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侠义传 - 第 5 页/共 8 页

这两个差官奉了令旨,取道来至监利。钟雄因要作进取江陵之势,已移营在监利之东,离城五十余里驻扎,军山水军亦已到齐。自智、姜去后,静中一想,觉得智化此策有些冒险,便遣两个小头目过河去探实信,飞速来报。小头目未到宜城,遇着营中头目踉跄奔来,彼此互问,都觉诧异。那两个头目道:“我们万不敢回去了,你两位可扮作吕将军标下,到城中探听,我们先去报知寨主。”说着去了。   钟雄正在盼信,两个头目逃到营中痛哭说冯咸接统情状,钟雄大惊。过了两日,襄王差官到了。先宣了元帅侯爵的恩命,免不得磕头谢恩。撤去香案,二人又将出诏他到宜城的令旨来。钟雄动问:“两位来时见着我处差去的智统辖及姜将军么?”差官答道:“来日王爷正封智统辖为副军师,姜将军为骁将,并且赐宴,未曾见着。”钟雄又问:“二人有无信带来?”差官回说智、姜两位叫人带个口信说:“就要相见,不带信了。”钟雄似信不信,好生委决不下,且款待了来使,又叫两个头目问问冯威到营的情形,与来差的话又不相符合。自己在营中辗转一夜。   次日,差官又请问钟元帅起程日期,钟雄支吾说:“军山水军尚未到齐,我只身赴宜城,水陆两军也要有个交代。”差官要先回去,钟雄带硬带软;把他留住,恰好夜间小头目二人回来说:“城中是进不去,咱们兵士已归并在大营内,无从打听。但传说那两个头目已经杀了首级,还号令着。军士也杀得不少。”   钟雄又惊又怒,便把差官叫出,叫小头目证他,加以刑吓,差官才吐出实情,钟雄愤极,扯破了襄王令旨,杀了差官,大叫:“智贤弟,你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定了一定,算着陆路由郢州必被吕武拦截,且走水路,水军将领无人,料也挡我不住。便将陆军齐上战船,由襄河上驶去,投奔巡按去了。   明公接了郢州及水军头目探报,都说钟雄一军反上襄阳而去,便来劝襄王速杀智化、姜铠三人,襄王叹口气,深惜钟雄之去,只得应允军师,斩此三人。侯飞豹得令,便将三人提出禁监,五花捆绑,推上法场。   明公正陪襄王坐着等信,忽报南漳己失,杨烈单马奔来求见,传入殿门,杨烈伏地请罪,放声大哭。要知杨烈所哭何事,下回分解。 第 十 回 南漳县内应缚麒轔 西梁山神锋扫鸳燕   话说杨烈取了南漳,料官兵必来攻打,就在城外扎下大寨,命两个儿子守城。   杨烈是武当县一个土豪,赤面赤须,性情暴燥,使两枝镔铁枪,轻易人近不得他。长子杨麒,相貌丑陋,力能扛鼎,使一枝镔铁棍,重六十余斤,绰号“小孟贲”。次子杨麟,却长得白净,也练得一身武艺,使一枝方天画戟,有百步穿杨之能,绰号“小纪昌”,父子三人,因在家打出人命,占踞了马窟山为盗。此番得了南漳,更是奸淫掳掠,橱所欲为。   这日白雄兵到,杨烈大怒,便带了佘常、班贵冲杀前来。白雄未及安营,忙即举槊迎敌,那里是杨烈对手,被他一冲,阵势已乱。白雄急挥军速退,走出五十里外,遇着南北侠,告知敌情。   南北侠见白雄盔歪甲褪,知道贼将勇猛,便分付扎营,商议道:“与其力敌,不如智取。白防御原说城中不甘从逆,如能纠合内应,到是妙着。”白雄道:“城中绅富,无甚能人,却都与小将相好,须小将自去方妥。”展、欧说好,当派霍云、杜翰跟着白雄,带十余名兵,都扮做猎户,乘夜由小道绕到北门外,去一相识的富户尹宾家叩门。   尹大户一见白雄,又惊又喜,连忙迎入。先诉说杨烈骚扰之惨。“盼得大军到来,听说又被贼败。防御何以如此装扮,悄悄到此?”白雄说知备细。富户道:“猎户入城,盘查甚紧。恰好明日我们北门外村庄轮着贡献,不如屈防御扮作伴当进去,万无一失。”当晚留白雄等住下。次日换了衣服,暗藏兵器,随着富户进城。富户自去进献,白雄等便混到写书的绅士家中住下。   那绅士姓伏名希胜,做过博士,退老在家。知兵已临境,便密密到城内各绅士家通信,恰好白雄到了。商定计策,叫两个兵丁,充做绅士家丁,混出城去,到大营约会。   展、欧自白雄去了,连夜进兵。杨烈早来挑战,展昭出马。不及十合,展昭虚砍一剑便退,次日,欧阳春又被杨烈战败,退入营中。凭他百般叫骂,总不出战。到了第三日,杨烈又来,只见官兵早已遁走,仅剩空营。杨烈哈哈大笑,命入城中报信,一面引兵追赶。追出二三十里,已知官兵去远,前面探事的报说,官兵退出五十里外,才扎下营。杨烈道:“准是到颜昚敏处请救。不如趁他兵少,冲杀他个净尽,叫他不敢正视南漳。”分付就此暂歇,明日拔队并力追赶。   城里杨麒、杨麟得了捷音,城守解严,带了小队,由城回衙。行到半途,只见鼓乐喧天,各绅士携老扶幼在那里迎接,当头的两个绅士,一个执杯,一个提壶,来敬杨麒、杨麟。两个人哪懂礼节,就在马上饮了三杯,问是何故,绅士道:“我们南漳有福,遇着老元帅同两位小将军如此英雄,敌兵不敢侵犯,一定年岁丰登,万民安乐,刚才进的是得胜酒,父老等还有一番敬意,在吴绅士家花园内备了酒筵,替小将军作贺,不知小将军肯屈驾光临否?”两个人受了许多恭维话,甚是高兴,便答应去赴席。   那吴绅是南漳第一富户,本身也带个别驾职衔,与伏希胜是至亲相契。