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公案 - 第 21 页/共 35 页

包公一鞠明秋鉴,千载声名在案曹。   话说浙西某县,在城有一人,姓葛名洪,家世富实,积谷于东西二庄甚广焉。葛洪为人最是重善,而仁德及物。忽一日,有田翁携得一篮生蛙,来卖与葛洪,葛问曰:“田翁此蛙从何得来?”田翁云:“今日行过龙王庙前窟中,遇此蛙在彼饮水,被我罩得来送与主人。”葛洪云:“难得你送来卖我。”   便令安童取过上等钱七十文给之。其安童入内取钱与田翁,田翁受之而去。安童携那生蛙进入厨下,葛洪吩咐留之明日待客。是夜,葛洪持灯入厨下,忽听似有众人喧闹之声。葛洪疑怪道:“家人各已出外房安歇了,如何喧闹之声不息?”遂向水缸边听之,其声出自缸中。葛洪揭开视之,却是一缸生蛙在内喧哄。葛洪思道:“今日田翁所得其物,言聚于龙王庙前窟里,彼地极是灵异,且我平素不忍食生物,此物著异,宁忍烹之乎?”次日侵早,令安童将此蛙放于龙王潭中去了。   不到两月间,有葛洪之友,乃邑东陶兴,为人狠毒,吝才谲诈,独知奉承於葛,以此葛洪亦不疏之。一日,葛洪令人请得陶兴来家,置酒待之。饮至半酣,葛洪于席中对兴云:“吾与贤弟交契多年,常以知己事商议。今有一事,欲与贤契商议以决可否?”陶兴云:“小弟家贫,多得贤兄照顾,若遇事有代得力处,虽水火之中亦不避,何有不可,但说无隐。”葛洪云:“非为别事,我承祖上之业,颇积余财,欲待收此货物前往西京走一遭,又虑程途修阻,我将问术士吉凶,若允前行,当令贤弟相陪。”兴闻其言,便欲起意,故作笑容答道:“贤兄要往西京,特问术士之可否,见得极是,只恐尊嫂知觉,不允兄行矣,徒费心机。”葛云:“若许吾行,嫂阻不得我。”兴云:“石板桥头有胥先生,推占极灵,虽与决之。然今日将晚,明旦约兄前行。”酒罢,竟辞而去。   兴归家,欢喜造化来到。次日天未晓,先来石桥见胥先生,与之约云:“少刻葛某来占卦,尔只管以好言许他,我自得重谢。”言罢而去。胥正疑惑间,恰值葛某同陶兴来到桥头见胥术士。葛长揖,便以出往之事问其吉凶。胥术士应命,祷嘱罢,掷落金钱,得一归昧卦,其实不祥。胥术士欲待明说之,见陶以目送视,胥乃云:“此卦中平,仍君去之无妨。我且写下占辞,细玩牢记便是。”其辞云:欲问前程事可疑,底深十丈虑君楼。   同途有意诚非伴,万事由天数莫移。   胥写毕,葛洪受记,酬了卦钱,与兴回至家下议之。兴云:“胥术士许君仍行无妨,何用疑乎?”葛某然之,约兴云:“此去卢家渡十七日旱路,方下船一望水程而去,尔先于卢家渡等候,某日我装载便来。”兴辞之去了。比及葛洪妻孙氏知其事,欲坚阻之,而洪行货已发离本地矣。临起身,孙氏以子年幼犹欲劝之。葛洪云:“吾意已决,多则一年,少则半载便回,尔只要谨慎门户,看顾幼子,余无所嘱。”言罢径登程而别。孙氏掩住双眸,怅恨转入闰中。正是:不是饯程无美酒,多因行客去匆忙。比及陶兴先在卢家渡等了七日,方遇葛某来到,陶某不胜之喜,装货物于舡上,便生着计较,谓葛云:“今天色渐晚,与尊长前村饮几杯再回渡口投宿,明日早开舡。”葛某依其言,即随兴向前村黄家店买酒而饮,陶兴连劝几杯,云不觉醉去。   黄昏左侧,兴促之回舡中歇。葛某饮得甚醉,同陶兴回到新兴驿,路旁有一口古并,深不见底,忖兴道:“此处好下手。”探视四顾无人,用手一推,葛洪措手不及,跌落井中。可怜平素良善,今日非命亡身。陶兴既谋了葛洪,连忙回运载舡中,唤觅艄子,次日侵早开舡去了。及兴到得西京,转卖其货,值价腾涌,倍得利息而还。将银两留起一半,竟送到葛家见嫂孙氏。   孙氏一见陶兴回来,便问:“叔叔既转,葛兄如何不回?”陶兴云:“葛兄且是好事,逢店饮酒,但闻胜境,便去游览,已同归至汴河,遇着相知,携之登监某寺。我不耐烦,着先令带银两回交尊嫂收之,不数日便转。”孙氏信之,遂备酒待之而去。   过二日,陶兴要遮掩其事,生一计较,密令土工拾死人坑里取得死不多时之尸,丢在汴河口,将葛某往常所系锦囊缚在腰间。