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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太祖正在潭中洗手,只见五条花蛇儿,攒聚到手边来。太祖暗祝说:“若天命在予,遂当一心依附我。”便除下头上巾帻,将五条蛇儿盛在巾内。恰喜他蜿蜿蜒蜒,聚做一处不动。太祖正仔细观看,那些值日将官并李善长、刘基、宋濂一行人,骑着马向前来迎,太祖连忙将巾帻仍戴在头上,路中备细说了前事,倏忽间已到府门。太祖偕众上堂,解去衣冠,另换便服。忽空中雷雨大作,霹雳交加,望那巾帻中烨烨有光,顷间白龙五条,从内飞腾而去,诸将的心,益加畏服。以后如遇交战,巾里跃跃有声,这也不题。   未及半晌,仍见天清月朗,便同李善长、刘基、宋濂等将晚膳。杯筋方列,太祖便举筋向刘基说:“先生能诗,可为我作斑竹筋诗一首。”刘基应声吟道:   一对湘江玉细攒,湘君会洒泪斑斑。太祖蹙眉,说:“未免措大风味。”基续韵道:   汉家四百年天下,尽在张良一借间。太祖大笑。酒至数巡,却下阶净手,看见阶前菊花,太祖又说:“我也乘兴做黄菊诗一首。”遂吟与众人听道:   百花发时我不发,我若发时都吓杀。   要与西风战一场,满身披上黄金甲。诸人敬服,称赞道:“真是帝王气概!”后来天兵俘士诚,破友谅,克元帝,大约都在八九月间,亦是此时为之谶兆。当夜尽欢而罢。次日,商议出兵攻讨之事,不题。   话分两头,却说元顺帝一日视朝,文武百官朝见礼毕,顺帝对群臣说:“目今大江南北,贼盗蜂起,江淮之地,十去其五;河南、河北,或复或失,不得安宁。欲待命将出征,争奈钱粮缺少,满朝卿等,将如何处置?”只见有御史大夫伍十八上前奏说:“今京师周围虽设二十四营,军士疲弱,实可寒心,急宜选择精勇,以卫京师。若安民莫失足食。还宜降发努钱,措置农具。命总兵官于河南、河北,克复州郡,且耕且战,方合古者寓兵于农之意。又常委选廉能之人,副府、州、县官之职,庶几军、民得所,天下事尚可图复。”言方毕,武德将军万户平章事朱亮祖出班奏说:“此法极善,但可行于治平的时节。方今事属急迫,还望速开府库,以济饥荒,方止得饥民思乱之事。”顺帝说:“若救济饥民,开发府库,使内帑告竭,何以为国?”亮祖复奏道:“今郡县贪官酷吏,刻剥民脂。况以赋税日增,天灾四至,民生因为饥饿所苦,民贫则为盗贼,干戈焉得不起?望陛下听臣之言,不然恐倾亡立至矣。”顺帝听了,颜色有些不喜。右丞相撒敦便迎旨奏道:“方今民顽,不肯纳税,倘或再发内空,军国之需,何以供之?此乃误国之言。”顺帝听了,因贬亮祖做宁国守御,排驾回宫。亮祖出朝,收拾行李家属出京,取路向宁国府进发。   不一日,来到了该管地方,吏民人等迎接了,不免有许多新官到任,参上司,接宾客,公堂宴庆的行仪,亮祖一一的打发完事。便问民间疾苦,千方百计,抚恤军民。时值深秋光景,忽一日乘兴独步后园,见空阶明月,田径清风,徘徊于篱菊之下,作歌道:   秋风急兮寒露滴,秋月圆兮寒蝉泣。   思乡梦与角声长,去国心同砧韵促。   气贯虹霓恨逐波,时乎奸党奈如何。   空将满腹英雄志,弹剑当空付与歌。   歌罢纵步走过竹林边,只见一个人也对了明月在那里口吟道:   银烛辉辉四海圆,几人得志几人闲。   未思范老违天禄,欲效韩侯握将权。   节义有谁怀抱日,忠良若个手擎天?   茫茫大块沉鱼鳖,何处堪容鲁仲连。朱亮祖听罢大惊,思量决非以下人品,便向前问说:“壮士何人?”那人望见便拜,回复道:“小人是此处馆夫。姓康名茂才,字寿卿,蕲水县人。不知大人在此,有失迥避。”亮祖就对他说:“你既有奇才,何为甘心下贱!明日当以公礼见我,我当重用。”茂才别了亮相,自思:“我做过江西参政,累建奇功,升为参知政事,见世务不好,因而归隐。那徐寿辉闻我贤名,数使人来迎我,我看他不足有为,潜匿到此。近闻金陵朱公是命世之英,只是未有机会投纳,幸闻徐达早晚来攻取宁国,我国托做馆夫,献城投降。你区区一个守御,如何重用得我!”便连夜逃脱而去。   且说亮祖次日早起,叫人去召馆夫,只见驿司报说:“此人昨夜不知何意,偷了一匹马,连夜逃去,尚未拿获哩。”亮祖沉思:“茂才是个有才无德的人。”便对驿司说:“你可令人慢慢的访问了来回复。”正说话间,探子报道:“金陵朱公命常遇春倾兵来攻宁国,兵马已到城下了。”亮祖便率兵一万,勒马横枪来到阵前。朱阵上常遇春恰好迎敌,两个战了五十余合,亮祖佯败退走,遇春却拍马追来,被亮祖一枪刺着左腿,遇春负痛还营。赵德胜因提刀接战,力量不敌,返骑而走,却被亮祖获去士卒七千余人。   明日,亮祖复出城溺战。骁将郭英挺枪直刺过来,战有六十多合,郭英也觉难敌,恰待转身,那亮祖惹得火性冲天,便勒马直追上来。早有张德胜、赵德胜、耿炳文、杨璟四员虎将,并力斗住。郭英便抄兵转来,五个人振了精神,把亮祖铁桶的围将起来。那亮祖身敌五将,横来倒去,竟不在他心上。又战有两个时辰,恰好唐胜宗、陆仲亨,领了伏兵截他后路,见他们五个未能得胜,放马跑人重围喊杀。七个人似流星赶月一般,密攒攒不放些儿宽松,亮祖纵马杀回本阵,方透重围,冤家的马一脚踏空,便蹶倒在地。亮祖正跳出马外,却望城内早有一将砍倒了几个把门的军校,纵马杀将出来,引人朱军,都登城上排列,心中正慌,谁知一支箭飕的一声射过来,恰中左臂腕肘之上。诸将奋力赶来,把亮祖活捉了马上,元军大败。常遇春领兵入城,一面抚恤军民,一面请过开城投降的壮士,优礼相见;那知就是康茂才。亮祖见了茂才,便骂道:“你这卖国之贼,身为馆夫,也受君上升斗之给,怎么潜开城门投献!”大喝一声,把绑缚的绳索,条条挣断,便要夺刀来杀茂才。却幸得绊脚索尚不曾脱,众将慌忙带住。郭英连捶了三铁筒,亮祖方才不得近前。常遇春喝令左右,拥过亮祖到阶,大怒骂道:“匹夫无知,敢以枪来刺我,幸有护甲,不致重伤。今日被拿,更有何说?”亮祖对说:“二国交锋,岂避生死,今事既然如此,便杀我足矣,又何必与你言。”遇春听了益加气恼,叫左右快推出去斩。亮祖回头说道:“大丈夫要杀就杀,何必发怒,况既到你阶前,任你凌辱,虽怒何为。”大步的向外走去。遇春见他勇壮,心中一时转念说:“有如此不怕死的奇男子,真也罕见。”便对诸将说:“不知亮祖可肯降否?”毕竟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六回 释亮祖望风归降   那常遇春看了朱亮祖慷慨就死,便转念道:“有如此好汉!”因对众将说:“昔日张翼德释严颜,后来有收蜀之功;今我欲释彼,以取江西如何?”众将说:“常元帅既然惜才,有何不可!”遇春急命且宽亮祖转来,就下帐解了缚索,问说:“朱公肯为我用否?”