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剑春秋 - 第 4 页/共 14 页
第十回 逞宝贝剑诛燕将 用魔法石打秦军
话说孙燕,听说宝贝来了,知道利害,忙收战马,仰头观看。但见云气盘旋,霞光缭绕,现着一口宝剑,竟扑顶门而来。只吓得魂惊千里。班豹在后大叫道:“少老爷怎么不加上一鞭,就把此贼生擒括捉,与大老爷一门报仇,为何勒马停枪,不去擒拿,又在此抬头呆看什么。”孙燕道:“宝剑来了,我的性命就在眼前难保。”班豹道:“怕什么宝剑,如今在那里?”孙燕用手往上一指道:“只不是么?”班豹忙睁眼一看,只见云雾缭绕,斗大的红花,托着那明晃晃一口宝剑,竟扑孙燕的顶梁,相离不远。班豹一见,高叫道:“不好了,快跑走去。”孙燕道:“有理,妖法邪术跑过百步之外,就无害了。”孙燕慌忙回马,望易州西门飞马而逃。班豹连加三鞭,在后头跟随。那宝剑就在空中左旋三旋,右旋三旋,望孙燕顼上一落。这孙燕乃是上界自在龙临凡,在赵国邯郸有三年零六个月天子之福,焉能害得他。宝剑刚到了顶门,孙燕原形现出,露了一条五爪龙,把剑托住。此剑乃如意之宝,今被金龙托住,就往后斜飞去。可巧该死班豹赶来,凑巧捱了一剑,响亮一声,斗大的人头坠地。孙燕听得马后响声,回头一看,见班豹中剑,倒在尘埃。心中悲伤,泪如雨下,可惜一条好汉,死于秦贼之手。不敢挨迟,策马奔至吊桥,高叫开门。城上军兵看见,认得是孙燕,飞报昭王。昭王正与屈产在敌楼上筹议守城之策,忽闻报孙燕回来,忙与屈产亲自下城相接。孙燕一见了昭王,连忙伏下行礼见驾。昭王大喜道:“御外甥平身,取救之事如何?”孙燕奏道:“托吾主的洪福,臣上天台山,拜请臣叔下山,率领人马,前来相助,现在西门安营,臣特来报号。”昭王闻听大喜,遂与孙燕、屈产一同回至御敌楼,传旨摆驾回宫,各官相随,回至金銮,昭王升殿坐下,命屈产写了请启一道,差遣大臣八员赍捧,又点御林军五百,跟随孙燕出南门,绕道竟奔齐营,请孙膑进城,暂且按下。
且说王翦,得胜回营,上中军帐报功。口尊:“元帅在上,今有孙燕上临淄取救,天台山拜请孙膑,领人马到易州相助,现在西门安营。方才孙燕进城报号,闯营而过,被末将用宝剑斩他的家将下马,孙燕败进城中去了,特来报明。”章邯闻听大惊,吓得半身冷汗,半响无言。王翦道:“元帅闻得孙膑到来,大有惊惧之色,却是为何?”章邯道:“你有所不知,孙膑在云梦山学艺,得了三卷天书,能知过去未来,神通广大,道法无边,列国闻名丧胆,你我不是他的对手。不如奏知主上,收兵回国,以免三军遭殃。”王翦笑道:“我秦国应运而兴,该平六国,号令天下,圣天子有百灵相助,孙膑岂能为哉。元帅且请宽心,待末将和他见阵,定个高下,管保无事。”说罢,辞回大营去了。
且说孙燕,领昭王旨意,带着八员大臣,五百军兵,一同来至齐营,在营外扎住。孙燕即忙下马进营,见了叔父,说现有昭王请启在外,请叔父快迎接。孙膑即吩咐排开香案,大放营门走出外来。那外面八员大臣,望见孙膑迎出,便赍捧了请启,直进营门。孙膑连忙叩头跪接,捧来至香案上跪读一遍,起来与各大朝臣见过礼,即时传令拔营,仍从绕道而进。
不一时到了南门城上,燕军急开城门迎接,直上金銮。昭王一见,忙离龙座,率领各臣迎下丹墀。孙膑忙抢上几步,跪下叩头。昭王用手扶起,同上大殿赐坐。孙膑谢恩坐下,孙燕、李丛率领众将,在阶下山呼叩头。昭王往下一看,只见众将穿红着绿,戴紫披蓝,个个赛过天神,如狼似虎。昭王便问道:“这是那里来的?”孙膑奏道:“那是临淄一干众将。”昭王传旨,免礼平身。众将叩头谢恩,昭王命光禄寺摆设素筵,与御外甥接风。齐国众将,另在偏殿管待。须臾君臣入席,酒过三巡,食供五味,昭王开言说道:“孤国兵微将寡,今被秦国欺凌,兴兵压境,全仗御外甥扶持。若能擒拿王翦,退得秦兵,孤当厚报。”孙膑躬身道:“列国兴衰,关乎天命,只看天意如何。一来凭主上洪福,二来看臣的本领,三来看易州的黎庶,不遭涂炭之灾。若说要擒王翦,又何难哉。”言罢,君臣畅饮一会,孙膑离席叩谢,告辞出了朝门。架拐骑牛,众将簇拥,来至燕山府,弃牛离鞍。承奉官不敢怠慢,慌忙通报。
那燕丹公主,同高、李二位夫人,正当伤感烦恼。只见承奉禀道:“启上贵人,少爷上临淄取救,住天台山拜请了三老爷下山相助。现在府门下来,特来禀报。”燕丹闻听,悲喜交集。高、李二位夫人忙扶公主,步出银安大殿。望见孙膑架拐前来,三叉冠,豆青袍,背插黄旗,手持沉香拐,燕丹公主看罢形容,不觉一阵心酸,泪如泉涌。孙膑看生身之母,两鬓如霜,皱纹满面,心中大是伤感。抢步上前,跪下说道:“不孝孙膑,叩见母亲。”燕丹公主双手抱住,大放悲声。叫一声:“我儿,痛死我也!为是那些得罪了你,那养育的恩情,你全不挂念,竟自在九霄云外。”高、李二位夫人,看见了三爷,也放声痛哭。银安殿上,悲声惨切,后府之人,无不泪下。母子痛哭多时,高、李二位夫人解劝一番,孙膑把泪痕止住,往偏殿参灵,倒身叩拜。只见三副灵柩,停在居中。不觉心如刀搅,泪似泉涌,放声大哭道:“为儿远离膝下,养性高山,那知父兄沙场惨死。亏得侄儿孙燕上山请救,故此领兵前来,定要拿住王翦,碎尸万段,以报前仇。望父兄阴灵宽恕忠孝不能两全之罪。”孙膑肝肠哭得寸断,如醉如痴。孙燕上前劝道:“三叔不必过哀,恐伤祖母之心。”孙膑闻言拭泪,俯首沉吟。孙燕回头,又见殿东停着一口棺木,心中疑惑。口尊祖母:“这口灵柩,又是何人?”公主见问,泪流满面道:“只闻你三叔到来,不及细诉,若不问也未暇提及。既然问将起来,就是铁胆铜肝,也要伤心!”只见李氏夫人悲悲切切的道:“吾儿去取救后,那秦贼王翦屡次攻城讨战,你妹心怀忠孝,欲报祖父之仉,不料出战,又丧于王翦宝剑之下。”言罢放声大哭。孙燕闻听,珠泪长流,哭叫:“贤妹,我去时你尚在殿前相送,谁知如今竟隔着棺木相逢。可恨王翦这贼,连害我尊卑四位,真是仇深似海,万剐犹轻。”孙燕哭得涕泪涟涟,捶胸顿足。燕丹公主道:“我儿不必伤感,也是你妹的命数。”孙燕收住了掴,燕丹公主叹息一回。然后请燕丹公主回殿,重新叩头,复与高、李二夫人行礼。礼毕坐下,只见全山众将上殿,朝着贵人叩头。
燕丹公主左右端详,不见了班豹。乃问孙燕道:“家将班豹往那里去了?”孙燕道:“这班豹果是英雄,他跟小孙连敌秦营,在荆轲山冲围而出,一路上同上天台请得三叔。回至易州安营,又跟随孙儿进城报号,不料遇着王翦,战了一场,被他祭起宝剑,孙儿幸逃得性命。那时班豹在后,遂至误遭毒手。可惜忠勇之人,死于非命。”燕丹闻听,叹息了—回。天色已晚,银烛高烧,吩咐摆洒与吾儿拂尘。孙膑道:“不必,方才在朝已领过筵宴了。”公主道:“既然如此,泡好茶来,老身与吾儿坐谈叙话。”于是母子各诉家常。一宿晚景已过,到了次日清晨,孙膑起来,梳洗已毕,即到母亲处问过了安,因便说道:“为儿今要上朝料理国家的大事。”公主道:“极好,但凡事须要小心。”孙膑答道:“晓得。”遂即拜别母亲并二位嫂嫂,率领十二位门徒,上朝叩见了昭王,奏明出城会敌。昭王慰劳了一番,孙膑领了众将出朝,统了一万精兵,直出易州西门。三声炮响,安下营寨,竖起青纱大帐。孙膑当中坐下,众将参见,分列左右,发放军情,这且不提。
却说秦帅章邯,因孙膑扎营西门,闷闷不乐。王翦躬自禀道:“元帅休要耽惊怕他,末将不才,愿当先临阵,至易州的营门讨战,探彼虚实何如?”章邯道:“将军,孙膑道法高妙,驱神役鬼,撒豆成兵。前者庞涓在马陵道上,被他乱箭射死,七国分尸。乐毅何等英雄,难免鬼箭之名。先行官,你纵然英雄,焉能是他的对手。”王翦听毕,气得尸神暴跳,豪气飞空,愤言道:“末将不才,到底要会会孙膑。元帅若是要活的,顺手牵羊,把他赶进营盘。如要死的,走去把他首级割来。”言罢,愤愤下帐,带领部下,提枪上马,一辔直跑至燕营。收辔勒马观看,只见鹿角层层,深沟高垒。兵虽不多,已觉齐齐整整。看罢,夸奖不尽,吩咐旗牌官上前讨战。旗牌得令,来至营门,高声大叫:“巡官听着,快报你家南郡王得知,叫他早早出营,伸颈受戮。”旗牌飞报中军,孙膑闻听,心中暗恼:“可恨王翦,欺人太甚。我咋日才到,今日便来讨战,寻上门来。欲待遣将拒敌,怕他的宝剑利害。”低头暗想,左右为难,孙燕在旁看见孙膑默默无言,也不遣将,也不发兵。忍耐不住,只是搓手顿足,站立不安。又见蓝旗来报:“王翦在营外,声声骂战,叫杀连天,报明定夺。”孙膑发放蓝旗去了,遂传孙燕、李丛并全山的众将听令,众将满心欢喜,只道是遣他临阵,一个个上前参见。口尊“师父呼唤弟子等有何差遣?”孙膑道:“尔等各归本营,无令不许擅自到青纱大帐,违令者军法斩首。”众将闻听,心中纳闷,只得听令,各归本队去了。
孙膑见众将已散,站将起来,转入后营,踏罡步斗,用杏黄旗望南方一指,忽见值日功曹,控背躬身,口称“相召小神,有何使令。”孙膑拱手道:“无事不敢冒渎尊神。附耳过来,与我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即速快来。”功曹领令,不敢怠慢,不多时,把深山古墓中多年的石人取了来,孙膑用魔法一指,掐三合诀一算,说声道疾,忽变了一员大将,扳鞍上马,飞奔出营。那王翦正在营前候敌,忽见辕门开放,一员年少大将,白驹银枪,飞奔而来,仔细看真,正是孙燕。心中想道:“这小辈虽然年轻,骁勇不过,他曾在荆轲山大战,杀得秦兵一夜,大将胆战心寒,今日他独自又来临阵,若是胜得他便罢,倘若战他不过,我把宝剑祭起来,取了他的酋级,岂不是孙门绝后了。”想定主意,兜马上前,用枪一指:“穿白的孙燕慢来,我久等多时。”孙燕止抬头一看,并不回言,举枪分心就刺。王翦用枪挡开,舞动蛇矛,冲锋过去,鼎力桕持。战了多时,经过五六十回合,王翦心中暗想:“今日孙燕本领大不似从前猛勇,我何必与他恋战,不如拿了一活的。”正想之间,孙燕兜心一枪刺来,王翦连忙圈马躲过。人挨马近,伸过手把孙燕的勒甲绦拧个结实,活擒过马。心中大喜,打得胜鼓回营。义子王贲接应,将孙燕放在尘埃,捆绑起来,押上中军大帐报功。
章邯大喜,细看孙燕,唇白齿红,真是一员少年勇将。遂大喝道:“好孙燕,今既被擒,你敢立而不跪么。”连问数声,总不答应。章邯元帅大怒道:“你是网中之鱼,因何这般藐视。”传令:“与我拖下,重责四十。”两边答应,将孙燕推至阶下,按倒在地,军校提棍在手,尚未行杖,岂知孙膑早已倒念真言,取了法宝。那军校举棍过顶,得力打下,只听得咔嚓一声,震得两手酸麻,孙燕在地,动也不动。吃惊道:“真好硬汉。”有个年少军校,心中不服道:“你老人家气力平常,等我来,我不信有这般结实的屁股。”连忙接棍在手,八字脚站定,提棍趱劲,手起棍落,忽然一声响亮,将棍折为两段。吓得小军目定口呆,半晌动弹不得。众人道:“必然是个铜皮铁骨。”低头扭开下衣一看,吓得魂不附体,慌忙上帐跪下禀道:“元帅打的不是孙燕,原来是个石人。”章邯闻听,立起身来—看,果然是个石人赫然,惊疑不止。王翦看见,气得重重大怒,暴跳如雷,大叫“气死我也,明明是个孙燕,怎么拿进营盘就改变,气他不过。传我的家将上来,不论是孙燕是石人,与我打个污烂,暂且出口冤气。”家将不敢怠慢,提起铁尺斧锤,一齐动手,把个石人打得粉碎。孙膑早知其情,口中念念有词,喝声道:“疾!”把杏黄旗望西北乾天一指:“风伯还不祭风,待等何时。”说话未完,只见狂风大作,穿林折树,吹起黄沙顽石,专望秦营,犹如雨点飞来。帐前的碎石人,就地腾起,满营乱打,内外夹攻。打得秦军无处可藏,尸骸遍地。一刹时把十万大兵的营盘,打得哭声震天。章邯与子陵忙奔金顶宝帐,奏知始皇。赵高、甘罗领御林军,各提箭牌,保护始皇,飞马奔出五里之外,方得平安。孙膑倒念真言,送了风伯归位,方才风息石止。复整营寨,始皇即归金顶大帐升座,命章邯查点大兵,打死将有二万,中伤不计其数,马倒数千匹,大营吹得稀烂。