他那园林,在城内也是数一数二的,所以借他这里摆酒。   二杨到了花园,卸去盔甲,换上武生巾、花氅,绅士们仍是鼓乐迎接,在正厅内摆了酒席,请他二人上坐。绅士等不敢坐下,敬了酒便都要退出。杨麟稍懂人事,邀他们同坐,这才推出伏希胜,与一个年老的席医官,与吴绅同在下席相陪。对面早已演戏,随从人等都邀到别院饮酒,小队等亦在外犒赏酒肉,酒过几巡,又走上八名妓女,打扮得袅娜风骚,前来劝酒,把个杨麒、杨麟乐得手舞足蹈,说:“众位如此诚心好意,将来我父子在千岁爷前必竭力奏保,叫你们都做大官,你们明日开上单子来。”三个绅士忙起身道谢。妓女等更番把盏,未到起更,杨麒、杨麟已喝得酩酊大醉,与妓女狂荡不堪。伏、吴二绅上前道:“这厅后有两卧室,都甚幽雅,小绅早已备下床帐,莫若请两位小将军暂歇片刻,天还早哩,底下还有灯戏,甚是热闹。”二杨大乐,跟着绅士等分头到卧室来。   那时二人亲信都到外间喝酒,一边叫四个妓女扶着。吴绅等引到门口,便退下去。杨麟一足跨进,绊着绳索,一交跌倒,正骂妓女太不小心,挣扎欲起,里面拥出数人,将他按头压足,四马攒蹄的捆上。杨麟大骂,又将他衣襟割下,塞住了嘴,扔在一个木柜里,用石板压住。捆他的便是白雄。那边霍、杜两提辖也把杨麟捆了,二杨武艺虽强,禁不得绅士们暗算,又且都带了七八分酒,更一心在妓女身上,全无防备,所以捆得容易。两边出了卧室,彼此一拍手,绅士早把八个妓女锁在密室,那时戏已略停,外面猜拳掷骰,闹得正乐,知道公子有妓女陪着,素来晓得他两个脾味,也都下去痛喝,谁来理会?各绅士都从后门溜走。   只听连珠炮响,外面嚷说官兵已经入城。带小队的将官,忙找亲信去回公子。走到半路,白雄等劈面过来,一刀一个,大声道:“杨麒、杨麟已被我们拿了。手下人等,降者免死。”那带来兵丁,及塘内纠合民壮,早已伏在戏房之中,都各奋勇杀出。那班小队已经噇醉,只顾夺门逃命,哪里还敢抵敌。走慢的被杀,走快的抢出门来,又遇见官兵,纷纷砍死。   原来黄昏时候,白雄已令人在西门缺处扬起号带。欧、展从第二日夜间,得了白雄回信,故意退兵诱敌,展昭却引了一半人马,绕到西门外埋伏,到了二更,从城阙处一拥而登。白雄等出外接应,四城搜查,余匪也有截杀的,也有越城逃走的。   展昭便令白雄守城,自引一千人马去夹攻杨烈,杨烈在睡梦中,忽听号炮连声,官兵已拔开鹿角,前来劫寨,杨烈大怒,披甲执枪,上马大呼:“手中败将,早来受死。”欧阳春举刀相迎,这番不像前番了,一口刀使得如生龙活虎。杨烈暗吃一惊,知道中计,还仗着本领高强,不肯就退。忽然后面发起喊来,说小将军被擒,城已失守,杨烈乱了,大叫:“将士随我去救公子!”豁拉拉一马当先,冲将转来,欧阳春紧紧追赶,迎面正遇着佘常,举刀抵敌,被北侠两个回合,一刀剁下马来,枭了首级。那杨烈已去远了,约莫离城十里,展昭一军挡住,杨烈急举双枪刺来,禁不得展爷神剑,一来一往,觉得剑法精奇,也只战得个平手,展昭战到酣处,一剑把他左手枪头削去。杨烈大惊,不敢恋战,后面欧阳春已将赶到,说声不好,勒马落荒而走。班贵随在后面,见追得紧了,勉强回马抵挡,不数合,被南侠一剑取了首级。南北侠合兵追了一阵,杨烈去远,也就收兵回城。当留白雄及本部人马镇守南漳,将二杨打入囚车,带往大营报捷。   那杨烈领了败残人马,绕着小路,星夜奔往宜城,在途遇见苗恒义,彼此说明,一同回去。那苗恒义因闻官兵攻打南漳,有些害怕,处处逗留,却算幸免苟延了。   杨烈到了殿中,放声大哭,先谢兵败之罪,后诉两子被擒之惨,襄王只得慰劳数句。杨烈又哭道:“两个儿子误中诡计,论本领实胜于小臣。在途中已绝望了,今日来到殿门,闻说获了敌将三员,要去正法。如蒙大王垂怜,赦他三人去换两子,或者可行。倘然二子被害,杀他也还不迟。”说罢,跪下磕头不止。襄王一想:“杨烈是一员大将,他两子也曾见过,甚是骁勇,如不准他,不但杨烈心冷,诸将也觉我太寡恩了。”遂向军师道:“杀此三人,于彼军亦无大损,换回杨麒、杨麟,也是一策。”明公见王爷松口,碍着杨烈面皮,心中不愿放智化,便道:“那智化如何放得?将姜铠、艾虎去换,也准得过了。”襄王道:“既是要换,索性兼换回赖柱。水军本也缺材,三个互换,也不吃亏。”明公不能驳回襄王,便命将三人依旧囚禁,一面令钱猛等致书巡按,商换三将。杨烈谢了襄王,军师就赍令旨到钱猛军中。钱猛赶即缮书,遣人到大营来投。   巡按自失了艾虎,心中不悦。沙龙更是忧闷。晚间前去劫寨,钱猛等防守甚严,不能得手。因与众兄弟相商,要将赖柱去换。巡按因有伤国体,不免迟疑。接着钟雄禀来,知智、姜被陷,拔队来归,众人更觉为难,与钱猛混战数次,也不得利。恰好展、欧奏凯回来,献了佘班首级,推过二杨囚车。巡按大喜。沙龙便找北侠,诉说艾虎之事,要他求巡按去换人。北侠闻义子被擒,大吃一惊,踌躇了半晌,才道:“抵换却好够数,但万一三人竟已被害,或奸王狡执不允,岂不失了我们身分!还是另行设法罢。”   过了一日,钟雄也到,参见巡按,拜会诸将。说起三人被陷,都觉扫兴。展昭接了前营,便同丁任上来,请进兵搦战。正商议间,人报钱猛差人下书,巡按叫传进来,将书拆看,却也是换人的话。当将来人交给前营看守,巡按与众人斟酌了回书,叫廖充出名,复了准字,约定地方,两边不准多带人马,以昭大信。   