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侠义传 - 第 4 页/共 8 页

渐渐的巡更的喝着号子打到前面去了,三人趁着风声,从树上轻轻下来,捷如飞鸟,跳入营墙,就他柴草堆边暂伏。侧耳一听,有人说话,约摸是几个看守草料的兵丁,掩着帐房在那里喝酒,隙中射出灯光来。玉堂轻轻的从草边影到帐房外面,只听一个说:“这般冷天,没来由要造反,害得我们彻夜僵冻着。”一个又道:“我们轮得着做官么?不如在家种田去好。”又一个道:“吕将军……”玉堂不待听毕,用剑挑开帐房,钻将进去,先砍翻了一个,说声:“嚷便全行杀了!”看时,一张矮几,一壶酒,两碟蔬菜,三个兵丁对饮,两个藉草睡着。那两个见一个砍死,进来一位将官,明晃晃一口宝剑,便都跪求饶命。玉堂问:“你军师现在何处?”二人抖着说:“中间皮帐房,悬八卦旗的便是。”玉堂又问:“粮食火器存在何处?”二人道:“粮食存在镇上粮米行内,火器与攻城的家伙,在这帐房东边,有木栅栏圈住,都用芦席盖着呢。句句都是实话,只求饶了狗命。”玉堂也不回言,举起剑来,砍了两人,那睡的惊醒过来,正要叫喊,也是一剑一个。   出了帐房,北侠道:“熊飞听明火器所在,已去纵火了。”玉堂忙与北侠就草料发起火来。雪中草料,干湿相间,好容易才透出火苗。那巡更的巡将转来,见火光透出,便嚷:“走水!”黑影里北侠过去,横着宝刀一砍,不曾跑了半个。玉堂趁势把靠草场的帐房都给了一把火,从后面腾腾点着。却脱了巡更的号衣,一路嚷着报火,与北侠混进后营。   魏明公因等吕武回信,正擎着一杯酒看兵书哩,人报后面火起,明公不慌不忙的掷了酒杯,出营一望,却是右营火起,毕拨有声。后营草料场也是烟焰弥空,便道:“此必敌人劫寨也!”吩咐前面出五成队,伏在濠边,用长枪弩箭护住阵脚,各营都按兵不动。一面饬右营后营救火,并盘奸细。一面传令狄侯三将,小心在意。正在布置,丁氏弟兄已到,被他守着长濠,乱箭射来,竟不能入。明公仗着一身机警,弹压各蕾,居然哨队不乱。无奈风势过大,火器烧的刮刮拉拉的,火箭火弹坠空而下,中营亦渐渐延烧,那草料更是连烟带火,倒卷将来,镇上居民惊慌夜起,喧阗振地,倒像后路有无数人马冲杀前来。屠功、索利来回军师,如此火势,大营恐不能守。说犹未了,外边连珠炮响,南漳人马又从西面杀来,军令虽严,此时却也约束不住。明公叹了口气,才叫备马。屠、索两将护卫着,将中左两营拔寨速退。正在火把灯笼的夺路,玉堂蓦地从黑暗中追来,大呼:“白玉堂在此,通天狐留下头去!”屠功急举刀相迎,被玉堂一剑砍于马下。   明公带着人马早已退去,南北侠在火光内连声呐喊,说:“军师已退,军马速速撤回前营。”被他一搅,阵势顿乱。二丁趁势越过壕来,才与南漳军马会合。这南漳防御使白雄,使一柄浑铁槊,甚为勇干。   大家会齐,都说峡州如何失约,可惜魏明公却走了。玉堂、南北侠忙抢了营中战马,骑着同丁兆蕙去追明公。丁兆兰、白雄抄拿余孽,那四骑马统数百兵丁,追将下来。望明公已自去远,众英雄不舍,紧紧追赶。   约及里许,一声炮响,树林中拥出一彪人马,大呼:“石培林、洪开道在此!”展昭举剑,迎住石培林的两柄开山斧。欧阳春举刀,挡住洪开道的三尖两刃刀。玉堂、兆蕙性急,便乘势直抢过来。石、洪见追兵甚猛,豁的一个号子,从树林中便退进去。追不上三里,左边连声号炮,遍地火球,一彪兵着地卷到,展、欧、丁、白大惊,说:“这通天狐真有诡计,何时安下这支伏兵?”   原来是盖、厉两将将百丈山人马尽数起来,恰好将追兵截住。盖腾、厉起知军师已退,不敢恋战,却欺我军人少,徐徐结阵而行,玉堂同三侠道:“彼军欺人太甚,不给他个利害,明公兔脱,从此益藐视我弟兄了!”仗着宝剑,一马当先,杀入贼众队中,有如饿虎攒羊,挡的便死,碰的便亡。三侠横荡而入,贼人发起喊来,厉起断后,急举月牙铲迎住玉堂,洪开道、石培林喘息方定,也随盖腾截住三侠厮杀。那盖、厉、洪、石虽也是吕武的健将,如何敌得众侠义千锤百炼的周身技艺,一面抵挡,一面倒退。   正在难解难分,刺斜里旗幡招展,灯火通明,峡州人马赶到,任传桂手使一柄钩镰枪,带着提辖虞振,拍马舞刀,前来助阵。贼将见官军添了大队,慌的拨回马头,分道狂奔而去,早被展昭一剑将洪开道刺死,玉堂一剑将厉起左臂砍折,跌下坐骑,践为肉泥。四侠义会合峡州大队,向南追去。   正到一小小村堡间,一声号炮,吕武一军挡住去路。吕武左执铁枪,右持钢圈,厉声叫道:“来将休得前进!俺奉军师将令,在此等侯多时了!”欧阳春横着宝刀迎敌,只听吕武后队连珠炮响,八臂哪吒拨马便走,却树林中乱箭如飞蝗的射来。任传桂忙道:“我军且休前进,此中必有诈谋!”说未了,右边鼓角齐鸣,一队火把拥着苗达冲将来;左边鼓角齐鸣,一队火把拥着陈金冲将来。   展昭笑道:“好计!左右不过拦我追兵,黑夜里何必与他斗智,徒损人马。不如扎住,他断不能久持。”众皆称是。相持片刻,后面忽然尘沙大起,玉堂道:“难道还有伏兵?”及至临近,却是石培林被追急了,迷了道路,从旁处又兜将转来,任传桂笑道:“今日敝军失期,待我立个微功自赎。”拍过马来,截住石培林,不消数合,一枪刺死。其时吕武人马三路都已退尽,到村内看时,树木都被砍断,还掘了无数陷坑。月黑风饕,竟不能向前再赶。四侠义道:“彼中不可谓无人,我们重在解围,不如就此回城报捷,并去那三路接应罢。”   原来吕武前来劫寨,任传桂已是移营前进,彼此岔道,竟扑个空。吕武便知有诈,飞骑回来,正遇军师退走,明公与他定了秘计,即以劫寨之兵作为设伏断后之兵,“闲中布子忙中用”,虽烧了两营,伤了三将,却尚不至大败。任传桂拿住洪、石队中降卒,方知备细,与诸侠义叹息不已。   收队回来,镇边营内,残火犹明。所有逃不去的贼兵,杀的杀,障的降,丁兆兰、白雄也算大概安插。天已微明,展、欧、丁、白五人忙领了原来人马,要去接应那三路。任传桂、白雄也就在大安镇安营,听候巡按号令。众侠义回到半途,早有探马来报:三路兵马均已还城。   原来卢方、徐庆到西门时,中庐提辖舒俊巳到。被卢、徐夹攻截杀一阵,侯飞豹夺路走了。卢方、徐庆乘势兜到北门,韩、艾已破了敌寨。狄熊弃军来投侯飞豹,正遇卢方在前迎住。狄熊不能抵御,下马求降,卢方将他捆缚交徐庆押回城去,却与韩、艾要去接应东门。侯飞虎因见大营火起,心内慌张,早巳率队宵遁。途中遇着随州人马,混战一阵,飞的由小道南驰,自然与飞豹会合军师退去。蒋、柳据了空营,收些弃下的米粮器械,轻骑来会北军,恰好相遇,遂同叩北门回去。巡按正在南门楼上,望见大安镇一片火光,情知我军得利。