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八义 - 第 7 页/共 15 页
书中暗表:三寇来到南房,看见他们正在院中要比式。三个人便绕房来到吉祥店后宅,往下一看是黑洞洞的,下边无人。普铎连忙纵身,跳下房来。到了北上房廊子底下,伸手取出银针,扎个小孔,往屋中观看,见屋内灯光明亮,一人没有。他一点手,将二人唤了下来,遂说:“这个老贼料事料得远,老小子会把家眷移开啦。来吧,后宅咱们先给他个亮子,好不好呢?云峰说:“好!”说话之前,三个人各亮火摺子,当时就把窗户给点啦。东西配房连到一块,火光冲天。他三人见火起来啦,急忙各亮军刃,到夹道来等何玉。
此时何玉提了砍刀,来到夹道,见了三寇,忙问:“对面甚么人?”普铎一见摆刀上前,说道:“老贼何玉,你还有今日,休走看刀。”说着上前举刀往下就剁。何玉闪身往后一窜,就来到了院中。云峰段峰也追了过来。三个人当时就将何玉给围住。伙计忙放下木刀,来到柜房,取下铜锣,在店门外鸣锣聚众。四面人等前来救火,大家一到,可就将店门给插上啦。此时三寇围了何玉。那普铎过来,迎面就是一刀。何玉往左边一闪,黄云峰托刀扎,何玉一转身,黄段峰的正拦头刀就砍进来啦,直奔脖子。何玉忙一坐腰,稍一慢点,就在发卷座上刀就砍上啦,当时血就流下来啦。普铎一见,急忙横刀拦腰斩。何玉急忙闪身蹿出。四个人一齐杀在一处。何玉虽然能为好,也是一人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自己心中暗想:我儿何凯入都,兄弟徒弟全没在家,如今被围,我一人如何抵挡得了他们三人,想我弟兄在外做事,没有不光明的地方,不想我何玉会落到这步天地。我只有祝告佛祖的灵验,千万给我落个全尸,就是我死后也是感念的。四个人打的正在紧急之时,何玉头上受了一刀,自己不由使了个诈语:“你们诸位才回来呀!”三寇一听,急忙一回头,往外一看。何玉用手一分,说:“列位老哥们快闪开一条生路。如今有西川的恶淫贼,前来找我拼命。”说着用手一分众人,众人往后一退。那后边的众人是救火的心盛,往前直拥。何玉是长腰往外一窜,从人群中纵出店门外。到了杂货铺的门外,来到门前说道:“老王呀,你快给我开门吧。有西川的贼人,前来找我拚命。”这个老王乃是山西人,平日何玉净跟他玩笑,平素老王怕虫子等项。如今他又一叫门,老王以为他又与自己开玩笑啦,没给他开门,在里边说道:“你别胡捣乱啦,假装作是真的一般。”当真没给他开门。何玉实在不成了,便坐在门外,面向北。三寇出了吉祥店,普铎在前、云峰第二、段峰第三。黄云峰一见何玉双手拄着刀,坐在店门口,忙掏出毒药镖来,用左手刀把一推普铎,说:“二哥你闪开了”,叫道:“老儿何玉,你看上面刀到啦。”说着抖手一镖。何玉忙向上一抬头,镖中哽嗓。普铎上前砍了他左肩一刀。三个人上前要砍他,不想南房上,砖、瓦、镖、袖箭、铁蒺藜、飞篁石等暗器,一齐打了下来。三寇连忙顺着房沿下,向西逃去。
房上跳下二人,有一人说道:“三弟你快追下贼人,别叫他们跑啦。”此人过来一看何玉,人已然死啦,不由哭道:“哥哥呀,小弟一步来迟,哥哥命丧了。”哭着哭着,就背过气去了。当下救火的众人全都过来,扶着他撅叫。见此人穿蓝挂翠,年约三十里外。旁边何四问道:“列位谁认识此人?”有人说道:“这位二太爷非常慷慨,仗义疏财,每次到了咱们这些店,永远是每人五两银子,跟老当家是神前结拜。”何四问道:“那么你知道人家姓名吗?难道说,人家给银钱。你们就不问姓名吗?”人说:“当时我可就记不清了。”何四问:“谁认得他是那山上的呢?我也能想起来他的名姓。”有一伙计道:“我倒知道。他是豹雄山上的二山主。”何四想了想,忽然想起,说道:“此人姓朱名杰,人称银面太岁。”说完上前将何玉的尸首,拉在一边。大家撅叫于他,叫了半天,朱杰才“哼哼”出声,睁眼坐起,又放声大哭。何四道:“二爷您就不用哭了,我家庄主反正也是死了,哭几时也不能活。您这一来到是我们大家的主心骨儿。这些事还得您办呢。”这正说着,王老西已将杂货门开啦,出来说道:“二爷来啦。好吗!俺老西是王八日的。”说着自己打了几个嘴吧,回头叫起伙计说:“你们大家收拾行李回家吧。先给我家带个信,就说我给何庄主祭了灵啦。”王胜说完了,来到了何玉的尸前跪倒,放声痛哭,口中说道:“何庄主啊,你说是你的错处,还是俺老西错呢?从打你祖父与我祖父,就有了交情,到了你父与我父,又有交情,直到如今,你我二人又是好友,真是三世的朋友啦。我王胜生来胆子小,你父子时常叫开门,给我往进扔田鸡长虫等等的,吓得我老西怪声喊,你们一乐儿。今夜想不到你遇了真事,又来叫门。是俺老西一时大意,才叫你被贼人所害。朱二员外,您把俺老西绳缚二臂吧。俺老西要给他开门,他死不了。”朱杰一抱拳说:“老哥哥,快把门关上,别叫他们走。平素您与我哥哥有个诙谐,焉能拿您祭灵呢?冤有头,债有主,自有祭灵之人。”说着话上前先将镖起下来,带在自己镖囊之中,遂问道:“伙计们,我那二哥,与侄辈他们,全上那里去了?我那贤嫂可在后宅?”何四道:“二爷您要问,那姜氏夫人是命不当绝。大家入都交宝铠,走了五六天,那河南姜家屯的二位舅爷就来啦,将夫人及姑娘婆子丫环,全行接了走。姜氏夫人不走,我家庄主将夫人催走。我家庄主在世之时,料事料的太远。在中三亩园拿普莲,逃走了云峰段峰,二寇逃回西川银花沟,勾来了银花太岁普铎,这是那三寇所为。”朱杰问道:“我且问你,逃走云峰段峰,他们大家知道不知道?”何四说:“知道。”朱杰道:“那小孩何斌,就放心大胆的去了?我二哥何凯,他也疏神大意。”何四:“二爷,您休要怪罪他叔侄,这内中全有原故。人反正已然死了,您只好设法给我们庄主报仇,也就是了。”朱杰道:“他们就那走了?”何四道:“他们众人,就如轰走一个样,叫他们到杭州兴顺镖行。再者为是在王爷面前,好得出点赏赐来,为是争光。”朱杰说:“伙计们,你们先将我弟兄的暗器收起来。那店有客人吗?”何四说:“祥平店没有客人。”朱杰说:“好,那么你们将那西房腾下来,将北里间搭好一个床,把我兄停放在那里。”何四等答应,赶紧去收拾。当时就将何玉的尸身,抬了进去。朱杰看明,忙叫人取来新棉花,围成一个团儿,将何玉血口堵上。自己泪下如雨。又叫:“伙计们,你们到西村口外看一看去,他们回来没有?”伙计们答应,出去看去不提。
且说三手将电龙,山东青州府东门外,有个金家口,西村口有个大车口,正北往西,地名叫厉家寨。那里为首的哥俩,专保东路镖头。大爷叫混水鲲鱼厉蓝旺、二爷叫展眼鳌鱼厉蓝兴。鲲鱼与鳌鱼,在水里外号,算他二人为尊啦。头至扶桑尾至昆仑,鳌鱼展眼地动三千转,喷墨如玉,鳌鱼在上垂首,鲲鱼在下垂首。两个鱼每个背上全出一个独鳍,鳌鱼分水往南歪着,鲲鱼分水往北歪着;四面有一块蒲围,上坐地母,坐北向南,蓝脸红发,赤金的耳环,身穿土黄色的袍。按《纲鉴》所载,鳌鱼展眼地动三千里,喷墨如雨,普天之下三山六水一分田,市井之人,全在他身上驮着呢。如今他弟兄二人是以此鱼为绰号,那厉家弟兄的水性,也就可想而知了。厉蓝旺之妻张氏,中年故去了。厉蓝兴之妻刘氏,所生一子,乳名叫金雄,两生三岁。这一天蓝旺说:“兄弟,你在家中看守家业。我那弟妹与咱们厉氏门中,留下后代根苗,愚兄我心中喜悦已极。你夫妻二人在家中,看着此子,容他到五岁的时候,与他折腰折腿,传授他武艺,到了七八岁,再给他请一位先生,传他文学。愚兄我必须要在外云游,访一位对劲投缘的宾朋才好。”厉蓝兴说:“兄长,您已然年到了花甲啦,飘门在外,作甚么呀?是您弟妹对您有个不字?还是兄弟我不听您的话啦?还是仆妇人等气着了您哪?”厉蓝旺道:“全不是。我因为在家中烦闷,打算出外散逛散逛。”蓝厉兴说:“兄长,您不必。要有甚么事情,您可以在家照料,我能出去,银钱还有多的吗?”蓝旺道:“贤弟呀,你我一母所生,咱们是手足,还有甚么说的吗?不过那银钱挣得必须要够才成。要是没完没结累碎三毛七孔心,临危是连一文钱,也拿不了去。二弟,你还要上哪里去挣钱去?”蓝兴说:“寨中不敢说是首户的财主,要讲在青州府往东,可就是第一的财产。咱们二人在家,敢说是茶来张手,饭来张口,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您可还出去云游干么去呀?”厉蓝旺道:“二弟,你不用阻拦于我哪。我要打算出外云游,访一位投缘对劲的好友,好扬名四海。”蓝兴一听,这才不敢相拦,遂说:“既然如此。哥哥您在外头,到了那里,就要往家中寄信。兄弟我好知道哥哥您扎足之地,我也放心。”
厉蓝旺点头应允,这才收拾水衣水靠,夜行衣包,百宝囊、金背刀一口。应用物件,通盘拿齐。刘氏来到边,跪倒说道:“兄长,您上那里去?年过花甲啦,您外出云游,我夫妻二人放心不下。”厉蓝旺长叹一声,说道:“妹妹,赶快请起。你夫妻二人,在家中照料此子,将来长大成人,算你功劳一件。”刘氏道:“兄长,您要飘门在外,小妹我在您兄弟跟前受累。”厉蓝旺闻听此言,双目落泪,说道:“二弟呀,咱们家门有德。我那弟妹来到咱们家中,知三从晓四德,尊敬长上。我走后兄弟你的脾气,务必要更改才好。你夫妻二人好好将此子,对付长大成人,兴咱们厉氏门中,顶门立户。你脾气要是不改,金雄有个差错。到你我弟兄这一辈上,要缺嗣断后呢。”遂说:“弟妹快请起吧。你夫妻二人,受愚兄一拜。”说着跪了下去。厉蓝兴刘氏,连忙也跪下,将兄长搀起,说道:“兄长,您跪者何来?”厉蓝旺道:“是我拜托你二人,务必将养此子,长大成人,好不断厉氏香烟。”厉蓝兴止住泪水。弟兄一拉手,蓝旺道:“二弟。许有来往的镖船,插咱们旗子一走。不论他多么重要的,你尽答令他去走,决无有危险。”蓝兴点头,这才与兄长预备行囊褥套,搭在马身上。厉蓝旺转身形往外。刘氏夫妻送出门外,恋恋不舍。蓝旺道:“妹妹请回吧,看守金雄要紧。”厉蓝兴说道:“兄长您走后务必要往家中来信才好。”厉蓝旺点头。直送到西村头,厉蓝旺说:“兄弟你回去吧,我要赶路啦。”蓝兴点头,自行回去。蓝旺拉着马,回头看二弟,心中也是难过,一狠心便飞身上马,打马离了厉家寨,往下赶路。饥餐渴饮,晓行夜住,在沿关渡口,听人所说,这个店口没有名誉,又有人说:“要讲店口好,那可比不过电家庄那电家店。在这庄子的中间,南北一道大墙。在大墙的当中,有两扇大棚栏门,天交五鼓开,夜交二鼓关。门以外东是二里半长街。交界以西是老庄主,此人姓电名华,是老有少心,此人无所不为;在交界墙以东,有位少庄主,此人姓电名真,字维环,人送外号分水玉麒麟,掌中金背朱缨刀一口,是口宝刀,生来侠肝义胆,此人在交界墙以东;路北是宅院。路南的店口,那店名叫德升店。要是有人,于夜中住在那店中,有电少主必定夜内过去查问一遍,沿路上有被劫的没有,或是受了甚么人气了没有,他全都问一问。若有那受气的主儿,能叫你过的去,顺过你的气来。有被劫的主儿,真能把你的东西物件,找了回来。不过他人脾气太烈,沾火就着。”厉蓝旺在屋中偷瞧,喊来店小,要酒要菜。吃喝完毕,安歇睡觉。