第三日径来葛宅见孙氏报知:“尊兄连日不到,近听得过来者道,汴河口有一人渡水溺死,暴尸沙上,莫非葛兄?可令人往视之。”孙氏听罢大惊,忙令安童去看时,认其面貌不似,及搜取身上,腰间系锦囊,遂解下回报孙氏道:“主人面貌腐烂难辨,惟腰间系一物,特解来与主母看。”孙氏一见锦囊,顿时悲泣,云:“此物吾母所制,夫出入常带不离,死者的是葛某无疑矣。”举家哀伤,乃令亲人前去,用棺木盛贮讫。   陶兴看得葛家作超度功果完满后,径来见孙氏,抚慰之云:“死者不能复生,尊嫂只小心看顾侄儿长大便了。”孙氏深感其言。   将近一年余,陶兴谋得葛之资本,置成大家,自料其事再无人举知者矣。一日,包拯因省风谣,经过浙西,来到新兴驿歇马。正坐公厅前,见一生蛙,两目睁视,似有告状意。拯疑怪,着公牌随蛙行去,离公廨一里许有废井,那蛙遂跳入井中不复出。军牌回复于拯,拯道:“井里必有缘故。”即唤里社令工人下开探取,见一死尸,拯急命系吊上来验之,颜色未变。   及勘问里人曾认得此尸是哪里人,皆不能识。拯疑枉死,令搜身上,有一纸新给路引,上写乡头姓名明白。拯记之,即差李超、张昭二人,径到某县拘得亲人来问,已云:“某日因过汴河口被水溺死。”拯审问愈疑,云:“彼道已溺死,却又地井里,安得一人有二处死之理?”再唤其妻来问之,孙氏诉与前同。拯令认其尸,孙氏见之,抱而痛哭,称指:“正是妾之真夫也。”拯问云:“彼溺死者何又说是尔夫?”孙氏云:“得夫锦囊认之,故不疑矣。”拯令看身上有锦囊否,及孙氏寻取,不见锦囊。拯细询其夫来历,孙氏将原日同陶兴往东京买卖之情诉明。拯云:“必是兴谋杀,解囊系他人之死,取信于尔,瞒了此事。”复差李、张前去拘得陶兴到公厅根勘。陶兴初则不肯招,拯令取死尸来证之,兴惊惧难抵,只得供出谋杀之情。   拯叠成文案,问陶兴偿命,追家财给还孙氏。判讫,拯将得蛙代夫伸冤之事说知孙氏,孙氏乃告以其夫在日放蛙之由。拯叹云:“岂尔夫一念之善及于物,故蛙亦以重报乎?”仍遣孙氏带将夫骸骨归葬。后来葛洪之子读书登科,官至节度使。包公之神千古不泯矣。   第六十一回 证盗而释谢翁冤   断云:   盗杀谢妻成枉狱,包公决断智如神。   千年案牍堪留记,万里青天到处明。   话说扬州离城五里,有一地名吉安乡,有一人姓谢名景,家以农为业,颇置根基。乞养一子,名谢幼安,婚得城里苏明之女为媳妇。苏氏过谢家门后,且是贤惠,敬于公姑,处事有方,大称姑意。忽一日,苏氏有房侄苏宜来其家探亲,谢幼安以其无赖之徒,甚怠慢之,宜怀恨而去。   未过半月间,—幼安往东乡看管耕种,路远未回家宿。是夜有贼名李强,蓦知幼安不在家,乘黄昏入苏氏房中躲伏。将及夜半,李某盗取其妇首饰,正待开房间走离,被苏氏发觉,急叫有贼。李惧遭捉,抽出一把尖刀,刺死而去。比及天明,谢景夫妇起来,见媳妇房门未闭,乃问:“今日仍早,缘何内房便开了?”唤声不应。其姑特进房中问之,见着死尸倒在地上,血污满身,惊而视之,却是媳妇被人所杀,大叫云:“祸哉!谁盗入房中杀死媳妇,偷取首饰而去?”谢景听罢,慌张无措,正不知贼是谁人。及幼安庄上回来,不胜悲哀。父子根勘杀人者十数日,不见下落。邻里亦疑是事。苏家不明,只怀疑婿家自在缘故,指被盗所杀。   苏宜深恨往日慢他之仇,陈告于刘太尹处,指告谢某欲淫于媳,不从杀之以灭口。刘尹审状,拘得谢景来衙根勘之。谢某直诉以被盗杀死,夺去首饰之情。及刘尹再审,邻里却道此事未必是盗否。刘尹证问谢景云:“宁有盗杀人而妇不致争闹,与其径离房中,内外无一人觉者?此是尔自谋死,何不招认而累他人?”谢景不能明,惟叫冤枉而已。刘尹用长枷监于狱中根勘,谢景受刑不过,只得诬服。虽则案卷已成,而终未决。   将近一年,适包公按行郡邑,来到扬州审决狱囚。幼安首先陈告父之枉情于拯。拯复卷再问,谢景所诉与前词无异。拯知其不明,吩咐禁卒散疏谢某之狱,三五日当究下落。   是时李强既杀谢家之妇,得其首饰,隐埋未露,而恶心尚未肯休。