接着丁兆兰先遣人回城报捷,众英雄十分喜悦,比及展、欧、丁、白回城,巡按叫大开城门,在城上摆齐队伍,同府县都监接进城去。文武公议,解了城防。   其时天已大明,日光射着残雪,格外明朗。树头风声已住,天气回和,巡按便传令三路人马,会合峡州、南漳,都由大安镇进扎邓城。提辖叶树勋失约不到,记过罚俸。一面令府县带着差役丁壮,会同护总管抚恤四乡,收捕余贼,并查叛产入官,狄熊审了供词,囚在县牢。   到晚间任传桂等报知魏明公并百丈山盗匪已经退过襄河,襄河北岸却有贼兵把守,现在五路人马从大安镇进扎潼口驿,距贼营相隔二十里,结了五个大营,并将四门收降人众、夺获军粮器械,开了清册呈送。   次日,巡按恐五路将领入城参谒,前敌疏防,同了展、白、二丁亲到各营巡察慰劳。任传桂同了随州防御唐斌、南漳防御白雄、峡州提辖虞振、中庐提辖舒俊、邓城提辖叶树勋,五路共七千人马,分班参谒。巡按说:“军中须有统帅,任都监官位既尊,武略亦好,可统五路人马,”即在军中下了堂札。   任传桂谢过巡按,与丁氏弟兄叙起家世,乃是丁总管部下一员骁将,极为总管赏拔,在陕西立了战功,由郢州防御推升峡州。出境捕盗,所以来得迅速。并且熟于襄樊形势,谈兵亦井井有条,白雄叙起,亦是范仲禹内弟,与众侠义都甚浃洽。   巡按布置已妥,傍晚回城,公孙策已叙出奏稿,将襄王先发,近始解围,并总管阵亡,及宜城失守情形飞奏。并声明“兵力尚单,拟迅即召募进攻”等语。一面计点襄阳兵马,除去伤亡老弱,加上新练渔猎户,约及五千,与五路合计,止万余人。襄王各庄所招人马,已将两万,连百丈、西梁、马窟,几及五万精兵,新虏的丁壮,尚不在内。其谋逆已非一年,所部皆亡命百练之徒,非营泛额兵可比。当即分扎府州各属,再抽调一万五千人马,刻日会齐。   蒋平回巡按道:“襄王水军不少,城中水师疲弱已极,单靠渔户,人数无多,不能得力,就近招募,也是有名无实,将如之何?”丁兆兰道:“不如到陷空岛茉花村招些渔户,倒觉事半功倍。”巡按称是,便令卢、丁赶着专信去调。   蒋平就岛中挑出五个头目,叫何寿、江永、常淮、宗汉、晁海;丁氏弟兄,就村中挑出四个头目,是吴炳、吴楙、倪甲、倪庚,令各选渔户五百人来襄听用。   过了几日,府县下乡回来诉说,村落被贼兵蹂躏不堪,丁壮大半虏去,王府各庄大半逃散。收得米粮不少,因设立粥厂赈抚,人情略定。   雷英已参了巡按旗牌,下乡收拾,搬进城来,接他父亲出署,巡按念其报信之功,赏银百两,安家城中,暂且按兵,却令任传桂不时探敌人消息。   那魏明公、吕武那夜败退之后,在襄河北岸小歇,会合二侯败残兵将。明公且惭且愤,想设法振振兵威,便对诸将道:“大王不用吾言,麇聚宜城,势威孤注,为今之计,宜密令杨烈弃了山寨,去袭南漳,以报劫寨之耻。我与吕将军去攻郢州,二侯将军借了水师战舰去破潜江,如此首尾钩连,声势较大,襄阳如在笼中矣。”众皆奋跃。   魏吕带了陈、苗、盖、索四将,潜到郢州。郢州地势本是平坦,知州更不知兵,虽以钟雄在近为辞搪塞,巡按不发援兵,却是毫不设备。襄王到了宜城,他仍似承平无事一般。吕武渡过了河,先遣心腹混入城中,三鼓时分,引兵至城下,知州才着忙,请都监议事,都监赶至教场传兵,城内已是火起,登时大乱。吕武抢入城中,知州逃不出去,为乱兵所杀,都监亦巷战而亡。明公密密的搜些珍宝,预备到宜城献功,然后假仁假义,叫吕武出榜安民。   接着二侯报知破了潜江,杨烈也报南漳自白雄去后,城内空虚,已经袭据县城,并分兵四出扰害。明公大喜,派陈苗去守潜江,留下索利与盖腾,助守郢州,自己同二侯回到宜城,将劫寨之过卸与狄熊、屠功诸将,却将分占三县之功,铺张扬厉,禀知襄王。   襄王虽失了两将,却得了三城,明公又进许多珍奇玩物,便大喜起来,连赞军师计略,摆宴庆功。恰好探听元翠绡的亲信也找到宜城,回明小姐并未回籍,冯威在坐,便说:“颜昚敏处有一女子,能飞剑杀人,可见女中亦有豪侠,不知是谁,须要防备。”王府护卫有在围城中选出者,便道:“那夜来府放火的一女子,约莫便是元小姐身段,当时想不起来,但觉有些面善,据冯头领说来莫就是他?”襄王怒极,兀是不信,便道:“这丫头在府两年,软弱的很,元家世代文官,那里传来的剑法?或者另是一人,将来访闻确实,如果是他,孤到金陵必将他祖坟掘了,以泄此愤!”恰好尤冲也预庆宴,便道:“管他是圆的方的,微臣有两个妻子,是同胞姊妹,武艺不在微臣之下。彼军如有女子临阵,包管替王爷拿到,便知真假。”一路混话,才把襄王的气平了,便对明公道:“北岸已如军师所议,褚、周、皮三将回来,就派褚、皮去了,三将尚招有许多勇士,军马作何分派?”明公叫新来勇士去教场比较,以定优劣,又派周霸、牛超去守南岸,并拨水军分布襄河。   于是襄阳一日数惊,都说明公要起兵重来,兼之郢州、南漳、潜江纷纷报至,巡按与金辉、公孙策议定,须待兵力充足,一鼓歼除,暂且听他猖獗。玉堂之意,便要就五路之军,先去破他北岸,巡按不从,玉堂甚是郁郁,若非铜网土牢磨难,几乎要匹马单剑去拚起来了。边日闷坐无聊,忽然想起王府花园未焚,邀着众英雄同去看看地牢,并带着雷英、元全引路,雨墨也要随去。元全进了园,钥匙已失用,锤锤开了铁门。众英雄秉烛而入,果是惨暗异常,加以兼旬无人管扫,便比玉堂在牢时阴冷幽凄。   卢方出来说,“五弟大难不死,我真感激元小姐一辈子,如何才能报答!”徐庆笑道:“要是我穿山鼠,或者穿个窟窿出来,锦毛鼠可没了法子了!”雷英便说:“我在府多年,从未到过这个地方,直到五爷出来,方知底里。从前报了谎信,真是孟浪。”因问元全道:“你们走后,王爷四面查到,也无形迹,究竟五爷怎么同你老出来,又盗去盟书的?我至今还不明白呢。”雨墨嚷道:“你还做细作呢,全不知道!我告诉你罢。”便将小姐盗书之事,指手画脚,说与他听。雷英吐舌称异,引得众人看着雨墨发笑。   玉堂指着梅林道:“离此不过一月余,看梅花开得如此茂盛,虽是园林无主,觉得衰飒萧疏,然以梅花的高品,种在叛逆园中,殊为失所!此番还了他清白面目,也就如我出了土牢一般。”众人感叹一番。玉堂早于来时携了壶榼,就在一个暖阁上摆下,大家围炉而饮。元、雷、雨墨也分些酒莱,就那直宿屋内畅谈,直饮到月上花梢方散。   匆匆过了新年,恰好旨意已到,总管调的是陕西永兴路的总管秦镇圻,展昭、白玉堂升了壮武将军,卢方、徐庆、欧阳春、丁兆兰、兆蕙都赏了四品护卫,蒋平亦改为实授,沙龙、柳青、艾虎都得了六品校尉,余皆依议。   巡按查点陆军二万,都已操练精熟,应用器具也都赶办齐全,恰好秦总管也兼程到任,商定留兵五千守城,遂与众英雄商议出征。