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野史 - 第 8 页/共 22 页
”裴寂进曰 :“陛下所为者小,所失者大也。且大丈夫为国忘家,用贤略仇。彼密之所为,乃欲自为其君耳,此人君之义而智者,必取用也。陛下何拘滞于心,而示人以不广耶?”
文静附耳曰 :“且令君彦暂出,臣有一言以告陛下 。”帝呼君彦曰 :“汝且暂出朝外,容朕思之 。”君彦逐出。文静进言曰 :“陛下威势甚大,累伐世充不得洛阳者,以有李密为藩篱之故也。今李密为世充所败,夺去城池,进无所往,退无所归,两难之际,不得已而仰附于陛下,诚使陛下不念旧仇,抚之以恩,结之以义,聊属其心,而附纳之,彼必感恩图报,虽蹈汤赴火而卒为陛下用也。且世充之所恃者,密也,唇齿之境也,苟密去,是唇亡而齿亦随寒矣。乘其寒而鼓兵以进,破世充如建瓴之易耳。今苟拒而不纳,使密复据兵以投他国,结连为援,以图大事。且隋未亡而又增一隋矣。古人有言 :‘天与不取,反受其殃’。陛下宜舍其私仇,速赐刚断,忘小忿而成大谋,天下之豪杰也 。”
帝闻文静言,遂悟,曰 :“纳言之言诚是也 。”即宣君彦上殿曰 :“朕熟思卿之言,始恨李密有囚秦王之仇,本不容降;但以国家用人,不惜旧恨。秦王之仇,一人之私也,国家用人,天下之公也,岂可区区以报仇为念,而忘用人之大公乎?如密果有实心向朕,姑免旧忿,准彼来降,可速带领本部人马赴长安来见。如能建功,他日承平之后,富贵当与共之 。”君彦领命,拜辞回复李密。密曰 :“据子之言,即当领人马投降,但恐文静多谋,亦怀旧怨,诱我入国,因而致害,反中其计矣。
子可再往,以探虚实 。”君彦仍来见帝,曰 :“李密即欲来降,但恐陛下与纳言犹念旧仇,反自投落陷井,故自致疑 。”帝曰:“朕欲取信于天下,安肯食言?大丈夫一言重如泰山,欲杀李密,岂无别计;苟诱而杀之,使人有欲来降者,皆以李密为借口矣,不亦自塞贤路邪?”帝当殿上,遂折箭为誓,付与君彦。
君彦将折箭来见密,备说帝如此义气。
密大喜,约会诸将,同领二万人马,摇旗进入长安见帝,曰 :“臣因昔日一时之忿,有犯殿下,罪当万死。今蒙宽宥,恩同天地,敢不竭力尽心,以图建立微功,报陛下不杀之恩。
幸惟收录,以任驱使 。”随引魏征、王圭、伯当数臣来见,具报姓名,各各拜舞。帝大喜,遂拜密为光禄卿,封为邢国公,相敬甚厚。帝拨一府,号为邢府,殿宇宫阙,一如王侯居室,极其华丽,与密居焉。其臣僚人等,仍复旧职,俱令相随邢府调用。时帝有表妹独孤公主,年二十八岁,果有天姿国色,行藏中礼,四德备全。少适董文瑞,因文瑞弃世,寡居数载,守节不嫁。自言三事兼全,我方嫁之:第一要名重当世,人材出众;第二要与兄李渊同姓;第三要文武双全。帝见密相称,乃令裴寂为媒,嫁事李密。复以美女一人赐之。丽泉诗云:魏公声价重千金,岂料投唐若羽轻。
高祖枉将虚礼待,秦王报怨不容情。
总评:外有世充攻围,内有阴鬼牵缠,金墉决不可保,不如投唐以图建立,此伯当所以进说于密也。且世充之所恃者密耳,密去则唇亡而齿亦寒矣。帝不惟纳其降,而又妻以独孤公主,岂魏公之声价有以动之乎?
第三十七回 殷开山独战四将李密自到长安,帝待之甚厚,或三日、五日设一大宴,则命众谋臣、武士侍立于侧,以亲情待李密,筵上分座。比及送回,已拨绫锦百匹、金银器皿俱全。帝虽敬礼如此,而李密之心终不自安。原来李密投唐之时,因秦王往陇西征薛仁杲,不在朝内,故受其降;若使秦王在内,岂肯容之、而复以独孤公主嫁李密乎?
