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秘史 - 第 80 页/共 207 页

随向额侯道:“你在外面混了这许多年,阅历也不浅了,怎么会受小人的暗算? ”额侯道:“臣也是一时疏忽。” 仁宗道:“黜陟大事,岂无诏敕?上谕口传,就是大大的破绽。” 随传旨顺天府步军统领,并各道巡城御史,限日破案,违干未便。此旨一下,满京城各员,都忙乱起来。然而大海捞针,哪里有个音息。 歇了三日,额侯才想派人到步军统领衙门去催问。忽报步军统领乌大人差人求见,说老爷的顶子,已经查得,棍徒也已拿祝额侯大喜,忙命带他进来。一时带进,那人打千儿见礼,说道:“我们老爷叫请侯爷安,说拜上侯爷,今儿拿住两个形迹可疑的人,搜着一颗红宝石顶子。问过一堂,死不肯认。我们老爷叫送给侯爷认视,是不是原物?还请侯爷的示。这两个人,可要解到府上?倘要解时,立派干役解送前来。” 说毕,就呈上宝石顶子。额侯接来细瞧,见鲜红明透,确系钦赐原物。 随道:“顶子不错,果然是原物,烦你上复贵上,说我道谢。 只是这贼子我要瞧瞧,到底是怎么样人,请他派人解来是了。 ”那人应了两个“是”。又道:“小人斗胆,还要请一张侯爷的名片。好回去销差。” 额侯应允,随叫家人给了他一张名片,那人叩谢而去。 不过顿饭时候,门上递进乌德明名片,额侯忖道:“老乌这么巴结,一个棍徒,也亲自送来”。随叫“快请”。乌大人一见面就问:“侯爷宠召,敢就为宝石顶的事?” 额侯道:“兄弟没有奉请过呢,敢是尊管传错了话么?” 乌大人道:“奇了,兄弟正在瞧阅邸抄,家人报道:‘侯爷专差持片来请,叫兄弟立刻到府商量要事’。兄弟才来的。” 额侯呆了半晌,跌足道:“又中了棍徒计了。” 乌大人不解。额侯把以上事情,述了一遍。乌大人道:“这起棍徒胆敢屡次戏弄大臣,太也不成世界。兄弟回去,总要狠狠的办一下。” 额侯道:“丢开手罢了,谅都是没饭吃的人。东西已经查得,逼的紧了,倒又要生事呢。” 乌大人道:“三格格不日就要下嫁,要生起事端来,都是我责任呢。” 额侯道:“三格格下嫁么?额驸选中了谁? 我怎么一点儿没有知道。” 乌大人道:“额驸是索特那木多尔济。到那时行聘大使一差,总少不了你老人家呢。” 额侯道:“那是皇上天恩,派谁就谁,这会子还不能说呢。” 又谈了几句别的话,方才辞去。临走还恳额侯,仁宗跟前讲几句好话,免得再受申饬。 过上半个月,三格格下嫁日期愈近,仁宗降旨,把圆明园东偏一所小园子名叫含晖园的,赐与额驸居祝这含晖园有复道逶迤贯通圆明园。后来三格格薨逝,额驸照例缴进,就与成哲亲王的西爽村,都并入了绮春园。宜宗帝尊养孝和后,文宗帝尊养孝静后,都在这地方。庚申年洋兵人京,此园才被烧掉。 后人有咏史诗道: 定昆池沼旧山庄,复道逶迤缭粉墙。 尊养两朝崇圣孝,含晖西爽并沧桑。 这都是后话。 当日,谕旨下来,派出两位行聘大使,一位是军机大臣、议政大臣、一等威勇侯额勒登保,一位是翰林院掌院学士王大儒。额候见旨,十分奇诧。原来这位王学士生性佻(亻达),年轻时曾犯过一桩风流案子,满朝人士都不很瞧的起他,现在与勋劳卓著的额侯爷同被恩命,怎么不要诧异。其实仁宗的意思,无非取他夫妻齐眉,子孙满堂,富贵寿考吉利罢了。这王大儒,表字席珍,广东南海县人。二十岁学使按临,取中案首入学,才名大噪。同县陈监生致书敦聘,邀他到家教读。陈监生有个侄女,小字儿叫彩凤,原是个望门寡,花容月貌,蕙质兰心,模样儿,聪明儿,都是天下第一号。不知怎样,竟被大儒勾上了手,要好得蜜一般甜,火一般热。