈琳赐他金龙宝带一围为聘,庞家父女,一齐谢了皇恩,却是红日西沉了。仁宗传旨,摆驾回宫。 那丞相同多花小姐不胜欣喜,来到夫人房里,将仁宗天子聘女的事,细细说了一遍。那仁宗天子回官,想右丞相庞集的女儿,果然百般风月,万种姣羞,真是: 月殿嫦娥离皓窟,九天玉女下蓬莱。 那仁宗道:“今日见这女子,可称国色,是以朕解金带为聘,且召国子监祭酒陶先翰,同了太监陈琳,将黄金百笏,彩缎千端,着二卿赍送前去。”即命庞卿将女儿送至宫中。 那陶先翰等领了圣旨,来到相府。那丞相接了圣旨,款留天使,来至里边,吩咐挑婢女二十四名,都要穿五彩宫衣,各执官灯兜扇,一队队站到厅前。那小姐出厅,拜别了爹娘嫂嫂,又到黑虎的灵前,告别了一番,那侍婢扶了小姐,上了凤车,只听笙歌嘹呖,迭奏仙音,送出了相府,行来已是五凤楼前了。 那太监陈琳即往官门启奏:“庞集已将小姐送至午门候旨。”仁宗道:“既如此,送人正宫见驾。”陈琳领旨,引了香车,来到正官。那多花见了万岁,又见了正宫曹后,那仁宗又命嫔娥,引送偏宫。曹后看了多花,心中暗想:唉,这庞多花,人品却好,只恐心地乖张,况庞集是奸而且佞,他的女儿,绝非贤淑。今我皇上若隆重于他,只怕难免父女弄权,江山就有些不太平了。曹后看了多花,就添忧国之恩。仁宗得了多花,方称官帏之乐,仁宗挽了多花进了偏官,把他细看,却与进的画图一般。一宵晚景不题。 到了金鸡三唱,仁宗升殿,即降旨册封多花为贵妃,封庞集为国丈,赐了半朝銮仪,立了下马牌。那丞相谢恩出班,合朝文武称贺不题。这教: 昨夜风开露井桃,未央宫殿月轮高。 平阳歌舞新承宠,帘外春寒赐锦袍。 且说呼得模叨蒙圣恩,袭封了忠孝王之职,府第改造了永平殿,皇命世守此职,却也成风,重且妻贤子孝,真是忠孝两全,这也不在话下。心想:我祖仁宗,不念先王之重奇,止知美色风流,自从纳了庞多花,封为贵妃,庞集封了国丈,将来他家父女必然就有狼狈为奸的事;倘若做出来了,如何是好。奈本藩职非谏官,不便谏诤。目下朝堂里,除下一个包文正,还有何人清直过他,无奈包公今又告病在家,朝政江山,何人秉理?故俺旦夕忧闷,将来上朝,俺也不免仍遵先王尊命,依旧带了紫金鞭入朝的了。们有权佞不法,俺也不能饶他过去的了。 千岁正在焦思,忽夫人杨氏来到书房,见了千岁道:“相公为何愁眉不展?”“咳,夫人,我只为朝廷恋色荒政,轻用权佞,只恐江山有失,是以且夕忧心,愁怀百结。”“啊呀相公,意见偏执,却是为何?”“咳,夫人,自古道:食君之禄,分君之忧。今朝廷不以天下为重,人臣安得不加忧也。”“相公之思为上。古云:得宽怀处且宽怀,且把闲愁去撇开。百年三万六千日,日日寻欢有几回?” 那千岁道:“夫人你是女流,岂知朝纲大节,若是做了人君,岂可一日不忧国,一刻不忧民?将祖宗的基业,竟置罔闻,是以放心不了。”“啊呀相公,你岂不知桑田沧梅,沧海桑田,若祖宗积德,子孙能保之,譬如人家的气运将终,出了不肖子孙,不能守成,如劝戒他,教化他,反生厌恶。况庞家是文官,他们父女作奸,我们是开国功臣,又非谏官,何苦结下这个仇怨?”“咳,夫人,朝纲事宜你那里知道,请进去罢。”“啊呀相公,妾身今日出堂,非为别事,因太华山香愿至今未完,故于睡卧之间,访觉梦魂颠倒,神气不清,欲令次儿守信,代妾前往太华,完此香愿,故与相公商议,不知意下如何?”“吓,夫人,既令守信去,且唤他出来吩咐一番。” 