在城有姓江名佐者,极富之家,其子荣新娶,李强乘人冗杂时入新妇房中,隐伏于床下,伺夜深行盗。不想是夜房里明烛到晓,一连三夕,李贼动作不得,饥困已甚,待夜奔出,被江之群仆捉之乱打一顿。商议次日解入刘衙中根问,李云:“我实有罪,但未曾盗得尔物,遭捶极矣,若放我不告官,则两下无伤;不则到官,亦自有说。”江惧其诈,次日不告于本司,径解包衙,具知于拯。拯审之,李云:“我非盗也,乃医者,被其所诬执到此。”拯云:“尔既不是盗,缘何私入其房?”李云:“彼妇有僻疾,令我相随,常为之用药耳。”拯审问罢,私忖道:“女家初到,纵有僻疾,亦当再举于尔,宁肯令之同行?此人貌类恶徒,是盗必矣。”拯不厌烦,务在根究。   那李贼辩论妇家事体及平昔行藏与拯知之,及拯私访江家,果与李盗所言同。拯又疑:“我道盗人初到其家,则妇家之事焉能得知如此详备。若与新妇同来,彼又不执为盗。”思之半晌,乃令监起狱中。   拯退后堂,细忖此事,疑此盗者莫非潜伏房中日久,听其夫妇枕席之语,记得来说。拯遂心生一计,密遣军牌一人,往城中寻个美妓进衙里,令之首饰穿着与江家媳妇无异,次日升厅,取出李某来证。那李贼只道此妇是江家新妇,是呼妇之小名云:“是尔邀我治病,今反执我为盗!”妓妇不答云。公吏皆掩口而听,拯笑云:“尔此奸贼,既女平日识汝,今何认妓为新妇?想往年杀谢家妇亦是汝矣。”即差公牌到李某家搜取。   公牌及家,见李床下有新土,掘之,得首饰一匣,持来见拯。   拯即召幼安来认,内中检出几件首饰,乃其妻苏氏之物。李惊服不能抵隐,遂供招杀死苏氏之情,及于江家行盗,潜伏三昼夜,奔出被捉之由。拯审勘明白,用长枷监入狱中,问处罪决。   杖苏宜诬执之罪,而谢景之狱方得释矣。后公吏问及何如以妓妇装作新妇便知其诈,拯云:“彼妇新妇,若使与盗证辩,辱莫大焉。彼盗潜入房中,一时突出,必认新妇不着,今以妓妇假装出证,盗若认之,即知其诈。盗人果不出吾所料。”公吏叹服,皆以是为神见云。   第六十二回 汴京判就胭脂记   断云:   气把绣鞋吞咽死,霜台严判效于飞。   良缘本是前生定,不遇包公谁主为?   话说河南任城,有一人姓郭名华,表字名卿,才貌聪俊,勤于诗书。忽一日听得东京黄榜招贤,便辞双亲,雇家人李二赴京。不则一日,行到东京,寻店安下。   次日郭华上街闲行,见一佳人开铺卖胭脂,华特以买胭脂之故,径入里面,见那娘子王月英。月英见那秀士才貌轩昂,便延入坐定,问其来历。华答以来京赴试,敬相访于娘子。月英喜悦相待而去。   华回店,思慕王月英之容,意谓欲得相聚,足遂平生,竟忘了求名之愿。那月英在闰房中绣鞋,亦爱着郭秀士清丽,意愿与谐连理,只恨姻缘难凑。适梅香入报:“日前那秀士又来,要见姐姐买胭脂。”月英听得,即离绣房出来迎见郭秀士,笑容可掬,便问:“秀士要买胭脂否?”华答云:“正待来求娘子所货宝物。”月英云:“秀士要得许多,何待价,买取些好的相送回与娘子用便是。”华笑云:“小生命薄,姻缘来迟,至今尚未纳婚矣。”月英云:“既秀士未有娘子,买此何用?”华云:“因见娘子美丽,特以此为由来访一面。”月英云:“有劳秀士相访,妾没甚好处。”华云:“到有好处,只是娘子不肯怜小生孤单客旅矣。”月英听罢,遂变起脸叱辱郭华几句便走入房去。   华正懊恼间,适梅香出遇,慰之而去。   当下月英只因将几句言语羞辱郭秀士去后,到房里自觉悔意,闷闷不悦。梅香径入,见月英云:“姐姐如何恼那秀士而去?”月英直以其言与梅香说知。梅香云:“那郭秀士才貌双全,又未有妻室,使得与姐姐成双,乃千里之缘,何如拒叱若甚?”月英云:“实不相瞒,吾亦愿相从,只恨没人相通,正在此悔矣。”梅香云:“姐姐休忧,吾特往见郭秀才,通知姐姐之意,彼疑便释。”月英云:“尔见郭秀才,约之东街灵祭庙中相会。”梅香领意,径来见华。华喜不自胜。梅香先去,乃自往东街灵祭庙伺候,因问神求签,看佳偶就否。得二十五签云:星辰多不顺,管命隔黄泉。   若问婚姻事,云开月再圆。   华得签,颇解其意,正候王月英来约。