始皇大怒,传旨:“把先行官与孤拿下。”校尉领旨,忙把王翦绳索捆绑,拥至帐前跪下。始皇一见,拍案大怒道:“好王翦,妄夸大口削平六国,今至燕邦被一个女孩连伤二次。一阵未成,又中了孙膑的诡计,伤害人马数万。败军辱国的东两,要来何用。”传旨刀斧手,押出辕门,枭首示众。军师金子陵忙跪下奏道:“吾主且息雷霆之恐,罢虎狼之威。若将王翦杀了,虽不致紧要,惟是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愿乞宽恕先行官,准其带罪立功。饶他一死,再去临阵,拿获孙膑,将功赎罪。如再失误,二罪俱治,恳乞恩准。”始皇准奏,传旨放回。王翦整顿衣冠,上帐叩谢不杀之恩。始皇道:“孤看军师之情面,饶你不死。若拿得孙膑,万事皆休,如若不然,一定问罪。”王翦谢恩起来,恶狠狠跑下了大帐,顶盔束甲,提枪上马,与王贲带领部下,同出营门。犹如电转星飞,奔至燕营。用手中枪一指,喝道:“辕门军校听真,快快报如你家孙膑,出来纳命。”蓝旗启报中军,孙膑闻报,传令起鼓聚将。众将闻得鼓声如雷,各各明盔带甲,挂锏斧鞭,齐上大帐。参见已毕,孙膑道:“今者秦贼讨战,我若不出,显见无能,带我脚力过来,等我出去会一会王翦。”言罢,扳鞍上牛,带领众将,三声大炮,齐出营门。
那王翦勒马提枪讨战,只听得一声呐喊,炮声惊天。两根纛旗,分开左右,竟奔战场,被风摆开。见左边旗写的是:“云梦水帘曾学艺。”右边写的是:“了一真人孙伯龄。”旗后头一队将官,刀枪雪亮,盔甲鲜明,簇拥着一道者:三叉冠,豆青袍,架拐骑牛,仙风道骨。王翦看罢,微微冷笑道:“看将起来,闻名不如见面,见面不如闻名。闻他的名,如雷贯耳。见了面,亦不过是我等之辈,有何异人之处。”观毕,催马迎上前去,用枪一指道:“刖夫慢来,我王翦侯爷在此。”孙膑闻言,收往青牛,众将一字排开。拱手答道:“来的莫非是王翦么?”王翦道:“然也,我素闻你在高山修炼,乃高明道德之士,定知世务情形,应该劝燕昭王纳土归降,上顺天意,下安黎庶,方是明德保身之道。为何计不出此,乃兴妖作怪,伤我人马数万。今又在我跟前耀武扬威,排开阵势,意欲何为?”孙膑大笑道:“贫道此来,原为着家门之事。你心肠狠毒,行事太过,岂不知人事胜天,何必妄谈天命。贫道有一言,诸将军静听。王翦,你今日可快下马来,待我用粗壮麻绳绑住你,解到燕昭献功。”王翦大怒,抡刀来斩孙膑,孙膑举仙拐迎敌。二将战数十合,胜负未分。未知胜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 幻身形戏弄王翦 祭水火烧陷秦营
却说王翦,听闻孙膑之言,心中大怒,双手举枪,对着便刺。孙膑用左手的拐架过,右手的拐照天灵打来。王翦侧身躲过,舞动钢枪,往来接战。犹如点点寒光,一汪秋水,上护其身,下护其马。孙膑使开拐法,好似一对蛟龙,上下盘旋,呼呼风响。二人经战八十余合,王翦虚点一枪,回马败走。孙膑微微冷笑道:“好一个王翦,你往那里走,务要赶上拿回。”
忙催青牛赶将下来,王翦回头看见,满心欢喜,用手将枪压下,口中念咒,祭起宝剑,高声大喝道:“刖夫,休得逞强,看我的宝剑到了。”孙膑闻言,收住脚力,用拐护住了面门,往上观看。只见云霞旋绕,瑞气千条,车轮大的一块红光,托着明晃晃的剑,直奔至顶粱而来。忙将拐移归左手,右手把杏黄旗拔出,托在掌中,念动真言。刚刚临切近,就用旗一展,喝声“宝物还不回去,等待何时。”却也作怪,只见那剑,即时回转,竟奔了王翦。王翦一抬头,看宝剑竟扑天灵,吓得魂不附体,说声“不好了。”难以逃避,紧闭双目待死。孙膑一见,心中暗想:“杀了王翦不甚要紧,海潮圣人归罪于我,无辞可答,悔之晚矣。”想定,用杏黄旗一指,那剑竟扑秦营而去。谁知秦营前大旗下,有一员保旗副将,作梦也不知死活在目前,只见宝剑一过,人头落地。那剑见血,然后回归鞘中。孙膑用拐一指,大叫王翦:“再有什么法宝,只管使来。”王翦吓得胆战摇头,看看宝剑归鞘,未曾斩得刖夫,却诛了一员保旗副将。知道剑法被孙膑破了,恼羞成恼,大叫:“好刖夫,往那里走。”挺枪便刺。孙膑手中拐急架相还。
二人舍死忘生,又战了三十回合。王翦心下自思:谅来我这枪马是无能立功,只是仗这口宝剑,方才我招呼他,被他提防,故此不能取他性命。我于今暗暗祭起剑来,与他个措手不及。金风未动蝉先觉,暗送无常死不知。想定主意,圈马回来,一支手举枪招架,一支手就掐诀念咒,口诵灵文,又祭宝剑起在空中。那孙膑微微暗笑:“好秦贼,暗算于我,何负于你。”遂把真魂出壳。王翦正战之间,见孙膑不加防备,心中大喜。喝了一声疾,孙膑打一拐来,王翦才待招架,那剑往下一落,咔嚓一声,把大罗神仙的头砍落尘埃。王翦大喜,圈马回来,要取孙膑的首级。只见无头的身,骑在牛背上,还舞着双拐。王翦点头嗟叹:“可怜这刖夫,有半仙之体,他的颈上无头,尸首也不倒地。”王翦上前细看,只见孙膑头上起了一个冰泡,往上直冒。
王翦暗想:“这刖夫,平日吃斋,不用五荤之人,看他死了,并无点血,只是喷这白液。”不多时,冰泡就有巴斗大小。王翦惊道:“这又奇怪了。”忙用枪杆一扫,只见头上又长出一个头来,开口笑道:“好王翦,休得罗索,看你的枪杆刺了我的眼睛么。”吓得王翦魂飞天外,魄数九霄,勒马倒退数步,战战兢兢的道:“方才我宝剑明明见的,把你的头砍了,你怎么又长出一个头来?”孙膑大笑道:“你砍我顶上的头。也砍不得许多,枉费精神罢。”王翦道:“你有多少头?”孙膑道:“实不相瞒,按八万四千毛孔,就有八万四千个头,那怕砍到来年,何惧之有。若是你有本事,把我砍落青牛,就算你的能处。”王翦闻言大怒道:“好刖夫,你用什么邪法,哄骗于我,我和你死生相拚罢了。”催马提枪,往上就刺,孙膑提拐相迎。王翦抖擞神威,展开枪法,分开门户,犹如一片枪山涌将上来。孙膑大笑道:“好秦贼,你有本事,只管尽使出来。不是我看海潮面上,休说你一个王翦,就是百个千个,也要在我手下倾生。”也罢,何不将计就计,先与他一个喜欢,一后与他一个利害,方显得我出家人的本领。说着,圈回脚力,卖个破绽,照着王翦当头一拐。王翦用枪架开,人挨马凑,撞了个满怀。王翦一伸手,将孙膑袍绦抓住,只一提,就在青牛背上,擒过马来。孙燕一见,连忙催马。孙膑用定身法,定住了他们,只见那马丝毫不动。孙燕急得只是搓手,大怒道:“好刁马子,何故怎么颠起来。”忙抬手,举枪要打那马。忽然间连手都抬不起来。孙燕急得怪叫道:“众位将军,三叔被人家拿了,怎不去救。”众门徒道:“小将军你快去救,我的手都抬不起了。”这个说:“我的马他偏又作怪,变起颠来了。”李丛道:“连我这两条腿,竟是生了根,半步也挪不动,只急得遍身是汗。”
不言定住了全山众将,且说王翦,活擒孙膑飞马回营,松手把孙膑摔在地下。吩咐家将:“与我捆绑。”报事的蓝旗报知元帅,章邯忙启秦始皇:“殿西侯擒获孙膑,在辕门候旨。”始皇道:“起先拿了一个孙燕,惹下一场大祸,今又拿了孙膑,未知真假。”传旨宣王翦进帐。王翦领旨,到了宝帐,倒身拜叩,满面喜容,奏道:“仗君主的洪福齐天,罪臣出阵,活擒了孙膑,将来见驾。”始皇道:“拿的是真孙膑,还是假孙膑?”王翦奏道:“为臣和他战了百个回合,在牛背上生擒活捉的,焉能有假。”始皇大喜,命承值官:“取酒来,孤先贺功。”王翦得意扬扬,跪饮三杯,即叩头谢恩。传旨:“带孙膑见驾。”帐前校尉,将孙膑推拥,押至驾前。始皇举目观看,好一表人物。但见:
脸如满月,唇若涂脂。
天庭饱满,地阁方园。
骨健神奇,眉清目秀。
头带三叉冠,身穿八卦袍。
腰束黄丝带,脚登龟皮靴。
手持沉香拐,身佩杏黄旗。
始皇看罢,心中暗想。孙膑望上躬身,口称“圣主在上,贫道参见。”始皇拱手道:“南郡王免礼。”传旨松绑,校尉遵旨松放。始皇道:“孤前者虽然会过二次,未能朝夕盘桓,今日被擒,孤岂忍加诛,若肯归降我国,俟天下太平,孤把你官封原职,不知你意下如何?”孙膑闻言,满眼流泪奏道:“臣蒙圣恩赦罪录用,心中感激,情愿投降。但有一事,还求圣上开恩。臣的父兄一门,死得苦楚,尸体未全,恳乞开天地之恩,将父兄首级见赐一看,俾臣得尽孝道,臣虽肝脑涂地,以报圣主之恩。”始皇点头道:“你果然归降我国,孤岂惜此无知朽骨。”传旨:“把孙都尉首级拿来。”军师金子陵奏道:“吾主不可过信,此人奥妙无穷,须防有失。”始皇笑道:“军师宽心,在孤十万军营之中,怕他上飞去不成。”传旨:“快去捧来。”承值官就将首级送至孙膑跟前。孙膑一见,肝胆尽碎,伤心痛哭。
不言假孙膑在秦营胡弄。且说真孙膑在外,早知情由,口念真言,到请了四位功曹,口称“真人呼唤小神,有何使令?”孙膑吩咐道:“借助神祗鼎力,前住秦营,将四颗首级取来。”功曹得令,驾起金光,在云端上观看,只见假孙膑在营内伤感,忙落下秦营,各取首级,一刹时回来缴令归位。孙膑把剑一指,念念有词,将定身法解散,营外将孙燕、李丛、十二门徒俱各身体活动,正要催马冲营。忽闻军令传唤。孙燕惊骇道:“方才三叔被秦贼拿去,怎么还在营中传令?”只得与众将进青纱帐中。参见已毕,惊疑不止。孙膑吩咐道:“众人各归本位。听候军令,侄儿孙燕,可托了首级,送进城去。”孙燕回头一看,果然是祖、父、叔、妹之首,悲喜交集,方知三叔有神鬼不测之机。即忙包将起来,送回府中,将棺盖揭开,用温酒喷过,俱各缝在项上,一家大小举哀。孙燕回营缴令,这且不表。
说的是始皇,看见人头腾空,忙令校尉快赶。一刹时无影无踪,只急得搓手顿足。怒问孙膑道:“你是真心归顺么?”孙膑笑道:“如今不见了父兄首级,贫道也不降了。”王翦在旁大怒:“啊唷,气死我也。”即一伸手,拔剑来至孙膑背后,手起剑落,照头一劈,身首两分。始皇叹息不止:“可惜大罗天仙,亦受一剑之害。”王翦看点血全无,白沫乱冒,心下惊忙道:“不好了,又是阵前故事来了。”双手仗剑,守着尸骸,只等他合回又砍。始皇问道:“孙膑已经死了,先行官还仗着剑却做什么?”王翦道:“虽然被臣砍了,还不敢放心,怕他身首复合。”始皇笑道:“一个身已分两边,怎么会合。”王翦道:“这个刖夫,有些作怪。方才在阵前被臣的宝剑斩了,颈上喷出白沫,臣把枪杆一扫,就又出了头来,吓得臣心惊胆碎,为此如今要防备他。”始皇听说孙膑会护身长头,惊疑不止,睁着眼往下观看。众将亦围着尸首,只看怎样复长。等待多时,不见动静。王翦甚喜,奏道:“吾主洪福齐天,今番孙膑果然死了,除了大害。”传家将将死尸扯出去。家将答应一声,走至跟前,伸手才待要扯,只见半边死尸动弹起来,东跳西跳乱走。吓得秦国君臣,溜的溜走,四散躲避。剩下王翦一人,和死尸胡缠。这回被王翦执剑分顶劈开,做成两半,每半尸体,却是一条腿膀,一支手,一支眼,一手提着沉香拐,跟定了王翦,口口声声只叫“还我命来。”王翦着忙,想要也往外跑。才得举步,早被死尸赶上,一把扭住袍带。王翦慌忙用力一摔,摔脱这半个,那半个又赶上来,又扯住。弄得王翦无了主意,高声叹气逍:“罢了,人言这刖夫利害,果然死了还是这等难缠。一定是日辰不好,犯了天地重丧,这刖夫才来显魂,怎得个阴阳水来洒扫洒扫才好。”一回头见金子陵在那里,舒头探脑的偷看。王翦厉声高叫道:“好国师呀,人家被鬼魂缠住了,你还在这里闲看,见死不救。你平日间会拘神遣将,何不请位神祗,把这鬼魂遣去了。”子陵道:“我到忘了,殿西侯不必着急,等我把这刖夫的冤魂,贬到阳山受罪。”言罢,踏罡步斗,口诵灵言。
子陵正当演法,孙膑已在本营知道,即时口念其言咒语,慌得那城隍土地,瞬息来至大帐,欠背躬身,口尊“真人有何法旨?”孙膑拱手道:“今有秦营将军金子陵师唤你等,你可速进他的营寨,如此如此答他。有违者,按阴律听贬。”二神谨领法旨,齐往秦营参见。口尊“军师,招吾神有何使唤?”子陵道:“别事不敢烦劳,今因殿西侯王翦,将孙膑剑劈而亡,大罗天仙冤魂不散,扰乱营中,有劳将士,烦尊神拘去鬼魂,永离灾殃,不得违令。”二神闻言答道:“法师呀,我们小神力薄,不能拘摄此魂。他本是个真人,大罗得道天仙,上管三十三天,下管一十八层幽冥地府。莫说他已死,他还管着我们,焉能拘得他动。今冤魂不散,等小神去哀求于他,看他有何分辨。”二神言罢,齐上大帐。不到一刻转将出来,子陵便问:“孙膑的冤魂,怎么说呢?”城隍、土地道:“小神再三哀求,但了一真人只是不肯依允。他说孙门尊卑四口,俱伤于王翦手中,有不共戴天之仇,心实不平。如要解散冤魂,必须将王翦破腹挖心,祭奠先灵,方得心安意悦,彼此解释怨愆。如若不然,管教你秦营兵将,不得安生。”说毕二神辞归本位去了。
