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公案 - 第 23 页/共 35 页

话说潞州城南所居,韩、许二姓甚盛。韩姓有名定者,家道富实,与许二自幼相交。许二家贫,与弟许三作盐侩,常往河口觅客商趁钱度活。一日,许二与弟议道:“买卖我兄弟们都会做,只是欠缺本钱,难以措手,若只是商买边觅些微利趁口,怎能够发达。”许三又云:“兄若不言,我常要议取是事,只说没讨本钱,还是他来到,我若教尔本钱,便是与你去,汝将何说?”许三云:“常闻兄与韩某相交甚厚,韩富家,积有余钱,何不问他借得几百钱做本,待我兄弟起胜,包些利息还他,彼又得所益,岂不两相美乎?”许二云:“尔说本是,只恐他不肯。”许三云:“待他不肯再作主张。”许二依其言。   次日径来韩家,特作相望之意。韩某出,见许二笑云:“多时不会老兄,正在思慕。请入里面坐。”许二进入厅后坐定,韩吩咐家下整备一席酒出来相待,二人对席而饮。酒至半酣,许二举—句言云:“久要见贤弟议一事,不敢开口,特恐弟意不允,今日又将来与贤契议之。”韩云:“老兄自幼相知,有甚话但说不妨。”许二云:“要于江湖贩买些闲货,缺少银两凑本,故来见弟商议,要借些钱,不知肯作承否?”韩云:“老兄还是自为?有伙伴同为?”许二不隐,直告以其弟许三同往。韩某初则欲许借之,及闻说与弟相共,就生个事故推托道:“目下要秤办官粮,未有剩钱,此则不能应命。”许二知其推故,再不开言,即告酒多,辞之而去,韩某亦不甚留。当下许二未回,许三在家等候回信,必谓兄借得银两回来,及许二家来,怏怏而已。许三见兄不悦,乃问云:“兄去问韩某揭借本钱,想必了事,何又忧闷?”许二云:“不道你怎知。才见韩某,就留我饮酒,待席中问及借本钱之事,测其意似肯应承。及说与弟相共,彼遂以他事推故,不允借矣,似此谋事不成,反致取笑,是以忧闷也。”许三听罢,乃刘兄云:“韩某太欺负人,终不然我兄弟没他钱本就成不得事?虽待再计议之。”   遂复往河口寻觅客商去了。   时韩某有养子名顺,聪明俊达,韩甚爱之。一日,三月清明,与朋友出往郊外踏青,顺带得碎银几两在身,欲作逢店饮酒之资。是日游至晚边,众朋友已散,独韩顺饮着几杯酒,不觉醉来,遂伏兴田驿半岭亭子上睡去。恰遇许二兄弟过亭子边,许二认得亭上伏睡者是韩某养子,遂与许三说知。许三恨其父因借钱不肯,常要害他,及听得兄说其人是他养子,怒激于心,谓兄云:“休怪弟太毒,深恨韩某无理,今乘晚间四下无人,待谋此子以泄日前之忿。”许二云:“由弟所为,只宜谨密,休待事露便了。”许三取出利斧一把劈头砍下,正是:可怜青春年少子,今日一命丧须臾。   许二兄弟既谋杀韩顺,搜身上藏有碎银数两,尽剥劫而去,弃尸于途中。当地岭下是一村人居,内有姓张名一者,原是个木匠,其住房屋后面便是兴田驿。时张木匠要赴城中某处造作,趁早离门,五更初携器监行来半岭。忽见一死尸倒在途中,视之遍体是血,似被人所谋。张匠惊道:“今早出门不遇好采头,待回家明日再行。”径抽身而转。及午边韩定知之,急来认时,正是韩顺。其父不胜痛恨,遂集里邻验视,其致命处则斧痕也。持随血迹寻究来,正及张木匠之家。邻里皆道是张木匠谋杀无疑。韩亦信之,即捉其夫妇解官首告。本司审勘,邻证合口指说是张木匠谋死,张夫妇有口不能辩,惟仰天呼屈,哪里肯招!韩某并逼根勘,夫妇不胜拷掠,遂争诬服。   本司官见其夫妇争认,亦疑之,只监系狱中,连年不决。正是:世有枉情何以理,除是包宰得伸平。   是时包太尹正承仁宗敕旨,审决西京狱事,道经潞州。所属官员各出廓迎接拯入潞州,开公厅坐定,先问有司:“本处有疑狱否?”职官近前禀云:“他无疑狱,惟韩某告发张木匠谋杀其子之情,张夫妇争着供招,事有可疑。即今监候狱中,年余未决。”拯听罢乃云:“不以情之轻重系狱者,动经一年,少者亦有半载,百姓何堪?