时夜深更阑,华以月英不来,怅恨复回店中。   次日,梅香又来见华,华以失约怪之。梅香云:“月英姐姐确有心向慕秀士,只虑母亲知觉,持疑未敢轻行,现令我来告明秀士,须先通媒妁与其母知,便可成亲。”华云:“若母不允,则徒费心机,要与娘子先成佳期,后则通媒。”因写书一封,付梅香回达月英。梅香接书回见月英。月英拆开,有诗一首云:绞绡一幅与君开,诗句清新可当媒。   从此蓝桥无路阻,何妨今夕下阳台。   月英看罢诗意,沉吟半晌,问梅香:“郭秀才再有甚言语?”   梅香云:“深怪姐姐失约,梅香再三解释,彼方以诗付我而回。”   月英云:“才子难逢,候元宵之夜母亲不在家,我两个同去相国寺玩花灯,与他相会。”复和诗一首,与梅香送来见华,约以正月十五夜相会于相国寺。华云:“前日已约小生在灵祭庙相遇,敬往候之不来,今则难凭矣。”梅香云:“姐姐有书在此,决不爽信,秀士休误此事。”嘱罢径去。华开缄见和诗一首云:锁关金锁掣难开,指就天边月作媒。   相国风摇花影动,巫山消息下阳台。   华看诗罢私喜:“此回准拟会佳人矣。”   次日正值上元佳节,怎见得好元宵,有词为证:光阴捻指,不觉上元节至。游人似蚁。千门万户,花灯装起。   诏华天付与,共赏六街三市。月光如水。看蓬莱仙侣,鳌山降,满瑶池。   是日华之朋友相邀到清风亭饮酒,华被众友连劝几杯,忘却赴约之事,饮得甚醉。将晚,汴城花灯耀目,极是繁华。当时郭华乘醉记得,来相国寺欲与月英相会之时,被酒激将来,醉卧寺之佛殿后。近二更,游人已散,王月英与梅香来到寺中,见华醉睡,推之不醒,月英怅恨良久,深叹无缘。因与梅香商议,脱下绣鞋一只,手帕一幅。置华身上而去。及华睡至四更醒来,正恨月英不至,忽见一绣鞋,并手帕一幅,华细忖之,乃知月英已来,酒醉不遇,留此为记而去。因大愤莫及,遂吞其鞋帕。   比及天明,寺里佃人见殿后一秀士死倒在地,大惊,摸其胸尚暖,有女人绣鞋一只,并帕一幅,一半在口里。僧人乃疑此人必中毒而死,若有来根究者,连累怎得了,不如收此物前去告首,以免祸及,遂陈告于开封府衙。包拯审勘绣鞋与手帕,正不知是谁所留,心生一计,令公牌扮作货郎持往街坊去卖,密嘱公人:“候有认买者,即拿来见我。”公牌领命去卖,正卖向王月英门首,梅香认得,连忙报知于月英。月英出门自来看时,果是夜来留置绣鞋,便问货郎从何得来之故。货郎即云:“问他人转收来卖,不知其故。”月英用钱买之。正在疑虑间,适其母出见之,问月英端的。月英惊不敢应。母责及梅香,梅香只得说:“昨夜同姐姐往相国寺看上元玩灯,不想姐姐失落一绣鞋,今被货郎捡得来卖,梅香认得,故姐姐复问买之。”   母怒云:“这妮子好轻纵,满城人玩灯,偏尔会失落绣鞋,被人所捡。此必有缘故,从实说来,免致重责。”正在根究之际,那货郎怒道:“且休闲讲,开封府包太尹待我回报,尔等速行。”不由分辩,遂捉一起人解到府衙见拯。拯根勘月英谋杀人命之故,月英不隐,从头供出:“因遇郭秀士来买胭脂,两意相投,至元宵夜,许赴相国寺与之见面,因其醉去不起,留此为记而回,不知因何身死。”   拯审罢口词,即带领公牌前赴相国寺检验死者尸首。恰值郭华之父因儿子赴京一向不回,正来汴城相寻,见拯引道来到,遂躲廊下避之。拯入得寺后,其父访见李二,说知其子之故,慌投入相国寺见拯,陈告其事。拯问得来这死者就是其儿子,勘会明白。拯令左右以银针探取。郭华醒来,左右复知,拯甚喜,急令将滚汤灌下。一伏时,郭华平复如初。父子相见,不胜悲感。及拯再审于华,华诉与月英口词则同。拯道:“今此一事,男女不由父母之命,自私约合,败害纲常甚矣。   本待奏过朝廷,依律判断,思尔夙世有缘,今生会合,今日乃是个良辰,同回到月英家成其夫妇,同尔父亲归故里也。”判讫,郭华父子甚感包公之德,拜谢同回王月英家,成亲皆礼之夕,花烛辉煌,不谅蓝桥之遇云英,自是夫妇得谐老焉。   第六十三回 判僧行明前世   断云:   鞠问明台情莫隐,包公神智耸京都。   梦中已识僧人姓,夙世冤家一旦除。   