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公案 - 第 24 页/共 60 页

第196回 侠士窗前听密语 奸夫屋内露真情   却说四位英雄来到外面,先叙了年庚:甘亮居长,李昆第二,邓龙是老三,邓虎老四。伙计一面伺候拈香,一面到外面烫酒,忙忙碌碌,十分高兴。甘亮先上了香,斟了神前酒。然后四人排了次序,一齐跪下,异口同音,称:“我等甘亮、李昆、邓龙、邓虎四人,结异姓骨肉,从此有福同享,有马同骑,患难相扶,各无私念。不愿同年同月生,只愿同年同月死。若有异心,神明殛之。”四人誓毕,对着神三跪九叩,站起来大家对拜了四拜。伙计把红毡毯收起,一面把十壶酒拿到里面。   这几个伙计一齐恭喜爷们。甘亮说:“少停,一齐来领赏。”伙计们叩谢过了,伺候着四位入席,伙计斟酒。李爷说:“如今大哥上座。”甘亮也不谦逊,就在上首坐了,说:“愚兄有占了。”李爷同邓氏弟兄,都依次坐下。一看桌上多了四双小锅儿,锅内无非一色的鱼、肉、火腿、鸡、鸭等类。便问伙计:“我们并没有吩咐你们办下这个来。那是做什么?”伙计齐说道:“这个名叫一品锅,是我们众伙计孝敬爷们的。今日爷们在小店内结义,将来四位爷们,都是官居一品,并列当朝的意思。”甘亮听了,对他们笑了一笑,说:“难得你们一点诚心。”   说着摸出十两一锭银子,赏了伙计。众伙计连忙磕头谢赏,口称:“谢了四位老爷赏赐。”站起来欢欢喜喜的,立在那里伺候。   李爷说:“我们兄弟都自己斟酒,你们不必伺候。”邓虎说:“干你们的事去。”众伙计谢了一谢,多到外面去了。甘亮说:“贤弟!愚兄闻得你在山东保镖,因何到此?”公然说:“受粮船帮聘金来到天津,遇见施大人青眼相看,我就投在他麾下效力,也想挣个出身。后来到了奉新驿,遇曹必成一案,计全中了毒刀;自己到方家堡盗药,中了一箭,几乎丧命。幸得黄天霸等前来救应,将我救回公馆。今大人谕我等改装私访,各人分道而行。小弟进城,遇见木匠呼唤那人,我疑心是金钗一案,放而寻找寓所,意欲黄昏过后,前去窥探踪迹。不想遇着大哥。”把上项事一五一十的,细细说了一遍,绝无半句藏私。   甘亮等三人听了,同声叫:“好,这才是大丈夫的志气。那绿林里面,江湖道上,俱非豪杰久居之所。”大家欢呼畅饮。只见伙计点上灯烛,烹上雨前茶来。四弟兄猜拳行令,直吃到二更之后,方才用饭。伙计伺候饭毕,把残席撤去,找了安处,自去收拾店铺去了。李爷便说:“大哥与二位贤弟,各请安歇,小弟去去就来。”三人嘱咐小心在意。   李爷回到西厢房,把长衣卸了,插好匕首,从庭心内飞身上屋,施展夜行的功夫,蹿房跳脊,在屋上望东而去。认准这杆鸽子旗,飘身下去,落在围墙之内。四下一望,见院子里灯光明亮,李爷鹤行鹭伏,来到窗前,侧耳细听,正是一男一女的声音。李爷就在窗前纸上戳了个小孔儿张着:男的便是富明,女的就是酒店内看见的王成衣老婆。只听那富明说:“这东西我好容易得来,这一夜分明放在枕头旁边,到了天明,我见时候不早,要紧出去,一定是忘记了带来。及至到了庙内,找寻不见。路上又没耽搁,却到哪里去,不是你收拾了,还有谁呢?”   又听妇人说:“只怕你在半路上忘了,或是人多的地方,被扒手扒了。我要是拿了你的,肯叫你这样猴急,还不说出吗?与你也不是新交好,难道我的心事,你还不知道吗?将来身子总还是你的,难道要你一根金钗不成?”富明说:“你的心迹我怕不知呢!这件东西,原是要与你做个久远之计了。岂知可巧的,来了个喜管闲事的施不全。被曹必成的妻子,在他手内告准了状子。他四面八方,发人探访。我吓着了,逃到母舅的庙内。”妇人说:“既然你躲在庙内,人不知鬼不觉,他们要来拿你,再想不到这个所在的,你为何又出来了?”   富明说:“这个事也是活该。我到庙里时节,恰好有个同行叫做张四正的,在庙内做工,就叫唤我。他说:‘富明你今日可是望望母舅吗?’我只得答应他:‘正是。’口中虽是回他,心内就是一怔。我说:‘张四哥,你做了几天了?’他说:‘今日头一天呢。’我说:‘生活做完没有?’他说:‘还有两天做呢!’这时我母舅不在庙内。就想等我母舅回来,叫他回绝了张四,说道几天再做大悲忏。母舅回来,同了一个和尚朋友一起到庙。我见了母舅,就把自己的事,告诉了一回,又叫他把张四回绝了,免得人家起疑。母舅说:‘你只管放心,张木匠只管叫他做工。今夜或是明夜,施不全的脑袋,都在我手里了,你还怕他做什么?’我想这事更好了,我就放心住在庙里,张四来做工,也不必避他了。岂知到了后夜,我母舅前去行刺,却被他们看见。母舅见事不妥,回身便走。他们的手下部将,后面追赶下来。母舅细一看那人,原来前一天夜双塘儿酒店内遇见过的,回手发了一把毒刀,将他伤了肩头。母舅知道他中了毒刀,不过两天工夫,终究要死,也就不去追他,让他逃回去了。母舅回到庙里,说起此事。于七一听,就说:‘坏了事了。’那时母舅想着,也把两脚一顿,说:‘是我疏忽了,放他走坏了。’我就问母舅为什么坏呢?母舅说:‘我们在双塘儿酒店里吃酒,说话的时节,这个人也在旁边桌子上吃酒哪!及至我们走出酒店,这人还没动身。只怕我们说的话,被他听见,岂不要到庙中找寻?就是他没听见我们的话,他只要问了酒店里,就知我在玄坛庙了。如今中了毒刀,虽然性命不保,他只逃到公馆,见了别人,岂不把我们的来历,告诉别人吗?’到了第四天,母舅同了于七又去行刺,到了公馆屋上,只见里面弓上弦,刀出鞘,周流巡察,保护得没处下手。就到外面屋上,细细探听;哪知他们全晓得了,正要到庙里来,连两个和尚,一个木匠外甥,一案而擒。