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公案 - 第 16 页/共 35 页
温亦惊走逃闪。良久,妖精大怒而去,将苗家六口全杀尽。温思量:“定是苗巡官推占错了。”遂走出去问苗家。到苗家叩门,并无人应。温推开门,入房中手扪,见六口尽是无头人,遂惊走归家。
天晓,忽遇巡军王吉、李遂二人,见温身上带有鲜血,遂问其故。温告以其妻为妖怪所迷,因到苗家占卜。叩门不应,遂推门直入,但扪见一屋死人,哪知血染遍身。巡军不由分说,捉取王温到官。包公审问王温:“缘何杀了苗从善一家?”温逐一供具妖怪根因,并不知从善一家身死情由。拯思量:“安得有这样妖怪能杀人?”遂将温枷送人狱根勘,温苦不肯招认。
拯又差张辛持利刀一把,入王温家听探。其夜张辛持刀暗中藏伏,果有人叩门入来。灯前但见一个牛头鬼,持剑直入房中抱那妇人。张辛持剑直砍妖精。妖精大怒,与辛交战,辛败走而回。天晓人衙中报与包公:“王温家果有妖精。”拯大怒道:“张辛定是受王温钱物,通同诳官。”遂枷了张辛,又唤武卒刘义、吴真,各持短刀,再去王温家同探。二人持刀再去。
至夜,妖魅又来。二人持剑交斗,妖精用剑一下砍死刘义,吴真奔走得免。天晓入衙回说:“温家果有妖精,刘义已被杀死。”拯遂差正司理去王温家检验。司理到其家,唤阿刘审问事因,不见在家里。公差人前门后户寻遍,不见阿刘。司理思量:“必是妖怪摄去。”遂回报拯:“的确有此事,刘义果被其妖杀死。”拯无奈何,随即差人将三具大枷去城隍庙,先枷了城隍,又枷了两个夫人。枷梢上写着:“你为一城之主,反纵妖怪杀人,限你三日捉到,如三日无明白,定表奏朝廷,焚烧庙宇。”
包拯祝罢回衙后,是夜城隍便差小鬼十余人,限三日定要捉到妖精。小鬼各持槎牙棒、铁蒺藜,绕城上下、寺观山林、古冢坟墓,莫不寻遍。一鬼托化到城东,忽闻树林中有妇人哭声。小鬼随声奔入林中,见一古墓,掘开如盆大,有一佳人在内。鬼使持剑喝问原因。佳人道:“妾在城里住,夫是银匠王温,为妖怪所迷至此。”小鬼听得,遂挽妇人随风而去。忽然遇着妖怪,头生两角,身披金甲,手持利剑,喝问:“谁将我妻儿何处去?”鬼使道:“我奉城隍牒命,来捉妖怪。”其一鬼在黑风中与妖精持剑交战,遂被妖精斫死。小鬼急将妇人抱走。其有众鬼知之,径回庙中告城隍。城隍再遣阴兵捉捕。阴兵遂围定妖精所在,不能走脱,遂被阴众捉缚,同阿刘押入城隍司。司王道:“此系包大人要根勘。”即令取大枷枷着妖精,同阿刘解入府衙。正遇拯在城上判事,忽一阵黑风,尘雾四起,良久,阿刘与妖精同到厅前。拯一见之,方知是参沙神作怪。
拯问阿刘事因。阿刘逐一供具妖精杀苗家因依:“妖怪缚去藏之古冢之中,谢得城隍兵吏救奴,遂得再生天日。”阿刘具言其详,厅上司吏立成文案。拯遂着公人当阶下斩了妖精,但见空中火焰分作两处,良久消散,有一剑落在阶前。胥吏者无不称异。拯乃将此事奏知朝廷。仁宗皇帝遂下诏宣召拯与王温亲问之,得其确实,敕命城隍特加封赠。温复得与阿刘偕老。
第三十四回 断瀛州监酒之赃
断云:
枉职虐民终自损,包公施政庶民安。
徐温不守朝廷法,一日徒然已去官。