子陵便与王翦说知。王翦闻言,大怒道:“好冤魂,这般惫赖,难道我一个生人,倒怕了死鬼不成。我和这刖夫,是个生死的冤仇。”说着起行数步,一伸手扭住了半边死尸,亮出宝剑,咔嚓一声,砍翻在地。那半边打一拐来,王翦侧身躲过。复手一剑,砍倒尘埃。一连数剑,把两边孙膑剁得稀烂。余怒未息,用剑一指道:“你今番可再作怪,还来与我索命么?”遂请始皇回转宝帐升座。始皇看见一堆血肉,不觉点头嗟叹道:“大罗神仙,只落得了一堆血肉泥这般结果。”王翦传众将,取一个筐上来:“把这堆烂肉骨渣,装在筐里,与我拿出外去丢了。”家将领命。一个个上前弯腰,正欲动手安排,那肉堆里大声喊叫道:“我的手为何折了?动弹不得。我的腰为何断了?直不起来。”吓得几名家将,把竹筐撩了,四散奔走。始皇君臣听见,惊得目瞪痴呆,面目失色。王翦冲冲大怒:“取干柴,放火将他烧了。”家将领命,须臾火起,烈焰腾空,火光冲天,忽闻叫骂声不绝。王翦恼怒道:“好刖夫,这等厉害,烧着他还敢浑骂。”叫家将火上舔油,把他骨头炼化,研为末子,风吹扬灭了这刖夫,看他还敢使兴妖作怪否。
只见霎时间大风忽起,播土扬尘,火趁风威,风趁火势,将秦营烧将起来,烧得满营通红。始皇惊慌无措,传令兵将救火。大小三军用挠钩水桶,往火上乱拔。水多即时救灭,秦王君臣心下稍安。查看剁碎孙膑的肢体,也不见了。只见满营中黑雾迷漫,地下却都是水,始皇问道:“营内这水,是那里来的?”王翦道:“这是方才救火的水。”吩咐军士:“快取土来,把这水盖起来。”众军士忙运土进营,铺填湿处。倒上一筐土,只见那地上扑嗤嗤的冒出水来。满营中犹如开了水眼一般,须臾就淹过了膝盖。秦营之内,就发了大水。君臣着急,慌忙上马,那水已淹到了。遂招呼三军,前奔高阜躲水。这一阵水,淹死了秦兵又有万余。孙膑传令孙燕、李丛二将:“到秦营讨战,如此如此,不许违误。”二将领计去了,然后念咒将水退干,秦国君臣方敢回寨,修复寨栅。始皇升帐坐下,文武俱来问安。计点兵马,又损了一万有余。始皇正在恼怒之极,忽金字蓝旗飞报:“今有燕将燕兵前来讨战。”始皇闻听,叹息道:“死的还未有弄清,活的又来生事,一定又是孙膑的鬼计。不如拔营回国,避他一避也罢。”王翦连忙上前,口称“吾主不必害怕,臣这一临敌,务要把孙燕擒来,报仇泄恨。”
始皇怒道:“罢了,罢了。你还要出战,尽是大话。想你那件不是惹祸,进营闹得风石齐来,伤损人马,只为拿石人。次后又拿孙膑,闹出水火之灾,折去军马万余。如今喘息未定,孙燕又来讨战,这孙燕不知是石人铁人,休要惹祸,快些拔寨跑罢。”王翦叩头道:“我主不必害怕,等为臣出马,访访孙膑的确实,看看孙膑的真假。”始皇道:“既然你要临敌,我只是紧闭营门,候你胜负如何。你谨记着,但凡临淄的人马,再不可拿他一个进营,不是好惹的。”王翦叩头下帐,带了王贲与五百家将,提枪上马出营,飞奔阵前。一见孙燕,心中大怒道:“好无知小辈,你有多大的本领,屡次前来阵前,今日我要拿你,碎尸万段,方消此恨。”孙燕大喝:“你这黑贼,害我一门四口,结下海样深仇,因此才上天台山拜请三叔下山,昨日临敌,又被你这黑贼擒拿进营,你快实说,把我三叔送他到那里去了?好好的捧香礼拜,把三叔恭恭敬敬送出营来,万事皆休,少若迟延,只叫你尸横马下。”王翦闻言,心中略喜,叫声:“小辈,你来要你家的刖夫么,人不说不知,话不讲不明,实告诉你罢,你家的三叔,被我拿进营盘,我主倒要饶他性命,却因他弄了玄虚,把四颗首级掠去。君王一怒,把他杀了。”孙燕笑道:“你这话哄谁,我家三叔乃大罗神仙,焉能被你所害。如今尸首在于何处?”王翦道:“你三叔果然有些神通,死后还会显灵,闹得我营中不得安静,如今把他的尸首烧了。”孙燕听罢,怒目横眉喝道:“好黑贼,怎敢大胆害我三叔,我和你势不两立。休要走,看我取你。”手拧枪,照前心便刺。王翦用枪挡开,二马盘旋,双枪并举,杀得红尘滚滚,日色无光。孙燕便虚点一枪,诈败而走。王翦大怒道:“小辈,往那里走,务要追上,取你首缎。”遂即赶将下去。孙燕见王翦来得相近,竟奔营门。王翦赶至近前,不见了孙燕。
只见临淄营中,一声炮响,闪出一队人马。当先一将,金甲红袍,手使--把大刀,身高一丈有二,步走如飞,抢至跟前,高声大喝:“黑贼,往那里走,还我广文师父来。”王翦道:“你是何人?”那将答道:“吾乃虎将李丛是也。”王翦笑道:“你有多少本领,敢杀要你的师父。你家这刖夫,这早晚不知托生那里去了。”李丛闻言大喝,摇动手中刀,照头就砍。王翦急架相迎,一场好杀。战经十余合,交手不多时,忽听得三声炮响,喊叫连天,四面八方,那十二家门徒围困上来,高声大叫:“休要放走王翦,须要擒拿活的,与南郡王报仇。”王翦大惊,不敢恋战,遂与王贲并力冲开一条血路,落荒而走,孙燕、李丛与众将,紧紧迫赶。要知王翦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二回 子陵遣将攻易州 孙膑设计破秦敌
却说王翦,被孙燕、李丛与十二家门徒,杀得大败,一直跑将下来。王翦回头一看,五百家将,所剩不上数十余人,不觉低头落泪,王贲劝道:“父亲不必悲伤,胜败兵家常事。为儿听得孙膑死信是实,易州不久可破,及早取路回营要紧。”王翦道:“我杀了一日,人马困乏,暂到那前面黑松林,下马歇息。”吩咐找个土人引路,小军回话:“此处四面俱是高山旷野,并无一个居民。”王翦心中愁闷。只见天色已晚,日落西山,那北方乾天连声响亮,忽然乌云布合,把个明月遮盖,变作黑沉沉世界。霎时间狂风大作,雷鸣电闪,大雨倾盆。王翦与众家将,在松林之中,被这雨骤风狂,已是浑身湿透,袍甲淋湿,直到三更时分,方才雨止风收。只见松林中青灯闪闪,鬼火燐燐,半明半灭,或有或无,四围鬼哭神号,阵阵阴风透骨。又听得青牛连叫三声,隐隐踏踏,似是孙膑架拐骑牛,前来索命。飞沙走石,照着松林打来。吓得王翦、王贲众人无处奔逃。王翦想往外便走,忽然一块顽石,在耳边飞过,吓得魂不附体,回身便进了松林。只见王贲道:“不好了,黑林里头,反若受打,不如出去罢。”王翦道:“沙石固是难当,那刖夫在林外要命,不能躲避,这便如何是好?”王贲道:“何不祷告一番,待冤魂消散,便好出去,寻路回营了。”王翦依言,跪下祷告道:“孙伯龄真人,你是得道神仙,是我不合坏你仙体,如今事已过去,悔之不及,求你阴魂消释,待我回营多念经文,超度你早升天界。”祝罢,叩头不已。
且说孙膑,正在营中作法,早已闻得王翦祝告之言,不觉暗中好笑。把剑一撒,显露神通,收了法力。王翦父子,同那数十残兵,跪在地叩头。一睁眼,吓得众人目瞪痴呆,那有什么松林,一片都是平地大道。红日当空,天交正午。众人一齐爬起束,王翦羞得满面通红。回头对众人道:“方方明明被这刖夫鬼魂,弄了一夜石头,可伤着军兵否?”王贲道:“并无伤损。”王翦道:“如此寻路回营去罢。”言毕,率领残兵,上了平阳大路。回至秦营,禀知元帅,章邯朝见始皇的大驾。
始皇便问:“先行官胜败如何?”元帅把王翦大战孙燕,被他十二门徒并力报仇,败走黑松林,遇见孙膑显魂之事,诉说一遍。始皇大喜道:“果然孙膑死了,朕当高枕无忧,取易州只在吹灰之力。传当值官摆宴,我君臣先吃了太平喜酒。”正在欢饮之间,蓝旗官报:“今日探得西门临淄大队,忽然踪迹全无,不知去向,特来报知。”始皇道:“再去打听。”遂望左右说道:“列位王兄,那些人马那里去了?”金子陵奏道:“吾主在上,岂不闻蛇无头而不行,鸟无翅而不飞。孙膑既被先行官斩了,那三军无主,自然瓦解冰消,谁肯还在易州效力,一定回转东齐,拔寨逃遁去了。”始皇闻言大喜道:“既然如此,燕图还有什么能人,替他主管。”子陵道:“燕国并无能人,止有孙燕。虽是英雄,料他是孤掌难鸣,不足为虑。臣今晚还要观看天文,看看吉凶休咎。”始皇道:“国师可留神与孤细察。”当下文武酒筵散席,谢恩出营,各归队伍。
那时天色已晚,一轮皎月当空,风清云净,万籁无声。金子陵走出帐外,仰首观察。只见各路将星显耀光明,惟孙膑本命星不见,又细观易州,王气暗黑,秦营紫气腾腾。看罢,低头嗟叹:“果是天意兴秦,非偶然也。”看毕,移步归帐歇息。一夜无词,至天明,始皇升帐,文武朝参已毕,始皇便问:“国师夜看星象如何?”子陵奏道:“臣夜观天象,见孙膑本命星踪影全无,看他死是真情,可喜可贺。”始皇道:“既然孙膑已死,何不遣将发兵,与燕王要降书降表。”子陵道:“待臣今夜定计,攻破易州,擒拿昭王,杀他一个烟消火灭,保吾主进城歇马如何。”始皇大喜道:“全仗国师妙用,任凭调遣。”子陵叩头退出,转至中军帐上,吩咐传聚将鼓。只听鼓声如雷,秦营大小将官,闻鼓而入,上前参见,分列两旁。子陵拱手道:“列位将军听着,自古道,养军千日,用在一朝。今夜各宜努力齐心,取易州就在此举。”众将齐声答应:“愿听国师差遣。”子陵取令箭一支,就请元帅章邯,带领步兵三千,三更时分,听见炮响为号,备驾云梯,攻取易州南门,不得有误。又令赵高、白起,各带步兵三千,攻打西门,不得有误。传令王翦,带领步兵一万,三更时分,待步兵攻城,你可三面救应,以防不测。又令蒙恬领令一支,往五营挑选身高肥壮力大之人,须要千中选百,百中选十,十中选一,共选三十名,就着随营里画匠,用青黄赤白黑五样颜色,将面画花,身穿五色彩衣,脚着高跷,各持狼头巨斧,假装天神,三更时分,每门分派十名,听雷声为号,努力当先爬城,惊走了守城的军士,以便马步军兵攻城,不许迟误。又令颜直前往东门角下,搭一座法台,台高三丈六尺,上用皂旗一面,大鼓二十四面,打鼓小军二十四名,外用铜镜二面,白芨朱砂黄纸候用,不得有误。金子陵派遣已毕,众将分头行事,其余将兵,按下不表。
且说孙膑,用遁甲法,遁住了人马。金子陵观星,只道孙膑果然死在王翦之手,他就遣将发兵,专候三更攻城行事。谁知孙膑观望秦营,见有一股杀气冲入斗牛,掐指一算,早知其故。心中暗喜道:“待我今晚大破秦兵,杀他片甲不留,方显仙家之妙用。”遂至青纱帐坐下,传齐十二门徒。参见已毕,提起笔来,写了几联柬贴,叫一声:“众位贤徒,今晚三更,秦贼领兵攻城,尔等须要小心破敌,违者军法难宽。”众将一齐打拱,愿从军令。孙膑拔令箭一支,柬帖一联,叫孙燕过来:“接我柬帖令箭,进城保守,照柬帖行事。”孙燕受令,辞归本帐,将柬帖拆开一看,上写得明明白白。上写“进城奏知昭王,北门上设水缸无数,三更不许一人擅到,自有调遣。南门上多加擂木、滚石、灰瓶、炮子,三更时候,秦贼攻进,一齐往下乱打。西门上设立白旗一面,旗脚下摆列刀枪剑戟伺候,也不许一人行走。三门防范要紧。”孙燕看毕,飞骑进城,照柬帖行事去了。孙膑又拔两枝令箭,两联柬贴,高叫马升、解信:“你二人接我令箭,照柬行事,不可有误。”二位门徒领令,转将下来,会在一处,拆开观看。只见马升柬上写着:“速进城奏知昭王,将草厂内草,即着民力尽行运出城去,离易州五里,按三门铺垫五里余阔,不可迟误。”再者解信:“即速进城,奏知昭王,领兵一千,将火药局打开,用油篓装着,并硫磺焰硝,抬出城去,照那三门上干草上,将火药硫磺焰硝,照式铺好,又用一层黄土盖上。那一千步兵,各带火绳一条,只看易州敌楼上信火起处,即吩咐一千步兵,奔关下逃命,不得有误。”两个门徒看罢柬帖,各自去催草的催草,领火药的领火药,分头行事去了。孙膑又命宋龙,魏虎二人:“领兵一千,在易州正南上野猪林埋伏,等三更火起,你这一千人马,在此响炮摇旗,呐喊助战,倘走脱秦营一小军,军法示众。”又令吴信,吴光:“你二人领一千人马,在易州正北门处十里,向高阜松林之处埋伏,等三更火起,你这一千人马,炮响摇旗助威,倘走脱秦兵,按军法治罪。”又令吴能、吴胜:“你二人领一千人马,在西门左右埋伏,但看有秦兵爬城,信火一起,你率领众兵,呐喊助威。但遇水淹秦军,尽行生擒,不许走漏一名。”又令展得能、展得信、展得海三人,各领兵三百,用挠钩砍刀,向三门上埋伏。待三更时分,秦营炮响,就有假天神攻城,可用挠钩钩倒,砍刀斩尽,不许留活一人。又令李丛、展力:“你二人领兵一千,在易州东南上掘开地道,埋伏地雷,秦兵见三面火起,必于此处逃走,你听炮响为号,引着地雷,即便引兵抢上高台,砍倒皂旗,打破妖鼓。虽不能擒拿金子陵,也叫他魂飞魄散。”调遣已毕,十二门徒分头行计。这且不表。