第二天天明,就听柜房有人说话,说:“店主人您来啦。”电真说:“来啦”说着话便来到各屋问了一番,问完走啦。厉蓝旺便将伙计叫了过来。伙计问道:“这位达官,您要甚么呀?”厉蓝旺道:“你先坐下。我问你一件事情。”伙计说:“您说吧,有甚么事情。”蓝旺说:“你姓甚么呀?”伙计说:“我姓刘,名叫刘义。”蓝旺说:“是啦。我问问你,方才来的这位店东,他是怎么个人呀?”刘义说:“我们店东,姓电名唤电真。他是一位行侠作义的,此人慷慨大道,仗义疏财,挥金似土。”厉旺又问道:“此人家中都有甚么人?”刘义说:“家中有妻子,还有一个男孩。”蓝旺又问:“他还有甚么人?”刘义说:“这交界以东,就说没有人啦,其余不过是当家什户;那交界墙以西,有我们老庄主。此人姓电名华,外号人称玉美人的便是。这电华虽然年岁已大,他仍然老有少心,而好贪女色,他是到处采花,可不落案。这一道大墙,立了没有几年。我家少庄主,有一次跟下老庄主去。因为李家庄一位少妇,人家知三从晓四德,贤慧已极。那玉美人带庄兵,每人一面铜锣,进村口就打。您想这少妇长女,焉能不出来看热闹?我家少庄主在暗地跟随,将李家少妇搭救啦,冲散老庄主的姻缘。他们叔侄爷俩,在西村口动了手。当时少庄主卸下老庄主的左臂,若不是东庙的志云和尚赶到,解去此危,那时我家少庄主就把老庄主命给废了。大家出头一说合,才保住了残喘。这才砌这个交界墙。界墙以西归电老庄主所管,界墙东边就是归我们少庄主所辖。在二更以后,五更以前,墙西之人,若到了墙东来,被我家庄主碰见,追问前情,是绳缚二背,送到县中去罚办。东边之人若到了西边,我家少主人说过:“过了二更就不准去,要过去被人拿获,他不管。”厉蓝旺将此事打听明白,遂说道:“刘义呀,你家主母,是那里人氏?”刘义说:“我们这电家庄东边,有片沙滩,寸草不生。往南有个王家庄,沙滩以东刘家庄,北边是赵家庄。这几个大村庄,全是五里地的长街。我家主母,乃是王家庄的。”厉蓝旺问道:“你是如何来到店中的?”刘义说:“还真问着啦。我的天伦是位卖货郎的,我自小就随着去作买卖。后来我父死去,我们家中就剩下孤儿寡母了。我家少主人,就把我留在店中,供给我家中吃喝。”厉蓝旺道:“刘义呀,你家主母的娘家还有何人呢?”刘义说:“他家还有三个兄弟,名叫王麒、王麟、王鹿。当年你家主母在娘家之时,是母女不合,这才有我家老庄主在世之时,派媒人给说了过来的。老庄主故去之后,我家少庄主,按家宅的规则,我家少庄主不听内人之言,管得我少主母是服伏在地。我家少庄主在外作甚么事,也不家里去说,到了内宅是一字不提。妇人要问,他就能给妇人一个没脸。”蓝旺一听,点了点头,要酒要菜。吃喝已毕,取出一锭银子,说:“刘义这个给你拿去买双鞋穿去吧。”刘义说:“达官爷,您做甚么给我银子呀?”蓝旺道:“是你不知。我在此处,要多住几日,访一位至近的好友。你就拿去吧。”刘义当时谢了,拿银子走啦。
从此厉蓝旺便在暗中一调查,电真果然是位光明正大之人,这才进步要与他结交。电真花钱买甚么东西,全是他在暗中给钱。有时他去洗澡,便在暗中先给了钱。电真要去城内听戏去,必在暗中先给了戏价。这一天电真在德元居酒楼来喝酒。他一来的时候,就在柜上留下话,说:“少时若有人前来会我的饭帐,千万替我将那位达官,请到柜房,代问贵性高名,为甚么候我的帐。问明白了上楼来告诉我知道。”说着掏出一锭银子,交与那个伙计。伙计说:“庄主爷您请吧。做甚么还赏给我银子呀?”电真说:“难道你还嫌少吗?”伙计说:“不嫌少,不嫌少。”当时谢过了。电真上楼,要了一桌酒席,自斟自饮。少时那柜房来了一人,问道:“堂官。电庄主可在楼上吃酒?”柜上人说:“不错。”那人问多少钱一桌,伙计说:“十三两六,是一桌上八席。”那人一听,伸手取出上锭银子,约有二十两,说道:“电庄主的酒饭帐钱之外,全是你们大家的小费啦。”伙计忙说道:“我家庄主有话,您先请进来。”说话之间,将厉蓝旺让到了柜房之中。见东房山挂着字画,桌上放着水牌算盘等。让他坐下之后,伙计问道:“达官爷,您家住那里。贵姓高名?你为何故,凡是我们电庄主花钱之处,您是满候。”厉蓝旺说:“我住家在山东青州府东门外,金家口厉家寨。我姓厉,双名蓝旺,在山东地面有个外号,人称混水鲲鱼。我听电庄主名姓特别,故此我来拜访,我要与他交友。伙计我借你一步,前去楼上,向他说明。没别的我听你的话。”伙计说:“达官爷,如今这个酒饭帐钱您可让不出去啦。这个买卖是我家店庄主的。您先少候,待我与您回禀一声。”说话之间他上了楼,见了电真,将方才之事,完全说出。电真一听,这才跟随伙计下楼,来到柜房,有人挑高帘。电真一见,抢行几步,双膝跪倒,口中说:“恩兄在上。小弟电真花仁兄之钱特多,总未见面。今日一见受弟一拜。”厉蓝旺赶紧站起用手相搀,说:“兄弟快快请起,咱们楼上一叙。”说话之间,弟兄二人来到楼堂之上,命伙计将残席撤下,另换新席。厉蓝旺笑道:“贤弟不可如此,你我不是酒肉的宾朋,何必如此呢?”电真说:“兄长未看见摆酒,就算残席。”蓝旺笑道:“不要客气了。”说话之间,二人入座,一同用酒。
酒饭已毕,撤去残席,献上茶来,两个人落座吃茶。电真说:“兄长呀,您所为何故呢?到处在暗中代我还钱。兄弟我花您太多啦。”厉蓝旺说:“贤弟呀,皆因你名望太大,慷慨好义,挥金如土。在路途之上,听过往人言,心中有些不信,因此才来到店中,一住二十多天。我在暗中一调查,果然你真有君子之风,名实相符。”电真说:“兄长您多有抬爱。”厉蓝旺道:“贤弟,你我弟兄投缘,咱们是一见如故。如今我有意与阁下交友,但不知肯赏我全脸否?”电真心中所思:他们弟兄在山东,水路镖头成了名,真是威名远震,如今既来与我交友,可算自己面上的光荣。连忙说道:“兄长既有此意,那我是求之不得了。但不知您的贵甲子?”厉蓝旺道:“我还小啦,今年五十有六。贤弟你呢?”电真道:“小弟虚度三十八岁。”厉蓝旺说:“贤弟你我去到沐浴堂,前去净身。今天日子好,咱们便冲北磕头,结为金兰之好。”说着话二人站起身形,往外要走。伙计说道:“电员外。现在柜上有老达官,存有二十两银子,我未敢收帐。”电真道:“哥哥您怎么又要候帐呢?快取来交还吧。”厉蓝旺笑道:“小事一段,何足挂齿。既然是贤弟的买卖,这我就不候钱了。他们大家也很不容易,那银子全赏给他们大家分啦,作为小费吧。”伙计一听,连连称谢。电真叫过伙计告诉他去到沐浴堂里去下话,就说少时同人来沐浴,千万别收外人钱,记在电庄主帐上。那伙计答应,前去送信。谁知那里的人说:“今天一早就来了一位厉老达官,放下一锭白银,说明不定今天明天,同着电员外前来沐浴。有空先候钱啦。”伙计一听,连忙回来禀报员外。电真说:“真是岂有此理,又叫仁兄花钱啦。”遂叫:“伙计快去备办香案一切物件,少时我们回来就用。”伙计答应下楼去了。他二人也下楼,前去沐浴堂。
沐浴完毕,回到酒楼,香案早已备齐。两个人焚香,冲北磕头已毕,电真再与兄长叩头。厉蓝旺搀起他来,又伸手取出十两银子,赏给伙计。电真说:“这个买卖是咱们自己的,不必赏他钱了。咱们弟兄二人,上东村头,赶奔家庙前去拜祖先堂。”蓝旺点头,当下俩个人便一齐出了酒楼,来到了东村口,路北的庙门前。电真上前打门。里面人等问道:“外面是谁叫门?”电真说:“是我。”里边老和尚智云说道:“电员外吗?”电真道:“正是。”说话之间,哗啦一声,门分左右。智云定睛观看,见电真同着一位老达官。站在门前,不知何故?电真道:“智师傅呀。现在我与此人结为金兰之好,特来叩拜祖先。以后你可称他为大员外爷,叫我为二员外好啦。”智云连连点头。二人当时进了家庙。老和尚关了庙门。这庙是北殿五间,东西配殿各三间,全是出廊子的大房。智云到了北大殿中,打扫齐毕,点好素烛,又将应用物件一齐备好。电真弟兄,这才进去参拜祖先。拜完之后,出离了家庙,回到电真家中,到门外上前叫门。仆人将门开了。电真说道:“仆人,从今之后尊这位为大员外,叫我为二员外。这是我一位拜兄。”仆人说“是”,当下俩个人走了进来。到了书房落座。仆人献过茶水。电真说:“仆人你快去到后面,将你主母唤来,带同你家少爷,前来拜见我兄长。”仆人答应,转身到了里屏门,叫出女仆来,告诉她去向主母去说,员外爷有话,请主母带着少爷出来,到书房来见员外的恩兄。女仆到里面一说,电门王氏便带着电龙,母子随仆人出来,到了书房。厉蓝旺一见,连忙站起身形。电真说道:“你快过去拜见恩兄。”王氏一听忙上前拜倒,说:“尊兄在上,小妹与您叩头。”厉蓝旺往旁一闪,便忙说道:“贤妹请起。”电龙上前叩头,说道:“伯父在上,小侄男与您叩头。”蓝旺也说道:“侄男快快请起,你今年多大年岁啦?”电龙道:“小侄九岁了。”蓝旺说:“好!”遂伸手取出一锭黄金,说道:“孩儿呀,你拿去买块糖吃吧。”电龙一见,连忙向后倒退,说道:“伯父呀。我家有钱,请您收起。侄我有钱花的。”厉蓝旺知道他家家规很好,遂说道:“贤弟呀,你就叫电龙收下吧,难道说,我还能收回去吗?快叫他收下吧。”电真说:“电龙啊,你就拿去吧。”电龙一闻此言,伸手接过,二次跪倒致谢,拿着金子与王氏,母子回归内宅。厉蓝旺问道:“贤弟呀,此子你可与他折腰折腿?”电真道:“我也曾与他折腰腿。”厉蓝旺道:“我意欲在白天传文,夜晚传武。”电真说:“兄长,小弟我也是打算将我的能为,是倾囊而赠。为是将来好叫他按照我的脚步而走。”厉蓝旺说:“甚好,贤弟本当如此。”从此电龙就学艺了。
书要简断,二人交往一年有馀。这大墙以东,就改为二友庄。庄东口立一石碑,上写除暴安良二友庄。这天厉蓝旺说道:“二弟呀,我要打算在咱们东村外那片沙滩上,办几天谢秋戏。一来祭龙王;二祭土地;三祭青苗神。”电真一听笑道:“兄长此意甚好。那您就分派大家,着手办吧。”弟兄全同意了,这才派家人把各村的村正副找了来。大家一齐到家庙商议此事,大家一闻此言,一齐点头应允。厉蓝旺道:“既然列位赞成此举,那你们大家就分头向各村住户,去凑钱去。我弟兄二人拿出三千两银子,置买木器,以及席箔等应用的东西。咱们指着地吃饭,到时候就得答谢龙王、土地。从此咱们是一劳永逸了,年年要办一回。”大家齐声说:“好!咱们就那么办啦。”当下商量妥了。发起人为厉蓝旺、电维环,大家村正随意,加上名字,作为赞成人。这谢秋戏一切筹备齐啦。到了唱戏这一天,来的人实在不少。仰仗着他弟兄派人竭力保护,戏唱了,并没有出甚么事故。