亮祖国说:“生则尽力,死则死耳。”遇春急唤取上等衣冠来,与亮祖穿戴了,就说:“将军智勇无双,英雄盖世,请上坐指教,以开茅塞。”饮酒间,却把江南、江北攻取州郡的事情访问。亮祖初次也谦让了一会,后见遇春虚心,便说道:“江南、江北十分地面,群雄已分据八九,若欲攻打,必由马驮沙清山县而入。今马驮沙一带,俱属某管辖,料用一纸文书,可定之。”本日极欢而罢。次早,亮祖打发各处文书写出,上公、德公一一招降去讫。却有徐达领兵与遇春相会,遇春便领亮祖相见,商议攻取各处城池。就把取宁国收亮祖事情,申报金陵,不题。   且说张士诚见朱兵克取镇江、常州、广德、江阴、宜兴、长兴等处,心中甚是惊恐;欲与亲战,又恐不利,统集多官计较。恰有丞相李伯升奏说:“自古倡伯业者,国先灭亡。今朱某占据金陵,天下群雄皆怀不平,殿下可以书交结田丰、方国珍、陈友谅、徐寿辉、刘福通,约同起兵讨伐,成功之日,分土为王,雄群必来合应;再一面修表到元朝纳款,许以岁纳金币若干,元必纳受,那时即显暴金陵僭窃之罪,要他兴兵来攻,然后我国乘他虚疲,一鼓而取之,失去州郡,可复得矣。”士诚大喜。因修书遣使,各处借兵去讫。   且说顺帝一日坐朝,恰有飞报,说:“朱亮祖失了宁国,亦投降了金陵;且勾引马驮沙、池州、潜山等处一带,亦皆投顺。”正在烦恼,忽闻张士诚遣使奉表到来,即命宣人,拆开看道:   浙西张士诚死罪上言:臣窜伏东南,岂敢狂图,实谋全命。   恒思前事,疾首痛心。臣今一洗前愆,愿承新命。敬具明珠一   斛,象牙二双,敬献。再启:东南盗贼峰屯,若金陵朱某,尤   为罪魁;据名都,夺上郡,诱纳逃亡,事难缕悉。伏乞大张神   武,命将征凶,臣愿先驱以清肘腋,不胜引领待命之至。顺帝看罢,与众官参议,只见淮王帖木儿奏说:“此乃士诚挟诈之计。臣闻立诚为金陵所困,不过欲陛下代彼报仇耳。我兵一动,彼必乘势去取金陵,不如将计就计,许以发兵,便征他军粮一百万石;一来不费军资,二来亦示朝廷不被其诈,方一举两得。”顺帝又说:“不起士诚疑心么?”帖木儿再奏:“今士诚已僭称吴王,陛下可赐以龙袍、玉带、玉印、敕为吴王,使他威镇群雄,他必倾心不疑,乐输粮米矣。”帝允奏,即令指挥毛守郎赍诏及什物,同吴使到苏州册立士诚为吴王。毛守郎衔命出京,不一日来到武昌郡,即三江夏口。当先一彪人马,十分雄猛,为首的高叫说:“来者何人?”毛守郎即说了前情。那人说:“我是江州薪王徐寿辉大元帅陈友谅。吾王正欲即皇帝位,龙袍等物,可将与我。”毛守郎不应。友谅纵马向前,把守郎一刀斩讫。正是:“奸臣用计才舒手,天使无心却没头。”众军士见杀了守郎,就将什物送与友谅。友谅回到江州,入城见了徐寿辉,俱言得龙袍、带、印之事,寿辉大喜。便聚臣共议称号改元。明日为始,称道:天完国治平元年。以赵普胜为太师;封陈友谅为汉国公;倪文俊为蕲黄公;以刘彦弘为丞相。诏到所属州郡,话不絮烦。   却说冬尽春来,正是元至正十八年戊戍之岁,春正月,和阳王病不视朝,未及十日,以病毙于金陵。太祖哀拗,便率群臣发丧成服,择日葬于聚宝山中。李善长、刘基、徐达,表请太祖早正大位,以为生民之主。太祖笑说:“诸公专意尊我,足见盛心。但今止得一隅之地,尚未知天心何归,岂可妄自尊大;倘或不谨,以致名辱事败,反遣后羞。惟愿齐心协力,共成大事,访有德者,立之未迟。”十分坚拒不肯,众人因也不敢强。次日,刘基启说:“金华、处州、婺州一带,皆金陵肘腋之患,即望主公留心!”太祖便着徐达南取婺州。刘基说:“徐元帅现镇宁国、常州等处,若令前去,恐奸雄乘机窃发,还得主公亲征为是。太祖传令,以常遇春为左元帅,李文忠为右元帅,刘基为参谋,胡大海为先锋,郭英统前军,冯胜统中军,华云龙统后军,耿炳文统左军,领兵十万,择日起行。留李善长、邓愈等,权守金陵,录军国重事。不一日,到金华城南十里安营。刘基说:“此城是浙东大藩,控质引越,诚为重地。然最是坚固,须计取之。常元帅可领兵三于北门外溺战,胡先锋领兵一万攻西门,待他兵出,当乘机取之,可必得也。”二将得令讫。   却说守将乃元总管胡深,字仲渊,处州龙泉人。颖拔绝伦,倜傥好施。彼若周人的急,便倾囊倒橐,也是情愿。闻知兵至,与副将刘震、蒋英、李福等议说:“金陵兵极强盛,三公可坚垒而守,待我迎敌,看他动静,方以计退之。”即率兵五千出战。两将通了名姓,战到三十余合,胡深一枪刺来,正中遇春坐马的胸膛,那马便倒。遇春就跳下马步战,也有三十余合,忽听得哨子报来:“胡大海已乘机取城,刘震等俱各投降了。”胡深闻言大惊,慌忙领兵向南而走。遇春追杀,元军大溃。收兵回城,具言步战一事。太祖甚加慰劳,因说:“向闻胡深智勇,军师何策使他来归?”刘基说:“且再处,且再处。”   次日,令胡大海与降将刘震、蒋英、李福等领兵一万,镇守金华。便引兵南抵诸暨地界。元将重蒙不战而降。南行七十里,向东径通衢州。又东七十里,就是钱塘江。江东杭州,即张士诚之地。太祖来看,此是四通五达之地,便下令胡大海儿子胡德济,坚筑城池以为诸州郡保障,即率兵南至樊岭。只见那岭四围峭绝,险不可登,乃是处州元将石抹宜孙与参将林彬祖、陈仲真、陈安,将军胡深、张明鉴,列营七座,如星罗棋布,阻塞要路。遇春同副将缨美玉,率精锐争先而行,谁想矢石雨点的来,不能进取。刘基说:“此未可以力争。”令遇春引兵向南寨溺战,引出胡深说话。不多时,胡深果出来相敌。刘基向前说:“胡将军,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佐。我主公文明仁德,真天将之英,何不改图以保富贵?”胡深说:“公系儒生,焉知军务,且勿劳作说客。”刘基便说:“我固儒生,公亦善战,然排兵列阵,恐尚未能深晓。我布一阵,公能破得否?”胡深答说:“使得使得!”刘基便附常遇春耳边说了几句话,遇春恰把令旗转来转去,倏忽间,阵势已定,就请胡深打阵。胡深走上云梯,细细看了一会,却走将下来。不知说些甚么,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七回 取樊岭招贤纳士   那胡深走下梯来,暗想他居中竖一面黄旗,四方各按着生克,摆列旗帜,便出阵说:“此是‘太乙混沌阵。’不许放箭,我自来打。”令军士鼓噪而进。胡深骤马直冲中央,要夺那黄色旗号。谁想刘基先叫遇春当中,登时掘下深坑,约有五十余步,浮盖泥土在上。胡深势来得紧,竟跌人坑中,被挠钩手活缚了送与刘基,刘基即忙喝退军士,亲解了缚索,便拜倒在地下,说:“望乞恕罪!”胡深木呆了一时,也不做声。即唤军士推过步车来。刘基携了胡深的手,上车同到太祖帐前,便令叶琛以宾礼邀入。   却说常遇春也驰马追杀了元兵回来。顷间,胡深谒见太祖,太祖慌忙把手扶起,说:“今日相逢,三生之幸!