来人回去,钱猛禀知襄王,将智、姜、艾三人提出监中,交与钱猛差官领去。姜、艾两人都不为意,智化却闷闷不悦,觉得比杀了更是难受。   到了这日,钱猛、杨烈引二千人马赴约,沙龙、丁兆兰也引二千人马赴约,彼此各带了三辆囚车。北侠、钟雄不好露面,悄悄的引了三千人马在左近埋伏,恐万一有变,预备抢救。两军对圆,彼此打话,先都验了囚车,六人均无伤损。这才打开囚车,解去镣拷,反翦两手,金鼓齐鸣,推出阵外。两边都有人接应,就着金鼓声中,两军各自退下。   那边杨烈父子见面,无庸细叙,这边得了三人,丁、沙俱下马相迎。早已预备衣服,替他们换好,牵过马来,请他们乘坐,并辔回营。艾、姜二人在路上也就问长问短,智化独一言不发。到了前营,众弟兄有欧、钟二人报信,都在展昭帐中等候。彼此相见,钟雄上前握着智化的手,先行道歉。智化才叹了口气,道:“这够多么寒碜,是谁出的损主意?倒不如死了,还有个名目。”沙龙才明白他路中不说话的缘故,便道:“智贤弟,我见你们回来了,才放了心。你怎么如此说法?都是自己弟兄,谁还笑谁么?”   展昭道:“我当初被擒,是智兄相救。这是弟等无能,智兄有什么磨不开呢?”白玉堂道:“我们两个探冲霄楼的,算都被他拿了。我是恃勇,智兄是恃智,这正是老天磨炼我们。大丈夫能屈能伸,这也算不得什么。”智化是个深心要强的人,被展、白几句话说得他不好再说,终是讪讪儿的。沙龙、钟雄带了姜、艾去见巡按,智化推说有病不去。众人在左营设个席,替他们解闷。智化便说:“我初意原想与诸弟兄做出一番事业,报效国家,经了这番挫跌,壮志已灰,又且约沈仲元乘机内应,以致害了他性命,尤为耿耿。求诸位告知巡按,容智化披发入山罢。”众人将他苦苦劝住,被钟雄拉回营内去了。   次日,杨烈父子引军来营叫骂,展昭说:“不用理他。”晚间,展,丁来回巡按说:“贼将均有本领,营寨甚是严密,顿兵相持,恐非胜算。即使破了钱猛,尚有西梁山作梗,急切不能合围。为今之计,我军新增钟雄大队,其若分兵去攻尤冲。两路有一处得胜,彼自瓦解。未知大人之意如何?”公孙策也道:“闻钟雄说,襄王欲取江陵,倘我们顿兵于此,他却向南窜去,蔓延吴、蜀,恐成失着。”巡按亦以展、丁、公孙之言为然,但虑尤冲一路也是劲敌,白玉堂道:“闻尤冲有两妻,甚为了得,我们侠义规矩,男不与女斗,为的是胜之不武,不胜更贻笑于人。据小弟愚见,莫若启请元小姐及沙家姊妹都来营中,分几个弟兄相助,定可成功。”巡按道:“我亦久有此意,觉得大兵征剿,劳及元小姐,未免惭愧耳。贤弟意见相同,便一准如此。”当即派卢方、白玉堂、廖充、沙龙、艾虎、焦赤、孟杰、邹维、齐公亮引一万人马去攻西梁山,派钟雄一军替了后营。一面巡按、沙龙修了家书,派陆彬、鲁英去接元翠绡。   卢、白等拔队绕到西梁山,扎下营察,那尤冲闻报,早引兵下山,离山三里扎营。尤冲占西梁日久,兵马钱粮最为充足,他本是保标的出身,娶了蔡教师的长女,名唤娇莺。教师死了,他又占了小姨娇燕。这姊妹都是一身好武艺。娇莺练就九把飞刀,能两手齐发,娇燕练就铜链飞抓,无论是人是兵器,搭上休想解脱,都是出奇的暗器。尤冲与郑天雄是同一师父传授,任凭利刃刚锋,砍他不入,手下有四个裨将卜胜、卞霓、刁魁、山旺亦都不弱。当下留刁魁、山旺守山,同着两妻及卜、卞下山扎定。   次日尤冲出马,左有娇莺,右有娇燕,卢方等早已布成阵势,看那尤冲,身长一丈,紫黑面皮,须如猬磔,手执铁挝,坐下乌骓马。两员女将都也全身披挂,并马阵前。卢方举刀便取尤冲,尤冲举挝迎敌,来往五六十合。白玉堂见卢方有些吃力,急举石子对尤冲面门打来,打个正着,不料当的一声,将石子激出一箭多远,卢方大惊,玉堂见暗器不能伤他,便挥剑上来助战。娇莺姊妹见玉堂出马,也各舞动双刀,杀将过来。这里齐公亮提枪敌住娇莺,焦赤舞叉敌住娇燕,蔡家姊妹见齐、焦二人武艺平常,要在阵前显个手段。娇鸳虚晃一刀,回马便走,齐防御不知是计,拍马追来,被他取出飞刀,喝声道“着”,正中公亮咽喉。娇莺飞马取了首级。焦赤见齐公亮坠马,心内一慌,叉法更乱,娇燕用右手的刀逼住了叉,左手挂了刀取出飞抓,猛摔过来,搭住右肩,叫声过来,一收铜链,早把焦二哥拖倒在地。众军士抢上前来绑了。沙龙、艾虎抢出来,混战一阵,各自收兵。   尤冲得胜回营,卞霓请将焦赤解往宜城,表夫人本领。尤冲道:“且囚在后营,等把卢方等拿完,一齐砍了完事。”   卢、白等因折了一阵,甚觉扫兴,便商议按兵等候元小姐到来,先擒女贼。   且说陆、鲁到了襄阳,将家书分别投了,叫鲁氏收拾兵器,预备同去。柳夫人持书与翠绡商议,翠绡之意,总以深闺弱质,不堪抛头露面,请夫人婉辞。夫人也舍不得小姐前往。那凤仙、秋葵、玉兰及鲁氏,都是逞强喜事的,得了信,忙赶到巡按府,求见夫人、小姐。小姐说明不愿前去的道理,凤仙等都苦苦央求,外面秦总管、金太守也到厅上,教人传话,说西梁险峻,女贼狡勇,非小姐不能破,务以国事为重,暂屈一行。小姐转念,总是自己炫才多事,到此也推辞不得,只好勉从,便说:“出阵并无女兵,总觉不便。”凤仙、鲁氏齐道:“我们两处猎户妻女,都有些武艺,大约可以凑出百余人来。”于是议定次日便行。   