转过年来,电龙十一岁啦。厉蓝旺道:“二弟呀,今年再办谢秋戏,可不能照头一年那么办啦,必须改一改罢。”电真说:“兄长,您打算怎么改呢?”厉蓝旺道:“我打算在那戏台看台当中,用木杆截上。男女人等分开看,各带坐位,男女不准混杂。”电真说:“也好,那么咱们先把他们各村正全找来吧。”当时便派家人去找村正,告知此事。大家全都赞成,此事算是定规妥啦,各自散去。在正月月底,厉蓝旺忽然得了重病。电真一见,心中甚为着急,连忙派人请来名医生,与他诊治。无奈他是越治越利害。这天电真说道:“哥哥,我有一个事来跟您商议。我这门外,来往人太多,兄长不得调养。不如挪到后宅,有您弟妹,也好侍候于您。”厉蓝旺说道:“二弟你此言差矣。”电真说:“我怎么差啦。”蓝旺道:“咱们弟兄,虽然相交二年有余,如同亲手足一样。倘若我有个不好,那时难免外边有人说长道短,莫如我挪到东村头家庙住。可以把得意的家人,派去几个,与我煎汤熬药。不过我不放心家中。你须每天要到庙里去三次。”电真连连答应,立时带领家人,到了家庙,将西房北里间,特别安置一番。叫去人将三间西屋糊得四白落地,北里间安放一个顺山大床,就将厉蓝旺搬到庙中去养病。电真每天必去三次,弟兄相见。这一天电真又到庙中,问道:“兄长此时觉着病体如何?”厉蓝旺说道:“贤弟呀,你一来,我心中很是痛快;你一不来,我就不放心。”电真说:“既然如此,小弟我每天准到就是啦。”从此他是每日三回,一直到了七月,那地里的庄稼,很是丰收。各村正又来见电真,问道:“大员外爷可曾好了?”今年的戏还办不办呢?”电真道:“现下己见好一点。戏咱们还是照样的办。你们大家出去,到各村去筹划钱。我包葫芦头,到时候听你们一笔帐。”众人连连说好,便分头去凑钱。
到了七月十五这天,电真来到家庙,见了兄长,一说此事。厉蓝旺点头说好。电真是白昼衣服,胁下配刀,未拿夜行衣包。他问道:“兄长啊,不知您病体如何?要是好了,可以前去看一看去。今年咱们请的是京班大戏。”厉蓝旺道:“贤弟啊。我这个病体沉重,是寸步难挨,不能前去。”电真说:“兄长想吃甚么,您可以说出来。那戏台前头,三山五岳赶档子、做买卖的很多,可以叫仆人去买。”厉蓝旺道:“我倒不想甚么吃。兄弟呀,你倒可以到戏场去走一走。倘若要有毛贼草寇,知道我染病在床,你一个人护不过全庄来。他们若是在四个庄子里得出便宜去,那时咱们这除暴安良二友庄的七个字,是被水而冲。”电真点头应允:“是,是。”他便出了家庙,来到戏场。有人刚要叫他,电真忙一摆手,自己便在戏场里边绕了一个湾,又来到了外边,直到戏棚后头。到了戏棚的西北犄角之上。瞧见一个僧人,不由心中一动。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七回 警淫贼刀削左耳 报私恨计害维环
话说电真看那僧人,身高九尺开外,汉壮魁梧,膀大腰圆;往脸上一看,面如蟹盖一般,粗眉阔目。鼻直口方,大耳相衬,光头未戴帽,青青的头皮,未受过戒;身着瓦灰色僧袍,一巴掌宽青护领,散着怀,青纺绿的中衣,高腰的白袜子,黄僧鞋,白沿口。倒背着手,手中拿着一个木环,站在那里,两眼发直,不知道他看甚么啦。电真连忙顺着他的眼光一看,在妇女群中,看见一位少妇。电真一见,猜出他准是一个采花的凶僧,心中一动,暗说:“幸亏我那恩兄叫我来戏场走走,如若不然,这真许是出了甚么意外,还是我那兄长料事料的远,如若不然,还不一定又出甚么事呢。我从此跟我那兄长在一处,还多长许多的见识呢。自己想到此处,顺他眼线看去。见那人群中的少妇,长得实在不错,身穿花红叶绿的衣裤满头珠翠。有一条凳儿,正坐在那里看戏。下垂首坐着一个女仆,是陪着看戏哪。电真在远处瞧着,天到正晌午,戏散了场,那仆妇便取出手巾中的蒸食来,他们二人一起吃这天津有名的蒸食。电真在一旁净看着那个僧人。工夫不见甚大,又开戏啦。少时四戏唱完,天到大平西,又喝完啦。那个少妇带着仆妇,主仆一同回了南村头周家庄,僧人在后边跟着。他们主仆进了村子,来到北村头,那北边就有一家住户,路西朝东。他二人到了门前,上前门,就听里边有人问道:“嫂嫂你回来啦。”少妇说:“妹妹,你看看今天的戏,还真不错。”
不言她们二人说话。且说这个僧人跟了过来,到了门口外,往四下里一看,并没有过路行人。这才暗中取出粉漏子来,给留了个暗记号,那电真在背后早看着他呢,僧人又巡视了一遍才行走去。电真急忙上前来查看,原来是一个粉莲花,旁边一个小蜜蜂儿。自己看他走远啦,便来到一家酒馆,的了个雅座。正在用酒用饭之际,忽听外边有人叫道:“大师傅,您来啦。”和尚说:“可有雅座?”伙计说:“不错,后头我们还有雅座。”说着当时便将僧人带到雅座,当时会过酒饭钱五十两,伙计给道了谢。电真一见,连忙自行会过了钱,先出来到了南边一片大树林,他是席地而坐,自己养精神,耗到天黑,为是好捉僧人。少时那个和尚喝完了酒,也出了酒楼,来到林中,坐在地上养精神,预备黑夜前去采花。按下不表。
且说那个姑娘开了门,将他嫂子迎了进去。这个时候西屋里的老太太醒啦,问道:“姑娘,你嫂子回来了没有?”姑娘在东屋,连忙答应说:“娘亲,回来了。”说着话姑嫂一齐到了西里间。老太太问道:“哟,你都去回来了。”少妇说:“回来啦。”老太太说:“你可看见大员外爷?”少妇说:“没看见大员外爷,我倒看见二员外爷啦。可惜今年您身体不爽,要是好着,您带着我们姐妹俩去看戏去,有多好啊!今年这个戏乃是京班大戏。”老太太说:“嗳呀,那有那么大的福呢?快不用提了。你们姑嫂去用晚饭去吧。”二人答应,这才一同去到东屋,张罗作晚饭吃,暂且不言。
且说那村外林中的凶僧,他耗到夜晚二更以后。他从身上取出白蜡捻来,粘在树本之上,晃火摺子点着。这才收拾紧衬俐落,背后好戒刀,出树林子,往村里而来。那一边电真,也早就收拾好啦,便跟了出来。那僧人到了那家门口,先回头往四外一看,见没有人跟着,便将暗记擦掉。这才回身,纵身形上了墙,二次用力,又上了东房。往院中一看,北房三间,西里间也有灯光;看见东里间掌着灯光,听屋中有人说话,是燕语莺声。原来是那少妇正卸残装,解下罗裙。女仆掌好手灯,带同姑嫂出来,下台阶拐湾往西。凶僧看明,是姑嫂二人,长得都很美貌。他连忙跳下房去,来到屋门口,正要进屋,忽然背后带风声,来了一物。他急忙回头带闪身,那如何能躲过去呢?早听的一声,就打在右肩头。他也看见东房上后坡站着一人,向他点手。凶僧长身奔到房下,二次拧腰,上了东房。就听那人说道:“凶僧你随我来,我有事相求。”遂说:“你头前带路。”电真说:“好!我头前带路。”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这家,一直到村外树林。电真抽刀在手,影在身后,凶僧已到。电真用手一指说道:“凶僧,你乃出家的僧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扫地不伤蝼蚁命,放走飞蛾纱罩灯。你不跪念佛经三卷,你到处采花,败坏佛门。你可曾知晓,头上有天?你是那处的僧人?快与我讲来。”僧人说:“你是何人?”电真说:“我祖居电家庄,蒙大家的抬爱,故为二友庄。你家二大爷,姓电名真,字维环,人称分水玉麒麟的便是。凶僧你唤作何名?”僧人说:“我出家在黄沙滩,万佛寺。你家少方丈姓普名月,白莲花的便是。你家师父,自出生以来,就爱采花。电真你不要管我的闲事。”电真说:“凶僧你休要发狂。你家二太爷,单管此事。”普月一闻此言,往后一闪身,伸手亮出戒刀,说道:“小辈你既然要管,来,来,休走!且尝我一刀。”说着上前举刀就砍。电真见刀到,微一闪身,用竹影刀往上一迎,呛啷一声,就将戒刀削为两段。普月一看,就剩了少半截刀把啦,知道不好,遂问道:“电真,你使的莫不成还是个青钢吗?”说黑话是如此,说真了就是宝刀。电真说道:“然也。我不敢说是宝刀,可是你家太爷的刀,杀人不沾血。今天我是要你的狗命。”普月轮刀把再砍,早被电真又给削去半截。普月一看不好,抹头往西就跑。电真哈哈大笑,说道:“你还能跑的了吗?”说完飞身一纵,早到贼人背后,用脚一勾,便将他腿搭住。普月往前一绊,便爬伏在地。电真上前将他捆好,提到林中。普月是苦苦的哀求,说:“大太爷您快将我放了吧。我得了活命,决对念您的好处。我是无名的小卒。”电真说:“你不必哀求于我。到了松林之中,就是你身逢绝地了。”说话之间,到了林中,将他放下。
电真问道:“你都在那里采花来着?快说你在那里采花来啦!”普月说:“我刚由庙中来,并未到何处去采花,就是这一处。”电真说:“那么你出家那个庙里?”普月说:“我出家在山东衮州府西门外,金家堡,正北黄沙滩万佛寺。”电真又问:“你师是谁?”普月说:“我师父可大大有名,他上智下深,别个人称赛朱平。”电真说:“你是认打认罚吧?”普月说:“认打怎么说,认罚怎样讲。”电真说:“你要认打啊,我把你提到当官问罪。”普月说:“我要认罚呢?”电真说:“那我就将你左耳摘去。到要见美色起淫心的时候,千万想一想,你的耳朵为什么掉的。”普月说:“我认罚吧。”电真说:“好吧。民乐业,传至太宗一提他左耳,刀一走,左耳已被削下;又将他包头巾揪下,裹了耳朵,带在兜囊之中;又将他绒绳解下,普月站了起来。电真道:“你以后还采花不采呢?”普月说:“小僧再也不敢采花啦。”电真说道:“既然如此,你必须起个誓才好。”普月连忙跪下,对天赌咒,说道:“苍天在上。小僧普月,从今改过,永不采花。我要再采花,叫我尸首两分,开膛破肚,被人摘心。”起身站起。电真说:“便宜你逃命去吧。”普月说:“大太爷你贵姓高名呢?”电真说:“你问此作甚?”普月说:“将来我好知道是那一位,给我改的恶。”电真哈哈一笑,说道:“谅你也没有多大胆子。告诉你,我祖居二友庄,姓电名真字维环,外号人称分水玉麒麟的便是。”普月说:“好吧,我记下了。”说完此贼出林子逃走。电真便向回走来。如今且说庙中养病的厉蓝旺,派他去巡戏棚,有半天没回来。直到了掌灯以后,仍然不见。自己心中不放心,便命仆人:“去到家中向你家主母去问,就说我叫你二员外前来有
话说。”仆人答应,去了半天,回来禀报,说:“我家二员外爷,午间出来就没回。”厉蓝旺说:“那么他上那里去了?你们快将我扶起来。”仆人答应,将他扶着坐了起来,面目向外,是等候二弟。此时那电真在庙外,来回的走,没敢进庙。他怕三更半夜的,自己大哥刚吃过药,不好养神,便围着庙来回走。直到天光大亮,这才上前打门。里面仆人问道:“谁呀?”电真说:“我回来啦。”仆人一听是二员外,急忙将门开啦。电真走进来问道:“大员外爷可曾起床?”仆人说:“一夜未曾合眼。因昨昨你没回来,他放心不下,命我到家中去请您,我家主母说:“您一夜未归。大员外爷不放心,坐在床上等着您呢。”电真一闻此言,眼泪在眼圈中乱转,心说:为我可称着了大急。连忙进到里面,来到病榻之前,双膝拜倒,口呼:“兄长在上,小弟电真与哥哥叩头。”说了两句,蓝旺一声不言语。电真说:“兄长一言不发,莫不是三焦火盛,兄长耳朵背了不成?”厉蓝旺道:“我并非耳背。你昨天晚上,为甚么旷功两次未到?你上那里去了?”电真站起身形,忙将昨日之事,一一对他说明。厉蓝旺道:“二弟,你可曾问过他的名姓?是何人的门徒?”电真说了一遍。厉蓝旺说道:“二弟你错了。应当手起刀落,将他杀死,埋在林中,外人不知。如今你放他一走,恐怕他向他师父去说,那时二弟你可不能保太平了。人要得朱平的外号,此人一定阴险,我在江湖保镖时,听说有这么一个智深,对待人等,非常有智转。他能逢强智取,遇弱活擒,他下手太黑。以后你先不用上家庙来啦,小心你的家中,你一疏神,后宅出错。”电真说道:“兄长啊,料也无妨。小弟若是知道,他们敢如此待我,那时我手提宝刀,杀进万佛寺,大小僧人斩杀尽净。”厉蓝旺道:“贤弟此话不是这样说法。从今以后,你不用来庙中啦,在家多要小心就是了,免出其他祸患。”电真点头应允,这才回到自己家中。又过了几天,并没有甚么事情。