或当决者即决,可开者即放之,斯不负朝廷委任,而下民亦得安生。都似韩某一椿,天下能有几罪犯得出?”职官无语,怀惭而退。次日包拯转来小帽,领一二公人自入狱中见张木匠夫妇细询之。张匠悲泣呜咽,将前情诉了一遍。拯思被谋之人,不合头上砍一斧痕,且血迹又落尔家,今彼不肯甘服,必有缘故,须再勘问。拯离狱中,次日又入审问,一连数遭,张匠所诉皆如前言,拯不得其明处,亦在迟疑之间。正鞫问时,见一小孩童,手持一帕饭,送来与狱卒,连说几句私语,狱卒点头应之。拯即问狱卒:“适那孩童与尔道甚么话?”狱卒不敢正对,乃复拯他事云:“那孩童报道小人家下有亲戚来到,令今晚早转些。”拯知其诈,径来堂上,发遣左右散于两廊,呼那孩童入后堂,吩咐库子李十八取四十文钱与之,访问适见狱卒有何话说。孩童口快,直告云:“今午出东街,恰遇二人在茶店里坐,见我来,用手招入店内。那人取过铜钱五十文与我买果子,待我受了钱,却教我狱中探访:‘今有甚么包拯相审勘,看所勘死事,其夫妇何人承认。’是此缘故,别无他事说。”拯听罢,即命张龙、赵虎吩咐道:“尔随这孩童,前往东街茶店里捉得那二人来见我。”张、赵二公牌领旨,便跟孩童径到东街店里。正寻人间,正值许二兄弟在那等候孩童回报,不提防公牌来到。张、赵抢进,登时捉住许二兄弟,解入公厅见拯。拯根勘之云:“你谋死人,奈何要他人偿命?”初则许二兄弟尚抵赖不肯认,拯令孩童证其前言,二人惊骇不能隐讳,供出谋杀情由。及拘韩某问之,韩某方悟当日许二来揭借银两不允,致恨之由。拯审实明白,遂问许二兄弟偿命,而放张木匠夫妇。民谓包公决此狱,如代上天之命,千载之下何其鉴哉!   第七十二回 除黄郎兄弟刁恶   断云:   茶店胁钱遭发配,渡夫吓骗受严刑。   包公过处风雷动,法令轰轰岂顺情。   话说包公离了李家庄,与公人望陈州进发。行了半日,来到一个地名曰枫林渡,望见渡夫不在船上,乃与唐公云:“前面有个小店,可往少坐一时,以等渡夫来到。”唐公应诺,挑行李到茶肆,二人坐下。有茶博士出来,生得丑恶,躬身揖云:“秀才们要吃清茶么?”包公云:“行路辛苦,有热热的,可将二盏来。”卖茶大郎转身入去,不多时持过二盏茶出,与包公二人各吃一盏。包公吃罢茶,乃令唐公取过二百钱还他。   大郎笑道:“秀才好晓不事!吃了两盏茶,即是五百钱,如何只给我二百钱?”唐公云:“茶我曾吃过,只是一百钱一盏,尔店如何过取钱?”大郎怒骂云:“不识高低,人偏要你五百钱!不然吃得我几下拳头。”包公见其要行凶,连忙着唐公取五百钱给他。   走出店来,渡夫正撑过近岸边。二人牵驴上渡,只见管渡来讨钱,包公云:“该几多渡钱?”管渡者云:“尔二人该五百,驴子该二百,共是七百钱。”唐公道:“我二人带乘驴只该五百钱,如何多要我二百钱?”管渡的喝云:“此渡常是依我说讨,你敢来逆我言语,便推落水中,看你们要命否?”包公问云:“此是官渡还是私渡?”管渡云:“虽是官渡,亦要凭我。”唐公云:“既是官渡,目今有个包文拯要赴陈州上任,倘若从此渡经过,知尔逼取渡钱若干,还是如何?”管渡云:“包公不来便罢,纵使知的,亦不过打我几大棒,终不然有个蒸人甑耶?”包公听罢,微微冷笑,即令唐公取过七百钱与他。   上了岸,密问其伙伴:“此渡夫名唤着谁?”其伴云:“莫要说起,此渡夫乃姓黄,兄弟二人,大者唤一郎,小者二郎,大郎现在岸边开茶店骗人茶钱,今成个大家。小郎作渡夫骗人无厌。我虽是他伙伴,一日只趁他几文钱,供家而已,其余都是他得去。”包公听罢,着唐公写记在簿上,因自叹云:“陈州县下只因水旱不调,五谷不登,致百姓饥饿。况各处又有如此顽民,使百姓怎得安生?”及包公到陈州判断了赵皇亲后,径差公牌拘到黄二郎,当厅取问。审得大郎开茶店,欺骗平人,着杖八十,用大枷号令州衙数日,面刺双旗充军,仍将其家财一半没官,赈济饥民。提过二郎问云:“尔恃官渡骗人,近日包老爹来,尔何如也索他重财?