小姐带了元全父女,沙、鲁两处也调集女兵,选了百人同行,秦总管到任后,知道翠绡奇功异术,识解过人,天子十分隆重,便亲到船上送行,赠了一副精致盔甲、一匹千里玉花骢,说都是在边上所得。小姐见来意诚敬,均是应用之物,便都收了。陆、鲁请了示,就不到大营,由水道绕到西粱山前。   下船报入卢、白营内,卢、白、沙、艾先派队相迎,小姐就在后面结了女兵小营。四人同来请见,先是沙、艾父女夫妇略叙家常,随后小姐出来动问备细。卢、白都说:“女贼利害,日来按兵不动,专候小姐到来破敌。”小姐请卢、白出名,明日专约女将交战,四人回去,依言下了战书。   尤冲对娇莺、娇燕道:“这准是飞剑的女子到了,两位夫人须要小心。”娇莺姊妹自逞其能,便说:“难道怕他不成!”便请批准。   次日,娇莺、娇燕各带了四个丫鬟,五百女兵,娇莺的叫青桃、绛桃、碧桃、红桃,娇燕的叫金杏、银杏、丹杏、绿杏,都打扮的衣饰鲜明,武艺却不甚高。尤冲不放心,自往押阵。这边小姐引四员女将及飞奴出马。卢、白带了左翼,沙、艾带了右翼,预备得胜冲营。旗门影里,翠绡看那娇莺是金盔金甲,内衬五采锦袍,胯下燕支马;娇燕银盔银甲,内衬五采锦袍,胯下银鬃马,生得姿色冶丽,态度轻佻,与凤仙、玉兰却有天渊之别。   娇莺横刀叫道:“谁来送死?”秋葵轮起铁棒便战娇莺,玉兰舞动双剑迎住娇燕,各通姓名,交起手来,娇莺姊妹家传刀法,解数新奇,秋葵仗着力大,还支持得住十余回后,玉兰便有些吃累了。鲁氏恐玉兰有失,拍马舞叉来助,那边青、绛二桃,金、银二杏,也都抢出阵来。小姐便令飞奴与鲁氏分投迎住,凤仙暗暗取弓,一弹子对娇莺面门打来。娇莺真是惯家,听弓弦一响,把身子一扭,那弹子却打个空,娇莺趁势挂了左手的刀,一飞刀直向秋葵咽喉打来,凤仙嚷道:“快躲暗器!”秋葵一闪,刀已打在左肩,几乎栽下马来。玉兰听后面一嚷,又见娇燕取出飞抓,虚掩一剑,与秋葵都回马入阵。凤仙急挥钢刀迎住娇莺,鲁氏也回叉迎住娇燕,秋葵伤不甚重,气忿忿的与玉兰出来帮助飞奴。碧桃、红桃、丹杏、绿杏也拍马前来助战。十五匹马,十五个人,搅做一团,好似风阵翻花,霞光散绮。两边阵上看得呆了。   小姐看着秋葵等敌八个丫鬟绰乎有余,但那凤仙、鲁氏渐渐力怯,仅辨得遮拦,一想若放出匕首来,殊杀风景,这口干将剑到我手中,也不可辜负他,且拿这两个女贼试试新儿,亦颇有趣。当即拔出宝剑,纵马出来,说声:“鲁,沙两位女将军少歇,待我取他。”鲁氏、凤仙拨回兵器,去助秋葵、玉兰、飞奴。娇莺、娇燕正杀得高兴,忽见那边绣旗内闪出一员女将,不盔不甲,一身翠蓝衣靠,控着玉骢,精采夺目,暗吃一惊,说:“莫是神仙下凡么,天下竟有这等美貌的女子!”齐声问道:“来者莫非元翠绡么?”翠绡应道:“然也。”飕的一剑,便对娇莺劈来,二娇急举刀相迎。两边阵上,鼓打的如焦雷一般,翠绡一枝剑敌住四把刀,气定神闲,从容不迫。战了四五十个回合,二娇已经气喘吁吁,支持不住。娇莺纵出圈外,便发飞刀,翠绡的剑一道寒光裹住,连滴水都不能入,飞刀休想近他,娇莺急了,使出他的绝技,双刀并发。一连发了四次,都被剑锋一扫便断,想着走,又恐走不脱,粉面气得通红。娇燕想取飞抓,苦于剑光逼住,腾不出手来,双战尚费支持,单战更招架不住了,忙叫:“姊姊快来!”娇莺只得重复入阵。   卢、白等想着:“小姐何不用匕首取他,岂不爽快!”哪知小姐是要试干将剑呢!那边尤冲看飞刀不能得手,两人刀法已乱,顾不得前约,便轮动铁挝,飞马要出来助战。白玉堂、艾虎也就迎将上去,翠绡瞥见,喝声“着”,一倒把娇莺左手的刀削断。娇燕趁空回马,取抓飞来,翠绡早回过剑来,磕嚓一声,已把钢链砍断,顺势望娇燕咽喉上一挑,一阵猩红,佳人落马。娇莺骇极,顾不得妹妹,飞马紧跑。哪有千里马快?翠绡把剑在他背后一刺,倒栽下来,随手取了首级。勒回马,又取了娇燕的首级。   尤冲被白、艾截住,眼睁睁的看二妻同时被杀,大叫:“气死我也!”拚命的奋挝挝来。卢方、沙龙见小姐已杀了二蔡,一声呐喊,两翼兵着地卷来。翠绡早回到旗门之外,看鲁氏一镖已打死了红桃,凤仙一弹已打死了银杏,那六个丫头,见同伴已死,夫人亦亡,魄散魂飞,打的披头散发,粉汗淋漓,苦于挣脱不了。秋葵兴起,一棒把青桃打下马来。飞奴一刀,玉兰双剑,也将碧桃、绛桃结果。那三个挣命住回跑时,四面都是官兵,如何冲得出去!凤仙、鲁氏、飞奴拍马紧迫,一阵儿风卷残云,算把桃儿杏儿的都狼藉干净。正与秋葵、玉兰乱砍女兵,小姐说道:“这都是可怜人,降者免死。”西梁女兵听得一声免死,都弃了刀仗,跪下求降。凤仙等领着,随同翠绡回了女营。卢方、沙龙的兵马抄入敌寨,如推山倒海拥来。卜胜、卞霓哪里抵敌得住,带了残兵,跑回西梁去了。   尤冲横了心,任他营寨冲动,还与白、艾二人拚命相争。玉堂看着好笑,晓得他是金钟罩工夫,伤不了他,便叫道:“飞剑来了。”尤冲杀得天昏地暗,听见飞剑二字,连打了几个寒噤,慌忙拨转马头,冲出围来,营盘已破,只得绕道折回山中。   卢方等从敌营中救出了焦赤,便进兵到西梁隘口屯扎。到次日,才与玉堂等到翠绡营中道乏。翠绡回营,已将女兵挑选强壮的入队,疲弱者资遣。又取出秘制金创药,绐秋葵敷好创口,将莺、燕等首级交出,由卢方等解往大营报捷。   卢、白回去,同沙、艾同去看西梁山势,竟是十分险峻,并且布置得法,难以攻打。