却说薛仁杲乃薛举之子,隋大业十三年,薛举收集人马数万余人,据于陇西,自称西秦霸王,改元兴元。后至武德元年八月,眼瘤突睛而死。仁杲年十六岁,文武兼备,性刚好杀,遂即父位,以领其众。先为太子之时,与诸将不和,互相妒忌。
及即位,众心自相猜惧,由是国势浸弱,帝乃命秦王举兵讨之。
秦王领命,次日,调遣人马,遂以房玄龄、杜如晦为左右军师,使马三保为先锋,刘弘基、殷开山为护卫,大发精兵十五万,杀奔西秦而去。
哨马报于仁杲,仁杲大惊,遂问于群臣曰 :“李渊无故遣子世民兴兵犯境,谁敢引兵拒之?”陈斯钺曰 :“若唐攻打之时,切不可轻出,弓箭炮石不许乱发。唐兵千里而来,难以久住,待粮尽退去,用兵击之,一鼓而可擒矣 。”仁杲曰 :“吾有十万之师,兵精粮足,可以拒敌,岂待兵临城下,坐以待死。
”遂不听斯钺之言,令罗宗睺为元帅,韩简为先锋,梁师成副之,邓贵、许华为左右队,郑庆、李如圭为保驾,率精兵十万出城。仁杲所骑之马高有丈余,名曰小驷。出师之次,其马悲嘶不止。郑庆进曰 :“古者,王侯出征,必乘本国所产之马,盖其马生本土,知其人心,安其教训,服指道路,所以战无不克。今临大敌,而乘异产之马,恐不利也 。”仁杲叱曰 :“此马,吾之所爱,不必多言 。”遂望唐而进。遇于高墌,相去六十里下寨。次日,使韩简挑战,唐使马三保出迎。二人战上三十余合,不分胜负,引兵各回本寨。仁杲问韩简曰 :“唐兵之势何如?”韩简曰 :“唐兵锋锐难当,其斗志勇于我兵十倍。
”仁杲叱曰 :“焉有是事?我当观战 。”次日,两军对阵,阗然一鼓,仁杲抢出,身披红袍金铠,头戴嵌宝盔,手持长枪,身跨小驷,遥谓秦王曰 :“军旅之间,不能施礼 。”秦王亦披金铠,戴珠盔,在马上欠身答曰 :“谁怪汝来?知吾天兵压境,速宜远迎投降,尚敢引兵而拒敌乎?”仁果骂曰 :“匹夫逆贼,何敢无状!彼此皆是隋臣,汝为唐主,吾为西秦,兴兵犯界,是何名也?吾国虽小,亦有雄兵数十万,岂惧汝哉 !”言罢大怒,拍马持枪,直取秦王。斗不十合,仁杲马不惯战,败兵南走。秦王迫至大周山下,仁杲之兵四集,左邓贵,右许华,前韩简,后郑庆,交战秦王。秦王困于山下。
忽山后喊声大振,一队人马杀到。当先一员大将,连声大叫 :“勿伤吾主 !”众视之,乃唐将殷开山也。开山手持大斧,舞动如飞。邓贵见开山来得骁勇,四将持四般军器,弃了秦王,来战开山。开山不恋战,杀入重围,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前后遮拦,救引秦王杀出。四将齐追,开山且战且走。走不五里,梁师成、冯右引兵拦住归路。开山虽身被重伤,奋发精神,独战六将。六将虽困住秦王,见开山骁勇,不敢近前。自午至酉,仁杲兵渐渐围至数重,开山告秦王曰 :“秦兵大至,不可久停 。”乃脱重铠以盖秦王,挺斧来战六将。六将一齐迎敌,又杀三十余合,梁师成挽弓望秦王端发一箭。原来秦王眼看得切当,低头手接来箭,回射师成,倒翻落马。邓贵轮刀便砍,开山大喝一声,先斩邓贵于马下。又与秦王走上二里之地,四将奋力来追。
正在危急,忽听得大周山北喊声大震,一彪人马奔来,开山认得是唐旗号刘弘基也,遂令保秦王前走,自乃勒马挡住秦兵,扬威大喝曰 :“谁敢当先者斩为两段 !”秦兵自相回顾,逡巡不敢近。马三保亦厉声喝曰 :“有胆力者来战当先,何故迁延不进?”秦兵惊惧,披麾逃回,自相践踏,死者不计其数。