话说京都当那仁宗皇帝设朝之时,瀛州有三十个父老击鼓于朝门外。监鼓郎官奏知朝廷:“今有瀛州父老击鼓,欲见天子,不知有何事因?”仁宗闻奏,命召之入朝。至殿下,山呼已毕,奏道:“臣等是瀛州河北人,本州使君贪财好色,无道虐民,臣年八十,恨不遭好官,下民无望,特来奏知圣上。”
仁宗闻父老所奏,下敕:“赏赐诸父老人布各一匹、钱五贯,待朕自有裁处。”众父老谢恩既出,上遂会集臣僚,问:“谁可任此职者,卿宜直言之。”诸官僚交口以包拯为荐。仁宗道:“朕亦知包卿乃能干之官,诚不负汝众人所荐。”即日遂降敕命,特命包拯为瀛州节度使。拯得命,遂辞帝出朝,刻日起程赴任,并不用仪从,惟听吏李辛一人及驴子一匹、钱五贯而已。
拯但着布衣,履麻鞋,冠旧巾,作村汉模样。路中人皆不识之。
渐近州八十里,见有仪从旌节,旌旗闪闪,前来远接节度者。有一军卒问拯云:“曾见包节度来否?”拯笑道:“却不曾见,我自去河北看亲的。”公吏等接日久,疑包节度未必便来,各自回去。拯直入瀛州城,遂去市西王家店安歇。主人周老特来问:“秀才欲往何处?”拯道:“我是南方人,来访亲戚。”周老问:“秀才有何亲戚在本州?”拯答云:“是务中监酒人。”主人笑与拯道:“监酒的最不良,务中造诸般酒,香桂金波留自饮,酿成薄酒送官家。每常酒一升三十文,卖与百姓军人。”拯记在心。
次日遂心生一计,问周老借磁盆一只,身带铜钱十八文,人务中沽酒。拯直到阶下大叫曰:“有人在家否?”不多时,只见监务徐温在厅上出来,听得有人买酒,便令使唤人宋真量酒。宋真道:“秀才更将钱与我,须要饶些升方与你。”拯道:“哪里还讨钱送你。”宋真不平,遂减着升量。拯蓦见旁边有一妇人,也将磁瓶沽酒,先数五六文钱与宋真,然后交钱量酒。
真甚喜,遂多量与妇人。拯问:“务中监酒是何人,敢如此卖弄法度,欺瞒下民?”遂高声大骂。监酒者大怒道:“这狂夫要在此撒泼?”令左右:“扯出去悬吊在廊下,将大棒痛决。”
左右正待悬吊起来,忽李辛走向厅前道:“监酒不识人,秀才便是待制,现任瀛州节度使,如何将来吊打?”监务见说大惊,连忙走过来跪下谢罪。哄动满城官吏,忙来迎接入衙。拯随即唤徐温来责问:“你一斗酒五百文,一石酒五贯,又如何取人许多钱?”温低头无语。拯令监起,遂奏之朝廷。敕旨既降,将徐温监贮,断罢停现任之职。宋真不合接受百姓赃钱,押赴法场杖杀。拯依拟断讫,众人大悦。此可为暴官污吏之戒也。
第三十五回 鹊鸟亦知诉其冤
断云:
鹊鸟被冤知告诉,渔人不善受笞刑。
当时灵气斯无异,千载频谈包拯明。
话说包公为瀛州节度使之日,民无私屈,贼盗消潜,为士者知习诗书,为农者尽力畎亩,工商二途各居一业。满城父老见他如此清正,作一歌赞美,诵之云:谷雨桑麻暗,春风桃李开。
只因民有福,除得好官来。
当下三街六市小儿,尽会歌之,真见得包公之能也。
一日,包公正在厅前判事之际,忽有一鹊鸟飞来,口衔纸钱,攸扬良久,放下纸钱而去。拯竟不及见,诸吏亦不以告拯。
又一日,拯闲坐,忽见鹊鸟又喧呼飞来,口衔钱纸,放下阶前,哀鸣不已。拯甚怪之,思之良久,忖道:“此必有冤枉事。”