母舅回来,说明此事,吓得我魂魄俱消。忽听得外面敲门,我只道官兵到了,正想逃走,岂知来了母舅的师父同师弟两个,我方才定心。听他们四个人商议,要在庙里设下埋伏,准备抵敌官军,杀他个片甲不回。我想了半夜,没有合眼。此事弄得太大了,还是走罢!故此前来看你,商量个法子,我与你及早高飞远去,想此地一日也住不得了。   若说要走也容易的,只是苦了这件东西没有了,我与你逃到别处,怎么样过日子呢?”   李爷正听得富明说到这里,忽听前门砰砰的有人打门。不知是何人到来,且听下回分解。 第197回 王成衣捉奸被杀 富木匠行恶遭擒   且说李公然在窗外侧耳细听,富明把前前后后一本说了,心中大喜。忽听得前门有人叫门。富明慌着说:“不好了,酒鬼来了;一定知了风声,酒也没喝,特地来捉奸了!”妇人忙说:“你快些走罢!”富明说:“叫我哪里出去呢?”妇人说:“你从后面围墙上出去罢!”富明说:“围墙又高,又没接脚的东西,怎的跳得过?”二人正在着忙,忽听外面擂鼓也似的敲门,口内骂道:“贱货!你在里头做什么?还不开门啦?”富明说:“你且应了他再讲,被他闹的四邻八舍都听得了。”妇人口内喊着:“天杀的!半夜三更的回来,我不要点起灯来,穿好衣服,才好开门吗?”外面不管,只是骂着说:“你要不开,我就打门进来了。”妇人口里虽硬,心内越发着急。富明说:“你且不用慌,我在这里静海县地面一天也住不得了。如今有两条路在此,凭你走哪一条罢?”妇人说:“什么路?快说吧!”   富明说:“你要是跟着我的,我在房内等着,你去开门,放他进来,待我结果了酒鬼性命,与你拿了些细软东西,连夜逃走到别处去,天长地久过日子。你要是跟他的,我就此走了,与你断绝往来,今生今世,再不见面了。”妇人听了,流下眼泪来说:“叫我怎么舍得下你呢?”富明说:“既然这样,你就去开门,放他进来吧!”妇人虽是点头,那两条腿抖的寸步难行。   忽听得外面豁喇喇一声响亮,果真打开大门了。这李爷在外看的明白,只见他五短身材,生成一个猫儿脸,断眉毛,小圆眼睛,小耳朵,十几根菱角髭须,眉毛眼睛,聚在一处——可怜他死在目前,尚然未晓。一进房来,指着老婆就骂,气哼哼的说:“你做的好事!”东一张,西一看,瞧了瞧床底下说道:“这个忘八躲到哪里去了?”正要回身出房去寻找,忽然见富明抢将进来,手提了一把菜刀,一手扯住王成衣,举刀便砍。   这人与富明正欲动手,只听得“ 磕磕察察”的,一连七八刀,把个王成衣的脑袋砍得零里零丁,没有一半完全的了。李爷看见这个光景,也觉可怜。这妇人虽则与富明通奸,究竟与酒鬼数年有结发之情,见丈夫死得太惨,听他临死,砍到两三刀的时候,还喊叫:“大姐快来劝劝,饶了我罢!”岂知妇人这时光,吓得浑身乱抖,心头乱撞,一头哭,一手扯住富明说:“你把我丈夫杀死,叫我怎样呢!”富明说:“你是吓昏!快快收拾细软东西、替换衣服,打成两个包袱,等待天明,同你逃出城,往那乡再作道理。”妇人听了,越发哭起来了,说:“我是小足伶俐,怎会逃难?跟你去也是折磨死了。住在这里,明日官府捉去,谋死亲夫,也是六刀之罪。我前后总是一死。你索性把我杀了,倒是给我一个爽快,省着受许多惊恐。”说着揪住富明的衣服,只是不放,叫道:“你要想走吗?”富明听了这句言语,见他真个不肯放他,不觉一时怒起,用他左手对着他胸前只一掌,打个正着。那妇人怎禁得这一下,把手一松,仰面朝天,往后噗咚的一跤,跌倒在地。也是活该,这一跤跌下去,可巧她的脑袋碰在柱磉石上,只听得咔嚓一声响,登时脑浆迸出,一命呜呼!富明见了,哈哈一笑说:“这是你自己讨死,与我无干。”   李爷恐被他前门走了,一翻身跳上瓦房,来到庭心,飞身而来。悄悄走到房门之外,也不进去捉他,只在房门外等着,看他在里面做什么。却说富明见妇人已死,把手内切菜刀抛在一旁,走过去把箱笼物件,乱翻乱倒,见了值钱的金银首饰,就向兜肚内乱塞;虽是小经纪人家,倒也有好几十两银子的东西。哪知他翻来覆去,随手抓得一件东西,富明又是哈哈一笑,说道:“原来果然是你拿的。想你平日与我恩爱,都是哄我哪!   你这死得一些也不冤枉了。”李爷听了,在门缝内瞧着,见他手内拿的黄澄澄的正是一根金钗,把来也放在兜肚之内,笑嘻嘻的说道:“我有了这些东西,难道没了老婆吗?到处好过日子了。老爷走他娘!”说着走出房门。不防李爷闪在旁边,等他走到近身,喝声“慢着!”把他夹颈皮抓住,小鸡般提将过来。富明这一吓,几乎失落了三魂七魄,口中只叫:“老爷饶命!”李爷说:“你自己不肯饶人,倒叫人饶你。也罢,你把兜肚解下来献了我,我便不来杀你。”富明无奈,自己性命要紧,只得将兜肚解下来,说:“爷爷拿去,放了我罢!”李爷一手接过兜肚说:“且慢,我得了你的贿赂,应许下不杀你,你只管放心罢!”说着话,将他放在地下,找了一根绳子,把他四马攒蹄捆起,然后将兜肚束在自己腰间,一手提了富明,直奔围墙而来。且看下回分解。 第198回 曹义仆当堂释罪 富木匠就地行刑   却说李公然提了富明,来到西厢房内,只听得外面正打四更。把富明抛在地下,自己斜卧炕上,略息片时,天光大亮。   只闻邓虎在里面说:“恭喜二哥,差使得了。”公然连忙起身,来到上房,见了三杰。一同坐下说:“哥弟此刻欲往何处?要没事何不与小弟同往奉新驿?兄弟们也得畅叙几时。”甘亮说:“贤弟公事在身,理当先去交差,一路保着大人,建立奇功伟绩,争个名扬后世,荫子封妻,就是愚兄面上,也觉光彩。我等现在要访探友人,与贤弟后会有期。”李爷说:“小弟就此告辞。”叫伙计出去雇了车子,把富明安放车上,用一个大蒲包,套在富明身上。李爷不喜坐车,跟着步行。