话说西京离城十五里,有一地名大树坡,人烟稠密,亦是个冲要所在。时有姓程名永者,曾是牙侩之家,通接往来厚商,颇置其业。令管店家人张万者,但遇往来投宿之人,或得经纪钱,皆私记于薄书。   一日,有成都幼僧姓江名龙,要往东京披剃给度牒,那日恰行到大树坡,就投程永店中借歇。是夜江僧独自一个于房中收拾衣服,将那带来银子铺于床上。正值程永在亲戚家饮醉回来,见舍窗里有光露出,忖道:“今夜此店里莫非有人投宿?”   遂近前视之,见一和尚在床上收拾银两。程永见了,便道:“这和尚不知是哪里来的?带有许多银两,若使图谋将来,胜做数年经纪。”常言道:财物动人心。不想程永只自忖说,到有心要谋他之意。夜深时候,四顾无人,向店中取出一把利尖刀,撬开僧人房舍,入去喝声:“尔谋人得许多财,不分我些?”江僧人听罢大惊,一时辩理不及,被程某一刀砍死,就掘开床下土埋了尸首,收拾起那银两,进入房中睡去。次日起来,并无人知觉者。正是:谋财害命曾无报,古往今来放过谁?当下程永得那僧人银两去做买卖,未数年起成大家,再不思为经纪矣。娶城中富室许二之女为妻。许氏贤惠,甚称夫意。   生一子,名程惜,容貌极其美丽,父爱之如掌上珍珠无异。年纪稍长,不事诗书,专好游荡。程永以其只是一子,不甚拘管他。或时言之,其子必怒恨而去。只其母虑子后去不肖,破荡家业,所以日夜忧心。   一日,程惜令匠人打造一把鼠尾尖刀,遇暇日,径来彼父严正家云:“严叔叔在家否?”适严不在,其妻黄氏出来应云:“是谁叫?严某侵早出庄所未转。”程惜直入云:“是我要寻严叔,有句话商议。”黄氏一见是程惜直入,云:“是我侄儿,快进家里坐。”便邀惜至中堂坐定云:“难得侄儿来到,待我去整午餐,待等叔回。”惜云:“反成扰动婶娘。”黄氏入厨下整备午餐已熟,恰值严正回来,见着程惜,不胜之喜,便令黄氏安顿酒席,引惜进偏舍斟酌。酒至半酣,严问云:“贤侄到我家,莫非程兄有请否?”惜不觉恨激于心,怒目反视,欲说难于启口之意。严怪而问云:“侄有何事,但说无妨。”惜云:“我父是个贼人,侄儿要刺杀之,利刃已准备下了,特来通知叔叔,明日便下手。”严正不听此事便罢,一闻他说,吓得魂飞天外,魄散九霄,乃云:“侄儿休来累着我!尔父子至亲,今要行此大逆之事,倘成,官府宁不疑我唆教?那时怎生分说?   此事从今休提,若使外人知之,了不得祸患!”惜云:“决不敢负累叔叔,要刺之情,不是明日,只在早晚间。”言罢,抽身走去了。   严正惊惶不已,将其事与黄氏道知。黄氏云:“此不是小可,彼未曾与夫商议,或有不测,尚可无疑;既今来我家道知,久后事露,如何分说?”严云:“然则如之奈何?”黄氏云:“如今之计,莫若先告首与官府知之,方可免受累矣。”严依其言。次日,具状于包府衙里告首其事。拯审状甚觉不平,乃道:“民家有此等逆理之情?”即拘其父母来问。程永直告其子果有谋弑之事,屡被我责谴,彼不肯休。”拯审口词无异,大疑是事,即拘其子来根勘之。程惜低头不答。拯未深信,再唤程之邻里数人,逐一审问,邻里皆云:“其子确有弑父之意,身上不时藏有利刃,彼亦常对我众人说。”拯令公人搜惜身上有刃否。公人搜取没有。其父复云:“昨日行刺,必留在睡房中。”拯复差张龙前到程惜睡房搜检利刃。张龙果于席下搜出一把鼠尾尖刀,回衙呈知拯。拯以刀审问程惜。程惜无语。拯不能决,将邻里一干人犯都监候狱中,退入后堂,自忖道:“彼嫡亲父子,并无他故,何如其于恁的行凶?此事深有可疑。”   思量半夜,未得究理之策。   又过数日,拯未决是狱,坐卧不安。一夕,乃于寝室中焚起好香,至夜昏,拯乃端肃衣冠,告于天地神祗云:“今为程某之子,有大逆之情,拘系于狱,干累甚众,动经未决。若彼父子莫非前生结有冤愆,亦难证明,彼方肯甘心。神祗当以梦应我知,方可为之雪理。”祷罢就寝。将近四更,拯得一梦:正待唤渡艄过江,忽岸上滚出一条黑龙,龙背上坐一神君,手执牙笏,身穿红袍,来见拯云:“包大人休怪其子不肖,乃是二十年前事了。”道罢,竟随龙而没。