遂唤值堂公吏夏安,吩咐:“急忙捕逐此鸟飞归何处?”安领旨追随其鹊,至城外十里头同福寺门外,鹊鸟遂泊于松树下,大声喧叫不止。安归告于拯,拯又令安去寺门外,直上松树梢头,跟探此鹊有何缘故,再来回报。安复到寺门外,望见松树最高处,旁无枝干,思量难上。无计奈何,遂将金钱十贴,入寺里皈投土地,焚化金钱后,安挑长梯与绳缆,系定树上。夏安心惊胆碎,直到树梢上,但见鹊鸟哀鸣不已。探着巢中,只有两雏,羽毛未全,却被人用小绳系定,缚在松枝上。夏安下树来,走出寺门,恰遇一个卖鱼人,名郑礼,与安道:“你休上树取这鹊雏,羽毛犹未全,腥臊不堪吃。日前我已上树去用小绳系定了,且待长大,却取来与老兄买酒同饮一杯,岂不快哉?”夏安正没寻个下落处,听得其说,不胜欢喜,乃佯许诺之,相别而去。
次日夏安人衙,即将郑礼取鹊雏情由,一一复知。拯就差夏安前去勾唤郑礼来审。安勾礼既到,拯问郑礼:“尔自以卖鱼为活,何得系缚鹊雏,害物伤生?”便令夏安押郑礼前去树枝上,急将鹊雏解脱下来。夏安、郑礼听见鹊鸟遂复欢鸣。夏安再押回郑礼到衙,拯判将郑礼臀杖八十,以为戕物伤生者之戒。此见包公阴德及乎鸟鹊,而况于人耶?
第三十六回 孙宽谋杀董顺妇
断曰:
挟诈刁奸遭斩决,枉情僧老得生还。
若非包公能辩白,始知谋杀即孙宽。
话说东京城三十里,有一庄家,姓董,乃大族之家。董长者生一子名董顺,以耕田为业,每日辛勤耕布,朝夕无暇。长者因思田家辛苦,一日与儿董顺道:“为农之苦,何如为商之乐?”遂将钱本吩咐与顺出外经商。董顺依父之言,将钱典买货物,前往河南地方贩卖。只数年间,大有所得,因此致富。
一日,父子又商量道:“住居乃东京城之马站头,不如造起数间店宇,招接四处往来客商,比作经商尤有出息。”董顺道:“此言极妙。”父子遂起店宇于当要所在,果是董家日有进益。长者遂成一富翁,其子董顺因娶得城东茶肆杨家女为妻。
杨女颇有姿色,每日事奉公姑甚恭谨,只是嫌她,有些风情。
顺常出外买卖,或一月一归,或两个月一归。
城东十里外有个船艄名孙宽,每日往来于董家店最稔熟,与阿杨笑语,绝无疑忌。年久月深,两情缱绻,遂成欢娱,聚会如同夫妇。宽伺候董顺出外经商,遂与阿杨私约道:“吾与娘子莫非夙昔有缘?情好非一日,然欢娱有限,思恋无奈,娘子何如收拾所有金银物件,随我奔他处,庶得永为夫妇,岂不美哉?”阿杨许之。二人遂指天为誓,乃择十一月二十一日良辰日子,以此为约同去。
至其日,阿杨尽皆收拾房中金银轻赍之物,以待孙宽之来。
黄昏时,忽有一和尚求宿于董翁店,称是洛州翠主峰大悲寺僧,名道隆,因来北方抄化,天晚特来投宿一宵。董翁平日是个好善之人,便敞开店房,铺排床席款待。和尚斋饭罢即睡。时正大寒欲雪,董翁夫妇闭门熟睡。
二更时候,宽叩门来。阿杨暖得有酒在房中,与宽同饮数杯,少壮行色。语话良久,遂携所有物色与宽同去。才出门外,但见天阴雨湿,路滑难行,对此风景,越添愁闷,思忆公姑,泪下如雨。阿杨苦不肯行,密告孙宽:“奴欲去不得,另约一宵同去,未为晚矣。”宽无计奈何,思之:“万一迟留,恐漏泄此事,机会必不再矣。彼自有丈夫在,岂有真恋我哉。”见其所有物色颇富,欲谋杀之而不得,遂拔刀杀死阿杨。正是:背夫不义先遭戮,奸贼无情竟被刑。