今包公新造一甑,且将尔看蒸得熟否?”道罢。即着数名无情汉装起锅来,将二郎放于甑中,扇着火,一伏时,二郎已蒸得皮开肉绽,在甑中死矣。自后奸顽敛迹,畏包公之威严犹如猛虎也。   第七十三回 包拯断斩赵皇亲   断云:   国法严明行大辟,包公名誉动当朝。   皇亲自恃君王宠,一旦冰山日出消。   却说包公过了枫林渡,行未三十里,望陈州不远,但见馆驿中迎候新官人员不计其数,为首耆老问包公云:“秀才前来,曾见有包相公到否?”包公答云:“不曾闻说,我们要去访亲戚的。”言罢直过,径进南门来。有把门军挡住不与其入,包公正没奈何间,适见一婆子行来,叫道脚疼。包公问其缘故,婆子云:“因迎接包相公走了一日,不到,以此脚疼。”包公云:“我借尔乘驴,带我同入城去。”婆子应允,即乘却包拯驴子前走。包公与唐公后随,进得南门,婆子乃自回去了。包公寻个客店安下。   次日起来,吩咐唐公看行李,乃装作秀才,上街闲行一遭。   见一起居民,在衙前唧唧哝哝,嗟叹米价不常,各有忧色。拯曰:“你们各怀不平,有何事因?”内有一耆老答云:“时年不熟,所籴之米二停是稻糠,一停是米,故于此叹气也。”包公见籴米者果然如是,问:“这米与籴几钱?”籴米人道:“先这米籴三十两一斗,如今闻道包丞相来,减做二十两一斗。”包公道:“你等我一等,我教你籴一斗好米去。”当时包公直到厅前,见了仓官,将一把米与仓官看,问:“这米籴几钱?”仓官道:“籴二十两一斗。”包公云:“如何都是皮糠稗稻?”道罢,放开手,故意望仓官脸上一吹,糠皮尘土迷了仓官眼,一时开不得。仓官大怒,喝令左右将包公捉下,登时吊起于官廊前,骂云:“你这不识高低的野秀才,敢来欺慢赵皇亲耶!”怒犹未息,旁边转过粮户田三叔,早认得是包公,近前禀云:“此人是小粮户之亲,误触大人,乞赦其罪。”仓官看田三叔分上,乃放了包公。三叔引归宅舍,设酒相待。包公问云:“足下是谁,识得包某?”三叔拜云:“相公在定州做太守时,小人解粮到州,已认得大人面貌。”包公道:“尔休要与赵皇亲知道。”乃辞田三叔,直去酒务中买酒。   原来卖酒务中亦是赵皇亲所管,所得甚逾市利。包公进得务中,见买酒客商无数,具管家支拨,酒席颇是齐整。所卖与包公一壶酒与他人不同,包公仔细视之,见别客商者俱是清酒,他一壶全是浑酒。包公怒云:“都是买酒之人,如何作两样相待?”遂将酒倾落在地。管务官见了,喝声左右将包公捉下,便把大枷枷着,令公牌押入土牢中不题。   只说陈州伺候接包丞相人员屡日接不到,忽朝有衙差五十人来到,众官便问:“曾与包大人同来?”有衙差为首者张龙、李虎云:“相公先离汴京半个月,已从小路而来,吩咐我等今日来此伺候。”众官听罢,各面面相觑,疑道:“包公莫在陈州了?”衙差众人遍城究寻包公不见,张龙、李虎寻到土牢,见枷着包公在彼。张龙连忙打开枷,欲扶向府堂坐定,包公喝令叫请众官来相见。张、李即出厅上报知。众官闻说,俱入牢中参见,扶出堂上,升公座毕。赵皇亲四个都在。包公叫二十四名无情汉:“将黄罗御书、浑金牌面挂起,并将松木枷八般法物摆在厅上。”众汉领钧旨,一时将金牌挂起,排列法具,二十四人齐齐立于两廊。当下众官俱各失色。包公喝令亲随把赵皇亲等四名捉下,问云:“尔是国之皇亲,朝廷委尔等赈济陈州治下饥民,望尔替国家出力,与百姓分忧,何得私自务中卖酒,索骗下民,以国家钱粮渗和糠稻,粜钱入己,罪责难逃。   作急认承,免受刑苦。”赵皇亲、侯包异、马孔目、杨得昭四个低头无语,得知是实,当日阶下一款招承。包公见四人供招明白,叠成文案,即发下以大枷号令于四门。未数日,押赴市曹斩首示众。包公既断拟赵皇亲等罪讫,当厅吩咐管仓官员将榜文张挂,赈济三县饥民一两铜钱、一斗米,口数多者支一石与他。管粮官员承命前去开仓赈济,哪一个敢起半点私心?果是包公替天行道,三县百姓欢声动地,满城老幼无不歌颂。