当富贵共之。”胡深应道:“愿展微才,少酬大德。”太祖即令设宴款待。酒至数巡,刘基说:“今日之事,不必久延,即晚便劳胡将军取回樊岭。”就附胡深耳边,说了几句话,见胡深慨然前往,即令郭英、康茂才、沐英、朱亮祖、郭子兴、耿炳文六将,各领兵一千随往。时约三更,胡深却向岭下高叫:“山岭守卒,我是胡元帅,早吃他用计捉去,幸得走脱,你们休投矢石。”元兵听是元帅声音,果然寂寂的不响。胡深领了兵,径上岭来,杀散守岭士卒。朱亮祖、沐英、郭英等六路分兵,驰到六营,各用火炮攻打,顿时六寨火起。宜孙等并力来战,那能抵当。宜孙领了部兵,望建宁走了。林彬祖见势头不好,也投温州去讫。六将据住岭北,待至天明,大军齐到,便过岭直抵处州城边。城中守将,乃是李祐之、贺德仁,二人料来难守,开门纳降,太祖入城,吩咐军校不许惊动土民。次日下令,着耿炳文镇守,即率兵南攻婺州。   不数日来到地界。太祖看了地势,命在梅花岭安营,传令着邓愈、王弼、康茂才、孙虎率兵取岭。守岭元将叫做帖木儿不花,闻知,因下岭溺战。自早到晚,不见胜负。邓愈把令旗一招,恰见茂才先去攻岭北,王弼去攻岭南,三路并进,遂拔了老寨。不花早被众军拿住,送到帐前斩讫。太祖安营岭上。却有胡大海领乌江儒士王宗显来见,太祖问取婺州方略,宗显说:“城内吴世猷与显旧相识,待我进城打探,事情虚实何如。”太祖说:“极妙极妙!”宗显装起行李,只说来探望亲戚,人得城来,竟到吴家安下。因知城中守将,各自生心。次日,即别了吴世猷,径到帐中,备说细底。太祖说:“若得婆州当命汝为知府。次日,令金朝兴统领锐卒骂战,再令茅成驻节皋亭山接应。茅成得令前去。元将先锋是李眉长出兵迎敌,战未数合,那眉长转身不快,却被金朝兴擒住。胡大海率领缨美玉趁势追杀,谁想石抹宜孙闻知大兵到来,便率兵从狮子岭抄路来救。太祖就着胡大海、胡保舍分兵梅花岭边,截住救兵,却令郭英引兵一万,扣城索战。守将是僧住、同签帖木烈思、都事宁安庆、李相。那僧住同清将计议,说:“彼兵乘胜而来,暂且坚守,待其少倦,方分兵三路应之。可先在瓮城中掘了陷坑,我领兵出北门与战,佯败入城,他必追赶,待至城门,以炮火齐击,必然跌人坑内。将军辈宜各领兵三千,出东、西二门截杀,定可取胜。”分布已定。   歇了数日,早有郭英纵兵赶来,看见城门大开,争先而入,都落在坑内,四壁木石弓弩,如雨般下来。郭英急退,又有两个大将截住去路,郭英冲阵而出,二将追杀了许多地面,方收兵回去。郭英收了残兵来见太祖,太祖惊说:“行兵多年,尚然不识虚实,损威折土,罪过不小。”刘基向前,说:“乞主公宽宥,待彼将功赎罪。”便密付一纸,递与郭英,说:“将军可乘今夜,再取婺州。”郭英接过封札在手,却自想道:“白日里尚不能成功,黑夜如何施展。”但不敢不去。此时乃是正月下旬,天色正黑,郭英只得领了兵牢,奔到婺州城边,只带一个火种,便拆开军师封札来看,内中陈说,可竟到东南角登城。看毕,便领了兵马,依令而行。走至其处,却见城角损坏不完。郭英便分兵五千与部将于光,令他南门外接应,只亲率兵二千,从缺处悬石而上。那士卒因地方偏僻,全不提防,都酣酣的大睡。英便轻步捷至南门,守将徐定仓卒无备,遂降。乃大开城门,引于光五千兵杀进城来,径到府前。李相因与帖木烈思不和,大开府治以纳我兵。僧住急与宁安庆、帖木烈思等率兵夺门而走。却有朱亮祖、胡大海、金朝兴引兵截住,僧住身被数枪,且战且走,回看四百残兵,更不剩一个,便谓宁安庆等说:“受王爵禄,不能分王之忧,要此身何用!”遂拔剑自刎。安庆、烈思随下马拜降。   太祖领兵入城,抚谕了军民,以王宗显为知府。宁越既定,命诸将取浙东各郡;且对诸将说:“克城以武,安民须用仁。吾师人健康,秋毫无犯,今新取婺州,民苟少苏,庶各郡望风而归。吾闻诸将皆不妄杀,喜不自胜。盖师行如烈火,火烈而民必避;倘为将者,以不杀为心,非惟利国家,己亦必蒙厚福。尔等从吾言,则事不难就,大功可成。”诸将拜受钧旨。便召宁安庆、李相、徐定,问说:“婺州是浙之名郡,必有贤才,尔等可为召来。”徐定答道:“此地有个文士姓王名祎,系金华义乌人。自幼儿生的奇异,他见了元朝政事日非,便隐于青岩山,近因饥馑,徙居婺州。又一个武士,唤帮薛显,原是沛县人,勇略出群,曾做易州参将。他也见世事不好,弃职归山。然而家贫,因以枪刀弓矢教人,今流离在此。倘主公欲见,当为主公请来。”太祖说:“招贤下士,吾之本愿,你可急急去走一遭。”   徐定出帐前去。宁安庆因进婺州户口文册,共二万七千户,计十二万三千五百余人。明日,徐定请了王祎、薛显二人,早至帐下。太祖今文武官将迎入帐中。太祖见二人超脱,因细问治平攻取之策,二人对答如流,太祖大喜,授王祎参奏大夫,薛显帐前指挥使。自是太祖在婺州半月时光,各处州郡,都望风归顺。乃遣胡深镇婺州;耿炳文镇处州,其子耿天壁守衙州;王世守诸暨;胡大海守金华,其子胡德济守新城。分拨已定,遂率大队人马,向金陵而回。不多日子,却便到了金陵。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八回 诛寿辉友谅称王   那太祖领了大队人马,自婺州回至金陵,文武官员,出城迎接庆贺,不题。且说江州徐寿辉,有手下陈友谅夺得龙袍、玉带什物,献于寿辉,择日改了国号,即了天子之位。常虑安庆府为江州左肋之地,不可不取。屡屡遣兵命将,皆不得利,寿辉甚是恼怒。一日,早朝已毕,遂遣陈友谅为大元帅,统了十万兵马,驻小孤山。都督倪文俊,领精兵五万,夹攻安庆。那安庆府城,元将姓余名阙,字廷心。世家威武,父亲在庐州做官,遂居住在庐州。元统元年,举进士及第,除授湖广平章,真个是文武全才,元朝第一员臣子。把那徐寿辉麾下攻打的军马七战七败。闻知陈友谅领兵来攻,便纵步提戈,当先出马,与那先锋赵普胜战到八十余合,不分胜败。天晚回兵。将及二更,恰有祝英领兵二十万来接应。陈友谅便叫赵普胜攻东门,倪文俊攻南门,祝英攻北门,自统大兵攻西门,四面如蚁的重重裹来。余阙见西门势头更急,心知寡不敌众,便督敢死士三千,出城与陈友谅对战。从古说得好:“一人拚命,万夫莫当。”那余阙到友谅阵中,奋起生平气力,这些随来的精勇,个个持死杀来,真个是摧枯拉朽,直撞横冲,杀得友谅远走二十里之地。正好追赶,恰听得倪文俊攻破了南门,余阙大惊,把头回看,但见城内火焰冲天,便勒马回兵来救。那友谅也骑马追来,赵普胜、祝英又杀入城中,随行兵将,俱各逃散。余阙独马单枪,与贼死战,身中了十余枪,路至清水塘边,以刀自刎,死于塘内。其妻蒋氏及妾耶律氏,抱了儿子德臣、女儿安安、外甥福童,皆在官署中投水而死。那余阙死时,年才五十有六,著有五经余氏注疏,至今学士遵为指南。葬在南门外。后来太祖一统登基,特嘉其忠,立庙于忠烈坊,岁时致祭,这也不赘。   