当下孙宽既杀死了阿杨,四下寂静,并无知者,遂夺却金宝,置其尸于枯井中而去。未几和尚起来,山外登厕,忽跌下枯井中。井深数丈,无路可上。天明和尚小伴童起来,遍寻和尚不见,遂唤问店主。董翁起来遍寻,至饭时亦不见阿杨。径入房中,看四壁皆空,财物一无所留。董翁思量:“阿杨定是与和尚走了。”上下山中,遍寻无迹,遂问卜于巡官。巡官占云:“寻人不见,宜向东南角上搜寻。”董翁如其言,寻至屋厕枯井边,但见芦草交加,微带鲜血,忽闻井中人声。董翁遂请东舍王三将长梯及绳索直下井中。但见井下有一和尚,连声叫屈,阿杨已被人杀死在井中。王三用长绳缚了和尚,吊上井来,众人乱拳殴打,不由和尚分说。乡邻、五保具状,解入县衙。知县将和尚根勘,和尚供具:“本人是洛州大悲寺僧,因来此乡抄化,托宿于董家店。夜半起来登厕,误被跌下井中,见有一死妇人横死在内,不知是谁人杀死。”狱吏道:“分明是你谋杀其妇,欲利彼之财物,尚何抵赖?”竟不由分说,日夕拷打,要他招认。和尚受苦难禁,只得招认。知县韩遂申解府衙。
拯唤和尚问及原因,和尚长叹曰:“前生负此妇死债矣。”
从实直供具。拯思之:“既是洛阳和尚,与董家店相去七百余里,岂仓卒能与妇人私通期约?必是冤屈难明。”遂将和尚散禁在狱,日夕根探,竟无明白。
拯偶得一计,唤狱司,就狱中所有大辟该死人,将一人密地剃了须发,假作僧人,押赴市曹斩了,号令三日。称是洛州大悲寺僧,为谋杀董家妇阿杨事,今已处决。又密遣公吏数人,出城外探听,或有众人拟议此事是非,急来通报。诸吏行至城外三十里,因到一店中买茶,见一婆子因问:“前日董翁家杀了阿杨公事曾结断否?”诸吏道:“和尚已偿命了。”婆子闻说,槌胸叫屈:“可惜这和尚,枉了性命。”诸吏细问因依,婆子道:“是此去十里头,有一船艄名孙宽,往来于董八家最熟,与阿杨私通,因谋她财物,遂杀了阿杨,弃尸于井中,不干和尚事。”诸吏即忙回报于拯。拯便差公吏数人,密缉孙宽,枷送入狱根勘。宽苦不肯招认,难以决案。拯因令取出宽,当堂笑绐之曰:“杀一人不过一人偿命,和尚既偿命了,安得有二人偿命之理?但是董八所诉失了金银四百余贯,你莫非捡得,便将还他,便可清脱汝之罪。”宽甚喜供具:“是旧日董家曾寄下金银一复,至今收藏小匮中。”拯差人押孙宽回家取金银来到,就唤董八前来认证。董八一见物色,便认得金银器及锦被一条:“果是我家物色。”拯再勘董家原昔并无寄与金银之事。又勾唤王婆来证。孙宽仍抵赖不肯招认。拯直:“阿杨之夫经商在外,汝以淫心戏之成奸,因利其财物,遂致谋害。现有董家物色在此证验,尚何得强辩不招?”拯道罢,着公吏极法拷究。孙宽神魂惊散,难以掩藏,只得一笔招成。遂押赴市曹处斩,和尚释放还山。
第三十七回 阿柳打死前妻子
断云:
柳氏不慈甘受罪,包公明镜雪童冤。
古往今来真可鉴,天理昭然恨已伸。
话说开封府城内,有一仕宦人家,姓秦子宗佑,行位第七,家道殷富,娶城东程美之女为妻。程氏女性德温柔,治家甚贤,生一子名长孺。十数年,程氏遂死,宗佑甚痛悼不已。忽值中秋,天清明净,月色如画,宗佑闲行庭下,睹月伤情,因吟一绝云:中秋正尔月明时,为忆佳人寐不成。
此夜谁家闻唤酒,宁怜独自对寒灯?