这一天,电真到庙中去,看一看兄长的病体如何,便出了庄来到家庙门,上前打门。仆人开门一看,说道:“原来是二员外来啦。”电真说:“我大哥的病体如何?”家人说:“大员外爷的病仍然不见大好。”电真说:“好吧。那你去给我回一声去,就说我来啦。”说着两个人往里走。那仆人先进去问道:“大员外爷,我们二员外来看您来啦。”说话之间,电真也进到中,上前见过礼。蓝旺问道:“二弟呀,你不在家中,来此何事?”电真说:“弟在家中,放心不下,特来望看兄长。”厉蓝旺说:“二弟,你在庄中得罪了恶淫贼,你应当在家守候。倘若他们到了家中,做出事来,以我弟兄的名姓要紧,那得把我急死。你快回去,暂时不必前来。如有甚么事,我派人到家中去找你。”电真说:“是,是。”弟兄又谈了几句闲话,电真告辞出庙。回到自己门首,一叫门。仆人电海,出来开门:“二员外爷,您回来啦。方才有人给您送来一张柬帖。”电真说:“是那里来的?”电海说:“是从黄沙滩万佛寺。”电真一听,心中一动,忙问柬帖在那里。电海说:“已交与我家主母。”电真急忙来到书房,正见王氏向书架上去放。电真说道:“你收甚么呢?”王氏说:“现有你的朋友给你来了一个柬帖。”说着送了过来。电真接过一看,上面写得是:“电二爷维环,见字知悉。小僧住黄沙滩万佛寺,上智下深,别号人称赛朱平。今特斗胆约请阁下,前来庙中一叙。倘若提刀避箭,怕死贪生,不敢前来,那时请在家中候等。我将佛事办完,率领小徒,一齐到门致谢。别言不叙,小僧智深合十。”电真看完,不由大怒,眉毛梢就搅起来啦,遂说道:“夫人。从今以后,家庙的恩兄,若是打听我的时候,就说我在后面练功夫,受了凉,染病不起,等我病体全愈,再到庙中。你到后面将电龙带了来。”王氏答应,去到后面,便将电龙叫了出来。此时他已年长十一,知道一切。母子到了书房,电真说:“龙儿。”电龙说:“爹爹。”电真说:“我儿已然十一岁了。我教给你几句话,你可能记住?”电龙说:“爹爹,我记的住。”电真道:“我上金家堡,去望看宾朋。倘若我走了之后,你伯父派人将你带到庙中,问你之时,你千万不要说出真情实话。就说我在宅后练习武功,出了一身透汗,受了山风卧床不起,不准说我出外瞧看朋友。你母子倘若与我走了风声,夫人,你可别说我给你个没脸。龙儿,你可小心你的狗腿。”王氏连说:“是,是。”电真说:“你母子后边去吧。”王氏一听,连忙带电龙回到后面。王氏说道:“我儿呀,方才那柬帖乃是黄沙滩万佛寺,僧人智深来的。他一见生了气,恐怕这内中有别情。他性如烈火,我不敢劝说于他,只有庙中你那伯父,他倒是可以解劝你爹,他弟兄脾胄相投。你可切记这必有事。”电龙说:“娘呀,那么我爹为甚么说上金家堡呢?”王氏说:“他恐怕你知道详情。据我想,这一定是有僧人约他前去。你我母子知道此事,也就是了,千万别给他走漏风声。”电龙答应。按下他们母子不表。
且说电真,在外面书房,收拾齐毕,多带散碎的金银,拿好了刀,往外走来。仆人电海问道:“二员外爷,您上那里去?”电真说:“我去看望朋友,三五日便可回来。”电真由此动身,赶奔万佛寺。一路之上,晓行夜宿。第三天,才到了黄沙滩。他一看这一片沙滩,还真不小,一大片树林。他围着沙滩绕了一个湾,又围着松林绕了一个湾,然后来到庙门,一叫山门。里头有人说道:“甚么人?”电真说:“僧人快开门。你家二员外到。”说话之间庙门一开。电真一看,原来是个陀头僧人,身穿瓦灰色僧袍,青布护领。此人尚未落发,下身是白袜青鞋,见了电真,是双膝跪倒,口尊:“庄主在上。奴才电文魁给你叩头。”电真说:“僧人,你快起来。但不知你怎么认识于我?”僧人说:“庄主爷,您是忘了我啦。”电真说:“我怎忘了你啦。”僧人说:“您可记得,有一年您派我给王奇去看青。”电真说:“不错,有此事。”电文魁说:“只因我妻故去,留下两个孩子,送到我岳母家中。我才来到此庙,打算出家修行。”电真说道:“呕,那是就是啦。但不知你们庙主,可曾在庙?”文魁说:“我家方丈现在在庙里。”电真说:“你去回禀你家方丈,叫你家方丈,一步一头磕到庙堂,叫我二爷三声,作为罢论。如若不然,我是手提宝刀,庙里庙外,杀一个鸡犬不留。”文魁说:“奴才往里回禀就是。”文魁转身形往里走,转过了影壁去,从里面出来一个小僧人。文魁说:“少师父,现在山门以外,来了一位壮士,姓电名真,前来拜访老师父。”小和尚一听说道:“待我回禀老师父去。”转身往里,赶奔禅堂,挑帘笼来到屋里,小和尚便对他师父智深把此话一说。智深说道:“他既来了很好。你等不必担惊,师父我自有办法。少时你们在廊子底下一站,我二人见面,你们高挑帘子,随我到屋里。我们二人谈话时,你就垂手侍立。”小和尚连连点头。
赛朱平智深由里面出来,到了山门,一看门外这人身高七尺开外,穿蓝挂翠,面如敷粉。智深双手一合说:“电二员外,我这相稽首了。不知那阵香风,把二庄主吹到敝处小僧庙堂。”电真说:“你我有缘千里来相会,对面无缘不相逢。”电真一瞧这僧人,身高够八尺开外,胸前厚,膀背宽,精神足满,往面上一看,面皮微白,粗眉阔目,准头端正,四字海口,大耳相衬,青色头皮,脑门顶上有九个疤瘌,是受过戒的;身穿古铜色的僧袍,黑缎子护领,没系领带,敞着怀,青中衣,高腰白袜子,瞳下青靴白口。见此僧人和颜悦色的说道:“电庄主请到里坐。”电真说:“和尚,你不必对我施展这宗情形。你乃人面兽心,拿这种言谈话语,对待别人行啦。今天你还问我是那阵香风把我吹来的,乃是你亲身笔体用帖把我叫来的,反倒明知故问起来。”智深说:“二庄主,您休发雷霆之怒,暂息虎狼之威。二爷您的刀快,可不必借人杀我;小僧刀快不能借人杀您。也许是您得罪了毛贼草寇;也许是我伤了鼠辈毛贼,他把您我二人拴起对来。您找到庙堂,与小僧变脸。小僧我一火高,与您打在一处,二虎相争,必有一伤。您要把小僧我杀死,您给我的小人报了仇;小僧我的刀法出人,把您伤了一差二错,给写柬帖之人报了仇啦。此地非是讲话之所,咱们里面禅堂去说。”说着一伸手,把电真的手腕拉住,往里就走。电真觉着和尚用力直捏自己手腕,知道他是试验自己的力量,遂把腕子用力一绷。智深心中也明白他的来厉不小。过了前院头层殿,来到西北角一座跨院内,有座屏门,二人进了屏门。电真一看这院是北房五间,东西各有耳房四间,房子都很高大整齐。
当下二人来到北屋禅堂,有人高挑帘笼,二人进了屋中,智深让电真上座,自己在下首相陪。手下人等赶紧过来擦抹桌案,倒过两杯茶来。僧人说:“电庄主,方才间在外面,咱们二位说话。您怎么面带怒容,所为何来呢?”电真说:“僧人我且问你,你有个徒弟叫白莲花普月的吗?”僧人说:“电庄主,休要提起那丧了良心的普月。我这徒弟有欺师灭祖之意,幸亏我的刀法没传成于他,不然他不定要惹出甚么事来呢?有时我这庙里开庙之时,男香客倒不要紧,有时来了少妇长女的前来烧香求子,他是瞧着人家的芙蓉粉面,窄小金莲。您想那是出家僧人的规矩吗?普月他不听小僧的规劝,是我将他饱打一顿,逐出门外。自他走后也没上我这来一趟。师徒的恩情,从此一笔勾消。就是逢年过节,他应当来到庙堂,参拜佛祖。我的生诞之日,他都不来。这样的门人弟子,岂不是忘恩负义吗?”电真说:“他虽没上你这来,他可上我那边去啦。”僧人说:“您跟普月有来往吗?”电真说:“我与他素不相识。”僧人说:“他上您那边去作甚么去了?”电真说:“他上周家庄采花,不料被我知道,是我替你管教管教你的徒弟。”僧人一听这话,当时把脸往下一沉。电真见僧人沉下脸来,当时站身形说道:“僧人,你要怎么?”智深忙陪笑道:“庄主休要动怒。我一闻此言,心中有气。普月他败坏我的佛门,这样畜生,不守清规,真真气死我也。他若来时,我非得处置于他。”电真说:“我管教你的徒弟,你可过意?”智深说:“您替我管教徒弟,我是领情。但不知您是怎样的管教他呢?”电真说:“他到周家庄去采花。我把他拿着,我问他是哪儿出家?他说是黄沙滩万佛寺出的家,我问他你师父是谁,他说我师父是赛朱平智深。是我将他左耳割下一个,好警戒他下回,见美色起淫心的时候,让他用左手摸摸耳朵,左耳朵为甚么割去的?”智深说:“别说您把他的左耳给割去,就是把他人头杀去,这样徒儿不守清规,您要把人头拿来,我智深决定连一个字都没有。”电真说:“僧人这话不是这么讲法。我电真不割你徒弟的左耳,那柬帖也不能来;我电真割了你徒弟左耳,你才把我叫来。”僧人说:“电员外千万不要误会,这里面恐有毛贼草寇,趁机而入。您说我给您下柬帖,您可以把帖拿来我看。”电真伸手从内衣把柬帖拿来,往桌上一放说:“僧人你来看。”僧人一看此帖说道:“这柬帖是我写的吗?这样的笔体,难道还是我自己写的不成?”智深命人取文房四宝,僧人拿过一张纸来,又把笔拿起来。只见他笔尖一转,如柳栽花,又照着那帖写了一份。电真偷眼一看说:“真乃是二品大员的笔体。”僧人写完,将笔放下说:“您看这张帖儿,是小僧的笔体。”电真拿起这两张帖一看,果然笔体不同。智深说:“电员外,这一来就把我的心明了,咱们可不能给毛贼草寇使唤着。”电真说:“我来问你,你说是毛贼草寇写的此贴。你徒弟不上周家庄去采花时,怎么也没人给我下帖?”僧人说:“庄主,您不要多心。咱们二人可说是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何能出此下策。”二人说话之间,天色已晚。智深说:“二爷,您不用走啦,赏小僧一个全脸,在这庙堂多逗留几日。等到小僧把庙堂佛事办完,我还要随您够奔庄头,给我的嫂叩头去。小僧我又可惜阁下的名姓,给我佛寺挣一挣名义。”电真说:“师父此言正合我意,如此我就要打搅了。”电真说完心中暗暗想道:“此时天色已晚,我若住在此处,必须夜换紧衣,在庙前庙后,方近左右,巡视一遭,如有人提起普月一个字,那时我是杀他个干干净净。