此系包公因赴陈州赈济,判出几条公案,且看下回说出甚话文来?   第七十四回 断斩王御史之赃   断云:   卖放受财王御史,无情正法包龙图。   黎民惟赖朝廷重,铁面阎王到处呼。   话说包公既赈济陈州饥民以后,朝廷闻知其能,遣使宣召赴朝。陈州百姓听知,俱各遮道留之,不忍其去,包公再三慰之。自离任赴京,于路吩咐从人不许骚扰民人。来到桑林镇借歇,次日于天齐圣主庙中坐下,唤过董昭、薛霸近前吩咐云:“我借东岳庙歇马三朝,地方有不平之事,许来告首。”董、薛领钧旨,晓谕本处百姓知之。   忽有一个住破窑的婆子闻知,走来告状。张龙、李虎把住门,见婆子臭污特甚,不与其进。婆子于门外喊叫,包公知之,令唤入。婆子进至阶前,包公见那婆子两目昏花,衣弊垢恶,因问:“汝是何人?要告甚么不平之事?”那婆子连骂声:“说起我名,便该犯罪。”包公笑问其由,婆子云:“我的冤情除是真包公来方断得,恐尔不是真的。”包公云:“你如何认得是真包公还是假包公?”婆子云:“我眼看不见,要摸脑后有个肉块的方是真包公,那时则伸得我之冤枉。”包云:“恁尔来摸。”那婆子走近前,抱住包公头,伸手去摸,果有肉块,知是真的,连在拯脸上打两巴掌。左右公差皆失色,包公不以为嗔,徐问:“婆子有何事?但说来。”那婆子云:“此事只能你我二人知之,相公要遣去左右公差,才好告明。”包公即屏去其手下,婆子以前后无人,放声大哭道:“说起情由,海样似深。我家住毫州,亳水县人。父亲姓李名宗华,曾为节度使。   上无男子,单生于我。为困难养,年十三岁就在太清官修行,尊为金冠道姑。一日,真宗皇帝到宫行香,见阿奴美丽,纳为偏妃。太平二年三月初三日,生下小储君。是时南宫刘妃子亦生一女儿,因与六宫大使郭槐作弊,将其女儿来换我小储君而去。老身气闷在地,不觉误死女儿,被困于冷宫。当时张园子知此事冤屈,五月初三日见太子游赏内苑,略说起情由,被郭大使报与刘后得知,用绢绞死了张园子,杀他家一十八口。直待真宗晏驾,我儿接位,赦冷宫罪人得出。我为无人倚托,只得来桑林镇觅食度日。今遇相公来此,乃是天开眼之日也。望奏上我王,伸妾之冤,得母子相认,其功乃千载之不朽矣。”   包公云:“娘娘生下太子时,有何留记为验?”婆子道:“生下圣上之时,两手纹不二,那妃子挽开看时,左手有‘山河’二字,右手有‘社稷’二字。”包公听罢,即抱婆子坐于椅中下拜:“娘娘,望乞赦罪。”因令取过锦衣裳换着带回东京。   及包公朝见仁宗,仁宗赐与酒不饮,上问云:“卿在陈州多有功绩,朕闻悦而召见一面,今日赐酒,卿何不饮?”包公奏云:“臣近日害了湿温病,吃不得酒。”上云:“可着压官视卿。”包云:“纵有神医妙药,亦医不得。”上云:“卿有何事,但说不妨。”包云:“陛下须赦臣罪,则敢说。”上曰:“赦卿无罪。”包乃奏云:“臣蒙召而回,路逢一道士,连哭了三日三夜。臣问其所哭之由,彼云:‘山河社稷倒了。’臣怪,又问之:‘如何山河社稷倒了。’道士云:‘当今无真天子,以此山河社稷倒了。’”上笑云:“那道士诳言之甚,朕左手有‘山河’二字,右手有‘社稷’二字,如何不是真天子?”包奏云:“望我王把与小臣看明,又有所议。”仁宗即伸开手与包公众臣视之,果然。包公叩头奏道:“真命天子,可惜只做着草头王。”文武听奏皆失色。上微怒云:“我太祖皇帝仁义而得天下,传至于寡人,何谓是草头王?”包公奏云:“既陛下为嫡派之真王,如何不知亲生母所在?”上云:“朝阳殿刘皇后便是寡人亲生母。”包公奏云:“臣已访知陛下嫡母在桑林镇觅食而已,不信但问两班文武,便有知者。”上问及群臣曰:“包文拯所言可疑,朕果有此事乎?”王相奏云:“此陛下内事,除是问六宫大使郭槐,可知端的。”上即宣过郭大使问之。大使奏云:“刘娘娘乃陛下嫡母,何用问焉?此乃包相妄生事端而欺我王。”上怒甚,待要将包公押出市曹斩首。包云:“臣若屈死,有告状处。”上曰:“天下只有寡人,从何处去告?”