宗佑吟罢,凄然泪下,不觉月移斗转,露冷风寒,乃就寝房而睡。将及夜半,梦见程氏与之相会,虽在初寐中,话语若平生。良久解衣,二人并枕交欢之际,脱若在生无异矣。云散雨歇,程氏推枕先起,泣辞宗佑:“感君之恩,其情难忘,故得与君相会。妾他无所嘱,吾之最怜爱者,惟生子长孺,望君善遇之,妾虽在九泉亦瞑目矣。”言罢径去。宗佑正待起挽留之,惊觉来却是梦中顶已。审其遗言,犹在耳边,乃作相思曲一阙以怀之,词名《一剪梅》云:偶尔中间两相浓。死若生逢,深乐相逢,解衣深惜旧时容。虽在梦中,忘却梦中。因何话别遽匆匆。愁恨重重,苦思重重,觉来枕畔逼吟蛩。抵怨秋风,怎禁秋风?
次年宗佑再娶柳氏为妻,又生一子,名次孺。柳氏本小可人家出身,性甚狠暴,宗佑颇惧之。柳氏每见己子,则爱惜如宝;见长孺则嫉妒之,日夕打骂。长孺自知不为继母所容,又不敢与父宗佑得知,以此栖栖无依,时年已十五。一日,宗佑因出外访亲戚,连日不回,柳氏遂将长孺在暗室中打死,吩咐家人但言长孺因暴病身死,遂葬之于城南门外。逾数日宗佑回家。柳氏故意佯病,哭告以“长孺病死已数日矣,今葬在城南门外”。宗佑听得,因思前妻之故,悲不自胜。心亦知子必死于非命,但含忍而不敢言。
一日,拯因三月间出郊劝农,望见道旁有小新坟一所,上有纸钱霏霏。拯过之,忽闻身畔有人低声云:“告相公,告相公。”连道数声。拯回头一看,却不见人。行数步,又复闻其声。拯至于终日相随耳畔不歇。拯甚怪之。及回来,又经过新坟所,其声愈疾。拯细思之必有冤枉,遂问邻人里老:“此一座新坟是谁家葬的?”里老答云:“是城中秦七官人名宗佑,近日死了小儿,葬在此间。”拯遂令左右,就与父老借锄头掘开坟内,将小儿尸身检验,果见身上有数痕。
拯回衙后,便差公人追唤秦宗佑理问事因。宗佑但供具:“是前妻程氏所生男,名长孺,年已十五。前日因出外访亲,回来后妻阿柳告以长孺数日前因病死了,现葬在南门外。”拯知其意,又差人追唤阿柳至,将阿柳根勘:“长孺是谁打死?”
阿柳但称因得暴症身死,不肯招认。拯怒诘之云:“彼既病死,缘何遍身上尽是打痕?分明是尔不慈,打死他,又何抵赖?”
阿柳被拯驳辩一番,自知理亏,不得已将打死长孺情由逐一招认。拯判道:“无故杀子孙,合该徒罪。”遂将阿柳依条决断。
宗佑不知其情,发回宁家。
第三十八回 王万谋并客人财
断云:
王客谋财遭决配,沈商不死报分明。
堪笑当时徒歹意,包公正直不容情。
话说黎州有一客人名王万,因往成都府买卖,行到府城外四十里头潘家岭,天色已晚,遂宿于祝婆店里。因与汉州一客人沈明同店居住,王万遂问沈客何处人氏,要往哪里经纪。客人答道:“小可是汉州人,要去府中做些小买卖,何不同行?”
二人遂买杯酒,订约为兄弟相交,饮至更深夜尽,欢悦,遂共同床睡了一宵。次日天渐晓,二人饭罢,整顿行李,辞店主而去。
行至地名万松岗,并无人家,但见峻石岩崖,旁有古井,深数十丈。王万因见沈客所带财物颇富,心欲谋之,遂与沈客道:“日色颇热难行,且泊担少歇一回。”沈客依其言,二人放下行李,同坐石上,语话良久,悄无人行。王万诈称腹疼,着沈客近前为之抚摩。沈客不知他起谋心,只管尽心为之抚摩,被王万乘力一推,沈客倒跌落于井中去了。王万尽夺其所有财物而去。
沈客在井中放声叫屈,无路可上,近者皆莫知之,饥饿一日余。次日有温江客数人,亦因泊担少歇其处,忽闻井内有人叫救命之声,诸客皆疑怪,遂各解笼索相连结,投下井中。良久,沈客见有索下,甚喜,遂自以索系其腰。诸客忽见索动,急忙掣上,沈客方得出井。众客问其缘故,沈客具言被同行伙客人谋陷情由,具告以连日不曾得食,饥馁困苦,众客甚哀怜之,竟以饭与之食。沈客拜谢不止。
众客去后,沈思量财物尽为一空,无处投奔,遂去府衙陈诉。当下包拯任成都府之职。行至府前,忽遇见王万正在府前买办。沈客走近前,一把手扯住,喊叫道:“这贼还我财物!”