再说金子陵,传下令来,一更埋锅,二更披挂,三更起行,人尽衔枚,马皆摘铃,准备攻城。令毕,带领数名军士,叩辞始皇,出了大营。来至东南角下,遂上法台,净手拈香。拜过天地,用朱砂书写几道灵符。这边书符念咒,那边孙膑早已架拐骑牛,起在空中。看见子陵在台上作法请神,暗道:“我且在此,看他怎么举动。”只见子陵在台上口诵真言,踏罡步斗,把一道灵符烧了。孙膑在云端上接了。子陵请了多时,不见神将下降,心中疑惑。把第二道灵符焚化,又被孙膑接去了。子陵在台上见符法不灵,心中着怒,遂即披发仗剑,口念真言,孙膑在空中暗笑。看见他在那里激雷了,将计就计:“我也用得他着,且不要破他。”刹时间天昏地黑,日月无光,只见五雷前来。孙膑便问:“尊神何往?”雷神控背躬身道:“无事不敢妄行,有金子陵法旨相召,未知何事?”孙膑道:“我也借重,相烦三更时分,请尊神在易州北门,大震雷霆,不可有误。”雷神答应谨遵法旨。孙膑道:“既然金国师召你,去罢。”众神辞别了真人,坠云而下,至法台前,口称“法官相召,那方使用?”子陵道:“无事不敢亵渎,烦尊神大奋雷声,引动凡鼓二十四面,俱至易州的三门。雷霆响亮,震昏了燕国君民,以便攻城。”众神齐声遵令,起立云端。天交三更,子时初刻,秦营兵将人马,衔枚摘铃,掩旗息鼓。蒙恬领着三十名大汉,脚踏高跷,假装天神,在易州南北西三门爬城。随后步军,各扛着软梯接引,黑暗之中俱到了城下。一声炮响,三处步兵,各上了云梯,往上尽力攻打。子陵吩咐二十四名鼓手,把鼓擂将起来,用二面镜子在空中一撇,好不利害。一上一下,犹如电闪一般。那鼓擂起,比雷还响。子陵在台上摇动令牌,那雷公雷母真雷真闪,一起发作。那二十四面凡鼓,都摄在半空云里。一声齐响,只震得地动山摇,把一座易州城,险些震塌了。那步兵舍命往上力攻,这且不表。
却说孙燕,在南门上防守,听见炮响攻城,把擂木滚石,一齐往下乱打。章邯不能上去,早有展得能领着挠钩手,把假天神一齐钩倒,用力砍杀了。再说赵高,领兵攻打北门,听得炮响雷轰,催军往上爬城。只见叮咚一声,十名大汉,被展得信挠钩子钩倒,砍翻在地。孙膑在北门上,用杏黄旗一指,喝声“雷神何在?”众雷俱至北门,一声霹雳,把水缸震破,那水就犹如天崩地塌,似开了黄河口子一般,往下直冲,淹得秦兵犹如水中耗子,赵高舍命往西门就走。解信见秦兵大队入了重地,吩咐三军预备火绳。孙膑在云端发送了雷部诸神,把二十四面月鼓,并两面镜子,都打落尘埃,顷刻雷声止息。孙燕在城上照柬帖行事,见雷声不响,就把信火飞空。解信看见,不敢怠慢,忙施放号炮。一声响亮,那三山上军兵,一齐吹着火绳,引上了火。顷刻间烈焰飞空。秦兵看见,吓得魂不附体。章邯在南门领兵要走,只听得正南野猪林呐喊摇旗,又不敢走。赵高被水冲淹,领着残兵逃往西门,去会白起。半路上被展得能、展得胜大杀一阵,忙忙望北逃走。又听见呐喊摇旗,不敢前去。那白起领兵攻城,来至城边,那些假天神早被展得海砍翻。白起抬头一看,只望见城头旌旗闪闪,剑戟如林。白起暗想:“原来城上早有准备。”说还未毕,孙膑在空中念动真言,那些剑戟刀枪,平空舞动,犹如万片梨花往下砍来。白起一见,带领部下夺路而走。忽一人骑牛架拐,吓得白起倒退数步。想道:“这不是孙膑还在么。”不觉心惊胆破,坐不住马。两脚朝天,倒坠马下。孙膑偶一露面,就吓死了一位五营老将军。那些残兵无处躲避,火势来得历害,都烧得焦头烂额。章邯、赵高、蒙恬合兵一处,只急得暗暗叫苦,这且不表。
再说王翦领兵接应,身入重地。见三面起火,心中大惊,领众将会合了章、赵、蒙三将。王翦道:“不好了,中他的计了,我们杀出去罢。”众人道:“西南北门俱是烈火,打那里去。”言语之间,忽然见得前三军叫苦连天,烧得腥臭难当,肉跳心慌,手足无措,道:“三门有火,难以逃生。我看东方无火,何不从此杀出去。”章邯道:“无火之处,定有埋伏兵。”王翦道:“虽则有伏兵,强如我们在此处烧死,还是闯出去为是。”言罢,领众闯至东方,往前飞奔,指望逃出虎穴。
却说李丛、展力二人,听见人马叫喊,冲他的汛地。知秦兵入了重地,忙放了一声号炮,那一千步兵,一齐点着火绳,四下里地雷震动,震得天崩地裂。可怜把几千残兵,打得烟飞灰灭。王、赵、章、蒙四将,吓得胆丧魂消,想要逃生,这且慢表。
且说金子陵在法台上,看见四面火起,心中作忙。正要仗剑作法,救灭此火。忽听得台下呐喊之声,李丛当先抢上台来。历声高喝:“妖道,你往那里走。”举起大刀,照头就砍。此时子陵那里还有心念咒,慌忙仗剑架开,李丛一举刀,如狂风骤雨一般,子陵那里招架得住。他本是海潮圣人的门徒,习得仙术。见李丛来得猛勇,虚砍一刀,借土遁而逃。李丛把二十四军尽行杀了,台上放起一把火来,烈焰升空,地雷乱响,东南角上也有火。王、赵、章、蒙四将,正然在此地逃生,忽见火烈烘烘,别无去路,急得怒气腾空。孙膑在云端上,见一般怒气冲天,点头叹息:“我今番火,有违天意。也罢,且饶他一命。”遂用峨嵋扇,把火气搧开。摘下杏黄旗,往空一指。喝声“那雨还不下来,等待何时。”一声未尽,登时大雨倾盆,把火浇灭了。王翦等一见,喜出望外道:“此乃天意。”四人得命,回头一看,止存百十骑相随,还是带伤的。章邯道:“天雨来,我们快些逃生。”赵高、蒙恬道:“今再一迟延,又怕有计来了,若落他圈套,就不能逃走了。”言罢,就各撒征骑,忙忙似丧家之犬,急急如漏网之鱼,落荒而走,相离野猪林不远。只听得一声炮响,宋龙、魏虎二马当先,拦住去路,高声大喝:“秦贼休伸坐骑,我等奉南郡王之令,在此久等多时,还不下马受缚,免我动手。”四将闻得南郡王三字,吓得面面相觑:“怎么还有南郡王?原来孙膑未死,怪不得这一把火,烧得我们这般狼狈。”四将知道利害,大惊,不敢交战,回马往正北败走狂奔。宋龙、魏虎赶杀一阵,追杀不及而回。王翦查点残兵,又折了四五十骑,心中害怕。行不数里,来至黑松林,一声炮响,吴光、吴信拦住去路,大喝“秦贼还不放下首级来,等待何时。”王翦等一见,不敢答应,放马落荒,望正北而走。被吴光、吴信杀得大败,又折残兵数骑。及天明,王翦等逃出了黑松林,止有残兵十七名,连四员主将,共得二十一骑。王翦心中悔恨,只得望正西逃走。又听得金鼓连天,迎面来了一支人马,旗分左右,十二门徒后随,中央显出一盘角青牛,坐若一位道者,架着沉香拐,正是孙膑。此时狭路相逢,难以回避,拚命转马,横向东方逃命。走不数里,又闻人喊马嘶之声,王翦叹息道:“心面都有埋伏,插翅也难飞去。与其被擒,不如自尽。”言罢,拔剑正欲自刎。章邯连忙拦住说道:“先行官且莫心急,那甲的人马,打着秦旗号,敢是我国差来的救兵。”王翦闻言,仔细端详,果见旗上有秦字,满心欢喜。须臾来一将,红袍金甲,正是王贲。领了千余人马,蜂拥而来。见了章邯,王贲滚鞍下马道:“末将来迟,救应不及,望乞恕罪。”章邯道:“有劳将军远来相救,不敢有忘。”
众军将兵合在一处,来至秦营。蓝旗启奏,始皇传旨宣进。章邯、王翦、赵高、蒙恬跟旨进帐跪下,始皇便问:“众卿攻城,胜负如何?”四将叩头,齐声道:“吾主在上,末将等攻城,误中奸计,被孙膑用火阵,将臣等困在火中。若非天赐甘雨淋漓,臣等俱成灰烬。失机败阵,臣等特来请罪。”始皇遂问王翦道:“你把孙膑杀了,怎么还有孙膑?”王翦奏道:“原来孙膑诡计多端,诈死埋名。”始皇道:“折了多少人马?”王翦道:“臣该万死,三万人马,被水淹火伤,以及炮石地雷所伤,死得可怜,如今止存残兵十七骑回来。”始皇大怒,气冲牛斗,传旨:“当驾官,将章邯、王翦、赵高、蒙恬四将捆起,推出辕门,按军法枭首。”当驾官领旨。将四将绑起,推出辕门。不知四将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三回 羞大将子陵求救 愤前怒叔阳下山
话说章邯、王翦等,攻打易州大败,折了人马三万。始皇传旨,将四将枭首示众。当下甘罗出班奏道:“臣有保本,愿乞刀下留人。臣闻三军易得,一将难求。四将败阵失机,理当正法。但今吾主并吞六国,这易州一城,尚然未破,若先斩四员大将,恐伤兵将之心。恳求吾主开恩,赦他死罪,待后来将功抵罪,不胜幸甚。”始皇准奏,当驾官将四人放回。四将遂即上帐:“叩谢吾主不杀之恩。”始皇道:“孤看丞相之面,暂且宽恕,以观后效。”四将叩头谢恩,始皇便问:“白起为何不见?”王翦奏道:“白将军攻打西门,适路遇孙膑,不知何故,坠马死于乱军之中。”始皇闻言落泪道:“可惜一员大将,死得不明不白。”又问:“军师为何不见?”章邮道:“子陵在台上作法,被地雷震动,不知去向。大约折兵损将,颜面无光,不好回见。臣等料必往名山洞府,邀请高人下山,报此一火之仇,也未可知。吾主且宽耐数日,便见明白。”始皇叹气道:“孤今已骑上虎背,势难下来了。”遂令蒙恬:“领孤旨意,出营星夜望咸阳取救。”不提。
且说孙膑取胜回营,倒念真言,收回遁甲,显露出一座营盘,齐齐整整。升帐坐下,十二位门徒,各各走上帐报功。孙膑吩咐:“展旗放炮,随贫道出阵,与秦将会战。”一声令下,遂上青牛,众将排班簇拥着,出离营门。两杆纛旗前导,来到秦营,命旗牌官上前讨战。蓝旗官忙即奏闻,始皇大惊道:“孙膑果然未死,孤如今将寡兵微,难以取胜。传旨收兵回国,再作良图。”王翦心中不服,上前奏道:“堂堂大国,岂惧弱小燕邦,微臣不才,情愿临敌擒拿孙膑报仇。”始皇冷笑道:“先行官虽勇,不是孙膑对手,前者被他杀得片甲不留,如今不可再亵国威。”王翦见始皇贬他,就心中愤恨,膝行几步,口尊:“吾主在上,不是微臣夸海口,臣与孙膑势不两立,此一阵情愿以死相并。胜得这刖夫,将功抵罪。如若再败,自甘两罪俱罚。”始皇被缠不过,只得准奏。王翦辞驾,转将下来,归本帐披挂停当。吩咐家将道:“我今日临敌,比不得往常,要与孙膑生死相拚,尔等须要尽心效力,共拿刖夫、自有重赏。”众将一齐答应,愿去死力相助。王翦吩咐毕,提枪上马,领众将出营。一见孙膑,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更不答话,拈枪就剌。孙膑用拐架开,大笑道:“王翦住手,我有句金石良言相劝,未知肯从否。尔也是个好汉,天下常称起、翦、颇、牧,用军最精。如今廉颇、李牧、白起俱已归天,止留你一人,你可也识些时务,知彼知己,百战百胜。我的利害,你也尽知。你不如圈马回去,奏知始皇,撤兵回国,与天下讲和,万事皆休。少若迟延,料你难逃一拐之苦。”王翦听罢,大怒道:“好刖夫,怎敢口发大言。”两手拧枪,分心就刺。孙膑手中拐急架相迎。二人在场上动手,战了数十回合。
孙燕在营门掠阵,心中焦躁。暗想:“三叔本领,果然高强。”观见二人又战了三十余合,不分胜负。枪来拐架,拐去枪迎。战了多时,孙燕心中大怒,催马提枪来夹攻。孙膑、孙燕二人,杀得王翦气喘嘘嘘。
且说全山众将,一齐围将上来。王翦敌着孙膑一人,已难招架,何况又添上生力之人,益觉寡不敌众。两边军兵,大杀一阵。杀得秦兵叫喊连天,四散大败。王翦虚点一枪,杀开一条血路而走。孙膑在后追杀,大叫“王翦那里走,我赶来了。”举起左手,照头一拐。王翦回头一见大惊,叫声不好,躲身不及,正打在后身,忙抱鞍吐血而走。孙膑见王翦去远,遂传令鸣金收兵,就打得胜鼓回营,不再言表。
且说王翦挨了一拐,败阵回营下马,王贲接见,众家将搀扶,疼痛难当。上帐叩见始皇请罪,始皇看见王翦面如金纸,丧气垂头、就知败阵而回,便道:“孤再三阻你,你要出战,既然着伤,孤且不加你罪,暂且回营调养好了,再来见孤。”王翦叩谢,回归自己帐中,卸去盔甲,睡在床上,调治伤痕不提。
却说金子陵,在台上作法,指望攻克易州。不料被孙膑一个火阵,烧得精光大败,又被李丛、展力杀上高台,一时招架不住,借土遁而逃。他也无颜回见始皇,竟往东海云光洞,去请他的祖师下山。驾云正行走之间,只见一座高山,十分隘峻。子陵心中略羡,取云收雾,落在山中。四面一看,但见苍松古柏,翠竹摇摆,水声如涛浪,阵阵狂风从花里过来。果然景致不凡,另是一个天地。子陵低头,暗暗嗟叹:“好一座名山。想人生一世,驹隙光阴,夺利争名,尽是枉然劳碌,贪恋红尘,有何益处。我金子陵高山学艺,清静无为。只为保始皇并吞六国,落了杀戒,终日不得安宁,把一段山水清闲之福,付去九霄云外。我几时得功成,身归洞中,逍遥自在,日诵黄庭,享那无边之福。”叹息了一回,暗想:“我看了半日,不知此山何名。”一回头,见旁有一个石碑,写得明明白白,写若“药蓝山”三个字。子陵叹道:“好座药蓝山,是个洞天福地。”看了多时,正想举步前行,忽听得高声大叫:“子陵道兄,往那里去呀?”子陵闻有人招呼,回头一看,喜逐颜开:“我只道谁叫我,原来是朱惠珍道兄。”忙抢行几步,打个稽首,口称“道兄请了。”道人连忙还礼,二人就在一块卧牛石上坐下。子陵就问道:“道兄不在洞内修真,却在此闲游。”道人大笑:“不瞒道兄说,我在洞里无事,常到此间,时时与一位真人下棋逍遥。不想今日偶遇,贺喜道兄身为国师,享世人之富贵,何等荣华。为何一人独自来此药蓝山,有何勾当?”