包云:“诉于上帝以陛下忤逆不孝,焉得无告处?”上闻奏,半晌不知所为。王相又奏云:“文拯此情必有其故,乞陛下将郭大使发下西台御史处勘问个明白,然后回报。”上允奏,着御史王材根究其事。王御史承旨,将郭大使于西台极刑拷勘,枷禁牢中。   当时刘后恐漏泄事情,密与徐监宫商议,将金宝买嘱王御史方便。不想王御史是个赃官,见徐监官送来许多金宝,遂欢喜受了,放着郭大使,整酒款待徐监宫。正饮间,忽一黑脸撞入门来。王御史问:“谁人?”黑汉道:“我是三十六宫四十五院都节使,今日是年节,特来大人处讨些节仪。”王御史吩咐门子与他十头钱,赏之三碗酒。那黑汉吃了三碗酒,醉倒在阶前叫屈。人问其故:“因甚叫屈?”那醉汉道:“天子不认亲娘是大屈,官府贪财受宝是小屈。”王御史听得,喝道:“天子不认亲娘,干你甚事?”令左右把黑汉吊起在衙里。左右正吊之间,人报道:“南衙包丞相来到。”王材慌忙令郭大使复入牢中坐着,即出迎接包公。不在,只有从人在外。王御史因问:“包大人何在?”董超答道:“大人言在王相公府里议事,我等特来伺候。”王御史警疑,乃引董超入内,见吊起者正是包公也。董超众人一齐向前解了。包公发怒,令拿过王御史跪下,就府中搜出珍珠三斗、金银各十锭。包公云:“尔乃枉法赃官,当正典刑。”即令推出市曹斩首示众。当下徐监宫已从后门走回宫中去了。且看下回如何分解。   第七十五回 仁宗皇帝认亲母   断云:   子母依然相认会,刘妃妒忌竟遭刑。   包公名誉传天下,于此方知国法明。   话说包公既斩了王御史,即日以其赃物具奏于天子。仁宗见赃证,沉吟不决,乃问:“此金宝谁人进用的?”包奏云:“臣访得却是刘娘娘宫中使唤徐监宫送去。”仁宗乃宣过徐监宫问之。徐监宫难以隐讳,只得当殿招认:“是刘娘娘所遣,不敢违阻。”仁宗闻说,龙颜大怒云:“既是我亲母,何用私赂买嘱于王御史?其中必有缘故。”乃下敕发配徐监宫边远充军,着令包公拷问郭大使因依。   拯领旨回转南衙,以郭大使加刑究问。郭槐苦不肯招。包令押入牢中监禁,唤过董超、薛霸二人,吩咐道:“赏尔酒食,汝二人用心去密察郭槐事因。”董超道:“相公不必忧虑,小人自有计较得他个明白来回报。”二人径入牢中,私开了郭槐枷锁,将过一瓶好酒与之饮,因密嘱云:“刘娘娘传示,着你不要招认,事得脱后,自有重报。”郭大使不知是计,饮得酒醉了,乃云:“尔二牌军善觑方便,待回见刘娘娘说尔二人之功,亦有重用。”董超参透其机,引入内牢,重用刑拷勘道:“郭大使,你分明知其情弊,好自招承,免受苦楚。”郭槐受苦难禁,只得将前情供招明白。次日董、薛二人呈知于包公。包公见了大喜,执郭槐供状入奏仁宗。仁宗看罢,召郭槐当庭审之,槐又奏云:“臣受苦难禁,只得胡乱招承,岂有此事?”仁宗以其事不明,顾问包云:“此事难理。”包奏曰:“陛下再将郭槐吊在张家园内,自有明白处。”上依奏,押出郭槐而去。   包公预装下神机,先着董超、薛霸去张家园将郭槐吊起审问,将近三更时候,包公祷告天地以了,忽然天昏地黑,星月无光,一阵狂风过处,已把郭槐捉得将去。郭槐开目视之,见两边排下鬼兵无数,上面坐的乃是阎王天子。王问:“张家一十八口当灭么?”旁边转过判官,近前奏云:“张家当灭。”王又问:“郭槐当灭否?”判官奏道:“郭大使尚有六年旺气。”   郭槐闻说,即叫声:“大王若解得这场大事,我与刘娘娘说知,作无边功德致谢。”阎王问:“你试说刘娘娘当初事情明白,我便救你。”郭槐于王前一一诉出前情,左右录写得甚是明白。   上亲听闻,乃喝问:“郭奸贼,今日抵赖得过么?朕是真天子,非阎王,判官乃包公也。”郭槐吓得哑口无言,低着头,请快死而已。   上命整驾回殿,天色渐明,文武咸集,仁宗与众官道知其事。众官拜贺云:“此乃陛下之大幸,又出乎包公之功能也。”   仁宗即命排整鸾驾,迎接李娘娘到殿上相见,帝母二人悲喜交集。文武庆贺,乃令官娥送人养老宫去讫。