声名儿传到陈监生耳朵里,陈监生脾气烈得爆炭似的,一刻都不能忍耐,立派家人把男女两人双双捉获,解送到官,请知县尽法惩治。亏得知县就是大儒的受知恩师,非但不办他罪,倒还替他玉成了呢。 大儒那篇供语,合那知县的批语,直到如今,艺林都还传诵。 那供词的文是: 律固因罪以相加,法或原情而议灭。生性耽疏放,志笃夸修,午夜攻书,讵识桃红柳绿?丁年问字,常憎蝶浪蜂狂。弱冠采泮水之芹,帐下设陈生之榻。自宜居今,鉴古勿窥董子之园,岂容荡却踰闲,竟步长卿之辙?不意风流孽债,早结于五百年前,遂至云雨私情,修成于十五日内。遥忆仲春佳节,上巳芳辰效濠濮之观鱼,步兰亭而修禊。春光明媚,桃花映人面,甜而俱红,风日晴和,绿拂蛾眉而共翠。回头一顾,风情逼我上云霄,逆目交投,神魂随伊入肺腑,心乎爱矣。歌以询之,予既示以私衷,循亦忘乎公路。隐窥之子,秋波转而银海无尘。 强挽侍儿,莲步移而玉环有韵。含情凝睇,欲语还羞。笑拈金雀之花,歌倚木鱼之曲。转询其字,则彩凤为名。旋诘其亲,则陈鸿是叔。乍听惊为淑女未可强求,既念喜属主人,或能撮合。维则楚岫云封,莫必高唐之有梦,蓝桥雾拥纵怀,玉杵而难投。知跨凤以何年,信乘鸾之无日,已捐妄想,顿涤烦肠,乃芸窗方,计燃藜而画阁。忽来止字,青鸾有信,敬屈先生红叶题词。冀后有命,由书齐斋向芝房,绕回廊而穿曲径,潜身入户,瑶台横一案之书,举步登楼,绣榻贮千金之体。私揭罗帏而偷观,芍药方浓,故弹绮枕,以惊回海棠睡足。斯时斯景,父台身履其境,将若之何?而狂生色胆如天,竟若此矣!由是灯前月夜,非止一朝。陌上桑中,已成半载。援张敞之笔,竟尔画眉,题薛氏之笺,偶然和韵。有时良宵过访,不禁倒履以趋,迎雅意相投,未免牵衣而并坐,始或馈槟款茗,旋即握雨携云。茉莉丛中,暂作鸳鸯之帐;太湖石上,权为翡翠之床。 辗转方殷,人影昂昂突至。欢娱未几,履声橐橐随来。生固疑是主人,女亦惊为叔父。当场一叫,四壁回声。提解仁台,共罗法网。噫嘻!蜂蝶无媒交接,影何至断梗浮萍?鸾凤有意雨和鸣,全仗牙床锦被。夫女有家而男有室,本是人情;织为女而牛为郎,注成天牒。苟桃已箦实,紫绡之慕何来?梅已倾筐,红拂之奔安至?而儒则椿萱并谢,慕春燕之双飞凤,则叔婶俱存,悲秋鸿之孤唳。男女之婚嫁愆期,彼此之情怀燕。若按律均应治罪。开忱敢吁原情,诚使三星在上,秦楼之月重圆;两美当前,廉浦之珠还合。则他日之兰孙桂子,皆沐今朝之甘雨和风矣。供语非虚,陈情是实。 县官批语的文是: 勘得王大儒成童舞勺,名列东胶,弱冠谈经,位尊西席。 不肃马融之范,转偷韩寿之香。启北门而荡,乃春心神迷处岫。 跃东家墙而楼,其处于梦静阳台。书静花明,隐钻玉楼之春色;毡寒漏永,潜披绣户之薰风。士也不良昧,攀龙之素行。人而无礼愧相鼠之,有皮佻(亻达)是矜廉隅。弗饬宜力加以笞扑,用垂戒于宫墙。陈彩凤年已及并,许嫁而遽亡所,托身犹待字,择偶而未得其归。会游绮陌遂诱狂童,路隔桃源爰设渔舟。而待渡墙宗柳径,不惊庞吠以招来。间字为媒,雅类宫人之题叶,执经适馆,竟同卓氏之奔琴。既不能节比松筠,复甚至行亏珠玉。隐情败露,辱及双亲,积节影闻,祸罹三尺。亦宜严加桎梏之戒,永绝燕呢之私。陈鸿抚哲兄之女,自可比儿,负痴叔之名,不为相士,知女心之匪石,归妹愆(iān错过)期。 昧姆教之当严,闲家无则。紫燕衔泥来画栋,未知柳巷深情;杜鹃啼月出疏林,不谓花梢露冷。纵狂莺之颠倒,戏掷朱榴;任雉凤之翱翔,擅篱丹穴。应悔藩篱之勿设,古惭帏薄之不修。 遽而鸣官,竟匿食言之咎;公然解究,并忘引盗之由此直自毁声其名,而复隐惭其手足。自疏于防范,且更出于斡旋。本县当堂鞫询,尽得根由。据案推详,颇深怜恤。女貌固芙容如面,郎才亦锦绣为肠。