智深这时吩咐仆人,把灯光点起,预备酒饭。当时手下人等,赶奔厨房,仆人来到厨房,要酒要菜。工夫不大,酒来菜来。仆人擦拭桌案,通盘摆齐。智深一见说:“我把你们这些无用的奴才。我二人吃酒,怎么就拿一个酒杯?仆人说:“师父您别着急,您别动怒。我给您拿去。”手下人等一进厨房,一去未归。智深说:“电二爷,您看这些奴才多么可恶,要他们也不是都干甚么,取趟酒杯就这么半天。”僧人站起身形往外就走。电真一看屋中无人,伸手从兜囊内取出银针,把所有酒菜,都用针试过,看看俱无二色。酒菜要有毒药,银针一探,针上就是黑的。僧人出去明着是取酒杯,暗含着就是给电真腾工夫,让他细看酒菜。少时智深转回祥堂,见了电真说道:“二员外,酒菜许凉了吧。”电真说:“还不凉呢。”智深提壶与电真斟酒。电真说:“师父歇手吧,你我自斟自饮。”二人吃酒的工夫,谈了些闲散话,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残席撤下。仆人把桌案擦净,二次献上茶水。二人喝了几杯茶,外面梆锣齐鸣,将然起更。智深说:“二爷,你我投缘对劲,可说是知性同居。我和尚和您会在一处,多长了好大的见识。您如不嫌弃,多在我庙居留几日。我把佛事办完,小僧还要高攀,求您将小僧带到贵府高庭,小僧与我的嫂嫂前去叩头。今日天色已晚,您走了一路疲劳,请您到配殿安歇吧,明日天明咱们再谈话吧。”智深忙命来人说:“拿我那闪缎的被褥,将二爷同到东配殿去。问电庄主是爱住那屋,单间或是里间都可以。”仆人点头答应。电真随着仆人往外走,僧人往外送。这时有人将灯光掌上,将电真送到东配殿。来到殿前,电真一看,此殿是北房五间,一明两暗,东西耳房是单间。电真说:“师父请回。我就住在西里间。”仆人把西单间屋门开放。电真来到里面,仆人把被褥放下。电真一看在沿墙一张大床,床后有扇后窗户,东房山放着一个条案,西房山一个茶几左右两个几凳。仆人把灯放在茶几上说:“二员外,我到外面再给您拿个尿憋子去。”多时仆人拿了回来,放在床下,对电真说:“我明天再侍候二爷了。”电真说:“你去睡觉去吧。”电真等仆人走后,把双门紧闭,抬头一看后窗户,后窗户是活的。电真把灯光放在前槽上,这才合衣而卧,可是没敢睡着。
耗到外面天交二更,一看蜡烛还没息灭,电真一回身形,站了起来,把白昼穿的衣服脱下,换上三串铜扣夜行衣靠。寸排乌木钮,兜档滚裤,上房穿的薄底鞋袜,勒打半截裹腿。把白昼的衣服,收在包袱里面,拦腰打上腰围,黄绒绳勒十字绊,背插单刀,明露刀把,青绢布包头。收拾完毕,抬胳膊踢腿,都俐落了。低头一看,零碎物件不短甚么。这才二指一档口,把灯吹灭。登床一看,后窗户关的很严,伸手从兜囊中把匕首取出,把窗户的别钉打开,把匕首又放回兜囊以内,伸手把窗户拉开,用挺钩支好。电真攒身往外,取出问路石,往地下一扔没有犬吠声音,这才攒出身子,双手把住窗台,把挺钩放下,往下一跳,脚踏实地,哈腰把问路石拾起,放在百宝囊中。电真拧身上房,蹿房越脊,滚脊爬坡。到每一个房坡上,都是夜叉探海式,偷听下边房里有没有讲究普月的事情。如果有人一提起普月事情,电真是下得房去,把庙前庙后,杀他个干干净净,鸡犬不留。电真围着庙内,绕了一个湾,还是真没有提普月二字。电维环回到东配殿自己卧房,把夜行衣脱下,换好了白昼的衣服,把夜行衣打在裹里面。此时天有三更时分,电真合衣而卧。次日天明,就有庙里僧人叫道:“二爷起来了吗?”电真听见说道:“起来了。甚么事?僧人说:“我家智师父,少时请您过去用早茶点心。”电真说:“是啦,回头这就过去。”
书要简断。电真一扎足在庙里住了五六天。智深见电真,总是恭恭敬敬,电真爱听甚么,僧人就说甚么。可是电真天天夜内,总在庙内绕一个湾儿,无论那日,只要听见有人提起普月二字,立刻翻脸。
按下电真在庙堂住着不表,反回来再说电真的家庙里,他的拜兄厉蓝旺,自从得病以后,日见沉重,遂命仆人到内去请电维环。过了四天,也没见电真前来。厉蓝旺又催仆人找。仆人来到电真门口,上前打门。里面电海问道:“外面甚么人叫门?”仆人说:“我是家庙来的。”电海问道:“有什么事吗?”仆人说:“管家的,您给往里回禀一声,就说大员外有请二员外。到庙中一叙。”管家往里面回禀说:“主母,家庙里的大员外,有请我家主人往庙中谈谈。”电王氏一听,站起身形,款动金莲往外行走,来到大门道内,仆人把门拉开。门外的仆人见了王氏,赶紧上前行礼。王氏说:“仆人你有甚么事吗?”仆人说:“主母,家庙内的大员外,命我来请我家二员外到庙中一叙。”王氏说:“仆人,你回到庙堂,回禀我那恩兄,就说二员我爷在后院练工夫来着,出了一身的汗,被风一吹,现在卧床不起,不能去到家庙,望求兄长多多原谅。等到病体痊愈,即刻前去。你就回去如此禀报吧。”仆人答应一声,转身去了。王氏把街门紧闭,回到宅内。仆人回到家庙,上前叫开了门,见着厉蓝旺,把电主母的话学说了一遍。厉蓝旺点了点头。又候了三天,又叫仆人去请电真。仆人来到电宅门前,上前叫门。里面家问道:“外面是谁?”仆人回答说:“我是家庙的,领了大员外之命,有请二爷前去谈话。”管家说:“你在此少候,待我往里给你回禀一声。”管家来到里面,屏风外一站,口称:“主母。大员外有请二员外到家庙一叙。”王氏转身形往外,来到门前,叫管家把门拉开,王氏说:“你暂且先回家庙去吧,你将我说的话,对大员外去说。就说我夫主病体沉重,等到痊愈,再到家庙去,与我那拜兄一叙。现在已请医家调治,吃了一剂草药,寸步难行,说话难以出口。”仆人一听辞别王氏。王氏回到内宅,仆人把双门紧闭。仆人回到家庙,上前叫门,见了大员外,又将二主母的话学说了一回。厉蓝旺点了点头。
又等了四天,仍无音信,遂叫过仆人说:“你去赶到庄内,将我那贤侄电龙叫来。”仆人答应去了。少时到了庄内,将电龙带来庙堂。电龙在家之时,王氏曾嘱咐他说:“电龙,你伯父的脸面颜色你可看得出来?你爹爹嘱咐你的言语,你要紧记在心。我那兄长着急生气,追问前情,你可说出实话。”电龙答应,这才往外行走。仆人将电龙带到家庙,上前推门,说:“你在此站着吧,我给你往里回禀。”仆人来到西房北里间,叫道:“大员外。公子电龙来了。”厉蓝旺说:“你把我扶起来。”仆人把员外扶在床上坐着。厉蓝旺说:“你把软帘挂上,叫龙儿进来。”电龙来到里面,撩软帘往里走,双膝跪倒,口称:“伯父在上,侄儿电龙与您叩头。您的病体可好了吗?”厉蓝旺说:“电龙你起来。”电龙谢过伯父,往旁边一站。厉蓝旺说:“我来问你,你今年多大年岁?”电龙说:“我今年十一岁了。”厉蓝旺说:“孩儿呀,你今年十一岁。我跟你父亲交友,伯父我是孤身一人,与你天伦结拜,实指望你将来长大成人,我有个百年不遇的,你好把我给葬埋。娃娃你丧尽天良。”厉蓝旺说着话,眼泪落下有如断线珍珠一般,“你这孩儿实是丧尽天良。胆大的畜生,难道我连你一句实话也讨不出来吗?”电龙说:“伯父您问什么,我都说。”厉蓝旺见他一说此话,面色更改,遂说:“住口!我这见有位贵友,那天夜换紧衣,探听家宅,前后左右,没有染病之人。你怎么说你父亲有病?你还蒙哄于我吗?院内要有染病之人,我就不叫你来啦。我那二弟确实有病,我何必叫你来呢?”厉蓝旺说着放声大哭,“你爹爹到那儿去了?你要说出真情实话。”电龙说:“我爹爹的去向,我不敢说。我娘亲给我爹爹走露了风声,我父亲回来,与我娘亲是大大的没脸;我要给他老人家走露风声,回来砸折了我的两腿。”厉蓝旺说:“你天伦回头有什么大错,皆有伯父我担负。你说了真情实话,有什么事全有我哪。”电龙虽十一岁就能学舌,于是双膝拜倒说道:“您要问我爹爹的真情。在七月二十日,我父亲上您这儿来的那天,黄沙滩万佛寺,来封柬帖。我父回到家去,一看柬帖,嘱咐我们母子说:要是您这儿打发仆人到庄内找我时节,叫我娘亲这么这么一说。我父亲就是那天就走了,至今一去未回。”厉蓝旺听到此处,“呀”的声晕倒在地。众人急忙拉胳膊拉腿,拍胸捶叫,摸扶前心,捶后背。仆人又叫电龙说:“你快叫你伯父,就说你天伦回来了。”电龙说:“伯父您快苏醒。我父亲回来了。”电龙是接二连三的紧叫,厉蓝旺才缓过这口气来,吐出一口痰,放声痛哭,说:“我二弟此去,一到万佛寺,恐怕九死无有一生。”仆人说:“员外您就不用着急啦,您要有个一差二错,这便如何是好。人现在没有一定主事的人,您将养您的病体要紧,病体痊愈,设个妙计,遍请名人,与我家的员外前去报仇。我们当奴才的,就感恩非浅了。”厉蓝旺说:“仆人你回奔庄内,通知我那贤妹知道。就说我在庙中烦闷,留下此子电龙庙中一住。”仆人点头,仆人来到外面,已至门首,上前叫门。里面家人电海,将门拉开。外面仆人说:“你将我主母请出来,我在面前有事回禀。”仆人到里面,见了王氏说:“主母,家庙仆人有请。”夫人转身形往出来,到门道以内说:“仆人你请我出来有何话讲?”仆人说:“我家大员外病体沉重,实在烦闷。我家二员外又染患风寒,不能前去谈心。大员外要留公子电龙,在家庙住几天,与大员外消愁解闷。主母您可能赏脸?”王氏说:“仆人你回禀我那尊兄,叫电龙在那儿住着吧。我夫主病体痊愈,即刻就到家庙,与我那兄长一叙。”仆人走后不提。
王氏款动金莲往里走,来到上房,跟仆人婆子丫环说道:“你家二员外出门在外,一去未归,一共有八九天光景啦。我也是放心不下,好不叫我纳闷,皆因他的脾气古怪,性如烈火,他要与外人致气,怕受人之累。我那拜兄,又在家庙养病。我也不能到那儿踏入病房。”婆子说道:“主母,那大员外,脾气出奇,与妇女无缘,不爱跟少妇长女,一言一句的说话。与二员结外拜已三四年,他老人家就到过内宅一次,那还是因您夫妻二人致气,那老英雄入内解劝,从那天以后,就没来过二次。忠心耿直,舍命全交不问可知,我婆子也能测知一二。那大员外要留公子电龙,是他老人家恐怕在本庄里住,母子都在家中,二员外不在家,恐怕有个一差二错。公子要有舛错,岂不是断去了我家员外的后代香烟,这是老侠客心中之情。要将少爷留在了家庙,庄内不出差错便罢,若出舛错,你我是女流之辈,不足为奇,大员外爷也得给咱们报仇雪恨。”王氏道:“我那尊兄,他的病体,怎么会这样的迟延呀?若不是病中,怎么能出此事呢?我那夫主他去到万佛寺,不知是凶是险。倘若他要有一差二错,我母子无人照管。”女仆说:“主母您不必着急,等候二员外回来,您也就放了心啦。”