开山追杀一阵,夺得盔甲马匹而还。丽泉观此,有诗赞云:仁杲交锋高墌地,开山临敌独盘桓。
一枝斧动兵心落,百石弓开将胆寒。
出入大周龙滚滚,折冲秦阵虎嚎嚎。
秦王不有英雄将,争脱重围奏凯还。
开山既保秦王归寨,史岳、王常皆因败兵来会。秦王顾诸将曰 :“此阵若无开山,险陷性命于数人之手矣 !”开山解下衣甲,身上矢石之伤浸透重铠。秦王看见,嗟叹不已,命排筵重赏开山。房玄龄曰 :“秦兵得胜,明日必令挑战 。”秦王曰:“何以破之?”玄龄曰 :“兵临彼境,深入重地,难以久持,只宜设计以破之 。”乃令刘弘基引一枝军伏于高墌西北污泥涧畔,听举火为号,出擒秦兵。又令白显道领一枝兵伏于大周山下,以截秦之救兵。又令史岳、王常各引兵五千从秦兵寨后抄出,夺其粮草、器械。又令马三保率铁骑五千,保秦王亲自挑战。调遣已讫,诸将各领计而行。房玄龄、杜如晦与李靖山顶举火,号令诸将。
次日,秦兵果来挑战。秦王披挂,与马三保等出阵。仁杲闻秦王又出,欺其怯弱,便出阵前,更不打话,轮刀直取秦王。
秦王迎敌,杀不数合,秦王败走,仁杲拍马后追。秦王且战且走,玄龄在山上见仁呆追入污泥涧,遂放起火炮来。唐兵四起,刘弘基引兵先迎秦王渡涧,韩简、罗宗睺后面迫至,马瘦力劣,跳不过涧,连人带马,一齐陷于污泥。泥深数丈,挣跃不起,弘基厉声一呼,钩镰手两下齐出,将韩简、罗宗睺搭倒获之。
仁杲在后,见前二马陷泥,亦不来赶,勒马而回。郑庆、许华听知二人被擒,正欲杀来,被殷开山挡住来路,斩郑庆于马下。
许华抵死欲进,忽小卒马后报曰 :“唐兵抄入大寨,焚吾粮草,将衣甲器械尽夺而去 。”华听言大惊,遂抽兵救寨。
此时开山追于后,史岳、王常拦于前,三将夹攻,斩其副将孙伯。华力战而出,唐兵左右冲突于高墌山下,秦人首尾不能相救,士卒大溃,斩首数千级。仁杲与诸将走入城,坚闭城门。秦王亲率二千轻骑追之,谕诸将曰 :“破竹之势,不可失也 。”遂进至城下,围裹数重,如铁桶相似,水泄不通,喊声大振。仁杲自登城观看,唐兵八面,分布整齐,军马雄伟。比及夜半,守城军士自相谓曰 :“今唐兵锋势甚锐,难与为敌。
仁杲岂秦王之对手?死在旦夕,不如归附秦王,免受刀剑之苦。
”至是互相抛戈弃甲,争自投下。
仁杲见军士离心,各无斗志,计穷策尽,遂大开城门,负袒投降。城内百姓,香花灯烛,迎秦王入城。安抚军民,籍其户口、粮米之数,金银、彩绢、珠玉封号在库,止带仁杲并罗宗睺数人赴长安面君,其余将土俱各仍居原所。令李靖权守其城,以候圣旨定夺。是日秦王设宴,犒劳三军,拔寨而起,奏凯还朝。丽泉诗云:纵横战马滚红尘,仁杲无谋粪土臣。
不是世民谋略远,焉能一鼓灭西秦。
秦王子了西秦,早有小校飞驰长安报捷。帝大喜,谓裴寂曰 :“卿昔教朕受降李密,今日世民得志,必不利于密矣 。”
寂请问故,帝曰 :“世民与密本势不两立,每欲报密之仇,而不可得。今奏凯还朝,其气昂昂,见联纳密之降,又妻以公主,其心愈忿,必不肯容。卿有何策?与朕谋之 。”寂曰 :“此事甚易,只叫李密远接秦王百里之外,曲尽臣礼,岂有人以礼来迎、而遽杀之乎?秦王虽怒,见之意必稍解。待其入朝,陛下美言谕之,必无害矣 。”帝曰 :“卿言当理,亦良策也 。”急令宣入,帝谓李密曰 :“卿自来此,与世民未尝觌面,朕恐世民怀念旧恨,不利于卿。卿可远接,曲尽人臣之礼,勿使有失。
”密曰 :“臣自投拜,期在犬马之报,此事全托陛下天威 。”
帝曰 :“无妨,卿可速行 。”密辞唯唯而退。毕竟还是如何?