土人引路,周围细看,都是峭壁巉岩,并无樵径。山石光滑,不能容足,休说人行,就猿猱也不能上下。问问降兵,山中有一二年的存粮,设立三关,檑木滚石甚是齐备,竟是无从下手。   白玉堂道:“任是天险,也要将他踏平,难道便罢了不成!”就叫军士立起高杆,把娇莺、娇燕首级悬起,在山叫骂,要想激怒尤冲,好请飞剑取他。尤冲果然暴跳如雷,立刻就要下山,四将齐声谏道:“元帅用兵如神,难道忘了激将之法么?这明明是激元帅下山,好施晨他的剑术。元帅不可动怒,当以山寨根本为重。”尤冲想想,说得也是,并且顾虑飞剑利害,也只得忍气吞声的止住。   山下一连叫骂三日,竟不见他一人一骑下来,便收过了首级,设法上山。那山前雄关高峻,离关一里掘了一道深濠,正路上桥梁已经折断,除是他山中方有小路可以出入。官军便上得山时,也难越过长濠,攻他关口。卢方问沙龙道:“沙兄有何妙计上山?”沙龙踌躇,竟不能答。大爷急了,传令明日全军每人各负土一囊,到濠边交纳。   次日,卢方、白玉堂带了前队,沙龙、艾虎带了后队,一拥上山。到了濠边,分付弃土填濠,须臾之间,濠中间积土如山,填成一道。卢、白便带前队飞过濠去攻关。沙、艾留兵筑道,把山中松柏杂树砍来加帮,不令踹蹋,以便进退自如。哪知攻关的是一鼓作气,守关的层出不穷,攻了半日工夫,滚木檑石飞箭下来,我兵竟分毫不能得利。白玉堂大怒,分付就在关下安营,恨不一口气吞了此山,方肯罢休。卢方是稳扎稳打的主意,传令在濠边扎住,就借他的护关濠,做了我的护营濠。叫沙龙回去,令廖充把全营紧逼山前扼扎,算是得步进步,一点不肯放松。   尤冲见官军逼濠扎营,连夜自带亲兵小队来冲。卢方的稳练,玉堂的精明,哪有不防备的,彼此混杀了一阵,无分胜负。到了天明,尤冲只得引兵回关。卢、白、沙、艾每日轮流攻打,无奈关上守具齐全,休想近他,这边反损伤了些人马。要知西梁山究竟能否攻破,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 通天狐漫天施诡计 彻地鼠掘地运奇谋   话说卢方、白玉堂等连日攻打西梁山头关,未能取胜,心中闷闷。玉堂道:“似此终日仰攻,徒损人马,实是不合兵法。我看还得施一别法,以计取他方妙。”卢方道:“在此旷日持久,亦不成事,依愚兄之意,要炳沙大哥到小姐营内商一办法。”玉堂也说甚是,于是卢方来到后营,告知沙龙。沙龙便骑马下山,到翠绡营内。翠绡叫凤仙、秋葵出来问两边交战情形,沙龙一一告知,并说自己与卢、白之意,要请小姐设策。凤仙、秋葵把话转传进去,翠绡叫凤仙回说:“且待明日,再行定见。”沙龙回来覆了卢、白。   到三更时分,翠绡叫凤仙、秋葵去请沙龙,沙龙赶到女营,凤仙便告道:“元小姐之意,非亲自踏勘,不能定策。二更时分踏勘,早已回来,连我们都不知道,真是神速的很。据小姐说,上了后山,过一重峭壁,便有一线鸟道可通。中间却隔两条山涧,约宽二丈有余,水甚汹涌,中多乱石。过涧便是坦途,离后营甚近,想是仗着天险,并无巡逻。小姐之意,想着峭壁深涧用铁链便可盘上,中间也有小树藤萝,可以接脚。不知诸位有能同去的否?”   沙龙回去,告知大众,都惊叹不已。卢方道:“铁链如能安上,五弟准行。我的身躯笨重,且也未曾试过,怕不能同去。”玉堂道:“铁链比桅杆易扒。包相封大哥做盘桅鼠,何妨做个盘链鼠呢?”说得大家笑了。   次日,一面照旧攻打,一面叫沙龙去回翠绡,约定卢、白同去,披此议定,请沙龙、艾虎接了前营,凤仙、秋葵、玉兰都来相助,焦,孟接了沙、艾之营,与廖充等在后接应。   小姐叫预备二三十条铁索,傍晚带了鲁氏、飞奴、十数个女兵,悄悄的运了铁索,在后山脚下树林中埋伏。一更天气,翠绡到了。鲁氏、飞奴持了铁链,小姐接过一条,先下了桩,用手一带,飘然而上,借小小石罅,安了那头。忽起忽落,如健鹘翻空的一般,已把那峭壁自足至巅都钉了铁链,好像倒挂乌蛇。安置方毕,卢、白已到,小姐下来,分付鲁氏、飞奴回去,对卢、白道:“两位上了峭壁,但看有石灰印迹,便是可行之路。我在涧边专等。”说着将剩的铁链取了,瞥眼已经不见。鲁氏看得出神,途中与飞奴赞不绝口,慢慢的带着女兵回来。   这里卢、白施展技艺,趁着微微月光,手盘铁链,足下借石缝生根,遇着树杈,更觉得力。一层层的盘将上去,玉堂手轻脚便,尚不吃力,有可以歇脚的地方,就着歇歇,便取出如意绦来,接引卢方。卢方正有些费劲,得了如意绦,便有抓挠了,且喜到了上半,倒不比下面滑哒,居然连盘带撺,已到峰巅。看官,就是卢方、白玉堂这般本领,也就万中选一,不愧钻天鼠、锦毛鼠的声名。那得人人都是剑仙秘授呢?   二人略坐一坐,顺着灰迹认路,须臾已到涧边,见铁链横在涧上。白五爷练了一桩人不能为的绝技,算这里用着了。卢方道:“这个我万不能行,怎么好呢?”五爷道:“待小弟过去想法。”当将气力提在脚尖,如履平地,飞身过去。四面一望,道旁有的是树。用莫邪剑削了两株,连着杈桠,将如意绦捆接起来,向那边一送,算造了一个独木桥。卢方攀着树枝,手脚并用,便也过来。   越了两重涧,见翠绡坐在一片石上等着呢。彼此一击掌,卢方便对翠绡道:“我们如此累坠,劳小姐久候,实属抱愧。”小姐说声“过谦”,便在前引道。卢、白随行,到了寨后,尤冲与卜胜、卞霓分守三关,仅有刁、山二人守着大寨。