电家庄之事,暂且不提。翻回来再说电真电维环,在万佛寺一住半个月,天天夜晚,在庙中各处。搜找普月的音信。电真这一天对智深说道:“智深呀,如今我来到你们庙中,已然半月有余。我不知我那兄长病体如何?我必须回去看望一回才好。再说我庄中无有能人,我是放心不下。今天我就得起身。”智深和尚道:“二爷您今天要走哇,请再盘桓几日再说,好不好呢?”电真说:“我今天必须走。”智深说:“二庄主,您要一意的要走,那我就不敢相拦了。不过我要跟您商量一点事,可能应允?”电真说:“有甚么事相商?请当面讲来。”智深说:“二庄主,我因为您走,打算备下一桌酒席,给你饯行。不知意下如何?”电真说:“这倒可以。”原来智深听他要走,不敢再拦。他心中所思:“此时我要再拦,那他真许反想,我师徒不是他人的对手。那时倒闹一个反美不美,岂乃不是打草惊蛇吗?莫若答应他,从中设法谋害他。想到此处,便叫手下人,快告诉庙房,赶快预备一桌酒席,要与电庄主饯行。手下人答应。工夫不大,便预备好了,将酒席摆在了西房,先将门帘摘了下来。智深说:“电二爷,你我今天要分别啦。请到西配房经堂,那里有七十二卷金刚经,到那里吃完了酒您就走,一路的平安。您到经堂参观一二。”说话之间,僧人在前引路,电真在后相随。电真早将自己物件带齐啦,出了禅堂,够奔西配房。电真举目一看,一进月亮门,往南一拐,青水脊门楼高大,屏风门大开,迎面一座大影壁,东西的配房,一样五间,北房七间,正居中是明三、暗六间。他们到了里边一看,那七十二卷金刚经,全在后山墙上挂着。那北房以及东西配房,真是画栋雕梁,很是华丽。两个人进到屋中参观经卷,电真是越看越爱看,不由心中想道:这佛祖留下的真经,真是令人喜爱。那僧人在旁说道:“庄主呀,您别看啦。工夫大了,酒菜已凉。”说着便将电真让到了上座,智深在下位相陪,坐好之后,僧人说:“二庄主啊,待小僧与您亲自把盏。你我以后要多亲多近,小僧我还要请您关照一二呢。”说着与他斟满一杯。电真端起来,定睛一看,酒无二色,一饮而尽。僧人手捧酒壶,说道:“二爷您吃菜吧。”说着又上满了二酒杯。电真再端起第二杯酒来,一看仍然一色,再饮而干。智深又让菜,说:“二爷您吃菜吧,您看那一样可吃,您就吃那样。”电真连说:“好好!”僧人再满第三杯酒,然后将酒壶放下,拿起筷子布菜。电真说:“贤弟轻手,待我自己取菜吧!”说着话,将酒杯端起,一时疏了神,早将一杯酒饮下,吃了菜,将筷子放一放,双手一扶桌案,说:“凶僧,你这酒里有药吗?”这蒙汗药酒就怕着急,着急他的力量越大。智深一闻此言,哈哈大笑,说道:“电真啊,你既然知道有药,你为甚么喝呀?”电真抬腿将桌子踢翻,碟盘全摔在地上。自己急忙推簧亮刀,举目一看,天转地转,眼前发黑,身不由已,便翻身栽倒在地。僧人说:“来人,与我绑。”东西配房出来八九个人,便将他绑了,捆好之后,又将腿给别上啦。智深说:“快到后面取缘豆汤一灌,撬牙开给他灌了下去。”手下人答应,取来便与他灌了下去。少时电真呕吐完毕,自知是被获遭擒。智深说道:“你们众人千万不可走漏了风声。倘若是有人走了消息,被我知道,我是定斩不留情。快去到后面,将定魂桩搬了来。”手下人答应,少时取来便栽在影壁后面。僧人说:“快将他捆到桩子之上。”说完他一伸手将那口宝刀摘下,挂在自己腰间。此时已将电真绑好,早将头巾大氅脱掉,叫他面向北,双腿用麻辫子绕好,将别顶簪子取下,插在脖梗子,再将头发撮成绳子一样,拴在环子之上,又将二臂往后一圈,便捆在定魂桩上。拿起英雄木,放在他后腰。手下人说:“已将电庄主侍候齐毕。”智深说道:“好!你们侍候了。”这才要设法害死电维环。不知后事如何,以后电龙出世报仇,种种热闹节目,且看后文。
第十八回 义仆文魁葬尸报信 凶僧普月杀人探庄
话说凶僧智深,酒里投蒙汗药,将电真捆在定魂桩上。电真醒来,大骂凶僧:“大胆贼人,快将你家二太爷放开。如若不然,我那大哥厉蓝旺定来取你等首级,踏平万佛寺。”智深哈哈大笑,说:“来人呐,把这小子的左耳朵切下来,先给我徒弟普月报一刀之仇。”手下之人用匕首割下电真左耳,用盘子端着,递给智深。凶僧智深说:“电真,我要叫你看看,你的耳朵是怎么变成我酒宴上的佳肴的!”遂吩咐厨子姜三和电文魁:“快,给我油炸耳朵丝!”又叫手下人摆酒侍候。二人到了厨房,文魁说:“这人耳朵可没法吃,换换吧。”姜三接过盘子,看了看电真的耳朵说:“这只耳朵,没有一点肉,除非油,便是脆骨。”说着伸手开了肉柜门,取出一个羊耳朵来,用刀削好,与电真的耳朵大小相同,说道:“大弟你看怎样?”文魁连说:“好好!不怨人称你是高手,真有两下子。”说话之间,那姜三忙用刀在墩子上切好,成了耳朵丝。又将油锅坐了,用铁丝罩篱盛着耳朵,往油锅里一放,“哗啦”一声炸焦了一层。又往油锅里一倒,来了个火彩,吓了文魁一个冷战。姜三说道:“兄弟你为甚么打冷战啊?”文魁说:“好吗,火苗子足有三尺多高,那还了得!”姜三说:“不算甚么,是手彩。你再看这个。”说着往碟内一倒那个耳朵丝,遂说:“你看我要用筷子一往下扒,那就算我学艺不高。”往下一倒,果然掉在碟里。又用些酱油、葱、姜、佐料等,将菜做好。又用酒壶筛好了酒,说道:“大弟你在此等候。待我送到前面去,管保得他一封银子。”说着便拿到前边,说:“老当家的,您瞧我给您做得了这个菜。”智深说:“姜三你到东院,去拿纹银一封。”姜三说:“我谢谢您啦。”说完向东院而去。这里凶僧斟好二杯酒,说道:“电真,我徒弟采花,碍不着你呀。”电真闭口无言。凶僧吃酒已毕,在禅堂吃晚斋。少时天色已晚,他在禅堂之内坐着,吩咐外面掌上灯光。
此时普月从外面进来,手中拿着一物,他是嘘嘘带喘。原来普月看见电真一被擒,他就出离了庙,直向电家庄跑来。相离切近,自己穿好夜行衣,他真大胆,不顾一切,直接蹿进院去。来到北房,手提刀便在屋内走来,听见西里间有人说话。真是燕语莺声的说道:“婆儿,你家二庄主一去未归,而今我怎么心慌意乱的。莫不成有甚么事吗?”普月一闻此言,跃身进屋中,到了西里间,用刀一挑帘。王氏抬头一看,忙问道:“凶僧你穿夜行衣,夜入家宅,莫不成你找不自在吗?”僧人说:“那电真是你甚么人?”王氏说:“那是我夫主。”旁边女仆一见,刚要喊叫,早被普月一刀杀死。王氏说:“僧人呀,你若是与我家二庄主有仇,你斩他的家眷,我不恼你。你若说出别的言语,休说我辱骂于你。”此时小环早吓得爬在床底下去啦。普月一听此言,知道别的事不成,只得伸手也将王氏杀死,手提人头,出了屋子飞身上东房,直奔家庙。
到了庙中一看,此处防守甚严,人多不好下去。他便来到后窗户,往里偷听。就听厉蓝旺问道:“电龙,你可想你娘亲?”电龙说:“伯父,我有七八天没回家,很是想他。明天倒儿我到家看一看去。”蓝旺道:“龙儿呀,你暂时不能回家,皆因你父前去万佛寺,一去未归。那凶僧诡计多端,再说那僧人倘若派人前来,杀你们满门家眷,那时拿你人头一到庙中,急也将你父急死。”说着伸手拉了电龙的手,说道:“电龙啊,你父母不死,还则罢了,倘若是有个舛错,那时我必要传你武功,聘请山东各地水旱两路的英雄,与他们夫妻报仇雪恨,以尽我弟兄结拜之情。等明天我派人将你送到家中,你母子见上一面,再行回来。你还是住在庙中,我好放心。”恶贼普月在房上一听,这里人防范太紧,没敢下手,便提着人头赶回佛寺。来到庙墙外,飞身上了墙,回到禅堂,见了智深说道:“师父在上,徒儿普月,领你老人家之言,杀电真满门家眷。”智深忙问道:“普月你可将厉蓝旺治死。”普月瞒哄他师父,说道:“徒儿已将电真之子一刀劈死,免咱们后患。又将厉老儿杀死,叫他尸首两分。手下的仆人杀死六七名,电真的家庙横尸一片,徒儿普月又将他妻杀死。您看妇人的人头到。”智深说:“普月你到了前边,如此如此的叫电真去看。”普月点头,将人头背在后面,来到电真的面前说道:“快来人呀,快将他的英雄木撤下。”又将头发摘了下来。普月道:“电真,你真是一个好朋友。不过是大丈夫,难免得妻不贤,子不孝。你与那混水鲲厉蓝旺,竟与我们莲花为仇作对。今夜我到你家,向你妻百般的求情,谁知那妇人性如烈火,不允从你家师父,是我一怒,一刀杀死。你子电龙,也被我一刀劈死。仆妇丫环,斩杀未留一个,家庙中那老匹夫厉蓝旺也死于我的刀下。电真呀,我来问你,我到处采花,碍着你甚么?你胆敢冲散我的姻缘。你来看,我与你妻是先情后斩人头在此。”电真一闻此言,注目一看他手中,果然提着自己之妻王氏人头,不由“哎呀”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当时闭气身亡,喷了僧人一身一脸的血。普月一见,便回到了禅堂,回禀了智深。智深随他到了外面,看了看说道:“按咱们绿林的夫矩,死后不结冤。这个呀,可不能那么比,因为他竟跟咱们为仇作对。如今咱们是把他死尸放到院中,将妇人的人头也放到他的身上。传刀斧手,将他乱刃分尸,死后不给他留全尸首。”众人答言,当时将电真摘了下来,放到当院,又将妇人的人头扔到他的身上,传来了刀斧手,各人手持军刃,将死尸围啦。
正要下手之际,电文魁从外面跑了进来,跪倒说道:“师父在上,您已然给少师父报了削耳之仇,请留他个全尸吧。小徒念他与我有恩,只因我天伦故去之时,他赏的我家棺材,又给请来高僧高道给超渡亡魂,如今我眼看着他不忍乱刃分尸。再者说,您全是武圣人的门徒弟子,稍念一念全是同门人,可以赏他个尸首不碎吧?他又是我一个长辈,我二人是同姓不同宗。”僧人智深一听,遂说:“好吧,我冲着你免去乱刃分尸。刀斧手退去。”一声令下,那些恶奴纷纷退去。又说道:“文魁呀,你将他们尸身人头拉到庙外掩埋了吧,以尽你们叔侄之情。”电文魁连忙磕头,“谢您赏我全脸。”这才由大家帮忙,他自己提了王氏人头,暗中落泪,便一齐拉到庙后。此时四处梆锣齐响,已交四鼓。文魁说道:“列位呀,那死去的电真与我有恩,天已到这个时候,你们诸位忙了一夜啦,请回去歇息去吧,待我一人埋吧。”众人点头,一齐走了。文魁看他们走后,不由落泪,心中暗想:我这样的来办,倘若被那恶贼普月看见,连我也一齐被杀,但分我有三寸的气在,一定出去上各处报信,凡是与我家二员外相识的人全给报信,非给报仇不可。想到此处,这才取出来锹镐在西角门旁边,挨着墙根刨了一个坑,就将电真的死尸埋葬好了,又用一个花盆将妇人的人头扣上,也埋在电真的下垂首。埋完了,说道:“庄主,你夫妻的亡魂有灵,别叫我害怕。我有三寸气在,一定给你们夫妻报仇。”说完他进到庙中,前去睡觉,按下不表。
如今且说电真的家中,那床下的小环,看见凶僧将主母的人头提走了,他才慢慢爬了出来,喊嚷着说:“你们大家来吧。我家主母死啦!”此时才有管家电海来到后面,一看屋中婆子被杀,主母王氏被杀,并且失去人头,小环名叫翠云,当时便问道:“翠云呀,这、这这是那个把主母杀死?”翠云说:“因为那僧人拿刀杀婆子,我一害怕,就钻到床底下去。”电海说:“既然在此,那么你先在此看守,待我前去报信。”说完他便出来,到了家庙门外一打门,里面有人问:“外面甚么人黑夜打门?”电海说:“我是管家电海。”仆人一听,忙将庙门开了。电海急忙到了西房北里间,来见厉蓝旺,双眼落泪。“大庄主呀!你老人请起”。蓝旺说:“好吧,来呀,快扶起来。”当时有仆人将他扶着坐了起来,问道:“电海呀,你黑夜之间,来到家庙啼哭是为甚么呀?”电海说:“大员外爷,您可千万的别着急。您要有个一差二错的,我家二员外爷,可不好办。”说着一看少爷电龙倒在一旁,忽忽的睡着啦。遂说道:“大员外爷呀,我家二主母与婆子方才被人杀死,我主母的人头失去。”厉蓝旺一闻此言“哎呀”了一声,气顶咽喉,立时背过气去。手下仆人等急忙上前撅叫。有人就把电龙叫起来啦,说:“你快上前,叫你的伯父。”电龙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得上前叫道:“伯父您苏醒。”叫了半天厉蓝旺才缓了过来说道:“电海呀,你快去王家庄,禀报王门黄氏,我那贤妹的娘亲,将他们胆大的婆子带上几名。王麒、王麟、王禄,把他们三个人带到我这里。电海呀,你拿钱到药店,买一斤潮脑,找那有胆子婆子将那潮脑揉满到尸腔子里去,盛殓好了,专等我那二弟回来再说。”电海答应,转身形向外走去。