那书童请了世子来到厅前,道:“爹爹、母亲,不知唤孩儿则甚?”千岁道:“今日唤儿到厅,因你娘亲有太华山香愿未完,令儿前去。守勇孩儿,你只消相送守信一程便了。”千岁正在吩咐,忽家将道:“启上千岁,车马都在外面伺候。”“既如此,挑了二十名家将同世子前去,路上须要仔细。”那家将领了钧旨,大家收拾起身。守信到厅,拜别爹妈。那夫人道:“我儿完了太华香愿,即往太行山去,望望外祖母杨老令婆,并候母舅、舅母安好。”守信一一应诺。 那守信兄弟别了父母,齐到厅前上马。这二十名家将,随了世子,一路匆匆,不觉已到十里亭了。守信下马,作别哥哥赶路。守勇道:“兄弟,我有一句说话交代,你须耿耿:凡事小心。可记得我们游春打猎回来,过东庄的时节,听说抢亲,我们不曾问得明白,竟就追赶,打伤了庞黑虎,抢还了赵三姐,不过黑虎回去身死,庞丞相岂有不恨?奈我爹爹是个开国功臣,又且秉政朝纲,故庞集不敢声响。但目今的庞集,计将女儿献进,已封贵妃,只怕日后有害,不可不防备于他。兄弟你完了香愿,到太行老令婆家去,务必熟习武艺,交结些英雄好汉,后来也好帮扶。”守信道:“哥哥之言极是,但爹爹母亲在府,亦须防备庞家的暗害,总是我之父母,惟赖哥哥留意。”“这个不消贤弟叮咛。”那守信别了哥哥上马,守勇就勒马回京。这教: 送君千里终须别,西出阳关无故人。 且说庞贵妃的心里,恍恍惚惚,一无定准,时刻想害呼家,奈呼得模是本朝开国功臣,已封王位,先帝又赐了金鞭,朝廷十分优渥,如何摇动得他?吓,有了!不免启奏朝廷,只说要往东岳完愿,若是准了这奏,然后乞借皇后的仪仗一用,倘然遇着了呼得模,他必然就要呕气,那时就好乘机而入,毁掉了銮仪,抓破了花容,回到宫望,见了万岁就哭奏起来,只说呼得模仗了先帝的威力,目无纲纪。料想朝廷一定嗔怒,然后教我爹爹再奏一本,不要说他一个功臣,就是十个功臣,也不怕他不死。这叫容情不举手,举手不容情。 庞妃正在寻思,忽仁宗驾幸宫来。那庞妃接了圣上,摆下宴来。仁宗道:“庞卿为何不欢欣?”庞妃奏道:“臣妾昔年许下东岳圣帝的宿愿,因臣父庞集送了臣妾到官,至今未酬。昨晚臣妾睡去,宛然跪在东岳殿下,只见六曹宫典判司,查臣延寿案内宿愿未酬,限五日完缴,醒来却是一梦。今日自觉神思困倦,臣正奏请圣裁,臣欲亲往岳庙缴酬宿愿。”仁宗道:“既是庞妃偿愿,待朕降旨诣行便了。”那庞妃谢恩,又奏道:“臣妾仰荷圣眷,已沐无疆之德,臣妾庞多花再叩天恩,伏乞我皇允臣,恳借曹后娘娘的銮舆,赐臣一光,那些臣民不敢亵慢,就是臣妾的祖宗父母均沐洪庥,这是臣妾邀请皇上格外之恩。”那仁宗微微笑道:“后妃各有定制,纲纪国典,岂能转移?廷臣见闻启奏,朕难遮饰。”那庞妃又奏道:“臣如果蒙宠暂移,何敢上渎?”那仁宗因过爱庞妃。勉依奏准。 不知以后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回庞贵妃欺僭正宫呼得模遭奸设计 琥珀尊开月映帘,调弦理曲指纤纤。 含羞美态留君住,更奏新声刮骨盐。 且说仁宗天子自从宠幸了庞妃。那庞妃就生出许多计来,打算要害呼家。谁道仁宗被庞妃哄准,那仁宗即命太监陈琳,与正宫娘娘借銮仪一用。陈琳遵旨来到正宫,见了曹后道:“启上娘娘,今日奉万岁差,奴婢与娘娘借銮仪一用。”那曹后听奏,沉吟半晌,若是不允则违了圣旨。