甘亮等三人送至外面。未免大家有些依恋之情。邓虎更加难舍二哥,定要独送一程。李爷挡住说:“兄弟请留贵步,‘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等后会非遥,何用如此?”邓虎也只得罢了,四人各自一拱而别,不提。   单说李公然押了车子,出得静海城,一路望奉新驿而来,路上无话。不多时到了公馆门首,李爷唤叫从人伴当,把蒲包提到里屋,吩咐他们:“留心看守,此乃要犯!”自己与何路通、李七侯、郭起凤等见礼。只见计全坐在那里,瞧见公然进来,早已迎将出来,又谢了盗药之情。李爷说:“计哥哥贵体如何?”   计全说:“多谢贤弟。这个丹药真是仙丹,如今竟无一毫毛病。贤弟访得案情,且见大人交差,再与你贺喜。”李昆即到里面,见了大人,行礼已毕。大人吩咐一旁坐下。李爷叫把富明带来。   此时从人早已开发了车子回去,把蒲包除去,将富明解开脚上绳索,单捆两手,将他押到施公面前来。李爷便说:“末将交差。”施公便问:“此系何人?”李爷就把昨日私访的情由,从头至尾,说了一遍。说着话,向兜肚内摸出一支金钗,两手奉与大人。大人接了金钗,满脸堆笑说:“李贤弟,又是一件大功,可喜可贺。”吩咐从人:“叫军士们站班伺候。”施公居中坐下,叫把富明带上来。从人答应一声,两个军士,押了富明,朝上跪下。施公便说:“富明,你便把得金钗,调戏周氏之事,从实供来,本院从轻发落;若有半句唐突,我请上方宝剑,斩你脑袋,后悔莫及。”富明一想,左右是死,不如招了,免受刑罚。便说:“小人情愿招来。只因小人在翰林家中做工。曹翰林有个小妾周氏,年方二十多岁,生得风流标致,常到做工的地方,看小人做工。小人一见生得俊俏,心甚爱她,恨不得一口把她囫囵吞下肚去。可巧她见了小人,常把言语搭讪。小人心中昏了,当她看中了小人,夜夜思念于她。这一日,玉凤送茶壶来,说道:‘我家姨奶奶的好茶,叫我送与你吃的。’我听了此言,心内就想:姨娘怎地要好,把自己用的茶壶,给我木匠司务吃茶呢?及至呷了几口,这个味道,自出世以来也没吃过,我就开了壶盖,看看什么样子的茶叶?岂知一看,只见黄澄澄的一支金钗。我想金钗怎么在茶壶内呢?一定是姨娘看中了我,叫我夜里进去,这个金钗就是表记。我就收在身旁,到了黄昏时候,在门房内一问,今夜曹老爷不回来了,我想越发对了。这个时候,小人脚上没穿着鞋子呢!走进去,刚见有双鞋子,放在那里,认得是曹必成的,谅他晒着忘记了收。心中一想:若是赤着脚到姨娘房里,究竟不雅,我就借用一借用罢!谁知穿上鞋子,走到姨娘房中,灯火也没。我就轻轻叫了几声‘姨奶奶’,并不答应。我当她等得性急了,睡熟在床上罢!我就摸来摸去,摸到床上,并没有人。正要想出来,只听得脚步声响,我心中欢喜,以为是姨娘来了,连忙将她一抱,就与她亲个嘴儿。那里晓得一嘴毛烘烘的。就听他喊叫起来,方才晓得曹老爷到了。我吓得生出急智,就把鞋子脱在房内,赤脚逃走出来。倘然老爷追究起来,让曹必成去晦气,与我不相干了。如今遇着大人是青天,小人怎敢说谎。这就是以往从前,求大人笔下超生。”   施公说:“你杀死王成衣夫妻,从实说来!”富明一想:此事被他们在窗外都听去了?当时就把我捉住,再也赖不过去,我横竖一死,索性说了,免得零碎受苦。就把向来与王成衣妻子通奸,后来怎样躲在庙内,又进城去,将王成衣杀死一事,从头细说了一遍。施公吩咐记了口供,叫计全、何路通二人带护卫军士,押着富明,一封书信,连着供单,送到静海县去。   计、何二人上马,取了家伙。军士押了犯人在前,一路进城,到了县衙,二人下马。计全把书信取出,呈与知县。陈太爷见书信,知道前案已得,今又有两条命案:“只怕我的前程有些不保。”吩咐伺候站堂,一面差人去请曹步云到来,一面监内提曹必成。不多时案犯齐集,知县升坐大堂,两旁衙役、书吏、皂隶,一齐伺候。陈景隆先请曹翰林到堂,曹必成跪在下面。   知县吩咐带木匠富明上来。差人传说:“带凶手!”曹步云一看,认得是叫过来在家做工的富木匠。他见了知县,全不翻改,照前番的样子,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曹翰林方知冤死了爱妾,屈害了这个义仆,心中好生难受。陈景隆审明了富木匠的亲供,书吏记了供单,随即当堂与曹必成除去刑具,换了衣服;将富明钉镣收监,吩咐狱官,格外留心。一面叫差人快些备一乘小轿,一匹牲口,自己也不敢打道了,单传提轿伺候。先请计全、何路通二位上马先行,陈景隆坐上轿子,曹步云乘了小轿,老家人骑了牲口,只用四个公人,一顶红伞,立刻出南门,到奉新驿而来,一路无话。   不多时,到了公馆门首,下马的下马,出轿的出轿。门上报知施公说:“静海县到了。”大人吩咐道:“请。”陈景隆、曹步云主仆进公馆,来到书房,参见钦差大人已毕。大人吩咐:“看坐。”曹步云谦逊一回坐下。陈知县跪在地下,连连叩首说:“卑职该死。回禀大人,现今曹必成一案,已将富明木匠审明口供。曹必成实情冤枉,今已开释。富明连伤三命,请大人谕下。”施公定了“立斩”罪名,因他尚有余党,不必详文上去,就于明日就地正法。岂知仍然不安,且看下回分解。 第199回 关小西私探玄坛庙 黄天霸护囚静海城   却说施贤臣代理巡按,可以先斩后奏,便宜行事。富木匠连伤三命,罪无可逃,定了斩决。因为他尚有余党,恐其反牢劫狱,沿途邀截为阻,就命明日午时,在本城处决。陈景隆理事糊涂,理应开革,姑且从宽,俾其改过自新,记了大过三次。   曹步云枉为翰林,见事草率,诬告义仆,申斥一番;着将曹必成领回,好好看待。