拯俄然惊觉,思忖梦中之事,颇悟其意。   次日升堂,先令狱中取出程某一干人于阶下审问。拯唤程永近前问之云:“尔成其家还是守祖上现在?是自所创乎?”   永答云:“初曾作经纪,接往来客商,得牙侩钱而成家矣。”拯云:“出入是自管理否?”永云:“执理书簿,皆由家人之手。”   拯云:“家人名谁?”永曰:“张万是也。”拯即差人牌拘得张万来衙,索书簿视之。张万即取簿献于拯,拯将书簿展开向上,从头逐一看来。中间却写有一人姓江名龙,是个和尚,于某月日来宿其家,甚注得明白。拯忆昨夜一梦渡江见龙神之事,记在心下,就令一干人都跪于下,独令程永进屏风后诘问之云:“今日狱已成,尔子该处死定矣,只汝之罪亦难逃。但尔心下别有何事,当从实供来,免累众人。”永答云:“吾子不孝,既蒙包府处死,彼亦甘心,小人别无甚事。”拯云:“我知了多时,尚则瞒我!江龙幼僧告尔二十年前事,尔记得乎?”   程永听罢包公说起二十年前幼僧一句,毛发悚动,仓皇良久,不能抵讳,只得吐实。供出二十年前有一幼僧在庄安歇,要往东京披剃,买取度牒,某贪其财物,杀死夺取,尸身现埋在睡房床下。拯审究得实,复出堂,差军牌至程家店里睡房床下掘取谋杀人死尸。   军牌去后不多时回报:“果掘出一僧人尸首,骸骨已朽烂,惟面肉尚留些须。”拯将程永监收狱中,邻里干证并行放释。   拯疑其子必是幼僧后身,冤家有在,特来投胎取债,乃唤其子再审之,云:“彼为尔之亲父,尔何故欲杀之?”其子无话说。   拯云:“赦尔之罪,回去另做生计,不见尔父如何?”其子曰:“某不会做甚生计。”拯云:“尔若愿做甚生计,我自与你一千贯钱去。”其子曰:“若得千贯钱,我买张度牒出家为僧便罢了。”拯确信其然,乃云:“尔且去,我有处置一千贯钱处。”   次日,拯委官籍程永家产,得千缗,与程惜而去。遂问程某编管辽阳之军。案狱已决之后,吏曹复问:“相公何以知僧人姓名并二十年前之事?”拯说与梦中因渡江见龙神,“我便忆有江龙之姓名,且神告知二十年前之故,待我审视簿书而知端的,一证其言,彼即惊服招认。”吏曹听罢,皆叩头称包公以为神云。   第六十四回 决淫妇谋害亲夫   断云   一鞠明台如日照,奸夫淫妇罪难逃。   善人自有龙神护,性命依然状诉包。   话说东京离城五里,地名湘潭村,有一人姓丘名惇。家以农为业,颇致殷实,遂成富翁,娶本处陈旺之女之妻。陈氏虽则丰姿美貌,却是个水性妇人,因见其夫敦重,甚不相乐。时镇西有一牙侩,姓汪名琦,为人清秀,貌颜精爽,是个风流子弟,常往来丘惇之家,惇遂以契交兄弟情义待之,无间亲疏。   汪出入稔熟,不时与陈氏交接言语,陈氏甚爱慕之。   一日,值丘惇出外,恰遇汪琦来其家,陈氏不胜欣喜,延人房中坐定,对汪云:“丈夫往庄所算田租,一时未还,难得今日尔到此,略闲暇些,有一句话常要说知,权且停待我入厨下便来。”汪琦正不知何缘故,只得应诺,遂安坐等候。不多时,陈氏整备得一席酒,入房中来与汪琦斟酌。酒至半酣,那陈氏有心向那汪琦,乃云:“闻叔叔未娶婶婶,夜来独睡,岂不寒冷乎?”汪答云:“小可命薄,姻缘来迟,衾枕孤眠,是所甘愿矣。”陈氏叹云:“叔休瞒我,男子汉久无妻夜度如年,适言甘愿,乃不得已之情,非实意也。”汪琦初则以朋友义分上,尚不敢发闲言语,及被陈氏以言所戏,不觉心动,乃云:“贤嫂既念小叔单冷,宁肯念我哉?”陈氏云:“我到有心怜尔,只恐叔无心恋我矣。”二人戏谑良久,彼此乘兴,遂成云雨之交。正是色胆大如天,自两下意投之后,情意稠密,但遇丘惇不在家,汪某遂留宿于陈氏房中矣。丘惇全不知觉。   忽一日,丘之家仆颇知其事,欲报知于主人,又恐主人见怒;若不说知,甚觉不平。值那日丘惇正在庄所与佃人算帐,宿于其家。夜半丘惇谓家仆云:“残秋天气,薄被生寒,未知家下亦若是否?”家仆答云:“只亏主人在外,家下夜夜暖矣。”丘惇怪疑,便问:“尔何如出此言语?”家仆初则不肯说,及其恳切,乃直言主母与汪某往来交密之情。丘闻知,恨不得到天晓。转回家中,见陈氏面带春风,愈疑其事。