娘娘道:“罢了,且允他便了,如庞妃僭用,是有廷臣谏议,” 陈琳复了圣旨,庞妃谢了恩,已是十分欣喜。仁宗与庞妃谈谈说说,不觉东方渐渐微明,却是: 恩爱欢娱嫌夜短,果然寂寞恨更长。 那庞妃专等天明,就梳洗妆扮,好似仙姑降世。仁宗见了,龙情大悦,即传旨摆驾,点三千铁甲,护卫娘娘进香,陈琳伺候,庞妃谢恩,上辇出了东华门外。这些百姓疑是曹后娘娘驾到,都摆下香花灯烛。各各跪迎。 却值呼得模巡城到此,远远看见绣旗招展,官娥拥住了凤辇,那呼得模躲避不及,只得俯伏道旁,口称:“老臣呼得模奉旨巡城,不知娘娘龙驾来到。有失回避,望娘娘恕罪。”那庞妃明知呼得模跪迎,故意不睬。得模跪久,因未奉懿旨队只得重又奏道:“臣该万死,望娘娘宽恕。”庞妃装作大怒,就命太监:“打这老贼!”那些将校齐来动手。得模冤不敢言。 等过了辇,呼得模立起身来,道:“咳,娘娘也变坏了!”正在自叹,忽见太监陈琳飞马赶来,呼爷道:“陈公公,今日娘娘往那里去?”陈琳道:“吓,老将军,方才过的是庞贵妃,借了娘娘的仪仗,往狱庙进香!”呼爷道:“吓,有这等事?反了,反了!君臣的体统,国家的纲纪,岂可这样的么?”陈琳道:“老将军,如今只好看破些罢。”陈琳就上马道:“老将军,咱先得罪了。”说犹未了,已是拍马扬鞭去也。呼爷道:“若是朝廷耽于酒色,不免被这贱人弄出事来,如何处置?但朝中乱了法度,将来天下人民如何惩罚?俺想先帝所赐的金鞭上边写得明明白白:”如有文武不法,代朕施行。‘此鞭却是先帝遗命,近日怕原要用他,好正国法。“ 那呼得模执了金鞭,飞马上前,大喊一声道:“庞妃,你休太猖狂,胆敢僭用銮仪,妄自尊大,可晓得后妃亦有统制,岂可混用?俺今恕你无知,快快换了便罢,不然,俺的金鞭不肯饶哩!”庞妃道:“呼将军,你差矣。先王赐你的金鞭,教你打奸除佞,并非教你欺君辱妃的!左右,与我打这呼老贼!”那些将校不得不遵,只得上前,扯扯拽拽。谁知呼爷是百万军中战过的大将,谁敢抵挡?呼爷将鞭柄打来,这些铁骑已是东奔四躲。庞妃见了,吓得抖个不住,心中好不着急,则道:“呼老将军请息怒,凡事看朝廷金面,放我回宫换正便了。”那呼爷想到:咳,得饶人处且饶人,何苦结这役用的冤家。呼爷道:“既如此,快去换了便罢。”那太监陈琳,素知呼爷性子急暴,故尔飞马赶来相劝:“老爷将军息怒。”呼爷道:“既承陈公公解劝,让他换正便罢。”陈琳道:“多承老将军抬举,咱送庞妃回去更正便了。”呼爷上马前去不题。 那庞妃心中细想道,好了已中了我的计也。即召内监:“传令军校,将仪仗凤辇快快与我打掉!”太监道:“娘娘,这是为何?”庞妃道:“我有道理。”陈琳不能劝阻,只得吩咐军校把銮仪打坏。庞妃自把花容抓破,急急回宫去了。陈琳道:“娘娘,这诓君之罪,如何……况呼老将军合朝都怕,他是个忠勇,故先王赐他金鞭,纠察文武。如今娘娘却僭用了正宫的仪仗,原是不合。”庞妃不听。陈琳道:“娘娘若奏了万岁,抑或朝廷震怒,必然加罪。而呼家回奏起来,反为不美。若娘娘冤枉了他,岂不就有是非,风波从此而生。劝娘娘三思。古人云:伴君如伴虎,刻刻要当心。况且各处的外交,都是呼将军威镇,倘难为了他,只恐变生不一。还望娘娘体察,不可执之一见,须存保国之心,后来史官也好与娘娘称颂千古。”谁道庞妃执意不听,那太监陈琳,只得随了庞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