曹翰林诺诺连声,同了曹必成,谢了大人,先回去不提。静海县知县,启禀大人说:“城中只有右营城守,别无武将,恐其临刑劫夺,请大人给发能员保护法场,方为妥当。”施公点头说:“责县先回衙理事。王成衣家内尸首,可曾料理?”陈景隆说:“卑职昨日清晨,就得报王成衣家被盗,杀死二命。卑职立刻前去相验:就见大门打坏,王成衣夫妇被杀死在房内,箱笼物件,倒翻满地。卑职也只道强人所为,怎想到因奸被杀的呢?就命地方,买棺木成殓,房屋封锁入官。   及至回到衙门,大人的书信连凶手也就到了。”施公说:“这就是糊涂。你不想,要是强盗,岂有不带刀剑,怎么凶器倒是切菜刀呢?你以后若不实心任事,照此糊涂,少不得要去了前程。”   陈知县连连磕头称是,说:“卑职再不敢粗心草率了。”施公说:“你就回衙去罢,明日我打发黄副将并王、郭二守备,一同保护法场便了。”陈景隆谢了大人,告辞出去,提轿回衙去了,不必细说。   且说施公平反了曹必成冤狱,以为明日斩了凶手,便可起身。只因玄坛庙凶僧吴成,结连了于七——改名薛酬,若不除去,终是百姓的祸根。便与黄天霸、李公然、计全三人,商议此事。李公然说:“我听富明说,玄坛庙内,又到了吴成的师父师弟,这二人本领非常,不知叫做什么。如今庙内设下重重埋伏,全有准备,不斩只怕为祸不小。”施公说:“我不虑他行刺,所忧者:只怕此时不将他除了,将来养痈遗患,陷害良民百姓。”计全说:“行刺最要严防。我料他们时常到来,只因防备得紧,故此不敢下手。”正在议论,只见关小西、王殿臣二人回来,见了大人行礼,又与众弟兄一拱手。大家还礼。大人吩咐一同坐下,便问:“二位今日私访如何?”小西说:“我听说曹必成案情得了哪!”施公说:“这个案已结了。我问你玄坛庙里的消息如何?”关小西说:“这玄坛庙的事,我也打听明白了。今日我与王老爷出去的时节,就商议好了,同走一路,到唐官屯玄坛庙去。因为恐怕恶僧看破形踪,孤掌难鸣,所以二人同去,有个斟酌。到了唐官屯一看,却是个热闹去处。这条镇南头到北,也有二里多长,就在双塘儿的腹里。南头冷静,有个郑家花园,极其宽大的。这玄坛庙,就在北头的市梢,离开市镇有一箭之遥,房屋倒也不少,大约总有数十间,四面围墙高峻。和尚不过十几个,都是念经拜忏的客师,并无本领。只有当家和尚静修,是个飞贼出身,就是行刺的那个吴成哪!如今来了这于七,法名叫静喜,与他一师门下。今日这两个贼秃不在庙里。我二人胆大了,就走到里边各处游玩,并不见什么踪迹。去了些香钱,就出庙,来到镇上,走了两趟,在一家大茶馆内啜茶。正听人讲的高兴,一个说:‘我实在劳不起了,趁他这几个钱,不是买命钱吗?’一个说:‘原来倒还好哪,自从静喜师父来了,直闹的黄河浑了。时常半夜三更出去,回来时要茶要酒。伺候一天,已经乏了,巴不得放倒头就睡,他还要时刻叫唤,要长要短,实在不体恤旁人了。’一个说:‘前日又来什么师父了?王二哥我且问你,为什么当家的师父、师弟,都是拖辫子的?’一个说:‘你不晓得,这个师傅不是出家和尚的师父,只是他拜从学习刀枪拳棒的师傅呢!这是江湖上有名的大本领,叫活阎王李天寿,人家遇见了他,就是遇见阎王了。王二哥,我昨日听得施主人家讲,说咱们南头那个郑家花园,出了妖精。我们回去,你就多辛苦点儿,我对当家说,叫他多加你多少钱就是了。’说着话出去,我与王爷,见时候不早,也就回来了。据我看,这玄坛庙很有些费手。”   施公听了,愁眉不展,就把李公然听得富明的话,略述了一遍。小西说:“符合的了。”计全说:“这个活阎王李天寿,他的徒弟,叫赛猿猴朱镳,我倒认得的,真是大本领啦!”众人都说:“计大哥如何认得他们?究竟有多少能为?”计全说:“究竟的能为,我也不知底细。我单见着赛猿猴显过本领。”   就前番到双塘儿私访,在半路之上松林里,遇见一老一少,那痨病鬼手打二雁的话,学说一遍。众人都说:“一定是的了!”   施公便问:“众位贤弟,有何计较,擒这几个贼人,与百姓除害?”天霸说:“明日待咱进城,保护法场。斩了富明之后,就教知县着右营城守,调二百名官兵,于黄昏时候,在双塘儿取齐。二更到唐官屯,三更围住玄坛庙。我等众弟兄杀进庙内,一齐动手,把他们拿住。”李公然说:“众弟兄不能一齐进去,只宜进去一半,其余要在外面,分头埋伏,把守各路,方为妥当。”施公点头说:“五弟之言有理,各人预先派定,谁进庙,谁守哪一路,在哪里埋伏,俱各有汛地。”说罢,天霸同着王殿臣、郭起凤,入城保护法场。多时进了南门,到得知县衙门,丢鞭下马,来到花厅。陈景隆迎接三位入内。景隆升堂,传齐衙役。在监内提出富明,捆绑停当,判了斩条,就请天霸等三人上马。城守冯老爷带领二百名军士,弓上弦,刀出鞘,在前开路。黄副将同王、郭二守备,押着犯人而行。髓后,陈知县摆道,亲自监斩。一路来到教场,上演武厅升座。旁边客位,坐着黄天霸。捆绑手把犯人推到教场中间,朝南跪着。二百军兵,把犯人团团围住,发一声喊。城守冯老爷骑在马上,手执大砍刀,四面巡哨。王殿臣、郭起凤各抓兵器,在演武厅下,左右保护。当时看的人拥挤不开。这时正交午时二刻,只争一刻开刀,就没事了。岂知祸从肘腋起,变在转眼间。要知抢劫法场的情由,且看下回分解。 第200回 设埋伏阎王定计 劫法场众贼乔装   且说静修头陀去行刺,无奈防备得紧急,难以下手,两次俱是空劳跋涉。那一天吴成的学武老师活阎王李天寿,同了小徒弟朱镳到来。吴成大喜,摆酒款待,就把于七报仇之事,对他说了,又提起外甥藏躲的情节,道:“如今施不全那里,知晓咱们在此,少不得迟早要来相犯我们。这施不全手下,皆有能为之人。