总批:仁杲兵败南走,秦王乘胜而追,岂意其四集之兵交战,及被困于大周山下乎。犹幸有开山骁勇,独与六将相持,卒保秦王之出重围,一鼓而灭西秦,固其谋略然哉。吾不知秦王奏凯之日,尚与密怀旧恨否也。
第三十八回 秦王十计羞李密当日,李密即领原跟随将士二十余人离了长安,望北而行,直至豳州。哨马报说秦王人马至近,李密慌问祖君彦曰 :“秦王有问教,吾如何对答?”君彦曰 :“不问则已,若有问时,只推圣上教臣远接。秦王虽怀旧意,亦不敢加害于大王矣 。”
密曰 :“此言甚善 。”
二人正在商议,忽见一彪人马奔来,密慌与众将近前迎之。
但见:金鼓喧天,炮声振地,锦衣队队,花帽簇簇。左右总管十八,两边剑戟排匀。前面数行高声喝导,正中坐下世子还朝。
密与众将分班而立,令乐官坝篪迭奏,鼓瑟承迎。马上之将大呼曰 :“吾非秦王,乃是长孙无忌、刘弘基也。秦王尚在后面未来,汝是甚人?可立待之 。”李密闻言,心中气恨懊恼:秦王待我何薄!以此二人装作王子,与我来接,特地如此羞我。
欲待不接,又恐主上见怪;若接则羞脸难藏。
与众将正在懊恼,又见一队人马排列而来,蛮舆耀目,剑戟森严,旗分五色,凤起蛟腾,喝声渐逼向前,两面回避金牌。
李密暗思必是秦王,遂拱手而立,呼接千秋。马上二人笑曰:“吾二人殷开山、白显道也,大王欲接秦王,后面保驾帷幔高坐是也,大王可向前迎之 。”李密听言,捶胸跌脚,满面羞惭,仰天叹曰 :“大丈夫不能自立,屈于人下,受此耻辱,何面目立于天地间乎 !”即欲拔剑自刎,王伯当向前急夺之曰 :“大王何如此自寻死耶?昔战国之时,越王勾践为吴王夫差所败,栖于会稽山,身请为奴,妻请为妾。夫差赦其死罪。勾践归国,乃苦身焦思,卧薪尝胆,志在复仇。越后十年生聚,十年教训,一旦兴兵,灭了吴国。大王不可因小以失大也 。”密曰 :“吾亦人杰也,安受此腌臜恶气?”伯当日 :“时势如此,请大王思之 。”
此时李密怒气略息,忽人报曰 :“前面风卷出一面黄旗,大书‘秦王’二字。今次来者,必是秦王 。”密无柰,只得侍于路侧。骤然一队人马到来,飞旗彩耀,宝驾相连,将跨银鬃之马,浑如璧玉麒麟。力士前引,掌扇后随,史岳、陶武钦依队有进,王常、丘士尹按辔徐行。四将认得是李密,各在马上口称 :“大王休怪失礼 !”密与数将默然无语,不觉眼泪流下,连声叫苦。伯当三回五次,只以忍言慰之。
原来秦王听知李密投唐,欲报前仇,帝令李密来接,特地交十将妆作秦王车驾,与密接见,不是秦王,十次羞耻。时马三保、洛阳史二人排列左右护卫,犹如天王之状。李密见是秦王,向前告曰 :“老拙有失远迎,殿下勿责 。”言未绝,只见秦王认是李密,即咬牙嚼齿,怒发冲冠,手持宝雕弓,兜满弓弦,搭上一箭,吓得密将祖君彦、周臣、王伯当三人俯伏在地,面如土色。密跪在后面,两手捧住其脸,彷惶战栗不已。秦王见三人在地下打作一团儿,犹如宿犬之状,即收其箭,以弓梢指定李密,骂曰 :“汝这匹夫逆贼,谁教汝来?本待射汝一箭,报却缧绁之仇,恐连累了这三人的性命,说我不能容物。暂饶汝的性命,权寄汝这一颗狗头在颈,想亦只在早晚 。”大喝一声,李密唯唯惶恐而退。秦玉驾入长安。次日,面奏唐帝 :“托父王洪福,今擒得薛仁杲、罗宗睺囚在监车,专候圣旨发落。
”帝大喜,即令武士拥出,斩于市曹。当日,帝赐秦王金一千两,银二千五百两,蜀锦一千匹,其余将土皆论功升赏。
却说李密含羞退归邢府,旦夕坐卧不安,忧形于色,私谓王伯当日 :“汝教吾归唐,深言神尧大德。今见秦王,身若芒刺,令吾坐不安席,如之奈何?”伯当日 :“屈身守分,以待天时,不可与命争也 。”当日散去,李密心中转闷,无计可施。
是夜月明,密思昔日如此英雄,独霸金墉,今日如此受人之制,放声而哭。忽见一人自外而入,大笑曰 :“主上何故如此?有何不决之事,何不与我商议,而自苦也?”视之,乃祖君彦也。