仁宗要将刘娘娘受油锅之刑以泄其忿,包公奏云:“王法无斩天子之剑,及无煎皇后之锅,我王若要她死,着人将丈二白丝帕绞死,送人后花园中。郭槐该落鼎镬之刑。”仁宗允奏,遂依包公决断,后宫绞死刘皇后,殿前烹杀郭奸臣。自是包相之名远迩通知矣。   第七十六回 阿吴夫死不分明   断云:   奸情已露声音里,鞫问能伸死者冤。   千载包公名不泯,枉魂瞑目几经年。   话说包公守东京之日,治下宁静,奸雄敛迹,每以判断为心,案牍不致留滞。皇佑元年正月十五,乃上元令节,包公同胥吏去城隍庙行香毕,回到白塔前巷口经过,闻有妇人哭丈夫声,其声半悲半喜,并无哀痛之情。拯记在心,回衙即唤过值堂公差郑强问云:“适来白塔前巷口有一妇人哭着甚人?”强告云:“是谢家巷口刘十二日前死了,他妻阿吴在家啼哭。”拯思之:“这人死定是不明,莫是阿吴害了丈夫性命,如何哭声半悲半喜?”便差人去唤阿吴来,问其夫因何身死。阿吴供道:“妾身夫主刘十二,以贩卖莱为生,于前月因气疾身死,埋在南门外五里牌后。今家有小儿子,全无倚赖,以此悲哭。”   拯听罢,看那妇人脸上似搽脂粉之色,因思:“彼守服,如何好整饰?”随唤着土公陈尚监下阿吴,同去坟所启棺,检验丈夫有无伤痕,即来回报。   陈尚领命,带伙伴前去五里牌掘开坟墓,揭棺检验,尸身并无痕伤。尚回报:“刘十二身上并无痕伤,病死是实。”拯拍案怒道:“是陈尚必有情弊,故来我跟前遮掩,限三日若再无明白,决不轻恕。”陈尚归家忧闷,双眉不展,脸带愁容。其妻阿杨问尚有何事忧闷,尚具以此事告知。阿杨言:“曾看试死人鼻中否?”尚云:“此人原是我收殓,鼻中不曾看。”阿杨道:“闻有人曾将铁钉插放人鼻中,坏了人性命,何不勘视此处?”尚亦疑糊,即依其妻所言,再去看验一次,刘十二鼻中果有铁钉二根,从后脑爱中插入,遂取钉归呈待制道知。包公便将阿吴根勘。阿吴初不肯招,及上起刑具,阿吴只得招认为因与张屠通奸,恐丈夫知觉,不合谋害身死情由。案卷既成,拯遂判下:“阿吴谋害亲夫,押赴市曹处斩;张屠奸人妻小因致人死,发配极恶军州当军。”判拟既定,司吏依令施行。此可以为贪淫谋杀亲夫者之戒。只因此件公案,又判出二冤枉事来,下回便见。   第七十七回 判阿杨谋杀前夫   断云:   阿杨枉使谋夫计,包宰严刑处极刑。   举一能交冤滞雪,枯骸怨气得开明。   话说包公当下已决阿吴谋杀丈夫情由,遂问陈尚:“是谁人教你如此检验?”尚告云:“当日小人领旨前去检视刘十二尸身,无有认伤痕处,台前云要在小人身上根究,归家忧闷。   不想小人妻室倒有见识,教我如此检验,果得明白。”尚道罢,堂上诸吏复道:“既陈尚之妻有如此见训,不是个等闲妇人,乞相公支酒钱,赏赍阿杨。”拯云:“汝诸吏所言有理。”即便差人去唤阿杨来给赏。差人去不多时,阿杨既到,拯赐以钱五贯、酒一瓶,阿杨欢喜拜辞受之。才方出衙,拯唤回阿杨来问云:“当初陈尚与你是结发夫妻?是半路夫妻?”阿杨复道:“妾身前夫早亡,再嫁与陈尚为妻。”拯问:“前夫姓甚名谁?”   阿杨答道:“姓梅,名小九。”拯云:“得何疾身死?”阿杨见包公问得情切,不觉失了色,乃勉强对云:“他染疯癫,得病而死,埋在南门外乱葬岗上。”拯道:“是你前夫也身死不明。”   便差王亮押阿杨同去坟所检验梅小九尸骨。   阿杨思量道:“乱葬岗有多少墓,终不然个个鼻中有钉!”   遂乃胡乱指个别人墓与差人。掘开视之,并无伤痕,检验鼻中,又无缘故。阿杨道:“人称包相公如秋月之明,今日此事直欲逼人于死地,岂得谓之明官哉?”王亮正没奈何之际,忽见一个老人,年七十余岁,扶杖而行,前来问亮在此有何事。   亮告道:“是包待制差来检验梅小九身死不明,今掘开坟墓揭棺视之,身上并无伤痕,只恐不是梅小九之墓。”老人听罢,指着阿杨:“你休要胡指他人坟墓,枉抛了别人骸骨,叫你一行人受罪。上界见此黑气冲天,特差我来指示他的坟墓,代之伸冤。”