我正恐寡不敌众,幸得师父、师弟到来,这是徒弟的万幸。”活阎王便问:“施不全手下之人,共有多少?”于七说:“旧时不过四五人。”吴成说:“如今不满十个,内中有几个平常的。”活阎王李天寿听罢此言,哈哈大笑说:“我只道有一百与八十,倒要费我手脚。原来这点小辈,杀鸡焉用牛刀?我料他们心狠肠毒,日间必不到,恐怕我们逃走。一定半夜三更调了官兵官将,把守庙宇,团团围住。咱各路设下伏兵,让他进来,一网打尽。”于七拍手说:“师尊料事如见,一些也不曾差错。”吴成说:“这便如何是好?”活阎王吩咐:赶紧埋伏,等到黄昏,一切俱齐。活阎王李天寿教他按法埋伏,吴成以后每天关山门,就设埋伏;到天明。先行收了,然后开门。把这玄坛庙,摆布铁桶相似。哪知到了天明,就得着富明被擒的信息。吴成、于七连忙进城打听。就是关小西到庙里的这一日,他们两个探得明白,明日午时,在县城处斩富明,商议要反牢劫狱。等到二更后两人飞身上了监墙,四面观看,无奈把守得连风都吹不进去,只得越墙而出,回转庙内,告诉了师父、师弟。活阎王说:“天已将亮,反牢劫狱,神仙也来不及了。横竖明日午时处斩,我去抢法场罢!”当下四人计议停当。   一到天明,吃饱了酒饭,各人改扮,分服色方可混人眼目。   活阎王李天寿善用一把铁浆,铁桨中间暗藏一把利刀,共重六十四斤,长有三尺五寸;他杀得性起,从桨柄内独出刀来,左手舞桨,右手挥刀,凭你千军万马,所到之处,但见血肉交飞。   此时就扮做一个渔翁,头上原戴的露顶凉帽,身穿葛布大袖衫,下系蓝裙,足下草鞋,把桨拿在胁肋下。那赛猿猴朱镳,形如病鬼,还有谁人起疑,不用更换,便将一对双刀,藏在身旁。   吴成除去了头上金箍,将头发挽个结绉儿,身穿一套破衫破裤,手中拿一条硬树扁担,腰别一柄铁斧,扮个樵柴的汉子。于七也把金箍子去了,就用个紫檀道冠,将发盘上,插了一枝竹簪儿,身穿蓝布道袍,足上一双半旧朱履,背上一把宝剑,手中拿着白布招牌,上写:“神符治病,不取分文”,就算个走江湖的画符道士。这等的乔装改扮,极是容易,立刻扮换停当,陆续出庙,直奔静海县来。   到城内,吴成远远望见教场内,人山人海,都是看杀人的。   那差使还没来,只有当乡地保在教场伺候。这些看的人有的吃酒,有的吃点心食物,有的看把戏,有的看耍拳弄捧,东一堆,西一簇,纷纷扰攘。吴成四面寻找,只是看不见他们三人。走到演武厅那里,地方拿着藤条,不好别人过去。吴成望了一望,他们也不在此处,回身再去寻找。先到一个人圈子里,就挤将进去一看,正是于七在那里鬼画符呢!口中说道:“不论什么打伤跌伤,无名肿毒,一不用刀针,二不用丹药,只要三道灵符,立刻痊愈。有毛病的请过来,当面见效,分文不取,有缘遇我,错过难逢。”吴成在旁边听得笑出来了,就把身子往后一鞠。那背后的人直跳起来,骂说:“你这卖柴的忘八,只管好笑,把身鞠什么呢?把你腰内斧头柄,搠的我卵脬都穿破了。”   吴成一听骂他忘八,哪里还忍耐得住,就顿然大怒,一把揪住那人,把扁担扬起就打。那些看画符的人,看他动手,一齐喊道:“容你不讲理哪?我们大家来打呀!”这一乱,不知可要闹出事来,且看下回分解。 第201回 狠吴成欣逢好友 七煞神大闹教场   却说吴成正要用强,众人乱嚷,于七恐怕弄出事来,不当稳便,连忙过来解劝说:“这位卖柴朋友,你碰了人家,还要动手,是你的不是了。”一手把吴成扯住说:“算了罢!”又向众人作一甩网揖,说道:“众位施主,看出家人的分上,让我医治人毛病罢!”众人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不与他较量。”闲话休提,吴成会同了于七,聚在一处,东寻西看,只是寻不见活阎王、赛猿猴两个,走到一个人圈子里,二人挤到中间,见是卖拳的在那里打对手。看的人齐声叫:“好!”于七一看,这两个卖拳的,年纪都不上三十岁,上身赤着膊,下面都是兜裆扯裤,足上紧统骁靴。一个使一根三节连环镔铁棍;一个使两柄板斧,丁丁当当,打的真是好看。这使棍的中等身材,白净皮面,竖眉弯眼,露着杀气;那使斧的,魁伟长大,面如锅底,粗眉大眼,阔口招耳。领下俱无须髯,象一对好汉。   只见两人把一趟斧、棍打完,向众人拱手,借助盘川。顷刻间丢了一吊多钱。二人把钱收拾起,只见吴成走过去把手一抬说:“二位贤弟久违了!”二人看见,就是一怔,便说:“哥哥你怎的?”以下还没说出,吴成丢了一个眼色,二人就说:“你怎的也来看杀人哪?”吴成说:“不错,我把柴卖了,时候还早,听说今日杀人,因此来瞧瞧热闹儿。”二人便把场子散了,穿了衣服,拿了家伙,同着吴成来到教场门首一条横街上。   看见一座酒楼,三人走上楼,里面阁子里头,拣了一副座儿。只见一个游方道士,也跟了进来,吴成拖他一同坐下。酒保问过了酒菜,立刻搬来,摆放桌上,自去应酬别的主顾去了。   吴成就对二人说:“二位贤弟,你们来见见。这位便是于六的兄弟于七,现今改名薛酬,从了我师立本禅师出家,法名叫做静喜。”二人立起来,作了一揖,齐说:“久仰大名,无缘拜会。”于七连忙答礼。吴成指着那个白脸的说:“这位就是玉面虎马英。”指着黑脸的说:“那位便是七煞神张宝。他们都是卧牛山的寨主。”于七说:“久闻二位英雄盖世,难得今日相会,真是万幸。”四人谦让坐下,马英便问:“二位哥哥,为着何事,乔装打扮到来?莫非今日所斩这个人,与二位哥哥相关么?”   吴成笑道:“马贤弟真是机灵,一些也不错。这件事说也话长。”   就把双塘儿遇见于七,要报仇的话说起,直至同了师父李天寿、师弟朱镳,改扮进城,意欲抢劫法场的话,说了一遍。