密请问之曰 :“吾所苦者,受人之制也 。”君彦曰 :“何不往山东收抚士卒,取王世充如拾芥耳。实取大业于人之下,非大丈夫之志也 。”正商议间,一人倏然而入曰 :“公等所谋,吾已知之。吾亦随往,暂助一马之力 。”密大喜,请坐而问之,乃贾闰甫也。三人共议,闰甫曰 :“只恐唐帝不肯大王前去。
”密曰 :“吾有金银、珠玉、眷属、士卒在彼以为质,当必不疑 。”次日,密入见帝,拜于阙下。帝问其故,答曰 :“自投唐后,累荷重恩,未有寸功补报。今山东之众,皆臣故时麾下素所训练之人,臣请往其地收而抚之,以助国威,惟陛下察焉。
”帝大喜曰 :“卿所言极当,既是要去,必须得一将士辅助,以防不测 。”密曰 :“只消臣之手将王伯当足以获矣 。”帝乃遣伯当与李密同行。
当日李密得旨归府,便收拾鞍马,乃裹糇粮,以为行计。
独孤公主向前谓密曰 :“大王何如此之慌速?似有惊惧之色。
”密曰 :“吾有一事,非汝所知 。”独孤公主曰 :“请问其详。
”密曰 :“吾欲背唐而去,只虑汝在此,故吾有忧惧之意 。”
独孤曰 :“是何言乎?吾兄待汝不簿,极其富贵,有何不足之处,欲往何所?”密曰 :“主上恩宠虽厚,汝侄羞我何多?今势不两立,特往山东,收集士卒,随时应变而举事矣 。”独孤曰 :“吾以汝为好人,尽心报国,今日何为此不忠不义之事乎?
此等之人,狗彘不食其肉,何可言乎?”即口唾其面,大骂不已。此时李密性如火焰,即拔佩剑对面劈去,独孤首随剑落,七窃进出,鲜血淋漓,遍于地下。王伯当日 :“大王何故杀死公主?祸即至矣 !”密惊曰 :“我一时躁暴,事至如此,汝作何计较?与吾谋之 。”伯当日 :“此事千万不可漏泄,大王急将左右之人封闭一室,不与往来,作急收拾鞍马,平明速行。
”李密依言。次早天尚未明,密跨银鬃马,持点钢刀,同王伯当随行六十余人径出北门,飞奔而走。
北门飞报李密夺门而去,轻骑六十余人皆望北行。至申时左侧,又邢府中人来告知秦王,说李密将独孤公主杀了。众臣愕然,一将挺身出曰 :“李密杀了公主,背唐而去,必反于山东,是纵虎伤人也。某愿将三千铁骑生擒李密与殿下 。”众视之,乃幽州总管盛彦师也。秦王曰 :“此贼背义忘恩,杀姑之仇,如何不报。今去已远,作急赶去 。”于是率领精兵,尽数皆起,并力追赶。三日至马回川,看看赶上,见李密、伯当在前,相隔不远,彦师大喝 :“李密休走!秦王在此 。”李密回头,果见尘头起处,一彪人马来到。上面风吹动秦王军马旗号。
彦师大喝曰 :“汝杀独孤公主,却走这里,吾奉秦王钧命,特来捉汝 。”密曰 :“与汝本来无仇,何如此之迫邪?”秦王随后继至,骂曰 :“匹夫逆贼,尚敢多言 !”即在马上高声大呼:“王伯当!吾欲射死李密,汝可前来辅吾,免汝一死 。”伯当曰 :“生为魏公臣,死为魏公鬼,忠臣岂怕死哉 !”遂持刀欲战秦王。秦王大喝一声,众军士弓弩齐发,箭如雨下。伯当急不能战,舍命抱住李密之身,更不抬头,百般遮护。可怜李密、伯当并六十余人,不移时皆死于马回川行宫山下。密死年六十二岁,武德元年冬十一月也。史官有诗云:李密为君笑霸王,谁知今日叠尸亡。
古今多少英雄将,那个忠臣似伯当?
丽泉单赞伯当一绝云:世子运机筹,伯当一旦休。
心怀安国恨,眉锁庙堂愁。
英气连霄汉,忠心贯斗牛。
至今魂与魄,犹绕凤凰楼。
李密被盛彦师枭下首级,送入长安。帝大喜,即将李密首级号令四门,将邢府所积金银绢彩尽赐秦王、彦师二人。密死之后,其将徐世绩据守黎阳,未有所属。帝遣魏征说之,世绩即籍郡县户口士马之数,奉表来降。帝大喜,遂赐姓李,加为左卫大将军。
是年四月,帝大宴群臣,正饮酒间,忽报谷州刺史何如璧表称报:洛阳王世充累犯边界,打天谷州附邑,十分危急,作急引兵救援。帝即命秦王率人马十万前去抵敌。秦王领命,即调人马望洛阳进发。正在起行,又哨马来报:刘武周兴兵侵犯边界,动扰并州,锋势甚锐。帝曰 :“且教齐王元吉紧守城池,待世民征服王世充,移兵并州,以拒周武 。”毕竟还是如何?