龙、姚、焦、盂均派做亲军队长,前营展昭同都监任传桂,左营欧阳春同都监皇甫襄,右营韩彰同都监赫连弼,后营沙龙同都监廖充,卢方、徐庆、白玉堂、柳青、艾虎与参谋公孙策,同护中营。随征的防御六员:邹维、齐公亮、梁冀、郭颜、白雄、唐斌;提辖十二员:舒俊、叶树勋、卫森、滕煜、薛承泰、曹秉钧、谭绍吉、葛衍芬、霍云、杜翰、虞振、罗镛。丁氏弟兄因熟悉水性,同蒋平在水军调度。沙龙去约过钟雄、智化,二人推托不来,却是陈起望的陆鲁郎舅带了眷属并渔户前来,与村岛的九个头目先后到襄。丁、蒋将陆鲁参作偏将,史云、何寿等参作队长,将三千水军数百战舰练得整齐灵变,择了正月下旬吉日,祭旗出征,浩浩荡荡,杀奔襄河而来。要知胜负如何,下回分解。 第 八 回 拥宜城矫诏抗王师 战襄河同心擒水贼   话说颜巡按统兵出城,到了任传桂营内扎定,恰好任先锋接到襄王檄文,呈上阅看。原来魏明公到了宜城,便劝襄王自立为襄国大王,将宜城升作承天府,并请大封诸将。四镇惟钟雄无功,吕武、尤冲、杨烈均封为侯爵,拜为四镇元帅,四虎拜了大将军,五骁及水军头领都拜了都督,魏明公授为襄国丞相开国公,参谋沈仲元等都授为随军长史。其余均有升赏,兵士大加犒赏,将一坐大庙改作王宫。可怜斗大县城,便像江山一统建都正位的威仪,真是槐国衣冠,不值一笑!   明公深谋狡志,却也百出不穷,一面传令旨,命钟雄去攻监利,先授以南镇元帅之职,俟有功再行升赏,一面遣人去探江陵虚实。那时荆门一带不是襄王旧党,即是畏威惧祸新来乞降的,明公以为得计,都暗暗许了官阶,令他照常安堵,听候指挥。亏他鬼蜮万端,居然一个新正,热热闹闹的,哄得襄王大乐。   明公闻得巡按水陆进军,便拟亲临前敌,襄王觉军师一去,胸中便生惶惑,再三止住。明公亦鉴于大安之败,趁势留城,一面派钱猛,刘鹏引四千人马,扎出城外三十里之大桥,与西梁呼吸相通,并可联络南岸。一面复说襄王道:“大王目下勋望便称尊号,以长废幼,亦是太宗留下的祖制。但疆宇尚未恢广,且为我仇敌无非颜昚敏一党,依小臣愚见,莫如诈称奉了密旨,因颜昚敏结纳亡命,谋为不轨,命本藩密行拿治。先把各路人马按住,进则可据襄樊以图东都,退则可窥江陵以下江南,实为万全之策。”   襄王那有不允从的?矫了密旨,分行各路,并传檄到襄阳一道来。中间解散官军,有生擒颜昚敏及各侠义者,均悬了封侯伯的赏格。巡按见了大笑,对诸将道:“襄王乃愚騃如此,真是掩耳盗铃,聊以自欺而已!”   歇息一日,次晨派任、展前营进发,先去夺他北岸营寨,以挫凶锋。这北岸守将左营是褚大勇,右营是皮象龙,共有五千人马,听得襄阳大军索战,便各引所部人马出营冲击。两阵对圓,任传桂、展昭看那褚大勇,生得虎面刚须,眉中间一个赤瘢,宛如一只竖眼,所以江湖上有“三眼犼”的绰号,手持一柄丈八蛇矛,立马于前。后面皮象龙,金面赤须,金盔金甲,手持竹节鞭,果是“赛”得“灵官”。勒住马,在旗门影里。前面大旗写得“虎翼大将军褚”六个大字,后面一柄是“骁骑前军都督皮”的旗号。任传桂把钩镰枪一摆,拍马到阵前,喝道:“你那襄王,今已废为庶人,尚敢矫传密旨,颠倒黑白,尔等一班无赖,助虐干法,罪皆不赦!本先锋开你一条生路,如果倒戈归顺,尚可贷其一死,倘再抗拒天兵,军锋所至,玉石俱焚,休得后悔!”褚大勇是个盐枭出身,皮象龙游方卖艺,那里懂得大义,一声也不回答,两骑马攒矛舞鞭,便冲将过来。南侠飞马敌住赛灵官,任传桂早与三眼犼交了几合,一边长兵对长兵,矛枪并举,一边短兵对短兵,鞭剑相撞。   大战了两时之久,不分胜负。后面连声炮响,巡按大军已到,各自收兵。褚大勇见皮象龙交战时鞭法有些散乱,回营闷闷不乐。   傍晚邓舟闻得北岸已经开仗,到大勇营中来探彼军强弱,大勇道:“襄阳两将,一个任传桂,与小弟交战,枪法熟娴,却自敌我不过,无奈后路接应已到。皮都督有些不济,只得鸣金收兵。看我明日好歹破他!”邓舟道:“褚兄不要轻敌,彼军闻得有两三万人马,猛将如林,你原武艺了得,同皮都督所带人马,与彼军众寡相悬,虽靠着赤滩之险,是守地而非战地。军师得信,已遣钱将军、刘都督引五千人马前来,两三日便可渡河,叫我拨船接应你。不如耐心苦守,不可轻进。”说毕,到皮营一转,便回水军去防备丁、蒋去了。   褚大勇闻得钱猛、刘鹏将来,心中又惭又愤,想道:“我又不曾失利,军师如此调度,岂非蔑视我么!”便请皮象龙商议,明日定要冲他前营,折其锐气,休待“金毛狮子”来占了头功。皮象龙只得答应。到了次日,褚大勇下令,只留六百人马守营,尽起全队,同皮象龙来打前营。   展昭与任传桂相视而笑,急出迎敌。展昭用剑抵住褚大勇,任传桂却去抵住皮象龙。又并了五六十合,褚大勇盛气已衰,渐渐有些吃力,兀自争持不退。前营一声鼓响,任、展两骑豁的东西落荒而走,褚大勇、皮象龙把鞭梢一指,前去抢营。那营内箭如飞蝗,冲不进去,任、展却又勒住马叫骂,骂得大勇火起,持矛向任传桂追来,任都监且战且走,皮象龙也被展昭引出阵外,两边分头追赶。不及半里,只听炮响连天,卢方、皇甫襄从左边去抄他右营,徐庆、赫连弼从右边去抄他左背。两营都是老弱,登时攻破。褚、皮望见后面尘沙飏起,队伍大乱,慌的回马径奔渡口,任、展拨回马,紧紧相逼,远望见赤滩隘口已经官军立了旗帜,慌不择路,只拣近水处驶去。幸得邓、赖两都督见两军已交,深恐有失,忙遣飞桨快船,游弋接应。褚大勇马快,早已一跃上船,皮象龙背上着了弩箭,几乎坠马,幸是一班败军连扶带扒的,到了舟中,算都逃了性命。五千人马,渡过河的不及四停,其余非死即降。   任、展会合四将,踏平敌营,逼水下寨,然后到巡按处报功。丁、蒋水军也就乘势靠了北岸,水陆相依。蒋平与二丁商议:“明日便轮到水军了,我听雷英说邓舟、赖柱在水中工夫都好,邓舟尤为出色。虽不知他望得远近、伏得时候多少,看来与我弟兄不相上下,末可轻敌。”丁兆兰道:“水面上事,那敢大意?先要风水助劲,我们且喜占了上游,但春令北风却是难遇的。至于入水工夫,我两人去四哥甚远,怕赶不上两贼,只好听四哥调度罢,休要谦逊。”兆蕙道:“我看今夜先去探个虚实何如?”蒋平称是。   于是蒋平带着何寿从水里去,丁兆蕙带着吴楙,倪庚从岸上绕过大营,觅个渔舟去。那时芦芽初长,柳线未齐,没有遮蔽。丁兆蕙黑暗里趁着半湾斜月,荡到中流,把桨轻轻的摇近敌舟,相离有三四丈余,见岸边有些大树,他一跳已到滩边,猱升上树,就他桅上灯影,看邓赖水军,三三五五的泊着,是紧防火攻之法,一望便是行家。这水军正都督邓舟乃是邓车族弟,向不同居,曾经出海做过估客,因折阅本钱,便在江面上为盗,襄王收来重用。便是邓车投奔到此,也是他的引进。