又说:“今日天赐其便,巧遇二位贤弟到此,望拔刀相助!”马英、张宝同说:“自己弟兄,岂有袖手旁观之理?”四人一头吃酒,便一头讲话。吴成说:“二位贤弟,为何在此卖艺?”马英说:“我们的事,也是一言难尽,现下时候,午牌快到,不能细说,过后才告诉哥哥罢。只是今日这件事,也须定个主意,少停救了你的外甥打那里走哪?或者他们有了准备,施不全派下能人保护,少不得一场厮杀,倘然失散了,可到哪里聚会?”吴成说:“我们全算计定了,少停等阴阳官报午时三刻,刽子手朝上打千,请刀为号,我们一齐发作。于七弟杀死刽子手开路,我就抢了犯人背着,跟他一直杀出南门,直奔正南四五里路,有个大松林会齐,一同回唐官屯正乙玄坛庙。我师父李天寿、朱镳,他二人抵敌施不全部将。诸事安排,就是缺少挡住官兵、城守并这民壮马快,有些为难,又没一个喽兵伴当。正在忧心,章得二位贤弟到来,岂非愚兄的万幸么?”马英说:“弟弟放心。”正说着,只听得远远锣声响亮,那街坊上的人,向东乱奔,嚷喊道:“快去看呀!差使的来了!”吴成一个腾步,直蹿到前面楼窗上,向下一望,就见官兵官将,纷纷攘攘,已到教场里面。望见后边一顶红伞,如飞般的抢进去了。他连忙回转身来,把手一抬,说:“三位快走!”   说着自己先下楼去,背后于七、马英、张宝,急忙取了家伙,随后连蹿带蹦,下了扶梯,直奔出来。酒保喊道:“四位出来会账,共吃一两二钱三分。”哪知他们连理也不理,直奔街上去了。掌柜的看这光景不好,准是要赊吃了,还亏他心灵手快,隔柜台一把扯住了张宝的肩脯。哪知恰巧撞着这七煞神,顺手一巴掌摔去。怎当他蛮牛般的力气,就直转去,只听得哗啦啦的乒乓乒乓一阵乱响,把案头上的鱼肉荤腥,碗盏家伙,打碎个精光。伙计连忙进来,将他扶起一看,头也跌破了,手也跌直了,还倒了一身油腻的汤水。掌柜的直气得眼睛发定,又是气恨,又是疼痛,人又跑了。今天的人千千万万,哪里去追?只有把他们骂一场,见旁边留落一条硬树扁担,这就算赚头了。一言表过不提。   且说四条好汉,离酒楼,出横街,跟着众人拥进教场。正见静海县知县出了轿,上演武厅坐下。那一营五百官兵,都是弓上弦,刀出鞘,团团围绕着圈子。四人要想轧进去,却被官兵吆喝住了。四人不敢发作,暂且忍气,只得就在他们背后张望着。这演武厅上,居中坐着陈景隆太爷。旁边坐着黄天霸,捧着单刀威风凛凛。背后站着多少刑房书吏人等。厅下王殿臣、郭起凤分立两旁。犯人跪在中央,捆绑手、刽子手,四围保定。   只听阴阳报说:“午时二刻”。就见右营城守冯老爷,提着大刀,周围巡哨。此时看的人都在四面远看,谁也不能挤得进圈子里去。吴成心内明白,却不知师父、师弟可在这里,暗与于七、马英、张宝三人丢了个眼色,就直跳着咆哮起来,乱叫了一声,犹如半天里起了一个霹雳。他提起碗大的拳头,照着那官兵乱打。就看一阵乱嚷,里头阴阳官正报午时三刻。不知富木匠生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02回 教军场要犯被劫 静海城百姓遭殃   话说阴阳官报:午时三刻。陈知县吩咐:“推下去!”左右把犯人双臂绑定,飞奔到教场中心,朝外跪倒。只见那刽子手捧着那把勾魂落魂的鬼头刀,抢步上演武厅,单屈膝一跪,禀请行刑。陈知县说声“快砍!”忽听那边发一声喊,四下里噗咚咚如猛虎般的跳进五六个人来。陈景隆只吓得浑身发抖,心头别别的跳个不住,二十四对牙齿,捉对儿厮打。那刽子手刚刚才举刀,不料于七在人丛中,直钻进来,一个滚地龙之势,早到跟前,把背上宝剑嗖的拔出,顺手一指,刽子手脑袋已离却颈项,噗咚尸首栽倒。吴成此时早把官兵推倒,腰间拔出砍柴斧头,连蹿带蹦,也就到了外甥身旁,叫声:“外甥,不要惊慌,我来救你出去。”口中这般说,手中柴斧起处,早把几个捆绑手砍倒。有几个机灵的见势头不好,走得快,就算便宜。   于七将绑富明的绳索割断,吴成背了外甥,抡柴斧一路使着,撒腿就跑;于七舞动宝剑,在前开路,把这些官兵,如砍瓜切菜般的乱杀。   黄天霸一见燕子般的飞进几个人来,就知事情坏了,站起身来大喝一声:“好大胆的强徒!擅敢抢劫要犯,我来也!”提了钢刀,直奔下演武厅来。劈面正迎着一个老者,须发皆白,长发打了个结儿,头戴草帽,身穿渔翁的服色,手中提着一把船桨,正是活阎王李天寿。黄天霸不问是谁,将刀照头就劈。   只见那老者不慌不忙,把桨往上一提,将黄天霸的刀架开。这二人刀来桨去,杀在一堆。旁边郭起凤正要上前帮助天霸,又恐不是这老头儿对手。忽见来了一个痨病孩子,手舞双刀直扑过来。郭起凤忖想:“也是我的时运转了。”遇着这个痨病鬼,一定稳稳的拿来,他便要讨这个便宜货了。哪知恰撞着了硬头货哪!起凤大喝一声,舞动铁锏,迎身上去。赛猿猴把双足一蹬,往上打了个旋风,身在空中滴溜溜旋转,两脚未踏实地,双刀先劈下来。王殿臣过来相帮,照定病孩子夹背一刀。朱镳年纪虽小,跟着活阎王遇个大敌,早已旋转一闪,还刀便砍。   三人杀在一处,只是王、郭二人哪里抵敌得住赛猿猴呢?再说马英、张宝正与官争打,忽见大家动手,马英把三节镔铁连环棍,施展开来;张宝拔出两柄板斧,不管军民百姓男女大小,只要碰在板斧边,总归断命。当时教场内众百姓,顿时大乱,齐声喊叫:“反了!快些逃命,强盗杀人呀!”大家乱窜奔逃,惊天动地,我且慢表。   且说活阎王把铁桨挥动,天霸用尽平生之力,只是抵挡不住。幸亏李天寿无心伤他,见吴成已将犯人救出,便打了一个胡哨,虚晃一浆,杀奔南门而去。赛猿猴朱镳把王殿臣、郭起凤二人杀得不能招架的时候,忽听师父胡哨,也便吼了一声,撇下二人追上活阎王去了。   