老人指与王亮看:“这个是梅小九墓。”言讫,化阵清风而去。亮遂掘开取棺检验,果见鼻中有二颗钉,亮即押阿杨回报。拯遂根勘得阿杨亦曾谋杀前夫是实,将阿杨押赴市曹处死。闻者无不称快。此真见包公明如星月,恩及枯骨;诚可以惩戒后人,徒生谋计,终及丧身之报也。   第七十八回 两家愿指腹为婚   断云:   张女不忘原昔盟,包公判就续前姻。   风清案牍琴堂静,生下轰轰烈烈人。   话说东京城内有林百万,家道巨富,因重阳日请张员外夫妻饮酒,百万娘子与张员外娘子是同年生,又同年同月怀孕,酒至五巡,百万娘子道:“上告娘子、员外,奴今与你同年月怀孕,可以指腹为婚,久后以成秦晋之姻,可不美乎?”员外娘子道:“若后生产,一是男一是女,愿结为夫妇;如俱是男,愿结为兄弟;俱是女,愿结为姊妹。”二家各喜,酒阑而别。   后来林家生男,张家生女,林家遂安排筵席,请张员外做满月。员外席上道:“当前曾约林百万百两黄金为定礼,遂就以此名千金小娘,林家儿子名林招得。”百万道:“员外代儿子取名甚是相称。”员外欢悦,尽醉而散。   不觉时光似箭,日月如梭,林招得年至十五,性格聪明,无书不览,诸艺皆通,但最喜赌博,不消数载之间,赀财荡尽。林百万遂无以自给,每日只去街坊卖水度活。员外见他家贫,遂负前约,不肯还亲。招得亦不敢启齿,情愿写下离书。   千金娘子遂与父母道:“忠臣不事二君,烈女不嫁二夫。当初林家发迹之时,已将女儿许嫁他人,今见落剥,遂失前言,神明不可诬矣。”坚不肯改嫁。   招得忽一日遇着太白星变作老人,手擎一只白雀,卖与招得。招得笼养于家,一日,白雀飞去,直入张员外花园中。千金娘子忽见之,因问及详细,乃是其夫林招得。二人相遇之际,各诉平生,绻绻不忍舍,千金道:“今府里包大人明如日月,清似水潭,何不去陈诉根因,可以续婚。”招得道:“贫无周身之赀,如何去告理?”千金道:“今夜二更前后,入园中来取黄金十两与之。”相约而去。不想被本处屠人裴赞知觉,是夜先入园中等侯,招得未到,却被裴赞杀了梅香,夺得黄金而去。及招得半夜到园中,只见杀倒妇人在地,招得慌忙扶起,得身上脚下并是血,遂惊走归去。次日张员外见杀了梅香,便去都监衙中陈状告知,随即差人寻捉凶身。见血迹到招得家,遂捉了招得,押赴监司衙中,解去开封府薛开府处理问。当下薛开府受了张员外买赂钱,遂将招得送狱根勘,极刑拷打。招得无计分说,只得招认了。   一日,拯去东京决狱,人报薛开府:“包待制渐到府里。”   薛开府情知此事定是不明,恐包公回来审出前情,次日便引出招得来赴法场去决。才方引出,只见雨似倾盆,众人正群集之际,俄然见包待制勒马飞来,便问众人:“今日有甚事?”众人道:“今日薛开府出罪人。”待制道:“今日雨下暗昧,何可出罪人?定是不明。”遂再引招得入狱中散监。   三日后引问招得杀人事因,招得供其事因枉屈不明。待制便差人寻凶身,更去杀梅香处根探。公吏到张员外园中,见两人正在那里竭鱼池,其一人拾得一把刀,公吏遂借刀来观,见刀锻上有“裴赞”两字。公吏将此刀回报,拯即追本处铁匠一百三人来,根问此刀是谁匠人打造。内有一人张强,认得刀子是他工夫云:“上有‘裴赞’字,乃是屠者裴赞着我打的。”拯思忖道:“昨夜梦见一人,穿红衣在我身边走过,今裴字岂不是红衣之类?想杀人者必裴赞也。”遂差人追捉裴赞来府究问。   裴赞在阶下言辩。拯道:“既言不是汝杀人,此刀做工的分明认得打造与你,缘何却在张家鱼池里?可从实招来。”裴赞苦不肯招认,拯令用长枷送狱根勘,乃设一计:“着人唤个妓女来到,令她装作梅香。夜间绕墙叫裴赞名字,作索命之声,看他有何事说,即采回复。”妓女承命而去,果是夜静里在狱墙上叫。裴赞惊怕,靠前密嘱道:“当初不合杀死汝,待等官事息后,日作功果超度汝矣,休来此缠我。”次日妓女以裴赞所言禀复包公。包公审知的实,拘出裴赞,极刑勘问。