总批:或称密似项羽,非也。项兴五年霸天下,密连兵数千百战,不能取东都。始玄感之乱,密首劝取关中;及自立,亦不能一鼓而西,宜其亡也。然礼贤得士,乃田横之徒欤?贤于陈涉远矣。意使密不为叛,其雄才亦不能容于世云。
第三十九回 刘武固定扬称帝刘武周,景城人也。其父名匡,徒居马邑。母赵氏,尝夜坐庭中,见一物如雄鸡,光烛地飞,投入其怀,有娠而生武周。
为人骁悍,善于骑射。大业十三年,应募征辽有功,还为马邑校尉,甚得太守王仁恭之所亲爱。
后武周日久,遂与仁泰侍妾私通,恐事泄见诛,又见天下已乱,阴有异谋,乃扬言于众曰 :“今岁饥民困,相枕于野。
府尊王君闭仓不恤,岂忧百姓意乎?”众人闻言,皆起忿怨。
武周密知人心已摇,即诈称疾不出,耸动远近豪杰,往探其病。
武周乃杀牛纵酒,大言曰 :“盗贼方起,百姓饥饿,壮士守分者死于沟壑。今官粟红腐于仓,谁能与我共取之?”当时诸恶少年皆愿相从。
武周至次日,与其徒张万岁等十余人候仁恭升厅视事,武周上谒,万岁持刀自后随入,斩仁恭于地下,持首出徇郡中,无敢动者。遂开仓以赈贫乏,驰檄郡县,远近皆来归附,得其万余,自称太守,进据汾阳宫。所得宫入,选其丽色者悉送于突厥始毕可汗。
可汗大喜,遂赐以狼头纛一面,立武周为定杨可汗,僭称皇帝。封妻沮氏为后,改元天兴。封杨伏念为左仆射,封妹婿苑君璋为内史令,宋金刚为西南道大行台。结连突厥,倚以为助,起发人马二万,进攻大唐。
金刚言曰 :“唐之人马不可轻视,臣保一人,可为先锋,同提军马到彼,必获全功。如负所举,治臣之罪 。”武周曰:“卿若荐贤,实为国家,以图补报,非一人之私也。惟得其当,何罪之有。但不知举着甚人?”金刚曰 :“此人姓尉迟名恭,字敬德,朔州善阳人也。应武举出身,使一杆虎根竹节鞭,重计八十二斤。常跨一匹踢雪乌骓马,上下驰骤,奔走如飞,有万夫不当之勇。得此人充为将,东征西伐,天下不足定矣 。”
当日武周建言,即遣人致书束帛径往朔州,聘召敬德。不数日间,敬德惠然已到。武周急召来见,其人身长九尺,膀阔有围,满部须长一尺二寸。面如铁色,目若朗星,威风凛凛,气宇昂昂。敬德上殿,纳头便拜。武周以半礼答之,通其来意,武周曰 :“孤因金刚之荐,见闻足下武艺盖世,以薄礼来聘,垂临敝境,擢用汝为前部,同金刚领兵征伐唐国。汝可尽心助孤,不负所举,他日富贵共之,孤之愿也 。”敬德曰 :“臣[不]
才,荷大王之召,恐不堪职。既以领命,敢不竟力以报 。”武周曰 :“金刚所荐不差,孤素知足下高[雅]之士,深明为将之道。敢问将者,三军之司命,国家之安危,所系甚大且重也,可得而闻乎?”