手下裨将两员:一名“泥里鳅”鱼直,一名“海螵蛸”解横。副都督赖柱也是洞庭湖一个水贼,因官军捕获的紧,同著“小白鳗”归协、“水虾蟆”毕图投入襄府。归毕便也作为裨将,水底工夫却远不及邓舟,仗着力大身灵,也算一把水军好手。当下行军一切调度全是邓舟作主,舟前排了木栅,开闭有法,栅外安下铁网、拖钩,小船及泅水的,休想近他。   丁兆蕙在树上看得呆了,良久溜下树来,一跃上船。这船稍稍一响,敌军中便喝问:“何处水声?定是来窥探的!”丁兆蕙叫吴楙索性将桨声快快儿重重儿的,却不答话。那船上又问一声,丁二爷学着襄阳话答道:“是渡过北岸将爷们回去的。”听得水军放出舢板来追,丁二爷故意唱起渔歌儿来。残月影中望那舢板追近,喝道:“好大胆的渔船,还不停住!”丁二爷笑道:“逃命时叫我们冒险渡过来,一文钱不给,还想扣船哩!我也做过王府买卖,不曾见这样蛮法。”漫漫的直望北岸戗去。那舢板追了一回,离北岸较近,便折回去了。二爷一笑,弃只渔舟,上岸回去。   蒋平也回了船,说:“他们派十余号快船,直到上游逡巡,休想过去,看来守得严密。”丁二爷也说了一遍,只得从容设法。   次日,邓舟得报,钱、刘兵马闻信仍扎住在宜城,城外褚、皮收集残兵,靠着周、牛营旁,也算立起个小寨,南岸已固。便同赖柱商议要去破北岸水军,赖柱踌躇,邓舟道:“襄河之险,彼已与我共之,不趁今日风平浪静破他。待其先手,我军危矣!”叫赖柱守船,邓舟带了鱼直、解横,拨了数十号快船,去攻北岸。丁、蒋早已得信,说:“我们且到河心迎他。”二丁守船,蒋平也带三五十号战舰,同了陆彬、鲁英、何寿、常淮迎敌,邓舟的船到中流,见北岸师船巳到,他把令旗一挥,各船摆成雁序斜飞阵,自己领了头船来冲。蒋平会家不忙,也将船摆作飞鹏展翼之势迎他。头船到了官军队里,陆、鲁驾着两翼飞桨,抄将过来。邓舟大怒,一面擂鼓,一面把船掉转,变作游鱼戏水阵,从两翼内直抢中军。蒋平立在船首,倒提蛾眉钢刺,喝一声“着!”早把他头船一个长年刺死。邓舟大怒,掉过船来,变作修蛇赴壑,从左翼直卷将去。他的船大而坚,船头一撞,把陆彬所驾之船撞作两截。船中发一声喊,解横一铁篙把陆彬直打下水去。他跳入水中,便想擒拿,幸喜陆彬水上精通,就他一篙,趁势伏在船帮之下,等解横入水,举起破船浆柄来就是一柄,把解横打得发昏,陆彬已跳上别船,飞的射起乱箭,敌船才折将回去。蒋平早变作利剑斩蛇阵法,将他船从中间截靳,裹住厮杀,首尾不能相顾。一个快船被官军冲坏了,舵沉将下去,邓舟在左边得了上风,便叫:“快掷火球!”那球如流星的掷来,蒋平把船一横,飞出藤牌手,将他火球都挡下水中,却叫何寿、常淮去包他尾船。“海螵蛸”看来的势猛,把船折着戗,往下兜回,已出了围。彼此相持许久,休想得半分便宜。北岸撞沉了一船,南军也冲翻了一艇,薄暮各自收军。   次日,蒋平对二丁道:“水面上如此斗法,譬如两虎相争,一死一伤,无甚大利。我意去踹踹形势看,二位紧守水寨,勿去撩他。”随即到了大营,借雷英改装同行。从下游直走出十五六里,遇着一个渔舟从河湾里出来,蒋平问道:“渔翁从何处来?”舟中答道:“我往欧家荡去的。”雷英道:“离此多少路?”渔翁道:“十二三里水路,远些有二十余里。”蒋平忙道:“撑过来,我们趁船去。”   渔翁让两人上船,一面摇橹,一面问道:“二位从上面来,贼已退去否?”蒋平答道:“不曾。”渔翁道:“荡里停了若干商船,想上去的等的不耐煩了。”四爷暗喜。   说话间到了荡口,荡内也有三五百家,大大一个村落,半是掌养鱼为生。自襄王据了襄河,截夺商船,船家得了倌,便都躲在湾内,也有躲在十里外罗家荡内,港汊纷歧,幸未遭劫。蒋平顺着岸行去,看荡内大小船只不少,对雷英道:“计在这里了。”从雷英衣内取出令箭,去传地保,要他雇用商船,说明官雇民价,船有伤损,按价给还。船户被害,量给恤赏。船户初不愿意,保正带些公话,做好做歹,便都乐从。保正又举出罗荡来,两村分头挑选,雇了百余号大小商船,三五十号渔船备用。蒋平留雷英在此,连夜赶回禀明巡按。   次日五鼓,悄悄的派卢方、白玉堂、唐斌、叶树勋,随了右营,移扎欧荡水师。蒋平带着鲁英、何寿、倪甲、倪庚前去,照料所有一切应用之件,就村中采办齐全,专候风色行事。蒋平又觅几个老年舵工渔人,把南岸湾汊曲折也都问明,这边二丁谨守水寨,幸而无事。   到第三日上,恰好春阴黯淡,微微的西北风儿。蒋平遣雷英回营,约定丁兆兰,拨了鲁英、吴炳,领数十快船,开在上游僻处,巡按派徐庆、柳青、白雄、舒俊,向左营预备南渡。二鼓时分,丁兆蕙先带了吴炳、常淮驾十余号战舰,前去诱敌。   邓舟因风势不顺,正恐官军来犯,早派了鱼解在水面游弋。忽见丁兆蕙率舟如飞而至,便折回报知营中。邓舟道:“来者不善,须要防他。”叫赖柱守营,自己驾起蒙冲,同鱼解迎出去了。赖柱忙派头目随着来往送信。舟中灯火辉煌,“闹海狗”取张虎皮交椅,坐在船头上,看那风刮得牙旗直往南打来,叫归协、毕图问道:“天有几更了?风兀自不歇,直要刮一夜呢。”归、毕答道:“将转三鼓,风或者将住了。”   正在候信,岸上人喊马嘶起来,一个人慌慌张张的对船上嚷道:“褚、皮两将军被劫了寨也!”原来周、牛之营正安在水寨之后,褚、皮从北岸逃回,就在迤东土坡上安营,有许多榆槐竹柏遮住,相离半里远近,望不甚真。赖柱大惊,跳在桅上去看,周、牛也都惊起,出营门瞭望。发探去问时,那里马蹄杂踏奔驰,大勇在前,象龙在后,纷纷败兵簇拥将来,周霸说声“不好!”急回营齐队,牛超舞动铁棍来援,大叫:“褚、皮两兄快回马挡住!”那边火把如林,欧阳春等六员将领早冲将来,褚、皮勉强回马支应,当不得左营人強马壮,锐气百倍,如何招架得住,顾不得牛超之令,折转西驰,反把牛超的小队冲动。牛超大怒,拍马上前,想截住欧阳春时,后面一声呐喊,营中火起,韩彰、赫连弼等已从下游到了。周霸队还未齐,忙上马轮动大斧来迎,凭你英雄无敌,一个好汉带着几员罢软裨将,如何当得卢、韩、白、赫四只猛虎,早巳张牙舞爪,趁着火光撺入营中。那边牛超也支不住,回马弃军,随着褚、皮从树林中乱窜,欧阳春等挥军又从东边压下,周霸杀得汗流遍体,气喘吁吁,看营内时,已是一片火光,纵有赖柱派些水军放箭助威,如何济事?说声“罢了!”勒了一勒马,奋勇杀出重围,投南而去。   赖柱见南岸已失,官军队伍逼近水滨,营中火势甚炽,虽是东北风刮不上船,也颇岌岌,一时心慌,便叫归、毕二将快些把靠岸较近的船只开出栅去。这里方在开动,官军中果然火箭射来,逆风却不甚得力。赖柱一想此处有些难靠,就邓将军得胜回来也未必支得住,忙问归毕道:“探事的如何总未回来?”