当年共被谪谣言,此日应重偕凤侣。而时非七日,漫思偕鹊渡银河,境判层霄,妄冀乘搓登月府。宜乎风流道忽障云屏,而温柔乡顿成苦海也。欲为开释,先令输忱。 五色彩笔强题笺,几致江郎才尽!一幅红罗遥掷衫,谁知倩女魂离?怜尔等情惨仳离,似不愿鸳鸯中散。岂予既身为父母,遂忍教鸿雁分飞?即直吐之供招,思曲全之方法,虽民犯必绳以宪典,例在男当责而女当离。而王道不外乎人情。还使内无怨而外无旷,用开一面之网,免褫青矜更推三宥之恩,特加红系。王生未聘,许作馆甥,陈女无家,归为内子。千里姻缘牵一线,朱丝原系自老人。两家风月早双清,绿字已早通媒妁。 正名伊始,合卺在今。红锦裁云重奠雁,日丽华堂紫箫吹。月并乘鸾,星辉画阁。从此银台报彩,应知阊阖天开;玉烛调和,管教琅玕风静。怨耦转为嘉耦,黾勉同心;冰人判合良人,庶几偕老。种得宜男草茂,绕砌祥阴伫视。含笑花开,满庭香馥。 因念日边之红杏,从今得傍云栽,而天上之碧桃,嗣后还滋露种。宰官既原情格外,叔婶母遗诟闺中。少女得其士夫,非若薰莸之异昧,上宾齿于娇客,宛如笙磐之同音。倘以刘阮之误入天台,欲使参商之长离霄汉,则床第之言不踰阈,胡竟诉之公堂。宛邱之荡询有情,终无解于陌上。彰吾官法,适增玉女之羞;堕乃家声,谁作金龟之婿?法缘情灭,予不汝谴此谳。 这一对鸾交凤侣,倘不是多情县令,亲作冰人,哪里还能够配合呢?王大儒成婚以后,两口子缠绵恩爱,享尽家庭之福,连举三子,都很聪明俊秀。大儒苦志攻读,由博学鸿词科,得授翰林院检讨之职。官闲署冷,沉浮了十多年,磨练得资格深透,又叠过着国家庆典,循例转升,倒也被他爬到个掌院学士。 三个儿子也都登科发甲,愈是庸人福愈厚,倒居然一门清贵。 现在子又生孙,孙又生子,满朝文武论起福泽来,没一个比的上他呢。所以仁宗才派了他此差。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六回  起海盗朝士惊心 入鹾衙黄金失色 却说额侯爷、王学士同被恩命,举朝诧为奇闻。到格格下嫁这一日,仁宗为王学士没有翎子,仪仗上未免减色,又下特恩赏了他一枝花翎。仁宗共生五位皇子七位格格,惟三、四二位格格是皇后所出,所以格外的疼爱。这回三格格下嫁,一应排场费用,竟与皇子赐婚差不多体制,那是祖宗以来,头回儿破格的事。 国家真也多故,教众才平,东南疆吏告急的章奏,又络绎而来,称说海盗蔡牵,结连陆地会众,勒税抗官,志颇不校恳即筑造战舰,配置大炮,以备派兵出海拿捕。仁宗大惊,忙召军机大臣、议政大臣商议应付之策。群臣闻召奔集。仁宗道:“本朝自削平郑氏,大开海禁,已经一百多年,鲸鲵不波,航天万里,倒一竟很太平。到了朕手里,偏又这么多事。前年川陕教匪,乱的正利害,福州将军魁伦,两广总督吉庆,也曾奏称海盗猖撅,到处劫掠。彼时朝廷因注意办事教匪,没工夫远搜岛屿。后来不听见说什么,只道没事的了。不意这会子倒又闹起来,更平空里跳出一个什么蔡牵,可厌不可厌?!” 额勒登保道:“这都是安南国的不是,前年捕获海盗陈天保等,搜有安南国总兵及宝王侯敕樱薮奸诲盗,安南国的罪是推卸不去的。现在只消颁一道殷旨安南国去,把国王申饬一番,安南国不接济了,海盗就无能为了。” 仁宗道:“堂堂上国,捕几个海盗,还要叫属邦帮助,也太讲不过理去了。” 勒保此时已复了职,也派为军机大臣,当下开言道:“安南自旧阮与新阮交兵,旧农耐王阮福得了国,谨守朝廷约束,国内奸匪尽都逐出,伪总兵伪侯伯等,都还是新阮封的呢,与现在的安南王是不相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