翠绡一纵上房,卢、白也跟着跳入墙内,放起火来。   刁魁、山旺睡梦中闻报惊醒,赶持了兵器前来查看,正劈面遇着,卢方便取刁魁,玉堂便取山旺。二人武艺虽好,却见火势四面乱起,不知有多少人上山,心慌手乱。山旺的刀被玉堂削折,玉堂紧一步,取了首级。刁魁一纵上房,见房上有一人影,忙即回步,卢方跳上来,一刀劈下房去。   尤冲见后寨火起,大惊,说:“我这后山,如何人上得来?必是元翠绡到了。”忙忙披甲跨马,也不顾他山寨,拍马便冲出头关,关外火把灯球,沙龙、廖充等大队已到。尤冲轮动铁挝,忙忙夺路。沙、艾等哪里拦得住,被他杀条血路,抢下山来。廖充在后督队,见尤冲一人一骑飞跑,想着捉个现成,舞动大砍刀,拍马上前,尤冲把挝一扫,手中刀早已震落,回马一跑,硿嗵落在山沟里去。尤冲也无心去追,单骑飞的下山走了。一想山寨已失,妻子已死,此仇焉可不报?一个念头,也不到宜城,径自找他师父去了。   沙龙等一抢进了头关,那卜胜、卞霓见后面火大,急奔头关,不见尤冲,正想逃脱,被沙龙逼住卜胜,艾虎逼住卞霓。二人料走不了,用出死力来,沙,艾竟不能取胜。秋葵上前,帮着一铁棍,才把卜胜打翻,玉兰也来帮着艾虎,将卞霓砍死。论理后寨前往三关,却比山下上来较近,何以元翠绡不往前一步?只因他天性既不好杀,除是众人不能取胜的贼将,他才放出手段,否则不愿分人之功。如果争先,昨夜便到头关,把尤冲一匕首了事,连卢、白两位也无须展一番技艺了。卢、白心中明白,所以格外敬服。   话休絮烦,众人一拥都到后寨,与元、卢、白三人相见。三关军士,也有死的,也有逃的,投降的尚有四五千人,山中军粮兵器不计其数。布置略定,天已大明,兵士从山沟里把都监拽回,遍体受伤,抬至营中去歇了。卢、白叫焦,孟到山下帮着廖、邹守寨,却请鲁氏同飞奴上山,跟小姐在后寨住下,命人飞向大营报捷。   午饭已毕,风仙、秋葵听鲁氏说小姐安链子的手段,都要去看看,沙、艾更是高兴,大家一同前往,沙龙看着涧势宽广,水中乱石生棱,骇然道:“这细细的铁链,亏你们过来。”卢方道:“休要提起,五弟在陷空岛练过独龙桥,江面比此更宽,所以有拿手了。我哪里走过链子呢?不是那边两株树还在岸旁么?人家元小姐却是飞将过来,五弟还是走,我算是扒了。几十年老字号,真都丢尽了。”众人大笑不止。沙龙笑道:“能扒便是本领。像我这粗笨身躯,连扒也不行了。”艾虎便磨着五叔走个样范儿给他看,玉堂便走了两遍,众人无不喝采。艾虎真冒失,便去试试。一脚落空,就滑下去,幸亏玉堂眼快,一手拖住,沾了半身的水。沙龙道:“下面石如乱刃,那是玩的?”卢方道:“你五叔练了几年,如果一学便会,我也不肯扒了。”众人说说笑笑,又出三关,绕到山后,看他铁链。无不昨舌称异,都说非是仙人,休想安得上去。至今西梁山后,铁链犹存,是元翠绡留下的古迹。   歇了一日,接到巡按处回信,约定夹攻钱猛,谁知钱猛等因襄王已走,西梁已破,怕腹背受敌,早悄悄退入城中去了。   原来元翠绡大破西梁之时,正是魏明公袭取江陵之日。那明公窥伺江陵,已非一朝一夕,却被钟雄耽搁。等到赖柱回来,再不能缓了。其时荆门军、麻城县,均已暗暗降了襄王,江陵门户已失,明公定计,叫赖柱招集败回兵船,及吕武郢州的快船,扮做襄阳水军,打了蒋、丁的旗号。新招的四个将官,一个叫三足鳖邬洋,乃邬泽之弟,那三个便是邓彪、胡烈、胡奇。由松江徙到湖北,都深恨陷空岛五义,所以投了襄王,想报前仇。荆门军都监王忠,本襄王党羽。叫他到江陵府面禀军情,与江陵城内所结的武弁作为内应。冯威等招来的好汉,半是绿林,有一个戈锋,绰号镇山蟒;一个邵隆,绰号石敢当;一个顾昆,绰号赤练蛇。还有一个申罴,却是申虎之兄,绰号六耳猕猴。申虎纵跳都是他的传授,其武艺在申虎之上。本流落在鄂州为盗,因闻申虎被擒,也投冯威入伙。襄王在宜城,将新来豪杰校量武艺,此四人与杨麒、杨麟都拨补了骁将。   当下明公定计,便辞了襄王,带着冯威、杨烈父子及新骁将四员,引一万人马,分作两队。自己同杨烈父子,打着南北侠旗号,与赖柱都装作退走官军,冯威同四将在后,作为襄王追兵,不能软取,便是硬攻,务在必得江陵。   明公从前盗印,留了几纸空白,便造了巡按文书,先发进城去,大意说官军困了宜城,偶然失利,因粮草缺乏,要与太守总管面议酌借军粮。又一封文书,是责备王忠离寓汛地,叫太守饬其速回荆门,发兵相助。真是迅雷不及掩耳,文书才到,巡按兵马已到城下,相离不过数里了。   那时江陵总管单飏,带了一大半兵将去巡阅江面,不在城中。太守莫蒙,是个拘泥糊涂的人,前一日听得王忠来到,说巡按围宜城先胜后败的话,他已吓得目定口呆,忽然巡按文书到来,兵马水陆都已临城,也不问东西南北,巡按兵如何能退到这里,便忙着去传请王忠,及江陵都监党坚、知县隋厚,同去接差,并预备公馆。   王忠才到,都监、知县也来了。那党坚是党太尉之后,为人甚是耿直精练,便谏莫蒙道:“据末将看来,此番巡按举动有些诧异。前数日还接到来文,是叫江陵、荆门紧防襄王下窜,不应一胜便围了宜城。既围宜城,即偶然失挫,也不能倒退下来,不去襄阳添兵,却来江陵求助?水军更无退到江陵之理,其中大有可疑。我们这里惟有紧闭城门,不准败兵入城,给他一个不闻不见,一面细细打听,自有确实信息,再行定夺。”