是夜蘸问汪某来往情由,陈氏故作遮掩模样,乃道:“遇尔不在家时,便闭上内外门户,哪曾有人来我家,而将此言诬我!”丘惇道:“不要性急体实,日后自有端的。”陈氏忧惧不语。   次侵早,丘惇又经庄所去了。汪琦已来,见陈氏不乐,因问其故。陈氏不隐,遂以丈夫知觉情由告知。汪某云:“既如此,不须忧虑,从今我不来尔家便息此事矣。”陈氏笑曰:“我道尔是个有为丈夫,故从于汝,原来是个没智量之人!我今既与你情密,需图终身之计,心则安矣,缘何就说开交之事?”   汪云:“然则如之奈何?”陈氏云:“必须谋杀吾夫,可图久远。”汪沉吟半晌,没有机会处。忽计从心上来,乃云:“娘子如有实愿,我谋取之计有了。”陈氏问:“何计?”汪云:“本处有一极高山巅,原有龙窟,每见烟雾自窟中出则必雨,若不雨,必主旱伤。目下乡人于此祈祷,尔夫亦预此会。候待其往,自有处置之计。”陈氏悦云:“若完事后,其外我自调度。”汪宿了一夜而去。   次日果是乡人鸣罗击鼓,径往山巅祈祷。丘惇亦与众人随登,恰值汪琦到,就跟着丘惇而行。将近黄昏,众人祈祷先散去,独汪琦与丘惇在后。经过龙窟,汪戏之曰:“窟中有龙露出其爪矣。”惇惊疑探看,被汪乘力一推,惇立脚不住,遂坠落窟中。可怜丘惇因妻之故,丧于非命。正是:万事劝人休碌碌,举头三尺有神明。   当下汪某谋杀丘惇之后,急走回来见陈氏道知其事。陈氏悦云:“想今生我与你有缘矣。”自是汪某无忌,出入其家,不顾人知。比亲戚问及丘某多时不见之故,陈氏掩讳,只告以出外未回。然其家仆知主人没下落,甚是忧疑,又见陈氏与汪琦成夫妇之事,越是不忿,欲告首于官根究是事。陈氏密闻之,将家仆赶逐出外。   去后将近一月余,忽一日丘惇复归家,正值陈氏与汪某围炉饮酒,见惇自外入,汪大惊,疑其为鬼,抽身入房中取出利刃,呵叱逐之离门。惇悲咽无所往,行到街头,遇见其家仆,遂抱住主人,问其来由。惇将当日被汪推落窟中之事说了一遍。家仆哭云:“自主人不回,我即致疑,及见主母与汪某成亲,想着用谋如是,待诉之官根究主人下落,竟遭赶出。不意吉人天相,复得相见,当以此情告于开封府,方雪此冤。”丘惇依其言,即具状赴开封府陈告。拯受得状子,审问云:“既当日推落龙窟之际,焉得不死,而复能归乎?”丘悼泣诉云:“正不知因何缘故,方推下之时,窟傍比芦苇,遂傍茅苇而落,故得无伤。”拯又问云:“窟中如何?”惇答曰:“窟中甚黑,久而渐光,且一小蛇居中盘旋不动。窟中干燥,但有一勺之水甚清,掬其水饮,不复饥渴。想着那蛇必是龙也,常祷祝而乞庇佑,蛇亦不见相伤。每窟中轻移旋绕,则蛇渐大,头角峥嵘,出窟而去。俄而雨下,如此者六七日。一日,因攀龙尾而上,至窟外则龙尾掉摇而坠于窟旁。归家,正值陈氏与汪琦同饮,被汪琦用利刃赶逐而出,特来具告。”言罢,不胜悲泣。   忽一日,拯审实明白,即差公牌张龙、赵虎来丘宅捉拿汪琦、陈氏。是时汪琦正疑惑是事,不提防丘惇的实生还,已具状告于开封府,径差公牌拘到府衙对理。拯问及于汪琦,琦答云:“当时乡人祈祷,各自早散归家,丘惇于黄昏误落龙窟,哪曾有谋害之情?又况其家紧密,往来有数,哪有通奸之情?”   是时汪琦争辩不已。拯云:“尔若不图其妇,误跌窟中,为何又持刀逐之?谋害之情难抵。”即着公牌去陈氏房中取得床上睡席来看,见有二人新睡痕迹。拯乃证汪琦云:“既论彼此门户紧密,缘何有二人睡痕?分明是你谋陷,幸致不死,尚自抵赖!”因令严刑拷勘。汪琦惊慌,不知所为,只得逐一供招与陈氏通奸害取丘惇情由。拯叠成文案,问汪琦、陈氏皆抵死罪,放还丘惇。   第六十五回 决狐精而开何达   断云   迷失桂芳随野怪,包公追究释何冤。   朝廷明旨随申下,案牍真堪万载传。   话说西川成都府,有一人姓何名达,在城盛族,家道极富,其为人性格刚直,不肯屈下。年四十岁,尚未有嗣息。忽一日,因与叔之子何隆争未分之业,隆亦是个奸刁之徒,不容相让,讼之于官,逮系干证,连年不决,以此兄弟致仇,因于是矣。何达欲思避身之计,来见姑之子施桂芳商议其事。桂芳原亦宦族,幼业诗书,虽则聪明才俊,尚未娶妻。