赞抵赖不过,只得一一招伏杀梅香事情。拯判断讫,依法偿命,押赴市上斩死;将林招得疏放讫,具榜招人告取赃钱。张员外遂告薛开府受其赃钱三万七千贯。拯申奏朝廷,敕旨颁下,将薛开府配三千里,永不许回乡。千金娘子依前判与招得为夫妇。成亲之时,张家送赀财巨万。招得因此致富,其年一举及第,官至宰相。此亦可为谋害者之戒,而表张千金不易之节矣。   第七十九回 勘判李吉之死罪   断云:   刁恶无情犯枉法,包公斩讫去奸民。   从前已谓长无事,自事刑条不顾情。   说话包公一日升厅,有一人告李吉在南门外打死人命。拯即差人前去勾唤李吉到来,当厅理问无辞,承认是实。包公乃令枷送入狱,根勘明白后,唤诸吏云:“李吉故肆杀人,合该死罪。”便令押赴法场。诸吏情知大罪合当申州理结,县属如何敢擅自结断?皆惊怕不敢说,包公不由吏说,亲写了案款,将李吉绑死,号令四门。于是刁恶敛首,百姓安生矣。   第八十回 断濠州急脚王真   判云:   忠直敢持三尺法,奸雄敛势息刁风。   谩将案牍从头数,千载令人慕拯公。   话说包公自断李吉后月余日,濠州知府蒋今部忽闻此事,大怒,便差急脚王真持文书赴县问其事因。王真到县,将文书进呈。拯见后喝问:“王真,你急急回府去,待我自有区处。”   王真遂问拯觅些盘缠回去。拯大怒,不允其情。王真自忖上官差遣,高声大骂:“知县全不识礼法,如何敢擅自断大罪杀人?”拯怒愈甚,唤过只候人,将王真勘责十三杖,押出县门。   真遂回府哭告蒋知州被包知县所责之由。知州大怒云:“彼只一县令,敢如此放肆自专朝廷法令耶?”道未毕,忽有一吏通报,淮南张转运现到城里,知州即忙前去迎接到司,便申告包知县擅自断死李吉事因:“昨差王真赴县问罪,又被知县勘杖十三。”转运问此事大怒,与知州别后,便去定远县理问事因,才入县东门,拯与诸吏来馆驿迎接。转运见拯来,大怒,便将李吉事问拯。拯答曰:“李吉打死人命,理合死罪,知县斩首号令以禁后来。”张转运愈怒,令从人以石磨压拯身上,令其招罪。拯被苦楚太甚,转运又见怜之,恕他起来令归。且看那一回公案,下节便见。   第八十一回 断劾张转运之罪   断云:   一封疏入君王奏,转使赃行罢职归。   正直为人持国法,包公才干更惟谁?   话说包拯得脱身而回,遂与少府主簿一官密谋此事,便差弓手二百人,令去北门藏伏,候转运过时,见有行李扛箱之类,即群起而夺之。弓手领诺而去。良久,转运果有行李盈途而来,诸卒皆夺之,回见拯。拯开其行李,但见金帛无数,尽是赃物,即大骂云:“公为转运,巡行州县,反受官员财物,当奏之朝廷。”转运闻而甚恐,力恳之,不从。拯遂前往东京,迤逦行到帝城,乃击鼓。朝门外监鼓郎官备问事因,拯具以张运使之事告之。郎官遂接之,便见天子。拯山呼殿下奏之。上因览奏大怒,即罢张转运之职,仍前发放为民。   第八十二回 劾儿子为官之虐   断云:   家法尤严王法重,忍叫其子虐良民?   离任归来多宝物,包公怒奏不容情。   话说仁宗因贬黜了张转运,甚喜拯之梗直敢言,遂擢为直谏大夫。其子包秀,年方十六,乃敕授为扬州天长县知县,即去赴任。不想包秀为官爱财贪赃,及任满,多获宝货而归。   一日,拯公事余,忽有一吏通报:“天长县知县任满已回。”拯闻儿归,甚喜。及见行李数担,开视金宝无数,拯核计二年俸钱资财,犹余一千贯。拯大怒,奏之朝廷:“臣有小儿为天长县知县,任满已回,检点行李物色,除俸钱犹余一千贯,今贪财虐民,所合自劾。”天子览奏云:“卿于子既无隐,可谓刚直,今依旧授卿子以官职,令其改过自新。”拯又奏:“臣蒙陛下擢为直谏之职,子有罪过,即父之罪也。臣子罢职则幸矣,朝廷岂宜复与之官哉?况臣自合贬谪,臣决不敢为直谏矣,乞另受他职,容臣报过。”上乃允奏,敕令为定州太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