且说陈友谅既取了安庆,留旗将丁普郎镇守。自领兵回到江州,朝见徐寿辉,备说安庆已取,留兵镇守一节。寿辉大喜,正将赏功,只见倪文俊出班大喊如雷,说:“攻取安庆,全是微臣之功,不干友谅之力!”寿辉变色,问说:“怎见是卿之功!”文俊奏道:“友谅攻打西门,被余阙领敢死之士三千,出城大战,友谅奔走二十里外。臣率士卒奋勇先登,众所共知,怎说是友谅的功绩?”寿辉大怒,对友谅说:“你为元帅,不能对敌败走,且欲冒领军功,欲学晋时王浑乎?”友谅说:“初时四面攻打,余阙只是固守城池,我们兵马谁敢先登。后来余阙因臣攻西门势急,只得引兵出战,臣假作佯输,哄他来赶,文俊方得领兵人。设奇指示,皆臣之力。”寿辉便叱说:“休得胡说。本当治以军法,姑念汝旧功免死。”即刻令左右拘拿印绶,不许与共军国事;惟今朝参。友谅此时真个是:“地裂无处遮丑面,鬼门难进免羞惭。”退出朝堂,闲住在家,甚是恼恨。   原来张定边、陈英杰两人与友谅相善,俱有万夫不当之勇。向来彼此依附,往来极密的。一日,友谅接两人到家,说:“寿辉昔日蕲黄起义,今日据有荆、襄地面,坐享富贵,皆出我万死一生之力;今一旦削我兵权,安置私第,真是无义之徒,令人可恼!”定边对说:“‘事有何难,今宅中家兵有五百余人,明早可令暗藏利器,伏于朝外,只唤二人带剑随行。元帅佯言上殿奏事,寿辉必无所备。元帅便可挺剑行事,我二人乘机杀了倪文俊,号令满朝文武,事可顷刻而成。”友谅大喜,说:“若得事成,富贵同之。”二人别去,不题。友谅便令家兵准备器械。   次日早晨,友谅便把家兵五百,暗暗的四散伏于朝门之外,只引力士二人跟随。依班行礼毕,便挺身上殿,说:“昔日着黄起义,直到如今,无限大功,皆我一身死力成事,今日何故忘我的功劳,夺了我的兵权?”寿辉闻言大怒,喝令左右擒获。友谅便把剑砍了寿辉。倪文俊急夺武士铁挝,还击友谅,早被张定边在后一剑杀死;遂同陈英杰按剑高叫说:“徐寿辉不仁、不义,不足为王;陈元帅英武盖世,才德兼全,我等宜共立为帝,享有大宝。倘有不服者,以文俊为例!”群臣那个敢再作声。那张定边即令扛去了寿辉、文俊尸首,率群臣下殿,呼拜万岁。友谅说:“今日非我忍为此不仁之事,但寿辉负我恩德,吾故仗义行诛。今张元帅扶我为主,卿等俱宜协力同心,铺成大事,所有富贵,我当照功行赏。”群臣听命。当日,友谅立妻杨氏为皇后,长子陈理为太子,以杨从政为大丞相,张定边为江国公,兼掌兵马大元帅,陈英杰为武国公,赵普胜为勇德侯,各兼平章政事。胡美、祝英、康泰三人,守淇都。建都江州,国号汉。颁诏所属州郡,退朝回宫,不题。   却说陈友谅原是沔阳人,渔家之子。大来做个县吏,嫌出身不大,因弃去了职业,学些棍棒,会徐寿辉起兵,便慨然从之。尝为倪文俊所辱。后来领兵为元帅,与倪文俊争功,便杀了寿辉,害了文俊,自称为汉帝。此时正是至正十九年十二月初旬的事。次日设朝,勇德侯赵普胜出班奏说:“今有池州地界,实为我国藩篱,近被金陵窃据,我国未可安枕,望我王起兵攻之。”友谅准奏。即令普胜为元帅,率兵五万,攻打池州,择日起兵。友谅对普胜说:“金陵人多智勇,猝难取胜。可扬言攻取安庆,使其无备,庶可一鼓而下。”普胜领命,因率兵从南路来寇池州。不一日到城下安营。朱兵镇守池州,向是张德胜、赵忠二人,闻得汉兵猝至,便议道:“此明是袭我无备耳。”赵忠说:“元帅可设备坚守,我当领兵对敌。”次早率兵一千出战,赵忠奋勇先驰,部卒都死力争赴,贼众大败。赵忠乘势追逐,约有五十余里,不意马仆,被贼兵捉去。阵上刘友仁急来救时,又被贼兵万弩俱发,当心一箭,死于阵中。那普胜便领兵周围困了池州,攻打甚急。张德胜在城上,把那飞弩、石炮掷将下来,贼兵虽是中伤,然众寡莫敌。正没理处,只见正西角上一支人马飞奔赶来,摆开阵势。德胜把眼细看,却是俞通海取了黄桥、通州一路,得胜回兵来援。那通海水陆并进,士卒勇敢,普胜只得弃州而遁。通海也因升了签书枢院密事,便与张德胜稍稍叙些心事,即日向金陵而回。   且说普胜途中闻知俞通海兵已回去,仍复引兵前来攻打。张德胜出兵对敌,普胜败走,德胜飞奔来追,不防普胜放一标箭,正中右腿,德胜负痛奔回,四下里被普胜紧紧围住。却有养子张兴祖对德胜商议,说:“如此重围,急须向金陵求救,方可解脱;不然恐粮草不支,是为釜中鱼矣。”德胜说:“这般铁桶,谁能出去?”兴祖说:“今夜一更,父亲可选精锐兵三百,儿当舍命前往。”德胜依计,草了奏章,至夜付予兴祖,领兵冲出。果然杀透了重围。普胜因见他所部军卒甚是骁勇,也不敢十分赶来。此行却是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九回 太平城花云死节   那张兴祖领了三百铁骑,连夜冲出重围,离了池州地面,那里有晓起夜眠,浑忘却饥餐渴饮。在路行了一日两夜,方至潜山地界,正遇常遇春领兵巡行,兴祖便具诉危困的事情,遇春说:“我已知之,特来相救。”因对兴祖说:“吾闻汝智、勇,汝须如此先行。”兴祖受计去讫。便令郭英、俞通海、朱亮祖、康茂才,前去四下埋伏。次日,兴祖过了九华山,径到池州与普胜对阵逆战,普胜便来迎敌。未及数合,兴祖勒马就走,普胜料无伏兵,乘势赶来,约及五十余里,日已将西,恰到九华山谷,兴祖便把马转入谷中。普胜心中想道:“这黄头孺儿,恰不是送死么?到了谷中,怕他走到那里去。”纵马正赶得紧,只听得一声炮响,两崖上木石、箭弩、铳炮如飞蝗云集的下来。普胜急待回转,那一彪兵马,旌旗蔽日,尘土遮天,恰是常元帅旗号,只得挺枪来战。未及数合,遇春把旗蠢招动,左有郭英,右有俞通海、廖永忠,前面有朱亮祖、赵庸,后边有康茂才、张兴祖,四面夹攻,贼兵大败,斩二万余人,活捉的也有五千余人。普胜单人匹马,躲在茂林中。次早,收拾残兵,止有一千余人。低头叹气,说:“今日折兵败北,有何面目去见汉王!况汉王立心猜疑,若是回去,彼必不容,不如且走汉阳,使人求救,再作计议。”便使人诣友谅处奏知。友谅大怒,正欲唤取殿前刑官,械送普胜回朝取决,张定边轻声向前,奏道:“普胜奸诈多端,膂力出众,今驻兵求援,是欲观陛下何意耳。若以怒激,他必引兵投降别处,是又生一敌也。主公当以好言语慰之耳。”友谅允奏,因遣人到普胜帐前,说:“元帅之功,吾已素知,必欲即日率兵亲征,元帅可引兵来会。”普胜得报大喜,便率兵驰会江州。友谅见了普胜大喝道:“败兵折将,罪将谁归!左右快推出斩讫报来。”普胜悔恨无及。友谅既杀了普胜,因对众人说:“池州之仇,决当亲征报复。”因令太子陈理守国,以张定边为先锋,陈英杰为副将,张强为参谋,选精兵三十万,战船五千只,刻日离江州,水陆并行,向池州进发。   不一日,来至采石矶太平府。守将却是花云,并都督朱文逊、签事许援,更深夜静,不提防汉兵直抵矶下,鼓噪而前,惊惶无惜。