黄天霸与王、郭二人会在一处。天霸说:“差使被他劫去,如何回见大人?我们不能不赶。”王殿臣、郭起凤听了没法,只得说:“我们并力追到南门,看他们怎出南门?”三人追赶了一回,听逃命的百姓嚷说:“方才一个道士,背了犯人,逃出东门去了。”天霸听了此言,招呼王、郭二人,一齐追到东门。守城的军士说:“果然有个卖柴人模样,使着柴斧在前;有个道士背一人,跟着出城。我们正要拦阻,被他们伤了三人,幸亏不死,如今躺在门房间里。”天霸说:“这也难怪你们,如今好生把守。”搭讪着与王、郭二人,回转教场而来,一声喊,把马英、张宝围在核心。冯老爷吩咐:四面分派弓箭手,若然强盗冲夺过来,将他射往。自己带领手下的兵丁,杀上前拿贼。   无如马英、张宝来得凶猛,如何近得?正在难解难分,恰好黄天霸三人到来,大叫一声,冲进围子。冯老大爷胆就壮了十倍,抡开金背大砍刀,催开坐骑,向张宝砍来。张宝并不作声,将两柄板斧向刀盘上嗒当的一架,真是力气大了,就把这柄金背大砍刀,直荡开去,几乎磕开飞了。冯老爷大惊失色。幸得黄天霸看见冯爷不好,一纵身跳过来,举刀就望黑脸大汉砍来。   张宝将斧招架天霸的刀,冯老爷方得兜转马头,险些失了性命。   王殿臣、郭起凤战住了马英。马英的三节镔铁连环棍,非常厉害。王、郭二人看看抵挡不住,冯老爷上前相助,三个杀一个,恰是正好。忽见平空又跳进几支大虫来。黄天霸大惊,暗想:“贼兵还有接应,今日我就难以抵挡了。”毕竟来者何人,且看下回分解。 第203回 李公然弹打玉面虎 白马李力战活阎王   且说施公自从黄天霸、王殿臣、郭起凤三人起身之后,只是放心不下,随同计全、李昆等商议。施公带笑开言说:“如今黄副将与王、郭二守备,虽去静海城,保护法场,犹恐贼党人多,难以万全,须商议个尽善之计。”李公然说:“大人既放心不下,李某不才,愿同李七侯进城接应。这里有计大哥同关贤弟保护大人,万无一失。”施公点头说:“既然如此,就请李贤弟一行,诸事见机而作。”公然说:“不须大人嘱咐。”随即同了李七侯,带了家伙,辞别众人,出了公馆,直奔静海城去了。   岂知这一会恼了一个英雄,关小西见大人进内去了,便把计全拖到外边,说:“计大哥,我自从跟随大人,哪一件不是我上前?如今大人只宠用李五哥,凡事皆他去干,你我觉得面上无光。”计全说:“由他去罢!”小西说:“我同你前去,倘有抢劫之事,多少也得些功劳。”计全说:“只怕使不得罢!”小西说:“到了城中,远远窥探,若然法场上没事,咱们暗暗跑回,难道有甚失事吗?你若不去,我一人也要去的。”计全被他缠住,只得应允。暗暗嘱咐了何路通:“小心伺候大人。倘然大人问起,只说我们在近处走走,就回来的。”何路通说:“我知道了。你们只管去罢,把大人交给我就是了。”   当下小西同计全扎束停当,也不乘马,就出了公馆,一溜烟向北而行。虽说这时候已经迟了,也是鬼使神差,叫他二人前去,却不料救了二李的性命。且说李公然同着白马李来到静海城,但见家家闭户,街上百姓,纷纷逃出城来。公然扯住一个年老的人,问他为什这般光景?那人便把法场上闹事,强盗抢去犯人,把百姓杀了无数的话,说了一遍。李爷撒腿就跑。   二人直到教场,正逢在那里杀得烟雾弥空的时节,李七侯大叫一声,舞动镔铁钢刀,公然使开了单刀,托地跳到里边。就把黄天霸吓了一跳,只道是贼人救应,岂知却是自己人到了。李七侯早飞刀迎上去,大叫:“强盗休逞能!俺李爷爷来结果你们!”将刀一摆,就与张宝交锋。那张宝原系与天霸战个平手,还是黑白棋子呢,如今添上一个李七来,如何挡得,渐渐的刀法乱了。李公然只是站在官军队里,不上去助战,把那弹弓取下,扣上弹丸,将弓弦拉满,觑定了使三节棍的人面门上一弹打击。马英要算眼明手快,听见嗖一声,一物直奔面门而来,连忙一闪,弹丸从颈旁插过,带去一片皮肉,鲜血直淌下来。   他咬牙切齿,撇下三人,来战公然。公然也就扯出刀来动手。   这一会经不起添上两员虎将,那马英、张宝就抵挡不住,正要想脱身之计,忽见正南上官军大乱,好似竹排般的往两边倒去,中间杀出了一条路来,奔进三个好汉:一个就是活阎王李天寿,跟着飞山虎吴成、赛猿猴朱镳,舞动军器,如旋风般杀来,把官兵伤了无数。   原来李天寿同着徒弟朱镳杀出南门,只是不见吴成、于七。   师徒二人等了一回,商议着且到约会地方再议,二人就奔大松林而来。恰巧于七背了富明,后面跟着吴成,从东门出来,绕在大松林东面,穿林而出,碰个正着。于七把富明放下来。他手足绑得麻木,现也活络了,神也定了,便向母舅磕头,并向于七、李天寿、朱镳等,逐一磕头道劳。大众还礼。吴成便把遇见张宝、马英的话,告诉师父们一遍。活阎王说:“这事不妥,为何他两个还不来?”再说吴成打发于七同外甥回去,自己就同师父、师弟反复进静海城南门。要算他们泼天大胆,真把个皇家城池,就当作自己的房屋,看得了然不在心上。   且说陈知县没能干,在教场内,见了贼人抢劫犯人,就吓得满身出汗,目定口呆,连句话也说不出来。从人连忙唤轿,哪知轿班都逃命去了,只有三四个二爷等,同几个心腹从人,保护着老爷,从教场后面逃走,到小户人家,躲过了半日。从人出来打探,见街上人清静了些,方同老爷回转衙门。陈景隆方才定心,然后打发人出来打听贼人消息,并天霸等怎样了,快来回报。及至打发的人探明白回报,活阎王已经二次又到教场了。   且说活阎王师徒,把官兵乱斩乱劈,杀得众王军东倒西歪。   马英、张宝正要走的时节,忽见他们到了,顿然勇力百倍。黄天霸同着王、郭二守备,晓得这几个人的厉害,难免心中着慌。   只有李七侯、李公然不知高低。