此时天光已亮,又对电龙说道:“龙儿呀。你要玩耍可以在庙中,千万不可到远处去啦。你愿意伯父我的病好不愿意呢?”电龙说:“伯父啊,侄男我听您的话,愿意你老人家早些痊愈,好给我娘亲报仇。”厉蓝旺一闻此言,便将电龙抱到怀中是放声大哭,说道:“孩儿呀,我为甚么不在家中养病呢?我早知你父是艺高人狂,招得贼人怀恨,必有意外。人说话必须和蔼,有多大的仇,几句好话也能免去。惟独你父永远不会说软话,是我放心不下,恐怕他有意外,因此我才天天叫到家庙来。如今你看如何,果然有此事啦。”便问仆人道:“你们哪个家人认得青州府?”有一个人答言道:“员外爷,奴才我认识青州府。”厉蓝旺问道:“你姓甚么呀?”那个仆人说:“我姓王,我叫王喜。”蓝旺说:“你到二友居酒楼,拿盘费一百两,骑快马到青州府东门外,打听金家口。到了那金家口,你再打听厉家寨。街当中路北有厉家酒店。你将我二弟叫了来,你就如此如此的一说就行啦。”王喜点头答应,转身往外备马奔二友居取路费,前往青州不提。
且说电海到了王家庄街东,天已大亮,上前叫王家之门。里面有人问:“甚么人叫门?”电海说:“此处是王宅吗?”那王麒、王麟、王禄是在这里吗?”里边人说:“不错是在这里,你是那里的呀?”电海说:“里边说话的人,怎么不是我那哥哥王福啊?”里边那人说:“我叫王寿,我是他兄弟。他回家养病去啦,叫我在此替他几天。”电海说:“你往里回禀老太太,就说我是电家庄的,名叫电海,前来求见他老人家有要事面禀。”王寿来到里面,先到大爷屋里,说道:“大爷您赶紧起来吧。现有大姑奶奶的管家,前来有要事相商。”王麒一听,连忙的爬了起来,穿好了衣服,转身形往外,口中叫道:“电海呀,有甚么事呢?”电海一见,忙上前行礼说道:“大舅爷,我先给您行礼。您可千万别着急。”说着便把家中之事细说一遍,急得王麒撮手擦掌。电海说:“您急忙回禀老太太。我已然禀报了我们大员外爷。您叫胆大的婆子多去几个人,前往我们二员外家,帮助盛殓。我们大员外爷有话。请您随二爷三爷哥三个一同到家庙,有要事相商。”王麒点头应允。电海说:“我先回家置买应用物件。”说完从此告走啦。先到棺材铺,看好了一口寿材,叫人给送到庄来,另外又给婆子也买一口,一齐送到宅中,然后派人伺候着。他便出来到了杂货铺,说道:“李掌柜的,现下我们主母故去,家中大办白事,宅中人来拿东西,你尽管给他们,可得立好清单,完了事咱们再算帐。”李掌柜说:“好吧,管家你有话,拿甚么我全给。”电海安派好了,便来到家庙说道:“大员外爷,您不用着急啦,各样事我全办好啦。不过还得请示您一件事,我主母那棺材下削不下削。”厉蓝旺道:“我叫你预备的潮脑,你可办好?照我说的法子去用。棺材先不用下削,容等将人头找回来再说。那仆妇由你去办,通知他们家中人,多给银两,与他二百两。这些事由你去办,叫他家人每月来咱们庄中领银十两,当下便立他们一张字,由四十五岁算起吧,直到一百岁至止,准共他们要五十六年的恤金。”电海答应道:“奴才全都照办。只是我那主母的人头,恐怕找不回来啦。”厉蓝旺道:“等我那徒弟到了自有办法,你就快点回去吧。”电海答应出来正要往回走,忽然看有两套大车进了村口,前头车上坐的是老太太王门黄氏,带着王麒之妻王门张氏、王麟之妻王门金氏、王禄之妻王门李氏。后面车上全是婆子丫环。电海一见急忙迎上前去。老太太问道:“电海呀,我那姑老爷不知死活,我那死的丫头,对我有过错,多亏电真家教好,才将他调理好了,要冲她对待我的那份恶怨我连来都不能来。她过门十七载,老身我连接她都不想接。我那姑爷维环,将她送到家宅。那维环有艺业在身,在家半个月,他夜换锦衣,暗入王家庄,看她对待老身如何。虽然说他是姑爷,可是孝顺我如同亲娘一样对待,才将我那女儿调理好了。维环生人以来,就办一件错事,不该斩去他叔父的右臂。也是那电华不行人事啊!”说话之间,车已进了村庄,来到门口,一齐下车。
大家一同来到了里面。看见了自己的女儿有尸无头,老太太是痛哭一场,口中说道:“女儿呀,你死不能结冤,这也是你的报应循环。不知我那姑爷是上哪里去了?”回头问道:“电海,我那外孙子电龙呢?”电海说:“我那大员外爷,早就把公子叫到家庙,不放回来,就怕家中有一差二错。因为我主人得罪了毛贼草寇,夜间有个防不到,要出了意外。”老太太说:“那么你家大员外怎么分派的呢?”电海说:“我家大员外爷说,请您不用着急,叫您派那胆大的婆子拿那一大包潮脑,给揉在尸腔子里,暂行盛殓。容等大员外爷的兄弟到来,找回人头,再办丧事。”老太太点头,便吩咐大家照此办理。按下他们暂且不表。
如今且说那王麒弟兄三人侍候老太太他们走后,他弟兄三人收拾齐毕,骑马到了家庙,来见厉蓝旺。到了庙中,仆人将马接过。他们来到西房北里间,跪倒行礼,大哭失声说:“兄长在上,小弟等与您叩头,就请您设法与我那姐丈姐姐报仇雪恨,我弟兄是感恩非浅。且不知您的病体如何?”厉蓝旺说:“三位兄弟请起吧,我的病体见好。王麒呀,我那二弟维环,他一到佛寺是九死连一生都没有。他不听愚兄的良言,若听我的话,焉有今日。再说他去半个月有余,生死莫卜,是凶是吉并无音信,倘得一信,我自能与他报仇雪恨。我打算派你弟兄三人,在电家庄西村头路南有二十五顷果木园子,你们要照料一二。衮州府北门内路西茂盛当,你们要执掌一二。西门里路北二合永杂粮店,房产买卖全是我那二弟维环的,南门外路东德顺店那房产也是他的,你们弟兄也要与他照料。东门外路北二顺镖局,那里房产,满是电家的。十字街道东路南一座澡堂子,字号乃是洪兴,铺掌是阎顺贵,那房产都是你姐夫的。澡堂东隔壁两座大店,那房产也是我二弟的。周家庄北村头,有四顷半地,是我二弟的。赵家庄东村头有十二顷地,也是他的。我厉蓝旺的病体好与不好,但有我的三寸气在,把你们弟兄三人叫来,交代已毕,省得我死后,白断送人家。那时岂不白便宜了他人。容我病体康复,我那二弟维环倘有凶险不测,那时我必然要聘请天下的宾朋与他报仇雪恨。你们在庙里庙外,各持长枪短刀,黑间白日,护庇这个庙。为是保我与你外甥电龙的性命。防备那白莲花普月,与他师父的毒谋,前来行刺。据我想来他们师徒一定设法将我二弟害啦,那僧普月才敢来到庄内。我要没有这场病,我二弟决没有被擒这情。我们借他点胆子,他们也不敢来。王麒呀,你赶紧与电龙预备孝衣,事已至此,我将嘴唇说破、舌头说焦,也算枉费前心。留我阳寿几载,我自有法子与他们夫妻报仇。”王麒说:“只凭老哥哥办理吧。”当下他们这里办理一切白事,按下不表。
且说万佛寺凶僧智深。这一天他心中不大放心,便问道:“普月你可将那蓝旺老儿制死啦吗?”普月说:“连那小儿电龙一并被我斩杀。”智深道:“普月呀,你可别竟蒙哄于我。我倒不怕,给你想的到,将来留他二人活口,老儿交友至诚,他要教会电龙武艺,传好了刀法,那时他知道他父是被你我师徒所害。那时他腰带钢刀,来找你我。可不是我长他人的威风,灭你我的锐气,咱师徒在一处都不准是他人的对手。要是走单了,照面一招不过,就得尸首两分。”那普月听他师父一说,心中也是害怕,他是天天夜换紧衣,小心防备。这天夜内,他偷着来到电家庄东村头家庙。来到了一看,那院中灯光明亮,庙外有许多庄兵,各拿长枪短刀,往来巡行。直到天光大亮,他也没敢进去。普月便出了西村头,来到树林中换下来夜行衣,还是僧人的打扮。离电家庄有三里多地,那里有个崔家营,西村口路北有座关帝庙,那里住着普月的叔父,名叫智善,他便找了来,打算在这里住几天。来到一叫门,里面有人问道:“外面甚么人叫门?”普月说:“师弟开门吧,我是普月,来看我叔父来啦。”小徒弟闻言,连忙将山门开啦。普月进来,两个人一同到了里面,见了智善,上前行礼说道:“叔父在上,孩儿普月与你老人家叩头。”智善说:“普月呀,你行完礼赶快给我走着,千万别在这里。你要在我这里多待一会儿,我都怕叫你给穿唆坏了。你要遵守佛规,我看在我兄长的面上,我能将你逐出门外吗?你小子投奔别的庙也可以,怎么单单的入了黄沙滩万佛寺,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可是我与智深一无仇,二无恨,既然要是身入佛门净地,就应抛去五行戒杀盗淫妄酒,不能再贪荣华富贵,一心守青灯,侍候佛祖。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谁知那个智深,一心好淫贪杯,失去佛规。普月呀,人人全是父母所生,天理良心,全是一样,僧道俗通是一理,谁人没有姐和妹。难道说,你家就没有姐妹吗?你们看见人家少妇长女,长得美貌,你们淫心便动。倘若咱们家中,有个年轻美貌妇女,有个不法的狂徒他看见了,若是五官挪位,行动轻佻,那时你当如何?近来有位侠客爷住在我这里,听他言讲,莲花党专门采花,破坏良家妇女。我听说离此地正东三里多地,有个二友庄,那里原叫电家庄,员外是电真,东村口有他的家庙,在庙中住着位厉蓝旺,人家庙中,名誉就很好,方近左右一带,谁人不说他们好哇。你们师徒在那一方,有甚么名气,大概你自己也知道,像你们这师徒,现在虽然有气活着,我恐怕将来临终之时,不得好死。你看你如今左耳那里去了?”普月一听心想:他必是与电真有来往。只得假意说道:“我长了一个耳线,未能医好,耳自烂掉了。”智善一闻此言,哈哈大笑,说道:“普月呀。你这全是扯,想哄我。你趁早的去吧,别在我这里。”普月说:“您是有所不知。孩儿我与师父拌嘴,因气出了庙,请您收留我几日吧。”智善说:“普月呀,你要在这里住着也不难,必须先到后面沐浴身体,对天赌咒,然后再在这里住着。住十天也罢,住一个月半个月也罢,那时就任凭你个人之便。”普月一听此言,不由心中暗想:我若说出我心中之事,那时我叔父能叫过几个师弟,把我绳缚二背,送到电家庄。那老匹夫厉蓝旺看见我,真有喝我血的狠劲。莫若还得撒谎,蒙了过去吧。想到这里遂说道:“叔父,侄男情愿遵叔父之言。”智善说“好”,遂叫道:“至仲啊。”那小僧人说声“侍候师父”。智善说:“你将他带到后面,前去沐浴身体。至缘呀,你去设摆香案,好叫他对天赌咒。”徒弟分头去了,少时回来了,至缘面色更改。智善说:“普月呀,你师弟已将香案摆好,你要上香起誓。”普月不由暗想:你也就是我的叔父就是了,要不然今夜亮军刃,就将你的僧头摘走,如今是出于无法,不得不从,我为是相离他们电家庄相近,每夜前去探望,有了闲空,得了手时我必要将那老儿以及那电龙一刀斩杀,方出我心头之恨,待我先起下牙痛咒,瞒过我叔父再说。想到此处,便拜倒于地,口中说:“佛祖在上,弟子普月,从今之后,改过自新。我倘若再做那伤天害理之事。叫我不得善终。叫我尸首两半,二目被抠,心肝失去,人头不在。”普善一听,遂说:“阿弥陀佛。普月呀,你这个咒赌的倒好,只恐怕你口不应心。真要是如此改啦,将来一定能得全尸,得啦,你去西间睡去吧,至仲至缘你们将香案收拾下去吧!”