花云、朱文逊急急忙忙引兵出迎,力战不利,便奔回太平。友谅便乘势追至城下,四面紧围。花云与王鼎、朱文逊分兵拒守。是月十九日,贼将陈英杰舟师直泊城南,士卒缘舟攀尾而上。那王鼎百计力拒,可恨汉兵强盛难支,且战且骂,中枪而死。陈友谅兵奔杀入城。花云间西南城陷,急同朱文逊来救,却遇张定边、陈英杰、张强三人一齐逼攻,云等力不能支,都被钩索缚住。云妻部氏闻夫被擒,便抱了三岁儿子花伟,拜辞了家庙,对众人说:“吾夫忠义,必死贼手,吾岂可一身独存。花氏止此一儿,汝等宜善视之,勿令绝嗣!”言毕投水而死。侍女孙氏大哭,径抱了花伟,逃难去了,不题。   且说友谅进城,直登堂上,定边拥两将来到阶前。友谅吩咐先将朱文逊斩讫,朝着花云说:“你还欲生乎欲死乎?”花云对天叫道:“城陷身亡,古之常事。你这杀君之贼,谁贪你的富贵,还欲多言。今贼缚我,若我主知之,必砍贼为肉脍。”言罢,大喝一声,把身一跳,那道麻绳尽皆挣断,夺了阶下人手中的刀,便向前来,又杀了五六人。张定边等一齐奋力拿住。友谅便令缚在厅墙之上,着众军乱箭射来。花云至死,骂不绝口,是年方得二十九岁。友谅传令安营。夜至三更,在帐中寝睡不安,只见阴风透骨,冷气侵人,恍惚中忽听得两个人自远而近,渐渐前来,高声说:“友谅,友谅,你这逆贼,快快偿我命来!”友谅近前一看,恰是朱文逊与花云,各带死伤,被他们抱住不放。友谅大惊,极力挣脱,却欲回避,早被花云一箭,正中着左边眼睛,贯脑而倒,大叫一声,醒来乃是一梦。友谅自知不祥。次早对诸将说知,心中正是闷闷不乐,忽报张士诚统兵十五万来取金陵,现在攻打常州。张定边近前,奏说:“此乃上天假陛下取金陵之便也。两虎相斗,必有一伤。陛下但默观动静,若士诚克了常州,乘胜而进,则金陵必当东南之患,我兵乘虚径入,金陵唾手可得矣。今即遣一使,前往吴国通和,然后会同发兵,必成大事。”友谅大喜,遂唤中军参谋王若水,领了健卒数人,前往苏州进发。行有三百余里,忽见当先一队人马,为首一将高叫:“来者何人?”若水答道:“我乃汉王驾下参谋王若水,使吴通好,望乞借路。”那将军大怒,近前大喝一声,竟把若水捉住,王若水连声叫道:“将军饶命!”那将军说:“我与汤和元帅,镇守常州,因不曾与那友谅逆贼交锋,怎么你们悄地犯我太平,把我花、朱二将乱箭射死;今又来与那士诚通好,合兵来攻我们。我华云龙将军,天下闻名,谁人不晓。你却要我假道,且同你去见主公,再作区处。”原来汤和因士诚团打常州,特着华云龙引五百人冲阵,往金陵求援,恰遇着王若水,便捉了解送金陵,不题。   且说探子打听来情,报与太祖;太祖悉知了底里,就集众将商议,说:“我兵虽有三十万,胡大海等镇守湖广,分去了五万;耿炳文等镇守江阴,分去了五万;常遇春等救援池州,又分去了五万;今在帐下,不过十万有余。彼汉兵三十万,吴兵十五万,合谋来攻打,如何抵敌?”俞廷玉说道:“友谅之兵善水战,深入我境,金陵必危。不若且降,再图后计。”赵德胜说:“不可,不可!主公德被四方,名高天下,岂可称臣逆贼。今钟山险峻,夜观天象,旺气正盛。不若权奔钟山,且为固守,再从别议。”薛显上前说:“此亦不可。金陵根本重地,若弃而为贼有,岂可轻易复得,是与宋时囗帝航海无异也。今城中尚有强兵十余万人,同心协力,战未必不胜,岂可议降议迁!”众论纷纷,莫知所定。旁有刘基笑而不言。太祖便问:“先生何独默然?”刘基说:“主公可先斩议降与议迁钟山的,然后贼可破耳。古人说:‘后举者胜。’宜伏兵示隙以击之。取威制敌,以成王业,正在此际。”太祖叹说:“先生真不在卧龙之下!”即日取金印拜为军师,刘基力辞。太祖说:“方今苍生无主,贼子猖狂,金陵危在旦夕,定赖先生出奇调度,何乃固推?”刘基方肯受命。恰好华云龙入见,备说张士诚分兵三路攻打:吕珍引兵五万困江阴,李伯升引兵五万困长兴,张士诚引兵五万困常州。特奉汤元帅之命,来求救兵。太祖说:“我已遣徐元帅提兵往救,想此时也到了。”云龙又备说途中遇着王若水事。太祖大怒,令武士推若水出帐斩之,便唤指挥康茂才入帐听令。不一会,茂才向前领旨。太祖对茂才说:“陈友谅将寇金陵,吾意欲其速到。向闻汝与友谅称为旧交,可修书一封,遣人诈降,约为内应,分彼分兵三道而来。倘得胜时,当列尔功为第一。”茂才便说:“养子康玉向曾服事友谅,令彼赍书前往,彼必不疑。”太祖大喜。茂才领命而出。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回 康茂才夜换桥梁   那康茂才领了太祖军令,即到本帐修起一封书来,付与康玉,叫他小心前去,不题。却说李善长见太祖如此传令,便问说:“太祖方以寇来为忧,今反诱其早至,却是为何?”太祖说:“大凡御敌,促则变小,久则患深。倘二贼合并来攻,吾决难支。今如此计诱他,友谅必贪得,连夜前来,我自有计破之,士诚闻风胆落矣。”善长极口称妙。   再说康玉赍了书,径到友谅营前,见了营士卒,备细说有密事奏汉王。守卒报知友谅,友谅认得是康玉,便惊问说:“你随尔主在金陵,今竟到来,欲报何事?”康玉不说,假为左右顾盼之状。友谅知他意思,即令诸人退出帐外,止留张定边、陈英杰二人在旁。康玉见人已退,遂在怀中取书,递与友谅。友谅拆开,读道:   负罪康茂才顿首,奉启汉王殿下:尝思昔日之恩,难忘顷   刻。今闻师取金陵,虽金陵有兵三十万,然诸将分兵各处镇守,   已去十分之八。城中所存仅万,半属老赢,人人震恐。今主公   令臣据守东北门,江东大桥,乞殿下乘此虚空,即晚亲来攻取,   当献门以报先年恩德。倘迟多日,常遇春、胡大海等兵回,势   难得手。特此奉闻,千万台照。   友谅见书大喜,便问:“江东桥是木是石?”康玉说:“是木的。”友谅说:“你可即回报与主人,吾今夜领兵到桥边,以呼‘老康’为号,万勿有误。事成之日,富贵同之。”因赏康玉金银各一大锭。康玉叩首而归。张定边奏道:“此书莫非有诈么?”友谅说:“茂才与我道义至交,必无有诈。今夜止留陈英杰守营,卿等当随孤领兵二十五万潜取金陵。”吩咐已定,只待晚来行事。   且说康玉回见太祖,具言前事。太祖拍手,说:“他已人吾掌中矣。”李善长进奏道:“此事尚未万全。若友谅引三十万精锐,径过江东桥来攻清德门,亦是危事!据臣愚见,不若即刻将桥砌换铁石,使友谅到此,顿时起疑心,不敢前进。又于桥西设一空寨,他望见营寨,必然来劫。及至寨中,一无所有,令彼惊疑奔溃。然后四围用火攻击,可得全胜。”太祖大喜,即令李善长如法布置,仍听军师刘基调遣。刘基便登将台,把五方旗号,按方运动,发了三声号炮,击了三通鼓,诸将都到台下听令。刘基传下钧旨,说:“今夜厮杀,不比等闲,助主公混一中原,廓清妖秽,踏平山海,俱是今日打这脚桩;你等显亲扬名,封妻荫子,带砺山河,也俱在今日。