一见三人进来,李七侯撇了张宝,挥刀便照活阎王砍来。天寿把桨招架。李七侯就知不好,这家伙倒难受的了,只得使那花刀巧战之法,不让他家伙碰着才好。哪知这活阎王李天寿是个老辈英雄,行行懂得,件件精通,随你什么战法,也是不行。黄天霸要想上前相助,又有张宝战住,不能脱身,如今又添上一个吴成,自顾尚且不暇。再说李公然撇了马英,来战赛猿猴朱镳,又是通着了对头。朱镳的飞跑蹿纵,身轻灵便,他在半空中打旋,两把刀如雨点般劈来。公然难以招架,只杀得遍体流汗,吁吁气喘。真叫做一番反复:方才来了二李,立时占了上风;经不起如今活阎王师徒到来,分着四堆儿厮杀。毕竟谁胜谁负,且看下回分解。 第204回 关小西私出救二李 活阎王力托千斤闸   却说李天寿见自己的人尽占了上风,此时正好脱身,若是只管恋战,他们把城门关闭,打发人讨了救兵到来,那时就要吃亏。要象我师徒三个,还可越城而走,无奈这马英、张宝不会高来高去,倘被他拿住,如何是好?那活阎王到底是个老贼,他就风转篷,便将手中铁桨柄内嗖的抽出刀来,左手执桨,把李七侯的单刀挡开,右手嗖的一刀砍去。李七侯不防这个招儿,几乎把脑袋削去,要算躲的快当,把个头内削去一半,只得跳出圈子外来。活阎王大叫一声:“我们去也!”连打几声胡哨,使动手中刀浆,直冲出围来;背后马英、张宝、吴成,鱼贯跟着他走,赛猿猴朱镳断后,如五只猛虎。官兵怎敢拦阻,只得虚张声势,假做抵敌上来。冯守备把令旗一挥,官兵从两旁抄来,层层只管向前围裹。无奈贼人厉害,只苦了三军,死伤的不少。一直到了南门大街,两旁无路儿抄了,官兵也死得多了,只好随着天霸等在后追赶罢了。   活阎王抢到城门的时候,恰巧刚要闭城。守城官得知县飞报,传令关闭城门,守城官立刻叫军士将千斤闸放下。军士奔上城头,那绳索盘车早已整理了舒齐。众军士一齐动手,立刻把绞桩带定绳索,左右平匀,然后将盘车转动,那千斤闸板,轧轧的慢慢下来。哪知这闸板下得还不到一半,可巧活阎王抢到。他见城上放闸,一跳有丈外地步,直到闸板底下,把浆刀插在腰内,双手把闸板托住,大叫:“你们快走!”吴成便叫:“二位贤弟快抢城门。”马英、张宝随后也到,一齐连蹿带蹦,逃出城关去了。那城上的军士,见闸板停住不下,说:“这是什么缘故?”到跟前一望,连说:“下面有个老强盗托住呢!我们来相帮,你用力盘绞,闸死这老忘八的。”众军士听了,个个惊慌,全说:“怪不得绞不下了,我们大家来呀!”那上来的几个军士,一齐一帮,拚命的盘绞。这个时候有许多闲人百姓,正在城头上观望教场里厮杀,还没下去,军士就叫众位都来当个差使。果然依着他话说,一齐都吊在闸板上面。众军士配合一齐着力盘绞。这一下手,城门洞内的活阎王真正要见阎王了!今这盘车教天寿如何当得?且说赛猿猴朱镳在后面断后,黄天霸追赶上来,朱镳回身又战。他们几个人左右齐上,朱镳虽勇,究竟难抵敌,又不敢放他们溜到前面,只得且战且走,因此落后。那活阎王双手托住了闸板,过了吴成、马英、张宝,三人出城走了,只不见朱镳到来。他正在着急,忽见上面顿时着力起来,好似泰山一般压将下来,老贼两手发抖,汗如雨下。   正在万分难忍之时,忽见朱镳到来,离城门不到一箭之地。朱镳看见师父正抵住闸板,头上汗如雨下,两臂东西摇摆,知道来不得了,连忙大叫:“师父休慌,小徒来也!”他便撇了黄天霸众人向前飞也似的奔来。正抢到城门相近,只有几丈地步。   岂料背后的黄天霸也就看见了活阎王手托闸板,站在城门洞内,忙向袋内摸出一只金镖,照准了李天寿的咽喉,嗖的就是一镖。   那李天寿看见黄天霸紧跟在朱镳背后,早已用心提防,见他把手一扬,就知是暗器来了,一道金光直奔自己身上而来,叫声“不好!”只苦的双手托住闸板,本系正在性命交关的时节,他的身子那里还好躲呢,连忙把头一偏,这只镖正中肩头上。   李天寿吼叫一声,也顾不得徒弟了,把双手一松,身子向外一个脊背翻身跳将出来。这闸板“砰”的一声,就直闸到底。李天寿见闸板已下,也不能顾着朱镳,且回玄坛庙而去。   哪知赛猿猴朱镳赶到城门,只离二三丈之遥,忽见师父中了暗器,将闸板放下了。朱镳把牙齿一咬,旋转身来,与天霸拚命,将双刀没命的砍来。天霸见他来势凶恶,向后退让,把手对了二李一摆。二李会意,便同了王殿臣、郭起凤一齐上前,连着城守冯老爷,刀锏并举,只望朱镳砍来。四周围团团裹住,好似走马灯儿一般。朱镳心中着急,只怕难以脱身,战斗多时,刀法疏慢,正是急中生着计来,抬头见左边四五丈地步有一排楼房家家关门闭户,便有心上屋。他越杀越过去,将近一二丈,跃身一跳,直蹿到楼房之上。一弯腰就抽起数块瓦片,望下面雨点般的飞来,把那些官兵官将,打得飞跑。黄天霸同那二李,虽说俱有轻身本领,只是跳上平房。等寻找平房上屋接脚,及至上了楼房,哪知这朱镳早上了城头;黄天霸等上了城头,朱镳已越城而下。天霸同二李虽能下去,只是要用百练索方可下得。急忙向袋中掏出百练索来,把铁钩勾住城墙上面,然后将身溜下。三人来到城外,收了钩索,藏好袋中,眼望朱镳去得不远,三人就直追下去。一路来到三岔路口,黄天霸望见前面有个大松林,当下就放心追赶,岂知几乎没了性命。要知三人怎样遇险情由,且看下回分解。 第205回 两英雄双中金镖 活阎王松林遭困   且说李天寿虽然中了金镖,打伤了肩头,弄得鲜血淋漓,却不打紧。为何缘故呢?只因中的所在,正是穿骨锁的地方,莫说黄天霸打的时候,离开较远,镖已脱力,就使穿肩而过,也没甚要紧。所以活阎王全不在心,不过当时吃了一惊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