敬德曰 :“将有五才十过:所谓五才者,智、仁、信、勇、忠也。智则不可乱,仁则能爱人,信则不失期,勇则不可犯,忠则不二心也。人而有此五才,然后可以为将矣。所谓十过者,有勇而轻死者、有急而心速者、有贪而好利者、有仁而不忍杀者、有智而不心怯者、有信而妄言人者、有廉洁而不爱人者、有谋而心绥者、有刚毅而自用者、有懦而喜任人者。将有此十过,则不足以为将矣。故善将兵者,具五才,去十过,攻无不破,战无不胜,谋无不成,可以无敌于天下矣 。”武周曰 :“今之为将者何如?”敬德曰 :“今之为将者,或有勇而无谋;或有谋而无勇;或恃己之能而不容众;或外温恭而内慢易;或矜贤位而恶卑贱;或性骄傲而耻下问;或扬己之长[隐]人之善;或藏己之过彰人之罪。此皆为将之弊,而今皆[从]之,所以不善为将也 。”武周曰 :“若汝为将,则何如?”敬德曰:“若臣为将,非敢自为夸张,实出古兵法,但人不能知耳。用之以文,齐之以武,守之以静,发之以动。兵之未出也如山岳,兵之既出也如江河。变化如天地,号令如雷霆,赏罚如四时,运筹如鬼神。亡而能存,死而能生,弱而能强,柔而能刚,危而能安,祸而能福。机变不测,决胜千里。自天之上,由地之下,无所不知。自内而外,自外而内,无有或违。十万之众,百万之多无有不辨。或昼而夜,或夜而昼,无有不兼。范围曲成,各极其妙。然由洞达古今,精明易学,定安险之理,决胜负之机,神运用之权,藏不穷之智,奇正相生,阴阳终始,然后成。仁以容之,礼以立之,勇以裁之,信以成之。如此则成汤之伊尹,武丁之传说,渭水之子牙,燕山之乐毅,皆吾之师也。此乃敬德为将之道,养之有素,不敢不告也 。”
武周见敬德议论如长江大海,一泻万里,欣然喜曰 :“孤得足下,可比之汉得韩信、蜀得赵云胜十倍矣 。”即赐酒戴花,封为先锋之职,同宋金刚领兵前行。次日,到教场中敷演,调遣人马出城。前军敬德,中军宋金刚,后军寻相。但见旗分黑白,剑戟森严,马步军兵浩浩荡荡,杀奔并州一路而来。
却说齐王元吉自留守并州、太原,日以射猎为生,整月不理公事。尝言吾宁三日不吃饭,不可一日不游猎。其网索之车亦有三十以上,随军躧踏田禾,抢夺商货。每向通衢人丛之中拽弓试箭,惊百姓躲闪,笑以取乐。自以承平无事,全不以军伍为急。忽见哨报金刚领兵而来,慌聚众将商议。元吉曰 :“今刘武周遣宋金刚率领人马直抵吾境,众将有何妙策,可以杀敌?”李仲文挺身进曰 :“吾闻金刚有一部将,原是胡氏之子,朔州善阳人也。后过养尉迟可大,因冒姓尉迟,名恭,字敬德,武艺精熟,有万夫不当之勇。使一杆竹节鞭,重八十二斤,人不可敌。当请勇敢之士,先须力战,后以智擒之 。”元吉曰:“敬德虽勇,无谋之辈耳,不足为惧。金刚斗筲之徒,其性暴悍,利在速战。今来粮食不继,难以久特,莫若坚闭城门不出,以老其师。不过旬日之间,粮绝士困,乘其弊而击之,无不胜矣 。”殷开山曰 :“殿下所言非矣,岂有人无粮草,敢来伐人之国乎?武周方欲举亨,兵食必足,莫言旬日粮尽,便是一年彼亦应付充足。今闭城不战,则示弱耳。并州士马精强,以一当十,岂惧此逆贼乎?莫长他人锐气,灭却自己威风,早为出战,请以决疑 。”元吉曰 :“汝等所见甚明,吾意已决 。”即令宇文歆为前部,殷开山、张达为左右护卫,窦悦、苏峻为合后。
元吉议遣已毕,遂引了人马出城,直至八仙坡下,平川旷野,列开阵势。正直四月,天气略热,等候一日,早望见刘兵到来。当晚不战,次日辰牌左侧,三通画鼓响处,门旗影里,元吉出马:头戴紫金盔,身披黄金锁子甲,左右锦囊插狠牙箭,手持枣木槊,坐下赤兔马,高声大骂 :“逆贼!无故兴兵入寇,早早投降,不失封王之贵。愚迷不允,洗颈受戮 。”骂尚未了,对阵上敬德挺身跃马而出:头戴镔铁盔,体挂绿锦战袍,身披狮子连环铠甲,腰系弯弓带箭,狻猊宝刀,手持虎根竹节钢鞭,坐下雪蹄乌骓马,果是黑煞天神。睁圆环眼,喊若巨雷。
元吉见了,心中惶惶,回头问曰 :“谁敢出战?”阵中一将,纵马挺枪而出。元吉视之,乃并州长史李仲文。两骑相交,战不数合,被敬德一鞭打于马下。元吉便勒马入阵,敬德挺鞭直冲过来。元吉大溃,四散奔走。敬德在阵中如出入无人之境,背后过来殷开山、宇文歆,三军皆至,来救元吉,敬德方退。