施展手段,稍不小心,有违军令,决当斩首不饶。”诸将一一跪说:“愿领钧旨。”刘基便令冯胜、冯国用、丁德兴、赵德胜四将,领兵三千,埋伏江东桥,据虎口城诸处险隘,只等待友谅阵中马乱,便用神枪、硬弩、火炮等物,一齐击杀,任他奔走,不得阻拦,都只在后边追赶;再令华高、赵良臣、茅成、孙兴祖、顾时、陆仲亭、王志、郑遇春、薛显、周德兴、吴复、金朝兴十二员将住,领兵二万,在正东深处埋伏,西对龙江,汉兵若败,他必沿江北走,便可率兵从东攻杀;又令邓愈领兵三万,待友谅兵来,便去劫他老营,截他归路;又令李文忠领兵二万,即刻抄龙江竟人大洋,将汉兵所有船只,尽行拘掠,止留破船三百只于江南边,待他败兵奔渡。太祖听令,便在台下称说:“此举直令片甲不存,军师何以留船与渡?”刘基说:“兵法上说:‘陷之死地,必有生路。’昔者项羽渡河,破釜沉舟,以破章邯;韩信背水列阵,以破赵军,俱是此法。倘汉军三十万逃奔采石,无船可渡,彼必还兵死战,胜败又未可知。惟留此破船,待他争先逃渡,若至江心,我军奋力追赶,破船十无一存,始为全胜。”分拨已定,诸将各自听令行事,不题。   却说陈友谅亲督元帅张定边,及精锐二十万,待到酉牌时候,都向金陵进发。偃旗息鼓,倍道而行。将及半夜,方到江东桥。友谅便问:“桥是如何?”只听前哨报说:“是铁石造成的。”友谅惊说:“康玉分明说是木头的,何故反是铁石,可再探到前面还有木桥否?”那哨子上前探看良久,回报道:“此桥长二十步,尽是铁石囗砌成,上前去探,更无木桥。”友谅心疑,便自领兵,前行数百余步,只见营鼓频敲。友谅喜道:“此必茂才扎下营寨。”即令张志雄领兵前往,密呼“老康”,以为内应。谁想志雄前至寨口,隔栅遥望,营中并无一个士卒,止是悬羊驾犬、击鼓如雷。领兵急回阻住,备说前事,不可前往,必有伏兵在彼,勿堕奸计。友谅大惊,说:“吾被茂才诱矣。”下令急回兵北走,众军胆碎心惊,奔溃争先。看官看到此想说:“若是陈友谅果有智量,且按兵不动,列阵以待,虽有伏兵,见如此强盛,也决不敢轻犯。”谁知智不及此,只是鼠窜狼奔,那里挡得住。   此时正值暑热,太祖穿着紫衣茸甲,张着黄罗伞盖,与军师登城,坐敌楼中细细而望。众将见友谅兵马奔溃,急欲出战。军师且下令说:“红日虽升,大雨立至,诸将且宜饱餐,当乘雨而击之……。”说话未完,果然风雨蔽天而来。太祖便击鼓为号,只听得信炮震天,伏兵并起。冯胜、冯国用、赵德胜、丁德兴四将把那火器追击,驱兵来杀。友谅军中,惟有各逃性命,人上踏人的逃走。张定边见事危急,高叫说:“三军体恐,当并力杀出!”这些军士,那里听令。四将分兵两翼而攻,容贼夺路而走,只是随后追杀。友谅急奔走本营。那本营已被邓愈杀入,四围放火,黑焰迷天,十万之师、都皆逃散。友谅领了残兵,只得沿大江岸边奔走。正行之际,当先一路兵截住,为首一员大将,正是康茂才,高叫:“友谅可速来,老康等候多时了。”友谅听了大怒而骂,便叫:“众将中若能擒得此贼,富贵同之。”张定边拍马来迎,茂才横枪敌住,从中大叫麾军奋击。定边力不能支,勒马转走。茂才乘胜追来,活缚将士共二万余人。张志雄、梁囗、俞国兴,解甲投降。陈友谅引兵突围北走。约有二十余里,忽见旌旗盖天,四下金鼓齐鸣,当先排着华高、赵良臣、茅成、孙兴祖等十二员大将,从东驱兵掩杀过来。友谅不敢恋战,便与张定边斜刺杀出。恰遇李文忠、俞通渊等拘掠友谅战船方回,路至慈湖,又是一番鏖战,擒得副将张世方、陈玉等五人。此时友谅军人已死大半,约剩七万有零,沿岸奔走,自分到江边再作区处。那想到江一望,楼船、战舰,十无一全,访问舟人说:“李文忠率了精锐焚掠殆尽。”友谅仰天捶胸,忿叫说:“早不听张公之言,竟至如此!”腰间拔出宝剑,将要自刎,那张定边忙来抱住,劝说:“古之圣人,俱遭颠沛,臣替陛下忍一时之小忿,图后日之大功,未为晚也。”友谅只得上马再行,料得来路已远,再无伏兵,无可从容而行。那想采石矶边,扎驻大营,正是常遇春、沐英、郭子兴、廖永忠、朱亮祖、俞通海、张德胜,倍道从僻路在此阻截,杀得友谅单骑而奔。恰又遇着薛显兵到,大杀一阵,活捉了贼将僧家奴等一十五人。止有张德胜深入贼阵,面中流矢而死。友惊慌忙同张定边逃走,幸得陈英杰领残兵亦至采石,合兵一处,止见破船二三百只,泊在江岸。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一回 不惹庵太祖留句   却说陈友谅同张定边逃窜,幸得陈英杰领了残兵,亦到采石矶,合做一处,只见破船二三百只,泊在岸边。友谅且忧且喜,说:“我还有一线之路。”那些军土争先而渡。不移时,常遇春等将,一齐赶杀来到,硬弩、强弓、喷筒、鸟枪,飞也似的打将过来。比至江心,这些破船一半沉没。常遇春鸣金收军,共计斩首一十四万三千余级,生擒二万八千七百余人。所获辎重、粮草、盔甲、金鼓、兵器、牛、羊、马匹,不可胜数。复取了太平城,引兵回到金陵。恰好徐达同华云龙率兵去救常州,与士城连战得胜。士诚见势头不好,便退兵攻打江阴。徐达等随救江阴,正在交兵,忽报友谅大败亏输,士诚心胆俱碎,连夜逃遁,回苏州去了。徐达等也班师回到金陵。太祖不胜之喜,相与设筵,庆贺诸将,各论功升赏有差。   此时已是暮秋天气,营中无事。太祖吩咐李善长及翰林院,都各做起文书,分驰各处镇守将吏,俱宜趁闲修造兵器、甲胄,练习部下士卒;至于牧民州府,俱要小心抚安百姓。秋收之后,及时播种麦、豆、栽桑、插竹,尽力田亩,毋得扰害民生,以养天和;至于远近税、粮,俱因兵戈扰攘,一概蠲免;所有罪过人犯,除是十恶难赦的,俱各放释回家,并不许连累妻孥,羁糜日月。文书一到,大家小户,那个不以手加额,祝赞太平天下,这也不必赘题。   忽一日,太祖心下转道:“太平府地界,近为伪汉友谅所陷,至今百姓未知生理如何。”便带了十来个知心将住,潜出府中,私行打探。却到一个庵院住宿,把眼一看,匾额上写着“不惹庵”。迅步走将进去,只见一个老借问道:“客官何来,尊居何处?”太祖也不来应。那老僧又问道:“尊官何以不说居处姓名,莫不是做些什么歹事?”太祖看见桌间有笔砚在上,便题诗一首;   杀尽江南百万兵,腰前宝剑血犹腥。   山僧不识英雄汉,只顾哓哓问姓名。写完就走。恰有一个癞狂的疯子,一步步也走进来,替那小沙弥们一齐争饭吃。太祖近前一看,却就是周颠。太祖因问道:“你这几时在何处,不来见我?”他见了太祖,佯痴作舞,口叫“告太平”一会,便塌塌的只是拜。在庵中石砌而道上,把手画一个箍圈,对了太祖说:“你打破一桶。”太祖一向心知他的灵异,便叫随行的一二人,扯了他竟出庵来,把马匹与他坐了,径回金陵而去。那周颠日日在帐中闲耍,太祖也不十分理论。只见一日间,他突突的说:“主公,你见张三丰与冷谦么?”太祖也不答应。他也不再烦。