那日见表兄来家,邀入舍中坐定,问其来由。达云:“兄因争讼一节,连年烦扰,伤财涉众,悔之莫及。思欲脱身之计,未知适从,特来与弟议之。”桂芳云:“兄若不言,小弟亦要告知。日前有故人韩节使,官任东京,时遣人相请,已约之而去,兄何不整行囊与小弟同去相访一遭,且游玩京城景致,二得以避此是非,岂不是久计哉。”达闻言大喜,即辞桂芳归家,与妻商议。妻允诺无阻,收拾衣资之类,约日与桂芳离成都望东京进发。时值初春天气,日色融和,何达并家人许乙与施桂芳三个,在途中一路游春光而去。正是:金勒马嘶芳草地,玉楼人醉杏花天。   当下三人晓行夜住,饥餐渴饮,将行二十余日,望京城不远,靠晚歇于东山店。次日侵早入,访问韩节使消息。人答云:“按巡郡邑,尚未转衙。”以此桂芳与何达留止城东驿舍中,等待韩节使回。遇清闲无事,每日二人只是载酒寻芳,闻有景致处即便登览,穷源幽谷、名山宝刹谒游待遍。   忽一日,何达同桂芳游到一个所在,遥见楼角隐隐,风送钟声来到。何云:“前面莫不是佳境,与弟进前访之。”桂芳随步而行,来到山门下,却是一古寺。二人入得寺来,恰遇三老僧在法堂上讲经,见有客至,便起身施礼延入方丈,分宾主坐定。僧人问及秀士何来,桂芳答道:“访故人不遇,特过宝刹游览,冒渎师父,望勿见责。”僧人云:“幽僻山宇,惟恐不足以延纳秀士,何谓冒渎?”即令童子具茶而进。   何、施二人茶罢,敬请僧人开东西两廊钟鼓佛阁游玩。僧人令童子取钥匙开遍各处,与何、施二人前来观景。何、施登罗汉阁观览一番,只见对寺一所树林,幽奇苍郁,问童子:“那一座树林是何处?”童子答云:“原是刘太守所置花园,太守过后,今荒废多年,惟茂林花树而已。”桂芳听罢,对何云:“试往游玩一番。”达云:“荒废所在,有甚佳景,只在此消遣足矣。”桂芳云:“难得到此,莫惜一往。”何只得随之而去。经游其地,但见毁墙崩砌,石塌斜欹,狐踪兔迹交驰草径之中。桂芳叹道:“昔人初置此时,岂期今日有如是耶?”忽何云:“适失落一手帕,内有碎银几两,莫非在佛阁上?弟少待,我去寻取便来。”言罢径去。   桂芳缓步行入竹林中等之,顿久不来。忽有二女使从林外而入,见桂芳笑云:“太守请尔议事。”桂芳问云:“尔太守是谁?”女使云:“君去便知矣。”桂芳忘却等候何某,遂随二女使而去。比及何某来寻,桂芳不知所在。四下搜寻,并没消息,日色又晚,何某忖道:“莫非他等我不来,自先回舍去了?”即抽身转驿舍来问。当下那桂芳被那女使引到一所在,但见明楼大屋,朱门绣户,却是一所官府第宅。堂上坐一仕宦,闻桂芳来到,便下阶延进,堂上赐坐,甚加礼敬。桂芳再三讲逊,其官宦云:“足下远来,不必固辞。老夫避居此处十数年矣,人迹不到,君今相遇,岂偶然哉?吾有女年长,尚未许适,常欲觅一快婿,不得其人,今愿以奉君,幸毋见阻。”   桂芳正不知如何答应,莫措,那位官宦便吩咐使女:“备筵席,与秀士今夕毕礼。”桂芳惶惧,辞让间,群女引之入室。锦帐绣幄,金壁辉煌,一美人出与相拜,盛设酒礼,遂谐伉俪。桂芳欣悦,得此佳偶,真乃奇遇也。自后竟不再见太守之面,但终日与群妇人拥簇嬉戏而已。比及何达走回驿舍中,问家人许一:“曾见桂官人回来否?”许一云:“桂官人与主人一同出城未转。”何达惊疑,只恐于林中被大虫所伤。过了一宵,次日再往寺中访问时,并无见知者。何达至晚,只得怏快转归驿舍。   停候十数日没消息,与家人商议,收拾回家后,往日官事未息,何隆体得其归,及闻施桂芳没下落,即具状告于本司,以何达谋死桂芳情由。有司拘根其事,何达无辞以抵,遂被监系狱中审勘。何隆怀仇欲报,乘此机会,要问何达个偿命。上下衙门用了贿赂银两,各攒成本司官吏急推勘其事。何达不能自明,受刑不过,只得认个谋害之情。公吏叠成文案,该正大辟,解赴西京决狱。就是邻里亲戚见其无辞,亦信的其所谋矣。可怜何达已遭冤枉,正是:欲见此情分屈直,除逢包尹马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