正是:路逢狭处难回避,冤家相遇怎教开。
王万一见沈客,惊骇错愕,只道是冤魂来取命,走动不得,竟被沈客扯入府衙陈诉。拯即将王万根勘。王万心虚情亏,不去抵讳,只得一一招认谋劫财物情由。拯取其物色尽还沈客,将王万判断谋财害命,本合处死,沈客已在,减一等,决配极恶州郡充军。
第三十九回 晏实许氏谋杀夫
断云:
淫妇败风受极法,善人自有物扶持。
包公明断心如镜,天理昭彰不可迷。
话说开封府城西二十里,有一地名苦筲村,有一人家,姓俞字子介,家道颇富,以商旅为活,性最好善,看经念佛,专一施舍。其妻许氏,年方十九。每日介叟出外买卖,其左右邻有一风流年少,名晏实,常往来于介叟家,因与许氏相通。许氏心甚爱之,日久月深,两情缱绻,因此阿许遂与其夫不和。
一日,介叟出外,晏实遂与阿许私议道:“我今蒙娘子惜爱,情意甚密,深望幸矣,倘或有日家长知觉,两下耽误,岂不深可耻哉。欲要取个久远之计,不若装着甚么计较,候待介叟归,置之陷阱,庶得两情永谐鸾凤。”阿许道:“此事容易。
彼若归时,汝故意请他去用醇酒,劝他饮醉之后,那时任从你发落便了。”商议已定。
越数日,晏实闻介叟已归,遂往其家贺之,因招介叟来家饮酒。介叟见是相熟之人,亦不推辞,随晏实到彼舍,酒食已齐备。晏实尽意奉劝,介叟痛饮醉甚,待辞归,实因送介叟纵步而行。行至村南僻源,有一大井,水深无底。其时天色渐暗,介叟醉倒不能行。晏实见四处无人,遂拖介叟去入井中而归。
次日实密以告阿许,阿许甚喜。又越数日,其邻人皆问阿许:“介叟这几日何往?”阿许告以相约同行之人在途等侯。邻人信其言。晏实与阿许喜不自胜,自谓可以永谐连理,日夕在家里通欢。
介叟在井中醒来后,终日只是念佛诵经。但见水中有一大龟,以背乘介叟于水上。每至饥时,有数小龟各衔斋食以食介叟,介叟亦不觉其为饥。将经月余,一日天下大雨,井水大涨,龟背乘介叟直至井岸。介叟乃得再生,遂投奔而归。正值其妻与晏实方对饮高歌,忽见其夫之来,皆惊惶骇怖,疑其是鬼。
晏实持刀赶逐,不容其归。介叟无可投奔,遂具状入府衙陈告,逐一供具其妻与晏实通奸及因谋害事情。拯见状,即差人勾唤阿许及晏实一同根勘。二人已到,用长枷押入狱中理究。二人不得已,各各招认通奸设计谋害事因。拯视供明白,叠成案卷,遂将阿许处决斩罪,晏实臀杖一百,配二千里,永不许还乡。
第四十回 斩石鬼盗瓶之怪
断云:
怪异偷将金器具,神灵显报断分明。
包公一点精英鉴,万变妖魔何处逃。
传说有郑秀才者,名宽,开封府人。家道饶足,最勤力学,每夜自处一室读书,至二三更方睡。忽一夕,有人叩门声。宽问:“是谁?”门外应声曰:“有客拜见。”宽开门,但见一秀才,面目俊伟,须眉清秀,与宽长揖。宽延之坐定,秉起明烛,问:“客来何处?”客答道:“姓石名呼为处士,与君皆邻里也。闻君书声朗朗,径来访君。”宽与之议论良久,见其语话极洒落,心甚敬之。语至二更,遂别宽而去。