毕图正想答应,一抬头,中流一片火光,被风刮得烟腾腾的,比岸上还红,忙叫道:“水中又起火了,莫是邓都督得胜?”赖柱觉得心跳,忽听水波一响,一只快舟欲拢不拢的,有人叫道:“请赖都督快去接应!邓都督烧了敌船,却被他援军围住了!”归协忙叫他上来,那人道:“我是邓都督差来的,快去:快去!”一面桨飞的去了,接着一连三四只船都是如此说法,赖柱问:“发的探船何在?”有的说不见,有的说被官军裹去了。   凡人不可心乱,乱了便毫无主见。“闹海狗”一念惊惶,便拔开水寨,全队飞往北岸而来。你道那火是谁放的?蒋平在荡口访问,离南岸水寨三五里有个渔湾,藏得十几号船,他渡过右营,将十余船豫装干柴火具,藏在湾内,自己用个渔舟荡在中流,伏下水底,等到邓舟追下丁兆蕙去,他便令二倪推着船,直到波心放火。各船是铁索练住,烧成一堆,十分轰烈,把河面都映红了,赖柱探船,均被他截住,却遣人来诱敌军。   “闹海狗”正行之际,只听后梢船工叫道:“不好,舵挂住了!”赖柱说:“后面不准乱!”舵工拔舵时,那拔得起?水军叫道:“不好,舱中见水了!”赖柱大为诧异,叫归协:“你下去看看,水中难道有奸细么?”归协带了三五个水兵下去,不多时,只听水底说话:“小辈不中用,一碰都没了气,还是姓赖的下来罢!”赖柱吃了一惊,握住刀往下一看,却见自己船已欹侧,晃的站立不住,忙一跳,跳在别船,方才立定,船帮边直立起一个人,欲上不上,赖柱且骇且怒,一刀砍去,扑个空。那人把峨眉刺在骽上一点,咕咚的跌下水来。幸他水性熟溜,用一个鲤鱼掉尾势,翻转身举刀便砍。好蒋平,要引他离开战舰,把两足一登,出去一丈有余。赖柱忙招呼毕图,一同下水拿人,便一个猛子追下蒋平,蒋平只是东闪西掩,引他出了水围。   蒋平是睁开夜眼的,水光中望的分明。赖柱须不时探头出水,早与毕图相失,昏昏的还一味猛进。那上游渡船,鲁英、吴炳,下游渡船,陆彬、何寿,早飞棹夹攻,他水军船中只剩几个小头目,被陆鲁抢去上风,如何支撑得住,烧的烧,沉的沉,逃脱的逃脱,登时四溃。蒋平伏在水底见赖柱将近,一声哨子,渔兵四面兜个大圈,把赖柱圈在中间。四爷远远的只拿刺去拨他,拨的“闹海狗”左闪右闪,奈何的投有气力,毕图赶到,喘着在水中叫道:“都督回去罢,我军溃散了!”赖柱才折转来,奋力刺了几个渔兵,夺路而走。蒋平如何肯舍,踏水直追。赖柱转折了有水里二三里光景,望不见师船,气急力乏,正扬着脑袋在水面上吐沫。蒋平暗笑:“这小子不行了!”打一个水花,直探过去,使用刺去扎他下路。赖柱见波文一动,往下一沉,却未刺着,再举头一望时,前面影影的帆樯,料走不脱,使个金鳌转背势,转过身来狠狠的一刀,搠蒋四爷的中部。蒋平一跃已避过了,却到了赖柱后面,赖柱只得又往东泅去。泅出数十步,又转过身在水中乱扎。蒋平知他不济,把刺轻轻提出水面,猛力的往下一搅,扎在赖柱右腕上,狂叫一声,刀已被浪花打去。蒋平知他失了兵器,想捉个活癞头鼋,一刺点着他肩窝,赖柱泅不了水,半浮起水面来,被四爷用刺在他脚上一扫,赖柱立不稳,倒沉下去,蒋平把刺回给左手,右手去拉住他的右手,任意在水中摇晃,晃得头晕跟花,闭不住气,蒋平把刺插在水中,用手掐他两腮,灌个满饱,直像个水胀的死狗,顺手拖着他腰带,倒提钢刺,踏着水,打个胡哨。四面渔兵拢将来,前面陆、鲁等早已驾船来迎,蒋平把“闹海狗”掷上战船,控去了水,剥去湿衣,将他锁了,扔在后舱,问陆、鲁时,贼船逃往下游的不过两停,余船烧沉之外,降了一半,便叫快分兵接应二丁。   那邓舟是个水盗惯家,他追下丁兆蕙去,见官军不战自退,约莫将近北岸,猛然省悟道:“我中了调虎离山计了!”忙掉过风帆折将回来,鱼解在后,紧防兆蕙来追。忽见中流一堆大火,笑将起来,说:“官军中如此诡诈,欺哄哪个。”一面说,却叫军士一面趱行,那时丁兆蕙见号火已起,贼船折回,早拽起满帆追赶。   丁兆兰送过左营后,便留江永守营,自携吴楙、宗汉、史云、晁海,顺风而南,到半渡泊住,候截邓舟。邓舟因避火船,绕将过来,劈面来只快船,一个人手搭挠钩,叫道:“是邓都督船么?”邓舟忙问:“何事?”那人嚷道:“南岸被劫,赖都督退下去了,请都督快回!”邓舟的船趁着风,钩他不住,邓舟要问时,钩脱了船已平冲过去,那人便跳上船来,矻擦一刀,阜把帆樯砍倒。邓舟大怒,骂道:“混帐王八羔子,敢来此用鬼计!”就着折樯推过去一撞,早把那人撞下河去,头破而亡。这人便是晁梅,要抢头功,死在邓舟手里。那时头船巳无樯竿,被后船直撞上来,邓舟早已跳至后船,恰好丁兆兰船已向前截住,各船也都围裹上来。邓舟不慌不忙,运动两股剑,乘风冲突。丁大爷船是逆风,转难抵挡,鱼解的船却被丁兆蕙的火箭火弹烧得散乱,鱼解跳不过船,便攒入水去。后面吴炳、常淮,前面史云、宗汉,同放火的二倪,也都攒起来,入水争功。   邓舟见后船火发,早把帆往东一偏,横荡出圈,飞也似往南驰去。丁兆兰急了,大叫:“哪里走!”把船直往他船尾撞去,一撞将舵撞折。兆兰便跳上敌船放火,邓舟一跃上蓬来砍兆兰,兆兰早跳下水去。邓舟跃上别船,仍拟开行,丁兆蕙的船已经撞到,无数的挠钩搭住帆索一扯,把他布帆扯破。邓舟急了,拔剑在前挥众乱砍挠钩。吴楙便跳过船,将后稍掌舵的水军砍死,船便荡漾起来。邓舟大怒,跃上蓬頂,见后面乱烘烘的,忙跳下来,奋命砍人。吴楙见来得势猛,纵到二爷船上,被邓舟的剑把几个渔兵都颠下水去,自把着舵冲将出来。丁兆兰早从水中跃上船头,一刀把他桅杆砍下水去。丁兆蕙一跃,也上他船顶来取邓舟。   邓舟看后船断续水军都被砍伤,纵横在地,桅折舵浮,难以招架,恃着水中本领,向二爷虚掩一剑,说:“有能耐的下水来!”用个灵仙踏波法一跃而下,毫无声息。论邓舟工夫,实与“翻江鼠”不相上下,丁氏弟兄却仗着身躯灵便,又两个并一个,胆是壮的,便似双燕掠水,也飞的下来。邓舟早候在那里,见两人下来,水波未定,一剑便向丁兆蕙搠过去。二爷一闪,把水激成一个大圈,若身躯略笨些儿,这一剑便已制命。兆兰见邓舟一剑落空,便回他一刀,二爷也将宝剑刺去。“分水犀”仿佛是个水兽,运掉自如,不但如在平地,借着水势,反倒凶勇起来。二丁竭力腾挪,也苦不能取胜。   那时敌船早已被击被焚,就是扬帆飞回南岸的,也被蒋平截杀水底下。史云、倪庚搠死鱼直,吴炳、常淮捌死解横,那宗汉被船中折桨下来,伤了左足,倪甲却为解横一叉叉死。史、吴、倪、常五员,排齐船只,摆着鱼跃龙门阵来迎二丁。见那边波开浪涌,三个英雄在水里一开一合,一进一退的狠命相扑,知道双侠好胜,不敢拢近,远远的打个圈子。邓舟本领若从前猛斗一阵,尽可得间逃生,他偏要将二丁并却一个,以泄怒气。如今密布罗网,使得胜也走不脱了。