莫蒙大诧,说道:“都监敢是疯了?你说的话我全不懂。颜大人是包相门生,天子极隆重的,他退到江陵,自有一番道理在内。我正要见他,请教一番。如何把官兵关在城外,这不成了反叛了?”一面说着,一面分付备轿。王忠也极力撺掇,说是该去。莫蒙不理党坚,同着王忠、隋厚,匆匆出城去了。   党坚大怒,拂衣而去,忙叫人出城去探消息,一面自己全身披挂,传了防御使裘立、房登,调齐提辖及总管留下的兵马,上城弹压,六城紧闭,以防意外。兵马尚未到齐,忽见王忠一马当先,说巡按到了,后面旗幡招展,打着展、欧旗号,拥了帅旗大轿,要进城来。党坚说:“府县何以不见?”叫把门的不准开门。在城上厉声高叫:“败军不准入城。”   王忠立马喝道:“党坚,你如此胡为,莫非反了么?”党坚道:“江陵、荆门,各有汛地。你叫莫太守、隋知县来请开城,我便开了。”一句话把王忠问的无话可说,勒回马去,到轿边回话。   正相持间,一声炮响,襄王兵到了,冯威率领四将,早把江陵围住,党坚一瞥眼,哪里有颜巡按旗帜,四面都是襄王的旗帜了,叹道:“果不出我所料。但如此空城,怎么守呢?”急急派人催后面人马时,有兵士报道:“东门已被裘防御开了,引军马入来。”   党坚大惊,急取丈八蛇矛,下城去查东门。才下得城,杨烈父子已在南门一涌而上,兵丁四面逃散。党坚回过马来,劈面正遇着杨麒,一腔愤怒,举矛刺来。杨麒举棍相迎,党坚武艺且也不弱,但自晨至午,忙的未曾歇息,今见城池已破,心中十分慌乱,哪禁得小孟贲有千钧之力。矛来棍去,几个转身,被杨麒一棍将矛杆打折,党坚急抽佩刀时,杨麒又是一棍,都监已是阵亡。   贼兵四面拥入城来,房登也被冯威一锤打死。杨烈带了两子,赶到府县两衙,将莫蒙、隋厚的老少良贱尽行斩杀,虏掠了许多珍宝,直奔总管衙中。那总管、都监却都未带家属,三杨方才歇手。冯威也搜括一回,却先令四将把城门把守,引魏明公、王忠入城。   原来王忠到江陵,因裘立与他是心腹之交,便与他及两个提辖勾结,约会自己陪着府县出城,却教裘立等在内开城接应。那莫太守、隋知县,可怜才到得营内,尚未坐定,早被一班贼兵围裹截杀,登时身首异处。连一班差役轿夫,也不曾回来一个。明公自以为妙计,未免太狠毒了。也除是糊涂到莫蒙一般的人,方能上他钩儿。   当下明公到了府衙,忙命出榜安民。王忠引进裘立,明公不待襄王令旨,便专主升他为都监,一面派人盘查仓库,遣冯威、杨烈等分扎六门。又遣人到鄂州一带及江南,打听消息。连夜令王忠仍回荆州镇守,飞书到襄王处报捷,就请封王忠为元帅侯爵,以酬其劳。   襄王只得应允。过了一日,想着宜城哪有江陵安逸,不如自往江陵,教别将守住宜城。与苗恒义商量,苗恒义便说极是。襄王便调回周霸、牛超来守宜城,自引二侯及嫔御辎重,径赶江陵。到了途中,知西梁已破,钱猛等退回,便又调钱猛、刘鹏、贾配护驾。过了荆门,王忠出迎谢恩。襄王住了一日。王忠引见其都监成元、防御计佐、折荣、阎希恩、温必胜等,襄王都加了升赏。   早有前站报与明公,明公跺足道:“这真想不到,宜城恐不能保矣!”无可如何,只得摆队出城迎接。襄王见了,奖励一番,并马入城。明公自杀沈仲元后,威权日重,生杀自由,此次唾手得了江陵,更自以为不世之功,见襄王时面有骄色。出来又责备苗恒义等,不该附和王爷来此,致令宜城孤危。众人都惧怕他,谁能分辨?那话也略略吹到襄王耳中,襄王有些不悦。   过了一日,明公便派二侯出守麻城,派赖柱带水军到麻城城外,堵住水师。就来见襄王,要乘势由大江直下,去取江南。   那襄王在江陵访求美女,杨烈、冯威将虏获的珍宝也拣些进献上来,终日置酒高乐,心满意足。听了明公之策,想着自己下江南未免太劳,如叫明公前往,他又未免矜张起来,便淡淡的说道:“将士们也辛苦了,且过了夏令,再议此事。”明公三番五次的说,襄王总不答应。明公私自太息:“可惜我一番心血,遇着这么一个货主。敌人紧紧相逼,我们却只顾眼前。等到过夏,只怕襄阳之军已到,江南之备已完,自顾不暇,还能攻入?将来跟着砍头,真不值得。”   明公正自纳闷,哪知襄王更嫌他烦聒,便派明公带戈、申二将前赴荆门防堵。明公不愿远离,襄王说:“文官太少,我已调回荀谟,军师只管放心前去。等你破了颜昚敏,那时天气也该凉快,同下江南不迟。”明公知襄王疏远了他,耍添调兵将,襄王以下江南为名,留住不遣。明公只得又调了裘立,怏怏而去。   过荆门时,王忠请他阅兵,明公见成元、阎希恩、温必胜、计佐都还雄壮,令其随营。在荆门凑足了一万人马,出城驻扎,以便进援宜城。   这边巡按因钱猛退去,便拔营前进,叫卢、白胜兵去同围宜城,卢方等烧了西梁山寨,运去器械粮草,接济大军。翠绡要回襄阳,流星探马报到江陵被襄王袭破,巡按恐贼势蔓延,苦苦将小姐留住。比及卢、白迎着大军,同到城下,探知襄王已走,城中只有贼将把守。当下与公孙策及诸将商议,都说明公诡计多端,万一襄王到了江陵,他乘吴、蜀空虚,不走川中,便下江南,那就越闹越大,我军倒处处尾追了。巡按便行文江南、蜀中,令其严防,又饬江陵、鄂州,速速合兵会剿,杜其进窥吴、蜀。终恐缓不济急,便议定蒋平、丁兆兰、兆蕙,速引水军,并君山来降战船,由襄河直下,会同江陵之军,堵住江面。留下任传桂、韩彰、徐庆、粱翼、郭颜,引八千人马,攻打宜城。