三处各折了人马。张达、窦悦军马都到一处商议,言敬德英雄,果是无人可敌。正忧虑间,小校来报敬德搦战,三处首领各自上马归本寨,军分五队,布列向前。遥望敬德一处马军绣旗招扬,先来冲阵。前军谢文应出马挺枪去迎敬德,交马手起一鞭,打文应于马下。众人心胆俱丧,殷开山骤马出曰 :“吾受齐王厚恩,何不以死报 !”手持长柄宣花月斧,飞马而出。敬德挥鞭拍马而来,与开山战到十合,敬德一鞭打中开山背心,弃斧于地,两手抱定,屈身负痛而走,口吐鲜血,淋漓不止。众队军士一齐呐喊,敬德迳冲窦诞军,诞轮双刀直迎敬德。敬德睁目大叫,挥鞭来战两合,诞拨回马落荒而走,敬德骤乌骓马赶来。那马飞走如风,看看赶上窦诞,挺钢鞭望后心便砍。旁边转过张达,怒发冲冠,挺枪飞马大叫 :“逆贼休走,吾在此与你共斗一百合 !”敬德见了,弃了窦诞,便战张达。达抖擞神威,酣战敬德,各队军士一齐助喊。张达终是力怯,枪法杂孔,被敬德大喊一声,活捉过马去。众军各自逃生,日色已晡,两下鸣金收军。未知张达性命如何。
总批:武周结连突厥,倚以为助,自是而欲进兵大唐,乃拔扈之甚者也。然金刚所举敬德,则深明为将之道焉,观其五才十过之论,虽太公之《六韬》、《三略》不是过矣。唐将若殷开山者,庶足以当之,而张达辈,窃有所不取也。
第四十回 宋金刚义释张达当日宋金刚坐在帐上,群刀斧手把张达推至帐前,金刚喝曰 :“大军到此,何不开城纳降,尚敢引兵前来拒敌?”达曰:“汝等无故入寇,侵我大唐,反称吾为拒敌,吾岂降汝死狗奴哉?”金刚喝令左右斩讫报来,达亦喝曰 :“死狗奴!斩即当斩,何以怒为?”金刚见达面不改容,慌大笑下阶,喝退左右,亲释其缚,取衣与之,扶于正中高坐,纳头便拜曰 :“吾交请足下来此,同扶立刘主。谁教如此捆获?冒渎威容,幸勿见责。
吾素知足下忠义之士,世之丈夫也 。”便进酒压惊,以上宾礼待之。张达感其恩义,无有异志。
元吉折了二将,退入并州,聚众商议。元吉曰 :“吾闻敬德之名,未尝见面。观今日阵中,手将称为万人之敌,信不诬矣。此人难与争锋,只宜坚守 。”正说间,人报敬德兵马渡过晋川,来打并州。元吉转慌,窦诞只劝不可去敌,谨守为上。
阶下穆逊守将出曰 :“某乞精兵数千,掩来军于晋川之内 。”
窦诞劝不可去,穆逊曰 :“据汝只是坚守,似此何能立功名于后世乎?兵法云:军半渡可击,今兵渡晋川,不乘此时击之,直待兵临城下,将至壕边,深根固蒂,难以动摇矣。穆逊愿决一死战 。”
元吉大喜,点精兵五千,随穆逊出并州迎敌。军至,绣旗开处,敬德提鞭出马,穆逊却欲出迎,后面军士见敬德神威凛凛,不战而走。穆逊止喝不住,大败,退入并州城,马步军折其大半。元吉慌急,差夏安星夜往长安见帝,呈上告急书,言敬德打死李仲文、谢文应二将,活擒去张达,现围并州至急,望早拨大将,引军救护。帝大惊曰 :“敬德何人也?”安曰:“他覆姓尉迟,名恭,字敬德,朔州善阳人也。人称为百胜将。
精通兵法,熟谙韬略。身长九尺,黑脸虾须,有万夫不当之勇。
惯使竹节钢鞭,战无不胜,攻无不取,非等闲之辈也 。”时满朝文武见说,具各惊骇,低首无语。帝指班部中一人曰 :“汝可引一军去解并州之急 。”其人应声而出,众视之,乃裴寂也。
帝喜,封为行军总管,拨新军五万,差郑样、林虎为副将,刻日便起。先差人报知并州城内,令元吉引兵出城助战。
却说金刚、敬德在寨中,每日令人攻城,不能得下。正在纳闷,忽见正南有救兵到了,旗上乃“行军总管裴寂”。金刚问谁可迎敌,敬德要去。金刚曰 :“汝既为前锋,且未可去。
”更问其次,吴植应声而出。金刚与兵五千,交吴植去迎敌。
又问曰 :“吴植虽然去了,倘有疏虞未便,谁敢再去?”帐下敬德坚执 :“某愿往 。”金刚亦与兵五千,两枝军马去了,金刚把军马离城,且撤退二十里,恐防城内元吉冲突之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