兆蕙见各船排近,知官军已是得手,想着如此挨到何时,便打一个水撇,荡出丈余。邓舟疑他力乏,左手剑向兆兰一指,兆兰避过,他却长鲸跋浪,直追下丁兆蕙来,两枝剑如鱼的划水,乱划乱刺。二爷翻身说声:“着!”邓舟疑是暗器,把头一侧,后面大爷一刀暗刺将来,邓舟一回身,又用剑迎住。冷不防兆蕙向前一撺,飕的一剑,把他左腿刺伤,手一松,被大爷轻轻的用刀将左剑拨落。“分水犀”心慌,一阵乱窜,禁不住二丁在前后左右的紧攒,官船上又发起喊来,心内一惊,手足略钝,被大爷一刀中了要害,他急往深处一伏,二爷的剑往下一搠,砍折了右手,登时浮将起来。大爷拉住丝绦,一刀取了首级,与兆蕙踏波,跳上船中。兆蕙道:“邓舟真不弱,我兄弟也都累得乏乏的。”   看天气已将五更,吩咐各船速奔南岸接应蒋平。恰好陆、鲁师船已到,知道赖柱已被生擒,均各大喜。船抵南岸,蒋平相见,就把战船及降获各船泊在邓、赖所立水寨栅内。蒋平、二丁太息倪甲、晁海之亡,忙遣陆彬、鲁英带着何寿、倪庚,率快船数十艇,去觅尸身。一面招集上下游渡船同泊,一面去与左右营会合,到北岸速报捷音,迎军南下。那时两营已扼扎稳固,卢、韩诸人都上船相见。天色微明,陆、鲁等将晁、倪尸骸觅到,买棺掩埋,带回安葬,并从上游曲港中觅得毕图之尸,已为乱军搠死。   到巳午之交,巡按乘坐水师船只过河,又派雷英将两荡船 户犒赏,出示晓谕商船蜗行,巡按安下南岸大营,奖励水陆各军。正要进兵索战,只见白雄手持一信,呈上公坐。要知信中所说何事,下回分解。 第 九 回 首鼠两端仲元被害 沆瀣一气智化遭擒   话说巡按聚集诸将,商议进兵,只见白雄呈上一书,连忙展阅,乃是南漳绅士连名密信,大概说杨烈率两子杨麒、杨麟,贼将佘常、班贵,喽罗万余人,破了县城。知县殉难,提辖等或阵亡,或逃散,城内外被他虏掠,不堪其苦。士民都不甘心从逆,求巡按早早发兵的话。巡按道:“南漳不是冲要,杨烈自守之贼,论理是先攻宜城,但南漳士民请救甚切,先去了杨烈,免得时时回顾。”便叫白雄引本部人马去作向导,展昭、欧阳春带提辖霍云、杜翰、葛衍芬、谭绍吉,引五千人马,去打南漳不表。   这里丁兆兰代领前营,卢方代领左营,拔队前进,水师往来接应宜、南两路。钱猛等一面固守,一面飞报襄王。   襄王处连得南北两岸及水军的败信,甚是惊慌,当即招了军师同众谋士聚议。魏明公自倚王眷优隆,向来不准众参谋开口的,便道:“敌人所恃劫寨,今钱、褚、周三将军连营兵力甚厚,又与尤元帅互相策应,何足为虑。小臣所悬心者,吕武巳由郢州破了潜江,那监利不过县城,至今未得钟雄军报。现在江陵人回彼处空虚,大可下手,莫若紧催钟雄,如得监利,即分兵来助,如一时不能取胜,即全队拔来去取江陵,从那里出了夏口,顺流而下。江南声势较大,又是个子女玉帛、鱼盐稻米之乡,岂不大有可为!此举小臣十拿九稳,区区宜城不过开基之地,如汉高祖的丰、沛一般,得失胜败,尚是第二义了。况且帝王创业,全靠横冲直撞,也断无株守一县之理的。”   魏明公这话却是高见,但一半是揣摩襄王久有垂涎江南之意,一半也料宜城未必能守,预占地步。那谋士四人,苗恒义因知府蒋完缢死,在陈州站不住,他父亲死后,东流西荡,后来入了襄王之党,一味尖酸刻薄,有何算计!贾配是村学究出身,荀谟是个相士,向来畏惧通天狐,听得襄王赞好,也就随声附和。惟小诸葛沈仲元要显才能,便道:“军师之言诚为远识,但目下兵临城下,也须兼顾并筹。小臣看来,前敌诸将本领虽都高强,但均是勇而无谋,所以屡遭劫察暗算,莫若遣一二谋士去帮助他,似乎有益无损。”襄王深以为然。   魏明公本不喜沈仲元,为他自恃才高,凌藐同辈,时时喜发议论,驳他的回,屡在襄王前谗间仲元。襄王却因仲元善于谀媚,便说用人之际不宜过于苛求,明公更加了醋意。这番仲元说到屡遭劫寨暗算,明公听得刺耳分明,连他大安之败都挖苦在内,更觉拂然,正耍想话挑眼,却见襄王已经称许,便冷笑着,连忙开口道:“果然此说大妙,真不愧小诸葛之称了!就请襄王派仲元去助尤冲,贾配去助钱猛等,苗恒义前赴南漳,荀漠前赴郢州。”   贾、苗、荀三人都怕到营中,起身辞让。仲元明知通天狐之意调他闲处,见三人不愿赴营,便道:“非是小臣揽事,既蒙王爷采小臣之策,小臣愿到钱营察看敌人形势,纵算不得文武全才,设有战争,亦可效一臂之力,报效王爷。”襄王是无可无不可的,正想答应,明公忙道:“沈参谋差矣!西梁山是宜城屏障,钱军犄角,正非大才不可。贾、苟、苗三位参谋都该阅历阅历军事。岂容王爷之令旨已出,任意纷更?”那三人见军师目光轮到身上,都悚惧起来,齐声愿往。仲元自不好硬争了,也只得忍气低头,一同辞出。   明公定了定神,才与襄王斟酌,草了令旨,去召钟雄,就叫他心腹人柴机、郎槿赍往监利,叫他径薄江陵。临行再三嘱咐,细细打听钟军情形。   钟雄自奉了牵掣郢州令旨,只不过虚应故事。及辞了蒋平之召,接着吕武得了郢州,潜江相距较近,襄王又严檄令其举兵进攻监利,钟雄便与智化商议道:“愚兄家属已到襄阳,总以及早归顺方可建功。今襄王来檄甚是严切,我们真个依他去攻监利么?不如杀了来使,引兵恢复了郢州,招降了吕武,以为进身之计,岂不痛快!”智化笑道:“钟兄敢自说得容易!你拿得稳定破郢州么?万一吕武将我军挡住,宜城发了大队到来,谁来相救?那时势绌计穷,巡按处连我归顺一层也未必入奏了。依我的愚见,还是佯攻监利,一面飞报巡按说牵掣吕武,一面飞报襄王说监利城小而坚,猝难得手,却按兵不动,坐观成败,直待有了机会,或是巡按危急,引兵救他,或是襄王势败,乘机杀入,岂非不世奇功,超出诸人之上么?”把个飞叉太保喜的手舞足蹈,连称:“贤弟真是奇才,强过愚兄十倍了。”于是犒了来使,即筹画举兵,均请智化调度。   智化叫水军守住军山,自己同钟雄、姜铠引了马步全军下山,滔滔滚滚,杀奔监利而来。到了监利城下,射书入城,告以已经归顺巡按,来此牵掣敌军,要他供应粮草,军民休得惊慌。那知县闻钟雄反下山来,吓得屁滚尿流,与都监正没摆布,得了来文,无论真假,忙即派人出城犒军,许了月供粮料,一面申报巡按。钟雄才退军三十里驻扎,却是秋毫无犯,彼此相安。奏报襄王,免不得铺张装点,说监利城垣甚为坚固,都监甚为勇猛,一时未能得手,相持许久。   忽然襄王遣了差官,飞檄来催,急如星火,柴机、郎槿得了魏明公的密嘱,更是语言尖利,意态骄矜,钟雄没了主意,请教智化。智化若就此请钟雄拔队而前,趁宜城不防,撞进城去,倒是一个奇功。他偏荷包里彆了一个里应外合的计策,总想以巧胜人,却竟弄巧成拙了。