晚饭后,他们三个在一屋中睡觉。半夜之中,善月打把式,抡胳膊、踢腿,打的两个小和尚不得睡觉。过了三五天,还是这样,两个人便来告知老和尚。智善说:“徒儿,你们就把那间屋子让他一个人住吧,不用再跟他一处住去啦。至仲呀,我来问你,那天你同他去沐浴,回来之时,为甚么脸上变色呀?”至钟说:“我师哥一脱僧衣,他内衣有戒刀一口,因此害怕。”智善说:“你可看见明白了,他是有刀哇。”至仲说:“师父,徒儿不敢在你老人家面前说谎言,实有戒刀一口。”智善说:“我查出今天非把他逐出庙外不可。因为日后倘左右有施主前来烧香还愿,一眼望见普月,男女的施主,不就不恭敬咱们啦吗?那时可就耽误了咱们大事。他再做出别的事情,事后有人传到二友庄去,被那二人知道我窝藏他人,此庙一定被剿。莫若早行将他逐走为是。”这天早斋已毕,普月到各殿上香完毕,来到禅堂。智善问道:“普月你可有戒刀一口?”普月说:“不错,孩儿有防身利刃一口。”智善说:“你无事拿刀做何使用呢?”普月说:“叔父有所不知,只因那年您将我逐出门外,我至了万佛寺。我与我师父所学刀法三十二手,我跨这口戒刀专为防身所用。”智善说道:“普月呀,僧道皆为一理,倒是许跨戒刀,道人也许配慈剑,可是全不准错用。你如今要将此刀错用,你可小心在香案之前对天赌咒。你用完了晚斋,归庙去吧,你如若不走,违背叔父我的规矩,我叫你四名师弟将你绳缚二背,送到电家庄。”普月说:“叔父,请息怒。侄儿我一定不能错用,再说我在您这庙中借住,就不能犯您庙规,请您放心。”智善说:“你要遵我的佛规,白天要在佛堂打坐,夜晚你到西掖间睡觉。倘若违背我的佛规,那你就趁早的走吧。”普月一闻此言,是连连的点头。当时他忍气吞声,在庙中很守佛规。那普月真就白天在禅房打坐,夜间在西掖间躺在床棍上,看那桌上的一盏油灯,呆呆发怔。直耗到天有定更之后,知道四个师弟睡着了。他翻身坐起,伸手取出解药来,抹在自己鼻孔之上,又取出鸡鸣五鼓返魂香,便将那四个人薰过去了。急忙换好夜行衣,背插戒刀,转身形往外把门插关拉开,来到外面。双扇门倒带,到了东界墙,飞身上去,这才离了此庙,够奔电家庄。
一直到家庙墙外一看,还是那样的防范,往来人不断,各拿着刀枪棍棒,足有六七十人。院中灯烛辉煌,照如白昼一般。再细看东房上,有十根绊腿绳,西房上也有十根绊腿绳。普月在北房后坡一趴,心中暗想:老儿防备太严,这是夜间还如此哪,这要是在白天,那还不一定多严呢。忙往下细细查看,就见那东面地上全有绊腿绳,房廊之上摆着兵器,自己一见,可就不敢下去啦,怔了半天,看了看没有破绽,自己这才回关王庙。到了屋中,换好白昼衣服,将夜行衣脱下,昏昏的睡去。他从此是天天夜里将他四个人薰了过去,他夜夜探电真家庙,竟打算置死厉蓝旺。一连七天,到也没有办法。第八天这天夜内,他可没回关王庙,直接回了万佛寺,在外边一叫门,早有人问道:“外面何人叫门?”普月说:“里边是文魁吗?快开门吧。”文魁当时将门开开,普月进来,文魁问道:“少当家的,这几日上那里去了?老当家的正想念您啦,快瞧瞧去吧。”普月说:“我到衮府望看朋友,多盘桓了几日,所以回来迟了。”说着话便来到禅堂,见智深上前跪倒行礼。智深问道:“普月你这几日上哪里去了?”普月说:“师父,徒儿我这些日,去到电家庄,已将那电真的至亲至友,是男子全被我斩杀了。”智深一闻此言,连忙说道:“好好好,正趁为师之愿!你在庙中,我还正要派去呢。”普月说:“是啊,您不派我,弟子也得去。”按下普月暂且不提。
如今再说电文魁心中暗想:才我给普月开门时,看见他面现惊慌之色,也不知现在电家庙的厉员外吉凶祸福。从这天起,每日愁锁双眉,一入庙堂,终日一语不发。手下里跟文魁在一块的僧人,见他心有所思便问道:“电师弟,你这两天怎么一语不发,茶饭懒进,所为那般?”文魁说:“师哥,我的事情难办。”他师哥普明说道:“你有什么难办的事,对我说明,我可以替你想个办法。”文魁说:“我那日早晨,在前面打扫佛殿,正在扫那山门外的台阶,由电家庄来了两个同乡,给我带来个口信,说我那老娘现在卧床不起,病体深重,让我辞去庙堂,回家去侍候老娘。是我听了此信,心中着急。”普明说:“这何必着急呢?文魁说:“皆因我那二庄主,跟你我师父为仇,叫我不好前去告辞。再说你我都知道电真是被咱们师父谋死,倘我走后,庙内出了差错,那时师父必要多猜多疑,准说是我走漏的风声。”普明说:“文魁,你我的师兄普月,离了庙堂七八天,今天才回来。你可知他做甚么了?”文魁说:“我问少师父,他说是上山东衮州府望看朋友去了。”普明说:“他冤你不能冤我,皆因你是电家庄的人。普月赶回电家庄,无论男男女女,刀刀斩尽、刃刃杀绝,免去后患,从此我等在佛寺,便可高枕无忧矣。文魁你先在此等候,我普明去到佛堂,把话跟我师父一回禀,我师父还能把你放在心头。必然叫你回去侍候你老娘去。”文魁说:“师兄你可别往里回禀。倘若老僧一怒,死在万佛寺内,做了刀下之鬼。我母子焉能见面。”普明说:“你也不必落泪了。我自有言语对答他。”说完转身形往外,赶奔禅堂,面见老僧,把电文魁家中情形对智深从头说了一遍。智深听明白了。普明又说道:“现在那文魁,因为忧愁他老娘,终日斋饭懒进。”智深说:“普明啊,电文魁他既有此事,为何不早说呢?”普明说:“皆因他那电二庄主死在咱们庙里,他不敢向师父说明,恐怕你老人家多心。您要能发恻隐之心,叫他回家,把他老娘侍候好了,然后再回转庙堂。电文魁他不敢禀论师父知晓,不知您能准他几天假不能?”赛朱平智深一闻此言,哈哈一阵冷笑说道:“好吧,为师父的赏他银二百两,就让他回家侍奉他老娘。他老娘的病体是好是坏,叫他老娘到佛寺来一趟。那恶贼电真,那老匹夫厉蓝旺,都死在我师徒之手,那样有能为的人,我都给处置了,何况电文魁一个粗单之人,何必将他挂在舌唇。你就给他送四封银子去吧。”普明说:“我就替他谢过你老人家啦。”普明拿着四封银子来见电文魁说:“师弟,我把你家中之事,已经对师父说明。我也不是叫你知情,我在师父面前,多给美言了几句。师父赠你纹银二百两,叫你回家侍候你老娘去,你老娘的病体好与不好,你可要来到庙堂一次。”文魁说:“小弟谢过你替我说话之情,我给您留下一封银子。”普明说:“不用,你拿回孝敬你老娘去吧。我没钱时,跟我师父去要。”文魁说:“我到禅堂给我师父叩头去。”普明说:“你就不用去啦,我师父叫你这就走哪。”
电文魁收拾收拾,来到庙门,普明往外相送。电文魁说:“师兄请回吧。”普明把庙门关好。电文魁出了佛寺,顺着大道一直往东,路南有一片松林,来到树林以内,把身子往树后一隐,回头观看,并没有他人暗中跟随,自己这才放心,一出松林一路赶到电真家庙。到了家庙门前,面见老乡说:“大员外现在病体如何?”仆人说:“咱们大员外病体未得痊愈。”电文魁上前叫门,里面仆人问道:“外面何人叫门?”文魁说:“我文魁前来给大员外请安,您给往里回禀一声。”仆人将家庙出门开开,电文魁走进家庙,仆人把双门闭紧。电文魁往西里间而来,见了厉蓝旺放声大口哭。厉蓝旺一见,不知是怎么回事?“有话慢慢说,不用啼哭。”电文魁说道:“大员外呀,您务必给我家主人报仇雪恨。”于是将电真命丧庙堂情形是细说一遍。厉蓝旺听了说道:“文魁,我来问你,你说二员外命丧庙堂,只是空口无凭,可有甚么对怔?”电文魁说:“庄主,现有电员外的左耳一个。”厉蓝旺说:“拿来我看。”电文魁忙一伸手,从囊中取出一个油纸包儿,递给厉蓝旺。厉蓝旺接过纸包,打开一看,心中一阵难过,一见如把钢刀扎于肺腑,不由双眼落泪,遂问文魁道:“你家二庄主,可得着全尸?”电文魁说:“电庄主临死就失去左耳一个,口喷鲜血而亡。凶僧要将尸首剁成肉酱,奴才文魁因为受过二庄主的恩惠,不忍见二庄主乱刃分尸,是我跪到凶僧面前苦苦哀求,这才将我家庄主尸首留下。”厉蓝旺说:“你起来吧,你可将他夫妻尸首人头保存起来?”文魁说:“庙里人等帮助于我,将尸首人头搭在后门外,我用花言巧语把众人支开,我才敢落泪。我将二庄主的尸身,就埋在庙后了,二主母的人头,我也给打了一个花盆埋在一处。从那天起。我是总想到电家庄,给您老人家送上一信。只因凶僧诡计多端,又恐事机不秘反为不美,是我这次心生一计,用言语挡着凶僧双耳,凶僧并赠我纹银二百命我回家。我是不分昼夜,赶到庙堂。就请您想法给二员外报仇吧。”厉蓝旺说:“从今往后,不准你称呼我为大员外,咱们兄弟相称如何?”文魁说:“奴才我可不当。员外您是何等之人。您与我家二主人是神前结拜。我文魁乃是二员外的一个奴才。怎能跟大员外您呼兄唤弟呢?”厉蓝旺说:“你有泄机之恩。你要不将左耳带回,我不知我那拜弟身亡,我弟妇的人头何在?不知他们尸首人头掩埋何处?不是泄机的恩公吗?”说着命人把电龙叫来。电文魁一看电龙身穿重孝,遂说道:“大少爷,您的命运真苦啊,你父母都被凶僧害死。”厉蓝旺说:“龙儿,快过去给你义父叩头。”遂对文魁说:“你就收他做个螟蛉义子吧。从此你我是呼兄唤弟,将此子电龙将养长大,我厉蓝旺给他折腰折腿。只要地府阴曹留我阳寿,我必要将我平生的能耐,传授电龙,给电家门接续后代香烟。”蓝旺说完,天色已晚,吃过晚饭,一夜无话。
次日天明,红日东升。外面有仆人进来说道:“回禀大员外,外面现有您家中胞弟二达官,展眼鳌鱼厉蓝兴前来求见。说是您派电家庄的仆人,去到青州府东门外厉家寨请了来的呀。”厉蓝旺说:“对啦,他既然来了,那么叫他进来吧。”仆人点头出去,到了外面说道:“二员外爷,我家大员外有请。”说完上前伸手接过马匹。蓝兴问道:“管家,我兄长他的床在那屋呀?”仆人说:“您随我来。”说着把马拉到院中拴好,便领他到了西房,说道:“您请进去吧,此房就是。”厉蓝兴一听,忙走了进去,果然见兄长躺在那里,便三步两步的走了过去,跪倒行礼说道:“兄长在上,小弟有礼。”厉蓝旺说:“兄弟请起来吧。”又叫仆人将自己扶起。此时蓝兴一见兄长面带愁容,连忙上前将棉被一揿,看他兄长是骨瘦如柴,一揪他兄长的右手往背后一围,不由得自己双眼落泪,来到床前一站。自己心中所思:我兄长虽然病到这个样子,可是阳寿未满,尚不致于死,遂说道:“兄长啊,您这个病已有半年有余啦。您要是在家中,有我与您弟妹,终日在身旁侍候着,早就痊愈啦,不致于如此的日久。那可称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真是茶来张手,饭来张口,在家中替小弟我执掌家业,呼弟兄有多好呢。您年过半百啦,性情特傲,小弟我不敢违背。您必要出外访一知心投机的贤友,是您错啦,多么投缘对劲也不成啊,他是异姓之人,怎能比你我一母所生近呢?再说你我弟兄总算脚登肩头,同胞的手足,别人何能比的上呢?我看兄长面带愁容,怎么不养病呢?兄长您要忧愁此人,是有恩还是有仇呢?有恩小弟我必登门拜访,若是有仇呢,小弟我掌中这一口刀,一定去找那仇人。将他的人头带来在兄长的病榻前,叫您一看,好解烦闷。兄长啊,那么您还是思想甚么事呢?请您对我说来。无论甚么事情,对我说明。”厉蓝旺道:“二弟呀,我打发仆人到家中,把你叫到家庙,我有
话说,此庙乃是电家庄电真电维环的。我离家后来到此处,即与他交友。他是错投了胎啦,敢说与我对劲,实比兄弟你胜强万分,他们夫妻二人,侍候我的病,实比他人强。要讲在外交友,那是何人也比不了他。”厉蓝兴道:“兄长啊,您就不用提啦,干脆您有甚么话,您就说吧。兄我必然照着您的话去办,决无更改。”蓝旺说“好,仆人去将电龙叫来。”早有仆人去到南间,便将电龙带到北间。蓝旺道:“文魁快与你二哥叩头,他是我胞弟厉蓝兴,人称展眼鳌鱼。”电文魁一听此言,连忙上前拜倒说:“二哥在上,小弟电文魁有礼。”厉蓝兴忙用手相搀,不知说些甚么,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