子陵闻言,长叹一声,满面羞容,说道:“道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虽然我今下山,在始皇的驾前蟒袍玉带,官拜护国军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果真是荣耀,你心中不知我的苦处。”惠珍道:“子陵道兄,你在秦邦有何苦处?何不说与我知,或者可与兄长分忧。”子陵就把兵在易州,被孙膑掩星遁甲诡计,暗暗埋伏人马,一把火烧得片甲不留。如今颜面无光,真真可愧之极。就将前前后后,细说一遍。朱惠珍道:“原来兄长受此气恼,如今却往那里去?”子陵道:“为人不把冤仇报,枉做男儿大丈夫。我今回山,拜请师父下山,捉拿孙膑,报仇雪恨。”朱惠珍道:“割鸡焉用牛刀,想那孙膑有何本领,要去惊动海潮老祖。现有一位祖师在此,与刖夫有仇,我同你去求他下山捉拿孙膑,易如探囊取物。”子陵大喜道:“你说这家祖师,今在何处?”惠珍道:“远则远千里,近则近一砖。你看此山是甚高山?”金子陵道:“方才看那石砖是药蓝山。”朱惠珍笑道:“可又来,这药蓝山的祖师你可认得?”子陵道:“从未会面。”惠珍道:“怪不得你不知道,当日这洞中的祖师,叫着黄伯阳,被孙膑害了,此仇未报,有他的兄弟黄叔阳,在此修真养性。道兄若去请他,必然依允。”子陵大悦。当下二人站将起来,往前同走。走过好几座山,忽见了一个洞门,有个童儿,在此玩耍。朱惠珍上前问道:“你家祖师爷在否?”童儿答应道:“我祖师在洞中,与秦真人下棋。”惠珍道:“快去通报。”童儿闻言,往里急走。
到了叔阳跟前,就说:“火洞朱真人,同着一位道者,在洞口求见。”叔阳道:“快请进来。”童儿出至洞口,将二人请入洞中,至三清殿中,黄叔阳同秦真人,降阶迎接。叔阳便问:“此位何人?”惠珍道:“这就是云光洞海潮圣人的门徒,奉勅下山扶助西土始皇并吞六国,官拜护国军师姓金道号子陵。”叔阳道:“原来是金子陵道兄,久仰久仰。”四位道者,齐进唪经堂,俱各见过了礼,分宾主坐下,童儿捧茶。朱惠珍道:“子陵道兄,既在西土长安,享受富贵,不想近来受了无穷之苦。”叔阳道:“苦从何来?”子陵满眼流泪,就将兵伐易州始末,叙说一遍:“被孙膑火攻阵烧死无数兵将,特往东海求请师父下山,出力相助。路经宝山,偶遇朱道兄,说是祖师的古洞,特来参谒。”
叔阳闻言,厉声怒目,皱眉大怒道:“原来道兄也受此刖夫之气。”子陵道:“弟子受累,祖师为何动怒?”叔阳道:“我与刖夫,有一天二地之恨,三江四海之仇。提起他来,真是话长。你道这刖夫何等之人,他就是燕山府孙操第三子,乳名孙膑,曾在云梦山水帘洞学艺,是鬼谷子王禅的徒弟。曾在魏国河南,在庞涓辖下执事,用计刖了双足,成了一个废人。临淄齐王遣大夫卜商,暗带刖夫回国,封为南郡王亚父之职,提兵往河南报仇。他的诡计多端,用减灶之计,诓庞涓至马陵道,乱箭射死。这刖夫就享大名。天下七国诸侯,俱让齐为上邦。后来齐王驾崩,闵王无道,宠信邹妃,不理朝纲。三逐孙膑,火烧宣阳院,六国合兵,共伐无道。燕昭王金台拜帅,重用了乐毅,兴兵伐齐,攻破了郡海临淄杏叶林,剐了邹妃,杀了闵王。齐国文武,保全幼主,在天罗山红慈谷屯兵。乐毅领兵困红慈谷,袁达当先讨战,被乐毅神砂打死,那时孙膑就下山了。乐毅那里是孙膑的对手,被他拿上山林,打了二十棍。乐毅受刑不过,哀求于他,看家师份上,你道乐毅的家师是谁?”子陵道:“弟子不知。”叔阳道:“就是家兄,在这洞中修炼,道号伯阳,与王禅、王敖同师学艺。论起来,家兄知道那有不恼的。一怒之间,就下了山去与孙膑见阵。不想这一见阵,就无好意了。家兄却被孙膑所败,难按无名冤孽,即时开了杀戒,摆下阴魂阵,打住孙膑。毛遂偷丹,相救孙膑一命。后来那王禅兄弟请了掌教南极下山,用拘仙牌把家兄拘去,打了八十杖,削去顶上三花,便成凡体,在红慈谷丧命,化为独脚白鹤。这些都是孙膑所干之事,我与他冤仇似海。若不细说,谅道友也不知道。”子陵道:“原来祖师与孙膑有此深仇,弟子愚见,欲请祖师下山,去见始皇,算谋定计,捉拿孙膑。一则与长兄报仇,二则显一显祖师的神通。平定了六国,名垂不朽。”那朱、秦二位真人,在旁边一力担当道:“祖师若肯下山,我等同力相助。”叔阳道:“二位果然肯助一膀之力,贫道情愿下山,与孙膑斗一个死括,誓不两立。众位且在此盘桓数日,一同下山如何?”子陵道:“救兵如同救火,请祖师即此下山。”朱、秦二位真人道:“少待片时,我等二人各回本洞,把炼成的法宝取来,好往易州见阵。”叔阳道:“速去速来,免得这里久等。”二位真人告辞,各回本洞。不一时,来至药蓝山,会齐了叔阳老祖,各藏宝贝,出洞离府,驾起云头,来至易州。
四位真人,推云拔雾,到了西地秦营。金子陵道:“众位真人少待,贫道先进营中,请秦皇的大驾来接,方显得重贤之意。”叔阳道:“也不敢劳秦皇的驾,道友请便。”子陵来至辕门,那些守营盘的蓝旗官看见,喜逐颜开。便问:“国师往那里去来?”子陵道:“我去请真人来,快与我通报。”
蓝旗官答应,就来至金顶大帐,奏知始皇。始皇闻言大喜道:“孤只道国师被火烧死了,那知还在,传旨快些宣来。”旗牌转出辕门,子陵随旨上帐,朝见奏道:“臣有失机之罪,望主上开恩。”始皇道:“胜败兵家常事,赦卿无罪。”子陵谢恩奏道:“臣兵败之后,前往名山,迎请三位真人下山,与吾主设法捉拿孙膑,报仇雪恨。现在营外候旨。”始皇闻言大悦道:“既有真人降临,传旨当驾,大开营门,孤当率领文武出营迎接。”子陵叩头谢恩。始皇离了龙座,率领甘罗、章邯等一班文武,出至营门迎接。三位真人,见始皇出营,急行几步,打个稽首道:“贫道有何才能,敢劳圣主迎接。”始皇道:“孤国家有幸,得仙长降临。”始皇把三位让至金顶黄罗宝帐,分宾坐下。侍官奉茶毕,叙过寒温,说明山洞住址,道号姓名。黄叔阳开言道:“请问王爷,这几日可曾与孙膑见阵否?”始皇叹气道:”孤还敢发兵么,那孙膑神通广大,诡计多端。前者被他一个火攻阵,杀得孤家胆破心惊,三军望形俱怕。无奈何免战高悬,专等长安救兵到来,与他并比高下。再若败阵,只可退往咸阳,不敢再想削平六国了。”叔阳道:“龙意万安,既然贫道等下山,定要把孙膑拿了,报复前仇。”始皇大喜道:“全仗真人妙用。传旨摆上酒宴来,请三位真人一会。”始皇在金顶大帐款待三位真人,君臣尽欢乐饮,天色已晚,撤了酒筵,三位真人归帐安歇。一夜无词。
次日清晨始皇升了帐,文武朝参已毕,三位真人上帐坐下。叔阳道:“请圣主金旨,贫道今日出阵,要与孙膑会敌。”朱真人道:“何劳祖师大驾,待贫道先见头阵。”始皇满脸陪笑道:“既承蒙真人鼎力,孤家等候捷音。”朱惠珍欣然下帐,把道冠整整,丝绦束一束,口念真言,用手向南方丙丁—指说:“吾的脚力何在?”只见一阵风过,半空中来了三个异兽。一只八叉梅花鹿,一只金钱豹,一只白额虎,一齐举尾咆哮,各认其主。梅花鹿到了黄叔阳跟前,金钱豹认了秦道人,白额虎奔到朱真人,俱各低头卧倒,动也不动。吓得三军个个惊慌。那朱惠珍跨虎出营,命军校把免战牌去了。大炮三声,率领三军来至燕营,用刀一指,喝道:“辕门小军听者,报与南郡王孙膑知晓,吾营里有一位朱真人,前来讨战,着孙膑出来答话。”旗牌官忙报中军,孙膑闻听,即命孙燕出营迎敌。吩咐道:“方才旗牌官来报,说一个道人,必定金子陵去请来的左道旁门之士,须防妖术邪法,须要小心。”孙燕领令,提枪上写,展旗放炮。两杆纛旗,分开左右,一催白龙驹,飞奔阵前而来。朱惠珍一见高声大喝道:“小将慢来,通名受死。”孙燕听得有人招呼,忙收战马,用枪一指道:“道者何人,认不得易州孙燕么?”朱道人笑道:“吾在火云洞修炼多年,道号惠珍,往来俱是道德之士,岂认得无名小辈。快叫你家刖夫出来,还可以走三五回合,尔等小辈,何苦枉做替死鬼呢。”孙燕闻言,一声怪叫:“好野妖道,气死我也。你往那里走,坐牢着,看我取你。”两手拧枪,分心就刺。朱真人手中剑迎面交还。一场好战,战了二十余合,不分胜负。孙燕看见难胜妖道,抖擞神威,将枪法改变,犹如一片枪山,滚上滚下,杀得朱道人力乏筋麻,实难招架。虚砍一刀,往下败走。孙燕不舍,紧紧追赶。道人回头一望,心中大喜,忙在怀中取出象鼻葫芦,托在手中,把盖揭开,念动真言咒话。大喝“小辈要来追,看我的法宝到了。”孙燕正在催马赶来,听得宝贝二字,勒马详观,只见那老道把葫芦晃了几晃,冒出一股火烟。次后就是烈火空腾,有五丈多远。孙燕被一阵神火,烧得大败。不敢恋战,败进营盘。朱道人得胜回营,始皇与他庆功贺喜,不再言表。
却说那孙燕,败进营中,在青纱帐跪下请罪。孙膑道:“胜败兵家常事,恕你无罪,回归帐中歇息。”孙燕下了帐,只见旗牌官飞报上来:“启上王爷,今有秦营又来了一位道人,形容狠恶,相貌狰狞,骑着一只异兽,使一根狼牙棒,十分利害,在营前讨战,不敢不报,乞令定夺。”孙膑闻言,惊疑不止道:“又来了一位道者,他营中不知还有多少道人?”遂往下问道:“那位将军出去迎敌?”忽见一将,声如洪钟,迈开虎步,抢上帐来,躬身答应:“末将愿往。”孙膑看见,认得是李丛。吩咐“小心在意。”李丛得了将令,即回本营,结束齐整,不用脚力,手提一柄大砍刀,飞步出营。抬头一看,那道者生得十分凶恶,怎见得:
头带一字金箍,身穿八卦道袍。朱砂发衬着浓眉,依然恶煞。
血盆口竖起蝟髯须,竟似凶神。眼如铜铃光闪闪,牙如铁锯灿荧荧。金钱豹腰间稳坐,狼牙棒手中高擎。
李丛看毕,用手中刀一指,喝道:“你那骑豹的玄门,有何本领,敢到吾营讨战。快报名来,我刀下不死无名之鬼。”秦道人听见招呼,举目一看,只见一个大汉,手举钢刀,身高丈二,晃晃荡荡,步行如飞,犹如天神下降一般。秦道人看毕,用狼牙棒一举,大喝道:“大汉慢来,吾非别人,乃灵求山云求洞灵求真人,姓秦名猛是也。大汉何名?”李丛大笑道:“好孽障,连我也不认得。我乃天台山天台洞丁一真人的弟子,虎将李丛便是。你这妖道,只该在深山养性,诵黄庭消磨岁月罢了,为甚么下山扶助始皇,枉来送命,实是可惜。”不知秦道人如何回答?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 黄叔阳五路伏兵 孙伯龄一旗破法
话说李丛临阵抵敌,道秦猛不该下山多事,枉来送命。秦猛大怒道:“好匹夫,你仗着你的个子高大,擅发大言,我看你不过是个替人家出力,做了一个开路鬼的。谅你有何本事,敢来与我见阵。”李丛闻言大怒,性发如雷,迈开脚力,就往上刺。手中刀比电闪还快,对着秦猛顶门就砍。老道用棒磕开,急架忙迎。二人搭上手,大战起来。战了三十余合,李丛诈败,拖刀而去。秦猛一见,大笑不止:“好大汉,却不耐战。你会走,我偏不会赶?”言罢,便催豹追赶上来。李丛回头看见,心中大喜。揭起战袍,取出一件兵器,名为百炼锤,托在掌中,把紫绒绳递上,见秦猛来得切近,回手一锤打去。道人正赶之间,忽见一道寒光,从头上飞来,说声不好,把头一低,伏在金钱豹上,他的背梁锤骨,四平八稳,竟是一个拦腰的架子,只听得一声响亮,秦猛背上着了一锤,打得秦猛在豹上连晃两晃,险些栽下骑来,抱鞍吐血而逃。李丛收回暗器,放开追风腿,如飞快赶秦猛。秦猛见李丛看看赶上,心中自思:“我虽然着伤,法宝现在,还未有施展,何不与他一个利害,一则显我玄门妙用,二则掩了三军的耳目,三则败中取胜,有何不可。”想罢,向豹皮囊中取出一块五光神石,回头见李丛来得不远,遂发手打去,正中李丛的面门,打得火星乱冒,一阵昏迷。若说第二个人挨这一石,必然脑浆迸出,不死也难以走动了。李丛着这一石,疼痛难当,迈开长腿,败回营中。秦道人也收回神石,骑豹回进营去了。