想了一想,对钟雄道:“如去江陵,真是反了,但目下又未便径投巡按,因巡按军事得手,无甚光采,不如兄扬言即赴江陵,却下文书去,说水军径薄江陵,陆军分二千人,命小弟同姜贤弟去宜城助防,显得急公奉上,却暗暗察看动静,或行或止,总要做一番人不能为的事业,方见你我才情。”   钟雄甚为佩服,便对差官说:“监利连次获胜,无奈巴陵救兵来到,又耽延了时日,好歹要破了城,便可水陆并进去取江陵。”当着差官,遣人去军山调水军,料理船只。随即覆了襄王文书,都照智化所说,并重赏柴、郎二人,令其速回。   柴、郎二人从郢州吕武军中过来,沿途打听钟雄并未与监利城中接仗,心已犯疑,又见他营盘距城甚远,住了三日,供给虽丰,却防闲紧密,无论向谁说话,左右人等推三阻四,不甚分明,更窥破一二。当下赍了回文,晓行夜宿。   这日住在店内,忽见进来一人,甚是面熟,郎槿对柴机道:“这不是沈参谋的伴当贺兆么?他来干什么事?”柴机说:“这姓沈的与军师不对,我们且盘他一盘。”便走过去,说:“贺大哥辛苦了!这边坐罢。”那贺兆在途中遇着相识,颇党欢喜,也道:“你二位那里来?”柴郎便留他同住,又叫些酒莱,同他吃喝。贺兆却也精细,无奈有些贲杯,柴、郎两个一边喝着,先将自己差使说了,然后以话套话,问他是沈爷差往何处。贺兆因沈仲元临行再三嘱咐不准泄漏,便含含糊糊说:“我告假回家走走,并非官差。”   二人看他神色可疑,也不再问,贺兆虽留神,禁不住二人苦劝,不觉醉倒,大家收拾睡下,贺兆倒头便已酣睡,郎槿对他包袱弩嘴,柴机轻轻起来,解开一看,止有几件衣服,十来两碎银,并无别物。郎槿翻身在他兜肚的一摸,摸出一封信来。柴机认得几个字,接来灯下一看,是“智兄密启”四个宇,后面有些花押,封裹重重。便悄对郎槿道。‘刚才他言语支吾,这番军师叫我们访查钟雄,姓沈的此封信怕有些蹊跷呢!”郎槿道:“无论是不是我们拿住,去军师那里一报,准有些功劳稿赏呢。”二人甚是高兴,合了一合眼,已近四更,忙着背了文书包袱,竟自去了。临行交代店家算了房饭,说:“我们夥计起来告诉他差使紧要,先去了。”   这里贺兆睡到黎明方起,店家告知二人先走,尚不在意。忙忙收拾包袱,穿好衣服,向兜肚的一摸,信不见了,在炕上乱找一回,也找不着,说声“不好!必是两人偷去,我怎么回见沈爷!”再一想,跟着反叛,耽惊受怕,何苦来呢?有的是盘缠,不如回家去罢,就快快的出店一溜。   如果这贺兆真忠于沈仲元,回去据实一说,也还救了仲元一命,这也是天意使然。那柴、郎二人,不过数日,回到宜城,先投了回文。军师传见,问了备细,二人屏退左右,笑嘻嘻的把偷信的事细回一遍,呈上信来,魏明公拆开一看,上面写着:   智兄阁下:久欲复书,苦少妥便。曾托艾贤侄转达,弟在此受魏贼之挤,进退两堆。老狐兼疑钟太保,兄处毫无发动,何也?现在屡败兵单,如兄来,诸可面商。倘不应调,请速代定行止。仲元密上。   明公看毕冷笑数声,便道:“你两人很能办事,前去歇歇候赏。”随即袖了书,来见襄王,呈上书信。襄王看了大怒。魏明公道:“沈仲元与方貂去刺金贼,陷了方貂;与邓车去刺颜贼,陷了邓车。小臣屡次说过,邓都督也深恨他,王爷不甚相信。因小臣防范甚严,无从下手,所以前日自荐,想到前敌军中,里钩外联。小臣窥破底里,才安置他在西梁闲处。仗着大王洪福,这番得了凭据,大王如何处置?”襄王道:“孤不料他负心至此!军师意欲如何?”明公冷笑道:“这种人还留得么!据小臣愚见,非正法不足以警众。”襄王应允。明公大喜,出来忙命两个差官传王爷令旨,说:“军师有病,请沈参谋回城商议机密。”   西梁山距城甚近,差官乘马午后便已到山。沈仲元自到尤冲这里,估量那尤冲是个粗莽骄夸之人,谄事魏明公,一心助逆,无从说动。自遣贺兆下山,便日盼回信,坐卧不安。忽然有令旨召他,闻得明公有病,便想:“也是机会。”遂收拾行李,匆匆告别尤冲。次日一早,已经回到宜城,传进便殿,仲元见襄王上坐,明公旁坐,侍卫森严,便觉诧异。正要上前朝谒,明公喝声:“拿下!”沈仲元猝不及防,手无军器,上来十余勇士,将他捆翻。仲元大叫:“小臣何罪?”明公命将他推上殿来,拈着黄须,冷笑道:“你私通颜昚敏,案发了!”仲元仗着他没有证据,向着襄王道:“大王休信!魏明公谗言含血喷人,有何凭据?”明公袖中取出他与智化密书,摇头摆脑,朗诵了一遍。诵毕笑道:“你亲笔供招在此,还赖得过么!”   仲元冷不防被他当心打了一拳,一想事已如此,万难挽救,倒不如痛骂他一顿就死,也留个身后清名,也就呵呵冷笑道:“魏明公,你这好贼!撺掇襄王谋反,都是你一人主意。恨我机事已泄,不能生食尔肉,将来尔总难逃国法!我生为大宋人,死为大宋鬼,就将我剁为肉泥,我们侠义之士断不皱眉的。我死后忠魂烈魄也不能饶你!”魏明公站起来,指着仲元道:“你还敢充侠义么!待我将你反覆无常的罪案层层揭破,也教你死的瞑目!你既是大宋良民,何故去投马强,劝他治死倪继祖?谁不知你首谋?等到陷了马强,你既说王爷谋反不是,你何必到王爷这里?也并不是王爷三徵六聘请你来的。王爷待你如此厚恩,不知图报,反去私通消息,害了方貂、邓车,又去钩了智化,煽惑钟雄,要想谋害大王,作为内应。怪道前日愿赴钱猛营内,天网恢恢,幸亏有我识破你的奸计。你是个宋朝的奸民,马家的罪魁,王爷的逆臣!真是背主家奴,狗彘不如,还敢自居侠义,真有玷‘小诸葛’之名了!我也不暇与你对口。”叫左右:“推出砍了!”仲元被他这一顿骂得气结填胸,话都说不出来,众勇士蜂拥而前,推出殿门。须臾呈上首级,襄王令将他尸身掩埋。   论沈仲元的才能,死的却也可惜。但他既欲弃暗投明,却又徘徊瞻顾,不愿草草过来,后来满口答应智化,总想立点奇功,超出三侠五义之上。谁料魏明公妒贤嫉能,到成了防闲周密,已经孤掌难鸣,还不知几远引,弄得侠义不成侠义,叛党不成叛党。至于劝马强治死倪太守,却是他一生罪案,虽出自明公之口,竟是定论。如此收场,也算上天报应不爽了。   明公请将柴机、郎槿赏了校尉职衔,正在得意,又报钱猛有差官报捷,在外求见。原来钱猛与褚大勇、周霸这番稳扎营盘,十分严密,与巡按大军连战数次,都无胜败。褚、周要去报仇,夜间前往劫寨,反折了些人马,只得听钱猛调度。那钱猛一张黄金色面皮,黄发黄须,真像个金毛狮子,用一柄流墨镋,有万夫莫当之勇,并且心地阴狠,鬼计多端,贾配到军传了令旨,他便与周、褚密议:“王爷如此重文轻武,我们脸上太磨不开了!今日留刘、牛、皮三位守寨,我们一同出马,务要折他几员将官,显显本领,给王爷看看。”   次日,摇旗呐喊,带了六员裨将,四千人马,杀将过来。这边丁兆兰、任传桂、沙龙、艾虎,提辖舒俊、叶树勋、罗镛、虞振一同出阵。两边也不答话,任传桂敌住褚大勇,丁兆兰敌住周霸,沙龙敌住钱猛。