自引大军,直下荆门,派展昭、欧阳春领了前军进发,正要派人去取郢州、潜江,钟雄上前道:“末将到此,并无寸功,愿领本部人马,过河去取郢州。”巡按应允。   任、韩、徐送了巡按,直抵宜城城下扎营,其时宜城城内是周霸、褚大勇、牛超、皮象龙分守,约有万余人马,一切是明公布量的机括,防守甚为严密。   任、韩,徐兵少,阙了南门不攻,连日猛力攻打。云梯冲车都被打折,还伤了若干将士。楞爷急得在城下叫骂,城中总不出战。梁翼,郭颜便说要请巡按添兵,任传桂与韩彰商议道:“展、欧两兄到南漳,便得南漳;卢、白两兄到西梁,便得西梁;钟将军到郢州,郢州孤悬河东,是个绝地,也准得手。我们却去请兵,未免削色。好歹我们想法破他。”韩彰听任传桂话甚是有理,当夜带了亲信兵丁,悄悄在城外周围踏看。东、北都有护城大濠,城上楼橹森严。宜城原是郡城,后来改为知县,所以比别的县城高峻,加以明公所制机括,也不亚似冲霄楼外木城,真是无法可施。   次日,又传了四乡的父老,问问城内绅士人家,有无可通消息的,无奈宋时做官的喜于流寓他乡,不愿家居,有几个有名望的都寄居他处,其余都是庸人,乡间亦绝无来往。韩彰一想:“我不呆么!西门是他旱门,我放着彻地鼠招牌不去做,却瞎乱了两日。”当于夜间,又到西门踏勘了一遍。次日,与任传桂商定,传齐大队。任传桂攻北门,梁翼攻东门,郭颜攻西门,自己同徐庆却带了掘子军,就西门外一家高屋子做了影蔽,从那里掘将起来。   掘了一日,已从屋中透到街上,却嫌能掘的人太少,韩彰又同徐庆,到四乡访着了几十家挖煤的户头。家伙现成,当用重价雇了数百人,分作昼夜两队,陆续进挖。韩、徐二人不时到地道里察看,怕他们偷工省事。五六日后,得了一半工程,韩彰又传了匠作,画了样式,令他制造火雷,任传桂就作监工。   城内见连日轮流改打,毫无退志,大家聚议要想到江陵去请救,城外又连连的射进告示及招降的札子,未免民心惶惶。褚大勇道:“闻得颜昚敏已领兵去取荆门,若荆门有失,我们这里前有敌兵,后无退路,怕的城内百姓也就开门引进兵来。王爷此去,连参谋都调回去,留得兵少,专一轻武重文。我们困守着也非长策。如之奈何?”周霸道:“城内粮草足敷一年,城上有军师机括,料可放心。但城外兵马不多,我们不还一手,太觉无能。不如今夜褚、皮两位守城,我与牛将军前去劫寨。能胜,便可夹攻颜昚敏;不胜,也无大碍。”三人都以为然。   到了夜间,周霸、牛超分了一半人马,带了硝磺引火之物,开了北门,放下吊桥,到了营外,冲杀将来。任传桂因营寨逼得太近,早巳防他劫寨,不时遣人打听。果有探事的报进营中。任传桂笑道:“真是笨贼!哪有逼近城门扎营,不防劫寨的?”便知会郭颜在西埋伏,梁翼在东埋伏。预备下水龙,自引一军伏于营后。   牛超一马当先,拔开鹿角,发声喊,却是空营,大叫中计,拨回马就走。梁、郭两面杀来。那周霸却甚有贼智,不管有无埋伏,便趁风放起火来,任传桂忙着救火,我军稍乱,周霸就势抢营。彼此黑夜中混战了一回,周霸、牛超才得脱身,引兵回城。   周霸埋怨牛超道:“你怎么如此不知兵?便有埋伏,就势放火杀入,哪有就退之理!要依你,算全军覆设了。”那牛超牛性子发作起来,哪肯服输,抢白了几句。从此与周霸不和,挑得褚、周也有了意见。   又过了数日,韩彰地道已到西门脚下,地雷都安置停当。彻地鼠名心过盛,探怕不能成功,便叫两个军士,故意充作百姓,混进城中,被城上盘住,问他营中动静,军士道:“止求不杀,我略知一二。蒋平水军从麻城败回,闻得王爷水军已追上来,官军没了退步,不日耍从西门转到南漳去。”褚大勇大喜,来告周霸。周霸不甚相信,说:“此人若是百姓,安知军中备细?”褚大勇说是周霸妒功,冷笑而散。   到第二日,官兵果然全拔到西门。虽是竭力攻打,却带些草率慌张的形状,不像前半月的队伍整齐。未到日落,全行退下。   褚大勇便道:“那百姓的话确实了。趁此出城冲杀,必然大获全胜。请周将军出北门,皮将军出南门,两路包抄。我与牛将军大队出西门,三路会合,叫他片甲不存,也显我们本领。”周霸说:“哪有空城追赶之理!”褚大勇道:“你不愿去,便与皮将军守城,我一定要建此功劳,且看谁料得着,谁料不着。”当即气忿忿的开了城门,牛超也持了铁棍,替他开路。任传桂勉强迎敌,支吾了数合,弃营便走。褚大勇得了营,又往前追。任传桂又支吾一回,索性丢盔弃甲,带全队人马踉跄而奔,连十余坐营房也都弃了,褚大勇哈哈大笑,叫牛超领兵去赶,自己据了中营稍歇。   尚未坐定,忽听树林中号炮一声,那营盘底下如天崩地塌一般,原来韩二爷发了地雷了,把个三眼犼打的四分五裂,一条骽直炸到城墙上去。那西门脚下地雷也发,登时轰裂数十丈。   徐庆一枝人马,伏在城外树林中,便去抢城,任传桂早已换了盔甲,回马直取牛超,大队如潮拥将来,开道神也只能让路了,拨马落荒便走。   城里周、皮二人,见营盘城墙都已炸裂,城上所设机括都飞入半空,眼见不能守了,便领了人马,撞出南门,奔荆门而去。行不到三十里,树林中一声号炮,迎面一标人马拦住去路,便是梁、郭两防御。周霸一腔郁勃,轮动大斧劈来,皮象龙也持鞭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