谁想满城中画鼓齐敲,红灯高挂,早报道元至正二十一年岁次辛丑元旦。太祖三更时分,拜了天地神明、宗庙、社稷,与文武百官宴赏。却有刘基上一通表章,道:   伏维殿下仁著万方,德施四海。如雨露之咸沾,似风雷之   并震。窃念:伪汉陈友谅,盗国弑君,乃纠伪吴张士诚,残害   善良,如兹恶逆,不共戴天。望统熊虎之师,扫清妖孽之寇,   先侵左患,后劫右殃;况观天时,有全胜之机。惟赖宸衷,奋   神威之用。冒赎严威,不胜惶恐。谨拜表以闻。   太祖看了表章,对刘基说:“所言正合吾意。”因命徐达掌中军为大元帅,常遇春左副元帅,邓愈右副元帅,郭英为前部先锋,沐英为五军都督点使,赵德胜统前军,廖永忠统后军,冯国用统左军,冯胜统右军。其余将帅俞通海、丁德兴、华高、曹良臣、茅成、孙兴祖、唐胜宗、陆仲亨、周德兴、华云龙、顾时、朱亮祖、陈德、费聚、王志、常遇春、康茂才、赵继祖、杨璟、张兴祖、薛显、俞通源、俞通渊、吴复、金朝兴、仇成、张龙、王弼、叶升等,皆随驾亲征调用。止留丞相李善长、军师刘基、学士宋濂等,率领后军,镇守金陵。   择日大军进发。刘基等率群臣饯送,随对太祖说:“此行径逆大江而上,从安庆水道,越小孤山直抵江州,以袭友谅之不备。彼着迎战,我当即发陆兵围之;彼若败走,弃江西而奔,主公不必追袭,惟尽收江西诸郡,然后取之未迟。”太祖说:“军师所谕最是,孤不敢忘。”宋濂因仿渔家做一阙,以饯。词说:   红日光辉万物秀,春风披拂乾坤垢。英雄豪气凌云透,好   抖擞,长驱虎士除残寇。圣明诛乱将民救,至德仁心天地厚。旌   旗指处群雄朽,须进酒,玉阶遥献南山寿。   太祖大喜,即命李善长草记其事,刻时起兵。刘基等送至江岸而别,自去不题。   太祖不日兵至采石矶,令军士登舟逆流而上。但见江水澄清,洪涛巨浪,风帆如箭。俄报兵至安庆。太祖因留郭英、邓愈分兵一万,攻取安庆。自率大兵,经过鄱阳湖口,前至小孤山。有一员大将:   身长八尺,阔面长须。一双隐豹的瞳人,两道卧蚕的眉宇。   不激不随,又似化成王,又似阎罗王,能强能弱,既如佩着革,   又如佩着弦。提起青龙偃月刀,晃晃(火良)(火良),扫尽环中   妖孽;跨着赤兔追风马,腾腾烈烈,拓平海内山川。真是人世   奇男,原说天边灵宿。   这个将军,你道是谁?就是陈友谅授他做前将军平章指挥使,姓傅,双名友德的便是。当初祖上住在宿州,后来移居颖州,今又徙汤山,傅善人的儿子。他祖上自来好善,施行阴德。一日间,门首忽有一个道人,浑身遍体,都是金箔般装成的光彩,哄动了一街两岸的人,都来看他。傅善人也走出来看看,便问:“师父何来,尊姓大名?一一求教。”那道人说:“我贫道两脚踏地,双手擎天,大千世界,那个不是这庐。方今从山西平阳地方过来,俗姓姓张,人都称我为张金箔。”这善人又问说:“怎么称师父为金箔,其中必有缘故?”那道人又笑了一声,便道:“你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便脱下了袖摄,叫唤众人,说:“你们午间如若未有米饭的,日来未有柴烧的,家中或有老父、老母、幼女、稚男,没有财物侍养的,或有官司横事没有使费的,都走到我身边来,揭金箔取些用用也使得。”未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二回 张金箔法显街坊   那张金箔叫唤,人间若没有钱钞使用,无可奈何的,便到我身边来揭取些金箔,去用用也得。只见那些人一个也不动手来取。那道人又唤道:“还有东来西去、一时没了盘缠的,贫穷落难、一时病死没有葬费的,都可来取些用用。”又叫道:“如有希奇古怪、百计难医的病症也可取些去吃吃。包得你们都好。”如此叫喊了三四遍,那些人都来把他脸上的、或身上的、或腿上的金箔,都去揭取下来。也有重三分的、也有重半分的、也有重一钱的,揭了起去也不见有些疤痕,仍旧见有金箔生将出来。这些人,把金箔放在火中一煎,恰是十成的宝贝,真正好去买卖东西,做正果实用。那善人便向前,问道:“师父,你的功德真是无量;但不知缘何有厚有薄,不同的分量?”那张金箔又道:“这是我因物平分,称他的行事,给付与他的。孔子也曾说:‘周急不继富’。怎么可滥予他。”傅善人便说:“请师父到我家素斋了去。”那道人说:“我也要到你家中一看耍子。”这些街上人来取金的,成千成万,一会儿也都把些去了。那道人穿了袖掇,便同善人走入家里来,从袖中取出一个小鸟儿,鸦鸦的叫,对善人说:“这是毕月鸟精。我闻你家良善,今日远远的特送与你,晚来自有分晓,公可收取在卧房床帐之内。”善人接了上手,好好的走进卧房,把鸟儿放在帐子内。正好走得出来,见这些取金箔的人,拈香点烛,一齐拥将进来,说:“我们二三十年不好的病,吃这金子下去,没有一个不好。”还有那揭去买菜、籴米的,侍养爷、娘、儿、女的,了结官司的,殡送的,都进来把张椅子摄在厅前中心,众人正好礼拜,一阵风过,那道人不见了。众人说:“从来未见过有这样神异。”各各散去,不题。   且说傅善人见众人各自回去,走进房中,对了婆婆说了神异,便也同去看帐中鸟儿。那鸟儿驯驯伏伏,也不飞,也不叫,停在帐竿柱上,一眼儿只看他夫妻两个。他二人看了一会,说说笑笑,道:“不知这师父将他送与我们何意。”善人说:“且到夜来再处。”转过身到外边,吩咐司香的,烧佛前午香,只见丫环翠儿说:“外面钱大医,因院君将产,着人送保生丹在此。”善人说:“可多多致谢他。”丫环便出去回复,不在话下。   看看红日西沉,银蟾东起,不觉又是黄昏时分了。那院君身子甚是不安,却要上床来睡。谁想这鸟儿不住的叫了两声,在帐内飞来飞去,忽然跌在席上,骨碌碌的在席边滚做一团。那院君急把手来捉他,一道清光径从口中直灌进去,吃了一惊。那鸟便不知何处去了。将近半夜,生下傅友德来,甚是奇伟。将及天明,那张金箔直到傅善人堂中叫了恭喜,便说:“不三十年,令郎自当辅佐真主,建立奇功。”遂别了自去。   那友德长成,果然灵异非常。他见元纲不整,便从山东李善之起兵,剽掠西蜀;后来李善之事败,便下武昌,从了友谅。前日,友谅为朱兵败于龙江,因使友德把守小孤山。他明知友谅所为不正,特来投降。太祖见了他,心中暗喜,便问道:“既为汉将,何以复来?”傅友德拜说:“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昔陈平弃楚,叔宝投唐,皆有缘故。闻殿下神明英武,圣德宽宏,愿竭驽骀,万望不拒。”太祖便授帐前都指挥。即日领兵直抵九江五里外安营,不题。   且说友谅自龙江败回,懊悔自家远出的不是,因此只守原据地方。只道自不来惹人,人也不来惹他,只与诸姬嫔,每日在宫内饮酒欢歌的快乐。