六个勇将,六般兵器,一来一往的廝杀,两阵鼓声如雷。酣战了五六十个回合,钱猛使得镋如一条毒蟒盘旋,沙老员外只剩了抵格遮拦,没有还兵之力。艾虎看见,举刀助战,两个战一个,也不过闹个平手。钱猛急切找不出破绽,虚晃一镋,回马便走,沙龙已是气喘吁吁,退回少歇,艾虎向来冒失,拔步追来,追出一箭之远,钱猛将身一扭,喝声“着!”一飞镖从咽喉打来,艾虎一闪,已中右肩,钢刀坠落,倒在地下。丁兆兰瞥见,撇了周霸去救艾虎,早被那边将士将艾虎横拖竖拽,捉了过去。   钱猛一挥镋,军马直冲过来,兆兰迎住厮杀。罗镛拿笔管枪迎住周霸,不及三合,把罗镛劈下马来,取了首级。幸亏左右营两边抄出,混战一场,彼此收军。巡按这边折损人马不少。钱猛等打得胜鼓回营,将囚车囚了艾虎,并罗镛首级同去报功。   明公乐极,对襄王道:“这艾虎即沈仲元书中所谓‘艾贤侄’也,闻得此人乃智化徒弟,且将他囚禁,俟智化到来再说。”一面奖叙钱猛各军,自不待言。   过不几日,智化、姜铠统了二千人马,到城外扎下。智、姜入城,见了襄王,免不得依礼朝谒。襄王早与明公定计,便略问大概,说到军师处商议一切。智、姜出了殿门,便有军师处差人请智爷赴席,冯威等差人请姜铠赴席。智化便骑马径往魏明公处来,只见魏明公迎出二门,满面是笑。智化看明公这副嘴脸,想道:“此等酸寒刻薄样子,也想做开国元勋,真是痴人做梦!”便不把他放在眼里。到了厅上,见筵席已经摆好,礼罢便请入席,只是一宾一主,智化想沈仲元等何不预坐,或是有机密话说?   彼此叙了些仰慕倾佩的套语,明公便动问:“钟元帅招揽英雄,共成大业,现在军中大将共有几人?”智化道:“除了姜统领、沙员外二人,亦少出色的。”明公道:“闻得钟元帅因盗骨,拿了南侠,因招贤,得了北侠及智统辖。统辖文武全才,不能屈在将校班中了,难道南北侠也不算出色么?”智化一想:“这事本是我们疏漏,魏贼眼儿真挑得利害!”便道:“南侠与徐庆被擒有之,我上山时闻已逃脫。北侠并未到山,闻得现在颜昚敏处,想是以讹传讹。”明公一面捋须,一面微笑道:“探事的传说原也不实不尽,据说不但北侠在敌军中,即沙龙也在那边,不是怪事么!”智化心内一惊,知道事情有些泄漏,便支吾道:“那定是颜昚敏处反间计了。天下同姓名的虽多,那得有两个沙龙?”明公道:“沙龙的话却是艾虎说的。谅非捏造。”智化又是一怔,便佯问:“艾虎为何人?”明公道:“智统辖你真当面耍人了!谁不知艾虎是马家馆僮,统辖高徒,有沈参谋是个证见,统辖何故相瞒?”智化被他语语钉住,有些慌乱,便笑道:“就是马家馆僮虎儿呵!我初不晓得他叫艾虎,从前也略教他些拳棒顽耍,事隔多年,久已忘怀。原来沈、艾二人都在王爷麾下,何不请来会会?”嘴里说着,心里却想艾虎如何会与明公见面?此事有些不妙。只听明公笑道:“统辖要会二人不难。沈参谋在西梁山,曾有书寄去,难道未到?艾虎却被我军擒来,王爷要杀他,是我怜他武艺,又是统辖高徒,劝他归顺。他说非见智师父不肯降。今日统辖到此,何不屈尊去那里一走,拿你的口才劝降是有把握的,岂非建个奇功呢?”智化一听艾虎被擒,神色顿变,又被明公话越逼越紧,想着脱身,便淡淡的道:“不料艾虎尚以我言为重,且俟饭罢前往便了。”明公道:“统辖既肯到那里,我们干了此杯就去何如?想来师徒久别,也想着叙阔哩。”边话明明是请智化进监,智化竟聪明一世,懵懂一时,听不出来。他却拈着黄须,厉声叫道:“斟酒!”只见两壁厢拥出多少力士,原来侯飞豹早已带人埋伏,一拥上前。智化料走不脫,便笑道:“军师此是何意?”明公见飞豹已捆住智化,大笑答道:“黑妖狐,饶你神通广大,遇着我通天狐,要露尾巴了!你劝钟雄反王爷,哪肯劝艾虎降王爷!告诉你罢,沈仲元我已杀了,内应已绝,且请到监里盘桓几日再说。”智化知事机已变,心到定了,故意道:“钟元帅见令旨便分兵来,哪有反意?军师欲佐王爷创成大业,如此多疑,非我智化所蔓也,’明公笑而不答。   众人将智化拥出,到了监门,那边冯威已将姜铠灌得半醉拿了,正劈面迎着,送到艾虎一处囚禁,派侯飞豹领五百军士守住。姜铠到了监,看见智化,便道:“统领料事如神,如何料到这里来?我真不明白这缘故。”智化被姜铠一问,羞惭满面,叹口气道:“终日打雁,反被雁啄了眼,倒把你带累了!”回头见了艾虎,彼此叙明。智化把通天狐说的话,约略告诉姜铠一遍。   到了晚间,侯飞豹又得了明公之令,将他三人分禁在三处,连话也无可说了。智化想着:“如此严密看守,脚镣手拷又都放样的沉重,断扭不开,巡按及钟兄如何能来相救!自分一死而已。”艾虎、姜铠倒是一类的人,昏天黑地,得过且过。   那冯威一拿姜铠,队伍是早齐了。先将姜铠随从人等拿住,与明公所拿智化的从人一齐杀却,便带队伍出城,一声号炮,去接统智、姜所带的人马,宣了令旨。那四个头目是智化、姜铠亲信,见统辖头领不来,蓦然换人统带,形迹可疑,便说:“统辖吩咐,军事須待他及姜将军来才有令择地屯扎,末将们不敢擅主。”冯威令手下旗牌传谕,说:“智统辖、姜头领已经王爷留住,特派冯都督来管此军到此,自以王爷之令旨为凭,说什么统辖不统辖?从令者加赏,违令者军法从事!”   四个头目出来一望,四面均是冯威的军马,何止五六千人,个个弓皆上弦,刀皆出鞘,吓的魂不附体,便遵令齐人。两个呈上花名册,请冯威点名,那两个是智化识拔的,有些黑奴狐的传授,带了几名伴当,趁乱溜走。冯威以兵势将智、姜所部勒降,有几个作梗的,便擒下正法。众人是蛇无头而不能行,那里还敢违拗?冯威把二千人花插在自己队里。查点头目,少了两个,便派人去追。叫上那两个头目大骂,说他搅扰军心,也把他绑出辕门砍了,将首级传示各营,人人不寒而栗。冯威办妥了,回去缴了军令。那两个去远,却未追上,冯威要显他办事周到,也就未告知明公。   次日,明公禀知襄王说,智化诡诈百出,怕他设法勾连外贼,要将他与姜铠、艾虎立时正法。一面乘钟雄未知消息,派吕武引兵迎袭,以除肘腋之患。襄王却素喜钟雄,疑他不至背叛,便道:“寡人待钟雄不薄,料他未必肯反。军师也不可凭差官之言,遽然操之太蹙,万一将他逼反,岂非失一膀臂?依寡人之意,智化、姜铠已是瓮中之鳖釜底之鱼了,不如且看钟雄动静。如果他能取江陵,便把二人宽释,倘有叛迹,再斩二人不迟。”明公无法,又换了一策,说:“不如将钟雄也封侯爵,诏他来宜城面商机宜。他如不反,闻诏必来,否则定然抗诏。”襄王允了,还吩咐侯飞豹不可缺少监中饮食。明公听了暗笑,就拟一道温旨,又另派两个差官前去,谆谆嘱咐:“一切都要机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