且说李丛,败进青纱帐,怪声喊叫:“不好了,被人家打坏了,师父你来瞧瞧。”孙膑举目一看,只见打得满脸肿的红紫,眼内重伤。便问:“为何被人打得这般光景?”李丛遂将发锤打败道人,追赶下去,未曾提防,被他手发一石打伤,细说一遍。孙膑道:“无害。”就叫:“蒯文通贤侄过来。”为何孙膑叫蒯文通是侄儿呢,这蒯文通是金眼毛遂的弟子,毛遂与他八拜之交,结为兄弟,是以与孙膑有叔侄之称。当下孙膑道:“文通,你把我的丹药,取出一丸,用阴阳水研开,与李丛搽在脸上。”文通答应,用丸药搽上,即时肿退伤消,复还原旧,李丛叩谢而退。那时孙膑见李丛战败,心中闷闷不乐。他是个未卜先知,岂不知黄叔阳下山,只为这五难未满。何为五难:假装风魔,受刖足之苦,一难;章何斗智,被庞涓用针头七箭法,七箭锁咽喉,二难;绝席阵,第三难;阴阳阵,第四难。黄叔阳摆下这五行金砂诛仙阵,第五难。也是孙膑命中所招,不敢逆天而行。
不言孙膑将息愁烦,且说秦始皇,在宝顶黄罗帐上摆设筵宴,与朱、秦二道人贺功。次日,始皇升帐,王翦上帐奏道:“启吾主,臣伤已愈,今日临阵讨战,务要拿孙膑,以报一拐之仇。”说犹未完,黄叔阳上前,口称“殿西侯,此时你不必临阵,贫道下山,未见寸功,待贫道今日出去,把这刖夫拿来,交与殿西侯,斩杀留存,任凭施展。”王翦连忙称谢:“借仗祖师法力,与弟子报这一拐之恨,不忘厚恩之报。”始皇暗喜,拱手道:“真人既要临敌,要用多少人马?”黄叔阳道:“只三千人马,足供贫道调遣了。”始皇传旨,调三千人马,与黄真人听用。叔阳接了圣旨,转下大帐,升坐中军。口称“元帅,请你领兵五百,在东埋伏。殿西侯领兵五百,在西埋伏。赵将军请你领兵五百,在南埋伏。王将军,请你领兵五百,在北埋伏。金国师,请你领兵五百,在中央埋伏。贫道今日与孙膑会战,若能得胜,你们催动人马,乱踏他的大营。我若败了,他一定追赶我,你等也催动人马去踏他的大营,只教他首尾不能相顾,管取一战成功。”金子陵与章邯、王翦、赵高、王贲等,一齐应声,领兵分头埋伏去了。
黄叔阳辞了始皇,领五百人马,与朱、秦二位道人,跨上脚力,手提茶条杖,冲出营去。吩咐展旗放炮,前往燕营讨战。只听得三声炮响,簇拥而来。至燕营,用条杖一指,喝道:“辕门军校听着,今有秦国请的药蓝山三洞真人,前来会敌,请你家南郡王出来答话。”蓝旗不敢迟延,飞报青纱帐。孙膑暗想,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也是事不由己,还须提防他为妙。遂拔令箭一支,即命孙燕,李丛、展能、展力,展胜五将,各领兵离营五里,四面埋伏,听雷响为号,往中营杀来,围住秦兵,杀他一个片甲不留。众将领计,分头埋伏去了。孙膑抖抖袍袖,拿道灵符,叫声“文通贤侄,你领我这道灵符,离营五里,向高埠之处,见秦兵到我大队,你把这道符烧了。听得空中雷响,回营保守大队。”文通领令去了。孙膑遂下了青纱帐,把豆青袍抖一抖,带束一束,架拐骑牛,率领马殄、解进等八位门徒,五百家将,出离了大队。一声大炮,开了营门。黄叔阳听了大炮响,仰首观看。只见两杆引仙旗,分开左右。一队军兵,簇拥着八位大汉出营,两边分开站立,个个都是雄威赳越,顶盔束甲,穿红着绿,挂紫披蓝,十分雄勇。又一声大炮,随后出来一杆纛旗,被风摆开。只见上有斗大的金字,是“南郡王”三字。旗角下显出一支盘角青牛,牛背上坐着一位仙人,正是孙膑。黄叔阳看毕,心中暗道:“怪不得这刖夫名闻天下,果是行兵有法,与众不同。”便用茶条杖一指,大叫:“刖夫,你往那里走,贫道在此久等多时了。还不下骑,与贫道叩头么。”孙膑笑道:“原来是师叔到来,我燕人六根不全,难以行全礼,望祈见谅。”叔阳怒道:“好孽障,人说刖夫多诈,今日果然奸巧不过。我在你营门讨战,你营旗牌岂不报与你知道。你岂不知我在此讨战,竟敢率领众将,耀武扬威,响炮出营,想是要与我对敌,如今还敢巧言掩遮。你若是知时务,快去奏知昭王,早纳降表,万事全休,少若迟延,我只教你目下倾生,你仔细想来。”孙膑闻言,冷笑道:“师叔少发痴言,知彼知己,百战百胜。你在药蓝山修真,何苦听信谗言,下山与我燕人动手。俗语云‘当场不让父,举手不留情’。”叔阳大怒道:“好孽障,谁要你让。”催开梅花鹿,举起茶条杖,照头就打过来。
孙膑举拐架开,忙陪笑道:“师叔住手,我燕人在师叔跟前,并无得罪之处。想燕人一家,父兄四口,俱被王翦所害,我的侄儿孙燕,奉祖母命,上天台山苦苦的求我下山,我不得已才下山来。想师叔你若有父兄之仇,可报不报?我如今亦不说报举家之仇,只求把父兄的尸灵安葬,老母公主贵人平安,秦国讲和天下,我就转回天台,不恋红尘了。我想,师叔你竟是了本的人,爱怜慈悲之心,也是有的。你看看,师侄与王翦,有杀父深仇,你不肯下山,又不能帮侄伸冤报仇,反在阵前与我会战。师叔你想一想,谁是谁非。若是动手,显见得没了情义了。”叔阳道:“好孽障,你说的俱是私己之语,岂不知秦王并吞六国,不是私自兴兵,既奉千佛牒文,又有玉帝敕旨。你持着三卷天书,拐打王翦,火烧金子陵,岂不惧怕五雷轰顶。我此次下山,原有意舍命,与汝消灾免祸之意。岂料尔对着我,这等大胆胡行,情理难容。”说着,手举茶条杖,又是一杖打来。孙膑用拐打开,说道:“师叔住手。”叔阳道:“好孽障,勾开杖,你怎么不还手。”孙膑道:“我念的是往日之情,万般看家师面上,与师叔有一拜之谊。我的本领,师叔也知得,师叔之本领,燕人亦知得。就是当日春秋时,有你的令兄伯阳师叔,曾与我燕人斗过法,他在红慈谷杀主闹界,摆下一个阴魂阵,也不能把燕人来奈何怎的。今日何苦与我比并,相见甚么高下。我连让你两杖,也就是了,你不知进退,那时动手,拐下无情,莫怪燕人无礼。”叔阳闻言,心中大怒道:“好孽障,你不提起往事犹可,今既提起往事,我与你仇深似海,恨大如天。想着在春秋时,我的兄长下山,你不肯陪罪到也罢了,又以小犯大。我兄长把神仙不做,开斋破戒杀生,摆下那座阴魂阵,困住了你师徒二人。也只为你这孽障心狠,才下这个毒手。凑着你家人请南极子下山,把我兄长拿去,打了八十荆条,打落了人身,遭劫而亡。现今在红慈谷,化为一支白鹤,独立五百年,方转人道。你这孽障,也想了我的兄长是你师叔,你将他来摆布,化为蝙蝠畜生,你心上何安?你这刖夫,狠毒不过,我怎肯饶你?”说罢,举杖照顶门来打。孙膑大怒,将拐架开,随手交还。
孙膑何等的英雄,他那两条拐,就是两条虬龙一般,叔阳那里招架得住。一顿打,打得他一身是汗,遍体生津,在鹿背上呼呼发喘。老道暗想:“怪不得这刖夫名扬天下,誉满乾坤,仗赖着他大力拐。况如今吾与他真杀真砍,谅难取胜,何不祭了法宝伤他。”想罢,只见孙膑一拐打来,连忙侧身躲避,遂伸手在怀中取出一块宝砖。此宝在深山古洞经炼多年。若拿在手,只见二寸长的大小。祭在空中,比门闩还大。当下叔阳念动真言咒语,将宝砖祭在空中,大喝:“刖夫,休得逞强,看我的宝贝到了。”孙膑听说宝贝二字,举目观看。只见半空中祥光缭绕,瑞气盘旋,一片红云,托着明晃晃一块宝砖,有门闩大小。一声响亮,照着顶门打将来。孙膑暗想:“这妖道仗着这个物件,就敢大胆来敌吾。”遂一伸手,把杏黄旗拔将下来抵住。见来得切近,就把杏黄旗往上一指,喝声:“还不回去,等待何时。”一言未尽,那朵红云,托着金砖,就不下来了。那滴溜溜的祥光,反扑黄叔阳头上。孙膑低头自思:“我若点破了他的金砖回去,这一落下,把这老道就打个稀烂,于心何忍。我也就给他一个利害看看,亦不好伤他的性命。”想定主意,就把杏黄旗往旁边一指,一声响亮,那金砖落在尘埃地下。
叔阳见金砖反奔了自己,不能逃避,只待瞑目等死。今听一声响亮,那块金砖坠在地下,方敢开眼。忙收回金砖,圈鹿举杖,又打孙膑。孙膑大笑道:“好一个不知死活的泼道,方才我留情饶你性命,还敢与我动手。”叔阳大怒道:“今日有我无你,有你无我,势不两立。”说罢,又一杖打来。孙膑架拐相迎,舞开拐法,只打得黄叔阳两膀酸麻,招架不住。看看要败,朱、秦二道人着忙。一个催着白额虎,一个磕开金钱豹,往前就与叔阳共战。八位门徒在旁掠阵,见二位道人上来动手,说声“不好,我家的师父被三个妖道围住了。自古双拳难敌四手,只怕师父吃亏了。我们还不动手,等待何时。”众人道“有理。”发一声喊,乱撒征骑,围困上去。孙膑正当动手,听得背后发喊之声,回头一看,只见众徒各持兵器,一个个雄赳赳,势昂昂,乱奔上来。点头自思:“虽则他们是为我而来,不知道三个道人俱有邪术,尔等此来不关要紧,反受其害。”说着,把拐后一摆,那八位门徒正要催马,见师父的拐往后一摆,一个个不知何故,那马住了。这个说“我的马不走了。”那个说:“为甚我的马恋起群来了。”众人惊疑不止,只得在战场盘住,看孙膑与三个道人动手,只急得各搓着两手。见师父使开两柄沉香拐,抵住了道人兵器。那叔阳催动梅花鹿,提起茶条杖,杀奔项门。朱惠珍磕开白额虎,舞动莲花剑,紧攻左肋。那秦猛催动金钱豹,手舞狼牙棒,就在后攻。三位道人拚死忘生,围住孙膑大战。
那孙膑武艺精熟,毫光闪闪,那里把三人放在心上。两根拐杖,挡开了茶条杖,架过了狼牙棒,格住了莲花剑,上下俱飞腾,真是风不透,雨不漏,犹如一片拐山。杀得三个道人,招架不及,看看要败。朱惠珍忙把葫芦取出。把盖揭开,晃了几晃,登时烈火腾空,喷将出来。秦猛把五光石托在掌中,望着孙膑打来。叔阳一见,满心欢喜,就将茶条杖,念动真言,喝声道:“疾!”那茶条杖变做了一条龙,飞腾而起,张牙舞爪的直望孙膑奔来。孙膑见三个道人,各施法力,微微冷笑:“好妖道,仗着些小妖术欺压我,若是恼一恼,管教你三人命丧无常。但我出家人,慈悲为本,方便为门,不肯丧你等性命。也罢,不与他们斗个利害,他们三个也不肯便罢干休。”说着,把杏黄旗拔将出来,连展三展,大喝道:“好邪术,还不与我转去,待等何时。”一霎时间,那烈火拔转,把道人的葫芦烧了;祥光倒来,五光石回去,打得秦猛鼻肿脸歪;虬龙杖回扑黄叔阳,把这三个道人,只吓得魂飞天外,忙早领五百人马,望秦营大败而去。孙膑用拐往后一摆,八位门徒的马,都走动了。见三个道人大败,孙亚父赶将下来,众人在后,一齐乱撒征骑,赶杀秦兵。这且不讲。
且说章邯、王翦、赵高、金子陵、王贲等五员大将,率领二千五百人马,四面埋伏。他见黄叔阳败阵,孙膑带领人马追赶下去。五将一齐催骑领众,摆旗呐喊,竞奔燕营而来。眼看燕营不远,催军前进,越赶越远,众将只赶得气喘力乏,那座营盘只在目前,离有一箭多地,再也不能赶到。王翦大惊道:“不好了,又是孙膑的计,弄甚么虚玄了。”金子陵道:“不错,莫要中他的奸计,快走罢了。”众将闻言,连忙传令退兵。那秦兵都是孙膑杀剩的,听说是孙膑用计,只吓得屁滚尿流,改头换尾,改尾作头,不觉乱走逃命。那蒯文通在高阜之处,见秦兵人马入了重地,把符用火烧了。霎时间半空中打了三个焦雷,振得山岳皆动,吓得众将马上打战。仰首观看,对王翦道:“晴天烈日,何故雷声?”赵高道:“不是雷声,是天鼓响呢!”