自此每夕往来,与宽清谈,甚相投合,宽敬其为人,一夕以金瓶贮酒,盛设佳肴,与处士对席而饮。酒至数巡,宽起而语道:“久聆清诲,未尝有忘,今与君相交亦熟矣,难得今夜清风徐来,明月初升,有酒盈樽,岂可虚度良夜?见君言语清丽,多博古典,想必善佳作,望弗辞示教,以叙此情,岂不快哉?”处士见宽人物轩俊,知其善诗者,遂答道:“蒙盛设相待,愧我无杜陵之才,吟来反贻君之笑耳。”宽道:“足见弘学,更勿推托。”处士于是席上执杯吟道:月色连窗夜气清,与君相遇叶同声。
只愁识得根因处,虚负今宵雅爱情。处士吟罢,郑宽抚掌笑道:“诗诚妙矣,只是结句太窄,今将与君长为伴矣,何至便有虚负之情?”亦依韵和吟一首:秉烛相谈话更清,徐徐席上动风声。
今宵盛贮金瓶酒,要证平生夙昔情。
处士听罢,亦笑答道:“君才尤捷,小子非其敌也。”二人饮至二三更而去。
至第四夜,乘月明,石处士又来叩门,与宽道:“日前蒙赐佳酿,盛意难忘,今寒舍新曲已熟,愿邀君步月而往,同饮一杯,少款情话,可否?”宽诺之,石处士遂与之同行到其家。
但见野径萦迂,茂林修竹,中有琐窗朱户,如神仙境界。石处士遂呼小童安排筵席,把杯同饮,沉醉而返。宽归,痴迷如梦,数日方醒。自此处士往来无间,时或宿于宽家,宽视之如旧知,并无疑忌焉。
忽一夕,处士与宽同榻而睡。处士伺宽熟睡,密盗其箱中金瓶而去。天明宽睡觉起来,忽见箱子开了,探视不见金瓶所在,待问石处士,已去矣。宽直抵其家问之,及寻其旧路,但见林木森森,乱石落落,悄无人迹,亦不知其家所在。宽怅恨而归。自此,石处士亦不复来。
宽几夜郁郁,无计奈何,遂入府衙陈诉,告理其事。拯见状便问:“石处士是何处人?”宽具言其往日与彼相会之详。
拯即差人赍文引,与宽同往其处追唤石处士。公吏到其地方,但见怪石嶙峋,惟无人家,又闻虎声咆哮,徘徊竟不敢人。及询之邻里,皆不知有石处士之家。公吏归以告拯,拯思之必是妖怪,再差人叩其处,令以文牒焚之,祝之当境土地龙神,必有下落。公吏如其言再往,将牒文焚祝之讫而回。
次日黄昏时,俄然黑风暗起,见有鬼吏数人,缚捆石处士直到厅前。公吏即忙通报,拯便将处士勘问。处士一一招认,供具所盗去金瓶现收藏在家里。拯差人押处士归取金瓶。公吏到其处,见有一岩窍如瓮大,其中宽阔如屋,有怪石数十,屹立如人状,其金瓶则挂之石壁之上。公吏取金瓶,仍押处士回衙见拯。拯唤郑宽取其物色。宽一见金瓶,果是宽家之物。拯着宽领瓶而去。令公吏押石处士斩讫,只见有石碎无数,更无人尸,拯方知即石精也。后其怪遂息。
第四十一回 妖僧感摄善王钱
断曰:
异孽兴灾遭捉戮,七圣法术见精奇。
包公一决山门事,万代风声从此端。
传说东京城善王太尉,乃是个中贵之官。一日在后花园四望亭上饮酒赏花,左右侍从各搬演杂剧劝酒。太尉正酣饮间,忽听得一声响亮,众人看时,却是一人打个弹子人花园里来。
那弹子一似碾线儿,转了数遭,变成一个和尚,身披烈火袈裟,耳坠金环。太尉与众人看见,俱吃了一惊。太尉知其异,便问:“圣僧因何至此?”和尚道:“贫僧是代州雁门县五台山文殊院行脚僧,闻得太尉平素好善,特来化三千贯钱修盖山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