一闻天兵突到,以为从天而下,惊得魂不附体,急召张定边议论抵敌。定边说:“金陵将士,足智多谋,前者三十万兵马人龙江,被他一鼓战败。今孤城弱卒,怎能抵当!倘先困吾城,进退无路了。以当今之计,不如暂幸武昌,以图后举。”友谅依计,即刻传旨,令眷属收拾细软、宝贝,轻装快辇,率近臣今夜开北门,径走武昌权避。   次日,太祖列阵,叫探子去下战书。探子回报:“城门大开,城中父老皆出城迎伏道左,说:‘汉王昨夜挈官潜遁去了。”’太祖大喜,便率将位数员及文官几人,入城安抚百姓。收获友谅华盖、日月旗伞等物。其余军卒,并不许骚扰地方。次日,留黄胜、章溢镇守。即统本部进至饶州。守将李罗庚开城十里外迎接。因把兵马直趋南昌府。守将王文任,也出城投降。太祖分拨叶琛、赵继祖守南昌;陶安、陈定守饶州。陶安向前,说:“自从主公车驾往返,皆得朝夕依附,今承命守饶州,遂未能日传主公颜色,奈何奈何!”太祖说:“如此重地,非公不可抚理。”陶安拜谢,自去料理府事。只见袁州欧普祥,龙泉彭时中,吉安曾万中等,俱献表纳款。又有康茂才前奉军令,引兵直下蕲黄、兴国、沔阳、黄梅、瑞州等处。谁想各郡闻知大驾亲征,没一处不闻风来降。是日,茂才领全兵而回,尽有江西之地,进帐复命。太祖正在欢喜,却有探子报说:“南昌府原任汉将祝宗、康泰二人,同谋杀了知府叶琛,守将赵继祖,复据了城池,甚是毒害无理。”太祖闻报大怒,便遣徐达、邓愈、赵德胜等,领兵一万,即刻攻复。临行吩咐:“不五日,大队人马便到,尔等宜尽心征捕,毋得走了逆贼。”那徐达星夜兼程而往。不一日,来到南昌,四下里把兵围住,就布起云梯。顷刻间,军士奋勇上城,把视宗、康泰二人捉住,落了囚车。次日,太祖恰好也统兵来到,徐达等出城迎接了,便解送囚犯到太祖面前。太祖吩咐军中设祭,遥望叶、赵二灵所葬之处,将祝宗、康泰,斩首致献讫。因对诸将说:“南昌为楚重镇,又是西南屏藩,今得其地,是陈氏断右臂;而立诚亦为胆寒。”即遣朱文正、邓愈等镇守南昌,自回金陵,不题。   且说原先太祖下了处州,有苗将贺仁德、李伯之投降。太祖因命耿炳文暂离长兴,来此镇守。后来长兴一带地方,被士诚搅扰,便着孙炎知府事,以元帅朱文刚、王道童等协力抚治。耿炳文仍去镇长兴。那贺仁德、李佑之二人,各怀异心,只恐镇守金华胡大海来援,因是未敢动手。乃密交金华苗将刘震、蒋英、李福,约定彼此各杀守臣,共据其地,以图富贵。刘震等允许,便招集苗兵数百,只乘空隙儿下手。适值二月初九,李伯之、贺仁德、阴谋乘元帅朱文刚与知府孙炎、王道重,在衙设宴,暗率苗兵三千余围定。一声锣响,杀将进来。朱文刚即提剑上马接战,大骂道:“国家何负于汝,汝乎反耶?若不急降,砍汝万段。”李佑之提枪来战,文刚连断其槊。他见势难抵敌,便把手招动,苗兵乱来攒住,文刚转战杀出,不提防贺仁德从后心一枪,坠马而死;王道童亦遇害。仁德把孙炎夫妻二人,幽拘在暗室中,逼他投伏。孙炎自思不久救兵便到,就哄他说:“倘若不杀我,即成汝谋。”李伯之看他终是不屈的心事,因对贺仁德说:“到晚来再处。”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三回 胡大海被刺殒命   且说李伯之见孙炎终有不屈的光景,恐留着他反贻后患,约莫黄昏时候,将酒一斗、雁一只送与孙炎,说:“以此与公永诀。”孙炎拔剑割雁肉来吃,且举卮酌酒,仰天叹了数声,说:“大丈夫为鼠辈所擒,不及一见明公,在此永诀;然万古之下,芳名自存。恨这贼奴,天兵到来,难逃凌迟碎剐。但笑肉臭,狗都不要吃他!”苗兵大怒,(目真)目而视。孙炎饮酒自若,持剑在手,喝令士卒前向罗跪,吩咐说:“我且死,这身上紫绩裘,乃主公所赐,不得毁乱。”回顾其妻王氏已自缢而亡,遂自刎而死。   贺仁德、李伯之因据有其城,千户朱绚潜夜驰赴金华,报知胡大海;大海大惊,急命刘震、蒋英、李福等点兵前去拿获逆贼。那刘震向前,说:“此贼全丈标枪,元帅往战,须备弩箭才好!”大海便入帐中,独背自备弩箭,不想蒋英从背后把剑直刺透大海前心,一时身死。次子关住、郎中王恺、总管张诚俱遇害。适有大海长子胡德济在诸暨闻变,便奔到李文忠帐前,诉说前事。文忠即刻点兵攻复,路至兰溪,众贼弃城而走。德济奋力直追,以报父仇。恰好追到一个去处,上临星斗,下(目间)深溪。刘震、蒋英、李福三贼见无去路,也冒死杀来。德济眼到手落,一刀削去,把李福腰斩做两段。刘震正待持枪来刺,那刀头一转,把枪头砍将下来,德济大叫:“贼奴休走!”刘震连人和马跌落深溪,被朱兵乱刀杀死。蒋英自知无用,连忙跳下马来投降,德济说:“杀我父亲,正是你这贼子,不杀你等待何时!”也一刀砍下头来,转马回报文忠,不题。   却说千户朱绚,见刘震等三贼刺死胡大海,便独马奔出金华。乃潜身到处州地面,纠集向来所与将士,约有兵五六百人,攻打处州。那贺仁德、李佑之,一齐杀出,被朱绚背城而战,径据了城门,不放二贼回城。那二贼只得奔走刘山。朱绚吩咐将士百人,守住四门,前领众军追杀。仁德且战且走,恰巧为马所蹶,被军士活捉了过来。李伯之见捉了仁德,心下自慌,枪法都乱了,急急落荒而逃。朱绚拈弓搭箭,一箭正中佑之咽喉而死。收军回城,把仁德斩首号令,差使报捷金陵。太祖闻报,深羡胡德济为父报仇;朱绚独身恢复,实是难得,各令赏金百两,银五千两,嘉赏功勋,升受有差。因命耿天壁镇守处州。且对军师刘基说:“自随我征战以来,攻城守隘,死于国事者,皆忠义之臣,不可不封,以奖励将士。”即唤工作局设庙于金陵城,塑耿再成、胡大海、廖永安、张德胜、桑世杰、花云、朱文逊、朱文刚、孙炎、叶琛、赵继祖等像,论功追封,岁时剿已,不题。   却说花云的侍女孙氏,见主母都氏身死,便抱了三岁孩儿花炜逃难,谁想被友谅部下百户王元所掳。元见孙氏色美,强纳为妾。孙度不从,必与此儿同被杀害,因不得已从之。后来友谅侵人龙江,王元往江州运粮,因挚孙氏与妻李氏同住。花儿昼夜啼哭,妻李氏甚恶之,欲置之死。孙氏跪位,说:“万望夫人怜悯勿杀,妾当丢在草野之中,把人抱去,乃是夫人天地之德。”李氏听了,吩咐:“抱了去,可就来。”孙氏出门,抱至江边,拜告了天地,说:“花云是个忠义好汉,死节而亡。天如怜念忠魂,俾其有后,顷刻之间,当有舟师救渡;倘命或该绝,妾身当抱此儿,共赴江水,葬于鱼鳖之腹……”言未了,只见芦苇中簌簌的响,有一个人似渔翁打扮,出来备问其故,孙氏对他说知,渔翁嗟叹不已,便说:“我当为你哺育此儿。”因引孙氏到家中。孙氏细细看了所在,认识了东西南北,便在身上取出金环一只、银驯一只,与渔翁,说:“此物权为收养之资,后日相逢,当出环钏配合为记。”再四叮咛,洒泪而别。仍归王元家中,服事正室李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