不言王、赵问答,且说众燕将听得雷声响亮,知道秦兵深入重地,一齐金鼓皆鸣,摇旗呐喊,围困上来。秦国众将,听见雷声之后,四面八方的燕兵似移山倒海围将上来,众将大惊失色,那里还敢接战,俱各落荒而走。孙燕、李丛等赶将下去,一场大杀。那二千五百人马,伤去八九。章邯等五将,并力杀出重围,孙燕与众将紧紧追赶。章邯等奔走不远,抬头见了一座营盘。王翦道:“是那里的营盘?”章邯道:“不好了,这是孙膑的大营,怎么安营在这里。”众将抬头一看,见辕门里刀枪密布,剑戟如林,不敢往这里走,转马望正东逃命。正走之间,抬头一看,又见一座营盘。王翦着忙,口称“国师,正东上谁人在此扎营?”子陵道:“又是孙膑的营寨。”章邯道:“不好了,往南走罢。”走未数里,王翦大惊道:“罢了,又有孙膑的大营阻路,怎么去得。”就圈回马往北便跑,暂且不提。
却说孙膑,用遁甲法,困住了秦兵,杀得黄、秦、朱三道人,大败而逃。随即率领八位门徒,五百得胜人马,迎将上去。这王翦、章邯、赵高、金子陵、王贲五将,率领着败残人马,正向北飞逃而去。又忽见对面尘头大起,章邯等不知何处人马,只见一杆黄旗高展,有斗大的“南郡王”三字,旗脚下出现一位架拐骑牛的道人,迎将上来。章邯大惊道:“不好了,真正是孙膑到了。”众将俱惊慌无措,子陵道:“众位将军,惧怕也不中用,既中了孙膑的诡计,四面八方都是他的营寨,把我等困在此处。动手也是死,不动手也是死,何不冲出,或者亦可逃生了。”王翦道:“正是如此。”说话之间,孙燕、李丛紧紧追赶上来,孙膑指引中军紧紧赶将上去,把章邯、王翦、赵高、王贲、金子陵等围在中心。不知冲得出重围否?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五回 叔阳焚香请道友 天民作法摆阵图
话说孙膑,将秦营众将困在中间,一齐动手。杀得秦兵大败,止剩百余骑。章邯等一齐舍命奋力,杀出重围去了。孙膑大得全胜,蒯文通已备筵庆贺,这且不表。
却说章邯败进营盘,查点将士兵卒,伤授二千有余。齐至始皇座前请罪。始皇怒道:“孤常说尔等,不宣轻动,不肯听信良言。又往高山上请了三位道人前来。孤只道有些本领,足拿刖夫,取了易州城,以报前耻。谁知不能取孙膑之胜,反被刖夫杀得大败,今又折损许多的人马,尔等有何颜面来见孤家?”金子陵叩头服罪。正言说着,只见三位道人转上金顶大帐,参见秦皇。先前始皇见他三位道人到来,必下座迎接,携手搀腕,今见他败阵回来,就有些怠慢于他。略欠一欠身道:“真人请坐。”三位道人,似觉颜面无光。没奈何,上前参见过了,然后坐下,始皇也不叫吃茶,也不传官备饭,开言就问道:“真人上阵,胜负如何?”三位道者,只羞得面红过耳,勉强答道:“王爷明知故问了,方才战场上,大败亏输,岂无掠阵官来报一声。只因孙膑神通广大,贫道不能取胜,败阵而回。还要改谋定计,报仇雪恨。”始皇冷笑道:“设甚么谋,定甚么计,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孙膑诡计多端,真人焉能是他的对手,何苦损兵折将。依孤家金玉良言,真人请回古洞修炼,孤也收兵回国,倒是一个万全之计。”黄叔阳闻言,只气得三尸神暴跳,七孔内生烟,口尊:“王爷,不必烦恼,贫道与孙膑结下海样深仇,虽然我的本领不如他,待我请一位道人前来,与他战个高下。”吩咐速速把香案设起来。当驾官就把金顶炉瓶抬放营中,叔阳撩袍跪下,焚起信香,远望万花山下礼。只见阵阵香风,起在空中,直奔高山而去。
不言叔阳焚信香,拜请他的道友。且说万花山大石洞,有一住老祖,姓魏道号天民。那日在三清大殿,正诵黄庭。偶然一阵信香,送进洞门,老祖拿住香头,抓住香尾,往鼻上一闻,便知其情。暗想:“黄叔阳自己开了杀戒,为何又来扯我身染红尘。若是闭门不管,难却往日交情。不如下山一走,得尽朋友之义。。”想罢,将经卷带了,站起身来,即往后洞带了几件宝贝,随身跨上梅花鹿,吩咐童儿好些看守洞门,我下山走走就来。嘱毕,驾起祥云,竟往易州而来。不一时到了秦营,收云拔雾,落将下来,营门将官见是一位道者,便问:“道者何来?”魏天民道:“秦营的小校,烦你报将进去,就说万花山万花洞魏道人来见。”军校不敢怠慢,飞报大帐驾前。始皇问道:“魏道者却是何人?”黄叔阳大喜,答道:“是贫道的道兄,是一位大罗天仙。他今下山相助,何愁孙膑不灭。”始皇道:“既是天仙到来,吩咐大开营门,孤当亲去迎接。”黄叔阳同朱、秦二道人,跟随始皇出至营门,把天民接进,至金顶大帐坐下。始皇详观老道,貌古神清,仙风道骨,心中暗喜。茶罢,魏天民对叔阳道:“贤弟下山而来,与孙膑对阵,胜负如何?”叔阳凄然道:“若提起这刖夫,令人怒发冲冠。前者家兄在红慈谷被他所害。弟今日下山报仇,险些又丧在他双拐之下。不得已我焚信香,请兄长前来拔刀相助,恳兄大展经纶,与弟报仇,存殁均感。”魏天民听罢,大怒道:“孙膑如此逞强,令人可恼。贤弟且请放心,那怕他神通广大,管教目下倾生。”众道人闻言,喜之不尽。始皇大悦道:“全仗真人妙用。”吩咐摆斋款待。一宿晚景无词。
次日始皇升帐,忽有探马来报:“蒙将军在咸阳调兵,率领雄兵十万,战将千员,在营外候旨。”始皇闻报,乃大喜道:“既然蒙恬带领倾国人马而来,即传御旨,急令宣来。”蒙恬领旨,进了大帐。参见已毕,奏道:“臣奉圣旨,至咸阳调取人马十万,名将八员,副将共有千员。”始皇大喜道:“来得正好,孤这里人马,被孙膑伤损大半,正在兵微将寡之时,今日救兵到了,孤又何忧矣。”传旨宣众将进来,众将领旨进帐,山呼已毕,始皇举目观看,俱是栋梁之材,英雄之辈。传旨“平身,可奏姓名上来。”八将叩头说道:“臣英布、彭越、董霸、司马欣、丁公、雍齿、魏豹、李实。”始皇听罢,龙心大悦。传旨赐宴接风,将八人点入营中安顿。
那魏天民、黄叔阳、朱惠珍、秦猛四位道人,同着金子陵上帐见驾。始皇赐坐,俱坐下。始皇宽容对四位道者道:“孤今日国中新点到雄兵十万、战将八员,要指日踏平易州,借仗真人妙计良谋,捉拿孙膑,孤当感念大德。”魏天民望上进礼道:“龙意万安,不是贫道夸口,若要捉拿孙膑,不用多少人马埋伏,贫道些小法术,摆下一阵,任他大罗天仙,亦难出吾手了。”始皇大喜道:“真人要何镇物,好着承值官预备。”魏天民道:“镇物自然要用,王爷可差官在东方上搭一座高台,台高三丈六尺,按八卦之数。宽二丈四尺,按二十八宿。正中央戊己土方位,台前边掘一个大深坑,宽阔每面一丈八尺,四面共七丈二尺,按七十二地煞之数。深一丈二尺,按十二个月令。坑前红旗一面,上画朱雀之体,坑后设皂旗一面,上画玄武之神。坑左设青旗一面,上画青龙之像。坑右设白旗一面,上画白虎之形。法台左边设白旗一面,法台右边设青旗一面,法台后边设七星旗一面,法台上边用红漆桌一张,摆列香花灯烛、白芨、朱砂、黄纸候用。又用泥塑一个孙膑本相,架拐骑牛,身穿豆青袍,鱼皮靴,做成刖夫模样,只用七寸来长,预备三更天应用。挑选年力精壮大汉四十九名,各执纸旗一面,上写着孙膑之魂。法台正东立一座门,名诛仙门,用黑犬四十九,黑鸡四十九,黑牛四十九,黑马四十九,孕妇一名,同牲口一齐宰了,埋在东门地下听用作法。法台正西立一座门,名为斩仙门,也用黑犬、黑鸡、黑牛、黑马,数目一般,取童儿一名,同生灵一齐斩了,埋在西门地下,听用作法。法台正南立一座门,名为戮仙门,也用黑鸡、牛、犬、马,数目一般,取童女一名,同生灵一齐宰了,埋在南门地下。法台正北立一座门,名为陷仙门,也用黑鸡、犬、牛、马,数目一般,取孤人一名,同生灵一齐宰了,埋在北门地下,听用作法。再令人取黄沙一石八斗,法台听用。四门之外,各安一营,任凭王爷选将发兵,与贫道一齐同上。应用之物,快些预备,万不可迟。”始皇道:“此阵何名?”魏天民道:“此为五行金沙诛仙阵,凡人入阵,顷刻而亡。大罗天仙,只用五夜,十八粒金沙打完,即化为浓血。虽他五遁三气,也遁不出金沙之内。”
始皇闻言,龙心大悦。传旨当值官,预备真人应用之物。速搭法台,以便作法行事。调遣王翦领兵三千,在法台东门安营;章邯领兵三干,西门安营;英布领兵三千,在南门安营;燕易领兵三千,在北门安营。调遣已毕,至黄昏时候,当值官启奏:“法台俱已造完,各物齐备停当,特来缴旨。”始皇向魏天民拱手道:“法台诸物齐备,请真人行事。”天民道:“吩咐舀水来,排至案前伺候。请王爷净了七窍,诚心降香,祝告天地。贫道先告过上苍,然后好开杀戒,三更天行事。”始皇闻言,不敢怠慢,传旨摆上香案,虚诚礼拜,祝告上苍。拜罢平身归座,魏天民并黄叔阳、朱、秦众道者,俱各祝告,一齐候至三更时分。老道辞别始皇,出离营门,率领黄叔阳、秦猛、朱惠珍、金子陵四个老道人,一齐上了法台。
魏天民传令台下四十九名军汉:“各执纸旗望台上摇展。但听台上叫孙膑二字,你们可齐声答说来了。此为叫魂法,不可迟误。”众军齐声答应,俱各遵令。魏天民又令黄、朱、秦、金四位道者,在台上口中念起拘魂神咒。魏天民向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盆子,名为装仙盆,把泥塑的孙膑,拿在掌中,用白芨研开朱砂,画一道符在泥塑的孙膑心坎上,装在盆子内。面上又写几道灵符,点上香烛掐诀,遂即踏罡步斗。黄、朱、秦、金四位道人,念动拘魂咒,一叫“孙膑来了?”法台下军汉齐声答应:“来了!”台上只管叫,台下用纸旗摇展,只管答应。魏天民化了一道灵符,紧念咒语七遍。只见半空中连声响亮,一颗星或起或落,要上要下的光景。老道用剑尖一指,喝声道:“疾!”那颗星一落,就装在盒内,变了泥胎。老道把盒盖盖上,用三道灵符封口,又念起真言咒语,焚化灵符。只见云推雾拥,来了一位太白金星,在台前参见。魏天民道:“无事不敢亵渎,有劳星主,在中央戊己土法台上看守,那个装仙盒里头有孙膑的本命,烦星主用心主守。著有走脱孙膑,按天书听贬。”老道又把这一个灵符焚化,掐诀,遂即踏罡步斗,来了一位李天王,左手托住黄金塔,右手倒拖方天戟,落在台前,口称:“真人有何法旨?”魏天民道:“无事不敢相召,烦劳尊神,若遇孙膑进阵,被我金沙打住,借尊神的黄金塔,压住上面,不可放走孙膑。”李天王连连答应:“谨遵法旨。”老道又念咒语,焚化灵符,来了灵霄殿高元帅,头挽双髻,手仗青锋,立在殿前,口称“真人有何法旨?”天民道:“今烦尊神,若遇孙膑进阵,被我金沙打住,元帅可在诛仙坑正东青龙旗下镇守,不许放走孙膑。”高元帅遵令,答应去了。老道又念真言,将灵符焚化,来了灵霄殿王元帅,身骑狴犴,执昆吾剑,来至台前,躬身参见。天民道:“有劳元帅,在诛仙坑正西白虎旗下镇守,不许放走孙膑。”王元帅答应,领令去了。老道又念咒语,焚化灵符,来了灵霄殿李元帅,形容古怪,面目狰狞,立在台前听令。天民道:“有劳元帅,在诛仙坑正南朱雀旗下镇守,不许放走孙膑。”李元帅答应,领令去了。老道又念咒语,来了灵霄殿杨元帅,骑着狻猊,手举三尖刀,立在台前听令。天民道:“奉请元帅,在诛仙坑正北玄武旗下镇守,不许放走孙膑。”杨元帅答应,领令去了。天民请了王、高、李、杨四将,镇守诛仙坑。调遣已毕,又取四道灵符,托在掌中,念起真言咒语,将灵符焚化。只见半空祥云荡荡,杀气蒙蒙,盔甲闪闪,兵器铮铮,四大天王,晃晃荡荡,齐降落台前。只见第一位天王,身高二丈四尺,脸如活蟹,发似金针,眼似铜铃,手提青龙剑。第二位身高二丈六尺,赤发红须,四个獠牙,手举着混元伞。第三位身高二丈六尺,面白唇红,白袍银甲,手抱琶琶。第四位身长二丈四尺,皂袍黑甲,面如镔铁,身藏花狐貂。一齐厉声说道:“真人有何法旨?”老道看见四天王来得凶恶,连忙躬身施礼道:“奉请天王,相烦各位在诛仙阵东南西北四门镇守,若孙膑来打阵,许进不许出。若事毕,送天王归位。”四天王答应,遵旨去了。
老道遂取出了四件宝贝,即对黄叔阳道:“道兄把我这诛仙剑,挂在正东诛仙门上。拿我这道灵符,等孙膑进阵之后,有人前来打阵,你把此灵符化了,那剑就起在空中,百步斩人首级,你便施展你的神通,率领东营兵将,追杀临淄兵马,不得有误。”叔阳接了符剑,往东门去了。老道又对金子陵道:“道兄,我这口金钟,挂在正南斩仙门上,拿我这道灵符,等孙膑进阵之后,把灵符化了,有人前来打阵救应,把金钟上连敲三下,钟声响亮,来将一阵昏迷,自然跌下尘埃。你施你的神通,率领四营人马,追杀临淄兵马,不得有误。”子陵接了金钟灵符,往西门行事。老道又对着秦猛道:“道兄,你把我这口玉磬,挂在正南戮仙门上,拿我这道灵符,等孙膑进阵之后,把灵符焚化,玉磬上连敲三下,磐响之后,不论仙凡俱昏迷倒地,你便仗着兵卒,带领南营兵将追杀临淄人马,不可有误。”秦猛接了符磐,往南门去了。老道又对朱惠珍道:“道兄,你把我这支摄魂旛,悬挂在正北陷仙门上,拿我这灵符,等孙膑进阵之后,有人来打阵救应,你把此符化了,把旛一展,不问仙凡人等,俱各魂散魄飞,跌在尘埃。你使法力,率领北营人马,追杀临淄的兵将,不可有误。”朱道人接了符旛去了。
老道将黄、秦、朱、金四位道人俱备分遣已毕,又取一道灵符,托在手中,口念真言,用火焚化了。只见一队阴兵,飞沙走石,牛头马面,各分左右,阴字旗号高飘,当中显出一位凶神。身长丈六,面如瓦兽,巨齿獠牙,头上双角,腰下左悬弓,右插箭。手举狼牙捧,十分凶恶。到了台中,躬身施礼:“请问法官,有何使用?”魏天民道:“无事不敢相召尊神,今有诛仙阵东南西北四门上,俱黑犬黑鸡黑牛黑马众生灵的冤魂,借仗尊神,四门巡察。但是孙膑进阵,率领众鬼魂把夺,绝其归路,不许放入别人进阵,违者按天书听贬。”鬼王答应,领法旨去了。
老道又把日精月华两旗,放将下来,仗剑作法。日精旗上写着“金乌灭影。”月华旗上写着“玉兔藏形。”将一个盒儿,装上十八粒金沙,那一石八斗黄沙,分在十八处,预备应用。就把七星皂旗摇动三次,刹时之间,诛仙阵内阴风惨惨怨气腾腾,日月无光,天地昏暗。老道复下台来,挽发顶冠,出离阵门,进金顶大帐,参见始皇,预备天明时,要与那孙膑会面打阵,且按下不表。
且说孙膑在营中打坐,运动元神,坐至三更时,忽然心血来潮,六神无主,坐不安宁,肉如拗搭,发似人揪,耳中听有人叫喊之声。连忙掐一指一算,早知原故。长叹一声:“我的难星到了。”开言便问:“那个门徒在此设班伺候?”蒯文通答道:“侄儿在此。”孙膑道:“我的侄儿,可跟我来。”文通道:“师叔半夜三更,那里行走?”孙膑道:“跟我帐外走走。”言罢下了青纱帐。文通跟随步出帐外,孙膑仰首观看,只吓得魂飞千里。醒定移步,低头叹道:“我的灾难到了,天数难逃,命该如此。”文通惊异道:“师叔观天,为俺大惊小怪?”孙膑道:“你有所不知,你看看我的本命星往那里去了。”蒯文通闻言,仰首细观,只见满天星斗,炳耀乾坤,为何师叔的本命星却没有了?孙膑道:“我的本命星,被人家摄去了。”文通道:“师叔的本命星,谁敢拘摄。”孙膑道:“你竟有所不知,天机妙术,灾临头矣。今因黄叔阳战败,请了万花山的魏天民,摆下一座诛仙阵。虽则妖道狠毒,也是我的大难到了。他用拘魂法,我的本命星辰被他叫去了。只在六日之内,我命就不保了。这是我修炼一场,毫无结果。争名夺利,有何益处。若是明日大命难保,纵然名列仙班,也是枉然。”文通道:“既是他会摆下阵来,我们也有本事破他的阵势,他亦不能害我,师叔何用如此张皇。”孙膑冷笑道:“这诛仙阵,比不得别样阵势。去也是死,不去也是死。我算将起来,到是去打阵才是。这六日里,还有一分解教。我今有一道柬帖,交付与你,我进阵三日之后,才可开看,照柬帖行事,这里军营之事,都是你掌管,千万不可发兵遣将进阵。谨记吾言,一切至嘱。”嘱罢,复身进帐,取出一道柬帖,付与荆文通,矮子拜受已毕,天色大明。孙膑升帐坐下,发放军情。
忽有远哨蓝旗来报:“启上南郡王爷,西地秦营东南角处,摆下一座营盘,十分严整,不敢不报,乞令定夺。”孙膑把仙袍袖一摆,那名军士回汛地去了。不一刻,辕门旗牌来报:“秦营来了一位道人,骑鹿举杖,在营门讨战,要请王爷会面,报明定夺。”孙膑闻言,吩咐传鼓聚将。不多时,鼓声如雷。那十二门徒,大小战将,俱各上帐打拱。参见已毕,孙膑拱手说道:“众位将军,贫道自下天台山,只望报父兄之仇,不想遇了黄叔阳,他把万花山的妖道魏天民请下山来,在东南角上摆下了一座诛仙阵,现在营外讨战。我此次出阵,料定凶多吉少,众位将军好生保守大营。军旅之事,托与蒯文通执掌,尔等不许妄动。”孙燕道:“三叔为何惧他,料想一个阵势,有何难处。不是侄儿夸口,当日荆轲山单人独马,踹他的五虎群羊阵,杀得秦兵胆落,一日一夜,也不见把侄儿圈住。何况三叔的神通广大,莫说是一座,就是十座百座,也不能奈何。三叔伯他什么。”孙膑道:“你不知道,这比不得别的阵势,这是金沙诛仙阵,内有天神天将,阴兵、鬼魂、邪宝,利害不过。”李丛道:“弟子随师父下山,原为保护师父而来,今日师父进阵,弟子也要保着师父进去,怕甚么天神、天将、妖术、邪宝。只用弟子一顿刀,凭他是吞牛阵,也要砍做一条血海!弟子愿去。”孙燕及众门徒齐声道:“我等都愿跟随进阵。”未知胜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六回 伯龄身陷金沙阵 三徒命丧诛仙阵
话说孙膑,见众门徒俱要跟他进阵,便一声大喝道:“好孽障,人家不是请我赴席,尔都要跟我去,这是我之良言,尔等保守大营,以防秦兵冲踩要紧。”看他这样,众人无奈。孙燕便拢住了牛,李丛、吴胜压蹬,营门三声炮响,引仙旗在前,十二门徒分为左右,孙膑催牛至战场。举目观看,见对阵一个道人,面如满月,鹤发童颜,跨鹿举杖,便知道是魏天民。即在牛背上拱手道:“真人请了,请问真人是那座名山,何方修炼,道号大名?”魏天民一见,也拱手道:“请了,来者莫非是南郡王孙膑。我贫道乃是万花山万花洞炼气士魏天民是也。”孙膑道:“原来魏真人,久仰久仰,不知燕人有何得罪之处,干犯真人,至真人下山,要与出家人对敌。”魏天民道:“南郡王,你也没有干犯于我,我也没有得罪于你,因西地始皇奉的是玉帝敕旨,千佛牒文,他才兴兵并吞六国。兵困了易州,你就要逆天而行,下山仗着你的神通奥妙,要保易州的江山。拐打王翦,火烧金子陵,又把药蓝山黄叔阳杀得大败,欺灭同道,只显你之能,故此贫道下山,劝你回营撤兵,劝昭王及早纳表请臣,上顺天意,下免生灵涂炭,彼此又不伤和气。”孙膑笑道:“真人,尔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燕人的父兄侄女,一门四口,俱死于王翦之手。今我下山,不敢说是报举家之仇,为的是燕丹贵人,是我的母亲,年高无罪。我下山来,殡葬了父兄,待老母送上山头,那时我就归山入洞。不想王翦领兵,与我动手,我焉能宽大相容。此乃燕人为父兄之事,故此下山了。且真人你不静坐修炼,身染红尘,只为一口气,就下山争名夺利,岂非妄动呆痴,在燕人有所不取。”天民道:“你巧言花语,我也不与你厮杀动手,我在东南角下,摆了一个小小的阵势,你有本事进我阵中走走,出得阵来,我就奏知始皇,讲和撤兵解围。你若出不得阵去,莫怪贫道心狠,教你眼下身亡。”孙膑闻言,大怒道:“谅你有多少法力,敢发大言。你快引路,我若不破此阵,也不算是天台洞的广文了。”魏天民闻言,一纵梅花鹿,往本阵中而来。孙膑催开青牛,紧紧赶将下去。忽听得后面銮铃振耳,回头一看,见十二门徒也撒马赶将下来。便大喝道:“休往下走,尔等若不去防守大营,我就先把你们打一顿拐。死在我的手里,好过死在别人手上。”众人闻言,方才勒住征骑。孙膑便跟着魏天民下来,早有人报知王翦。王翦听言,胸中大快:“好刖夫,今日也中了我家真人之计。”传令三军闪路,孙膑就一催青牛,过了诛仙阵的大圈。魏天民在前,孙膑在后,齐往东门而进。
魏天民就先上法台,把七星旗连展三展,登时阵中天昏地暗,日色无光,伸手不见掌。孙膑忙把黄旗放开一角,放出光来,举目把诛仙阵一看,果然利害。阴风侵骨,杀气冲霄,四面八方,俱有神将把守,各门上俱悬挂宝贝。便喝一声:“妖道,我与你何仇,摆这座恶阵。若是他们进阵,焉能有个出路。”
说着,抬头往中央看去,见法台前有一座深坑,坑内四边有灵霄四将把守,上有托搭李天王照着,孙膑怒道:“这个坑就是诛仙坑了,我的性命,只在此间。”又见法台底下,四十九名军士,拿着纸幡,这个喊孙膑来了,那个答应来了。孙膑大怒道:“我又没有失魂,如何叫着我的名字,混叫起来,这妖道弄的什么玄虚。”一闪目,只见法台上边,太白精星看守着一口盒儿。孙膑暗道:“这个盒子必是装我本命星的,何不抢上去,一拐打死了魏天民,揭开盒盖,把本命放回本位,我出阵就容易了。”想罢,一领青牛,便往台上奔来。天民一见道:“好刖夫,尔还想上台来,与贫道动手么。”揭开宝盒,即把一粒金沙忙拿在手中,大声吆喝道:“孙膑少要无礼,看我金沙到了。”刷的一声,望空中一撒。只见那霞光万道,瑞气千条,竟向孙膑而来。孙膑一见,认得是金沙至宝。说声“不好。”把杏黄旗一展,万道毫光,托住了金沙。魏天民见了,大惊道:“好刖夫,果然道力广大。”忙取第二粒金沙打将下粜。孙膑见杏黄旗不能退金沙,止能托住,心下着忙。又见法台上金光如雨的下来,大叫不好,把杏黄旗往下连展三展。若论杏黄旗,虽退不得金沙,然可以托得住。只因孙膑该有此难,金沙又是佛门至宝,魏天民一连撒下三粒,杏黄旗招架不住,一声响亮,孙膑连人带牛,埋在诛仙坑内。魏天民又把一斗金沙,念动真言,也望坑里一撒。霎时间成了一座砂山,四位神将,俱各镇守四面。李天王又用宝塔坐在上面,把个孙膑就困住了。又令朱、秦、黄、金四位道者,把守四门,以防有仙人前来救应,真个是插翅难飞。魏天民遂上鹿出阵,回至秦营,参见始皇,就把困住孙膑的话,细说一遍。始皇便问道:“孙膑能够死否?”天民道:“若凡人埋在金砂之内,只要一时三刻,化为脓血。那孙膑乃大罗天仙,能运气藏形,又有金字杏黄旗护身,一时不能绝命。贫道只须每日进阵去,打他三粒金沙,不过六日之后,定然命丧无常。”始皇闻言大喜,就传旨排素斋来,与真人庆功不提。
却说燕营中十二徒弟,--班虎将,见南郡王进阵一日一夜,不见出来,一个个心中着忙。李丛道:“众家兄弟,想师父前去打阵,进阵已有一日一夜,没有音信下落。众弟兄们为何坐视,为弟的情愿当先进阵去,打听师父吉凶如何。”蒯文通闻言,便道:“李将军不可性急,料师叔进阵无害。师叔临去之时,再三嘱咐众位将军,只可把守大营,不许一人进阵,恐防有失。将军不去的为是,现有师叔留下的柬帖,待再过一日,才好开看,我们照柬帖行事便了。”李丛道:“师兄,你说的话,好不关紧要呀。倘是你的师父被人家困住,你着急不着急。师父有难,我做徒弟的不上前相助,要我们来何用。”
众将听李丛说的是:“我们也一齐同去。”李丛道:“列位不必同去,你们看住大营,我先去走走,打听师父现在那里。要是救不出来,你等再去不迟。”文通道:“李将军不去的好,你看阵里头不住的金光乱起,直透天上,不是儿戏的。”李丛那里肯听,也不遵令,就下去披挂,举步出了营门。三声炮响,出奔军前,独自一人,望诛仙阵北角而来,口中喊道:“快把我师父放出,万事全休,少若迟延,你们一个个都做刀头之鬼。”守营的军兵看见,忙报进帐去,说:“有一员步将来闯阵,请主将定夺。”燕易闻言,忙上马提枪,炮响出营。一见李丛,高声喊道:“好大胆燕将,敢来打阵。报你的名来。”
李丛抬头看见秦将,长枪黑马,威风凛凛,杀气腾腾。便叫一声:“你问我的大名,吾乃天台洞了一真人的弟子、易州燕昭王驾下称臣、虎将李丛是也。秦贼你快快放我的师父出来便罢。少若迟延,取你的狗命。”燕易闻言大怒道:“好匹夫,你师父已死在阵中,你有多大本领,敢来打阵。休要走,看枪罢。”一枪望虎将刺来,李丛架过,火速相还。马步交锋,有数十回合,燕易便败回营去。李丛也不追赶,冲开秦兵,飞奔进阵。来至阵门,只见阵里黑洞洞的,连一物也看不见。暗想“里面如何这般昏黑,不要管他,且进去看看便罢。”方欲举步,只听得一声炮响,阵里走出来了一匹猛虎,上坐一个道人,手持莲花剑,吆喝道:“什么人,敢擅自闯进阵中。”李丛道:“我乃虎将李丛是也。妖道你把我师父诓到那里去了。”朱惠珍道:“你问你师父么,你看那一堆放光的黄土,就是你师父葬身之处了。”李丛闻言大怒道:“胡说!”抢步上前,举刀就砍。朱道人忙用剑相迎,二人大战陷仙门下,不上十余合,朱道人催虎败走。虎将不知好歹,迈步就赶将下来,至陷仙门内,只见阴风惨惨,雾气腾腾,看见一位神祗,身长二丈有余,皂袍乌铠,面如乌铁,黑肉横生,拦住去路。李丛看见,只吓得魂不附体,转身就走。朱道人在阵内看得明白,把神符化了,将落魂幡举起,望着李丛连展三展。顷刻间,李丛头轻脚重,一阵昏迷,跃倒在地。就惊起了那些屈死鬼魂,将虎将按住。李丛遂即喊叫,朱道人上前,亮起剑光,照李丛顶门上一剑。可怜英名未上凌烟阁,忠魂先丧陷仙门。孙膑在金沙之内,一阵心血来湖,掐指一算,早知来意,不觉大故悲声道:“可怜你盖世英雄,不听贫道之言,枉死在陷仙门下,又伤我一条臂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