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秘史 - 第 84 页/共 207 页

辨色闻声,果然就是李素棠。春畦道:“我原疑心是你,果然不会认错。李郎你为甚改成女装了呢?怎么倒又在这里?那日得着你凶耗,我的肠儿痛得一寸寸的断了。” 素棠道:“我原没有死,但活着的难过,比死还要利害。” 春畦道:“你怎么会到这里的?” 素棠道:“我被那厮劫闭在此,横遭强暴,惨不可言。现在的日子,宛如笼里头的鸟,有着翅膀子不能飞,有着双足不能走。我的金老爷,你替我想想,苦不苦呢? ”说到这里,不禁流下泪来。春畦道:“这姓佟的到底是什么人,竟把你摧残到这个样子。我金春畦不知道便罢,知道了总要想法子救你。终不然白瞧你埋没在这里一辈子不成?” 随取帕子,替素棠试泪。 素棠乘势坐人春畦怀中,正欲诉说衷肠,忽见姓佟的怒吼吼奔进来,手里执着一柄钢刀,用刀尖指定春畦道:“我当你是风雅文人,才这么的款待你。谁料你竟是个禽兽,胆敢调戏我的姬妾。” 说到这里,睁出圆彪彪两个眼珠子,扬着雪亮的刀,大有举刀欲砍的样子。李素棠吓得早溜了出去,春畦双膝跪地,不住口的求饶。姓佟的道:“你要我饶么?那也很容易。 ”说罢,把刀一掷,随有两个僮仆自外奔入,把春畦捺置在塌上,褫去了下衣。春畦此时,欲拒无能,欲避无术,只得忍辱含羞,任其无所不至。姓佟的真也可恶,轻薄完毕,偏还欲春畦喝酒。春畦此时身子已不能自主,勉尽一杯,觉着那酒微有药气味,不敢再喝。不意此酒,比什么都利害,一杯下肚,早醉到个人事不知。 比及醒来,下部已受了宫刑,大骇起坐,只觉四肢轻软,全身松懈,一点儿劲都不能做。春畦此时,心已灰绝。忽见门帘动处,一个人进来,向春畦道:“不料你也会被他拖入在此的。我钻了圈套,就望你来救我,现在你也钻进了,更望谁援救呢?” 说罢,抱头大哭。春畦也失声痛哭。原来这进来的,正是李素棠。哭了一会子,还是素棠劝住了。春畦道:“这姓佟的恶棍,你我和他,前世里不知结下什么冤仇,被他摧残到这个样子。” 李素棠道:“你还当他真姓佟么?” 春畦道:“他不姓佟姓什么?” 素棠道:“他就是内务府司员阿勒德,满洲的大滑,勇力绝人,死党众多,酷喜猎渔男色。被他囚闭死的,前后已逾十人。现在后房还关着三个,连你与我,共是五人。” 春畦听了,痛哭觅死。素棠道:“你新被大创,一百日里,着不得风的,着了风就有性命之虞。” 春畦哭道:“身子已经废掉,活着也没什么趣味,还是早死干净。” 素棠道:“死也没中用,活着还好图谋雪耻。” 春畦听说有理,只得暂时忍辱。隔了三五个月,创口是平了,头发是长了,阿勒德逼他改易女装。春畦跟素棠私谋行刺,又怕他的勇,不敢造次。 这年阿勒德谋着海疆总粮台,春畦进府已经二年多了。阿勒德新得红差,兴头异常。这日,从仪府回家,带了十多杆鸟枪,就叫家人送交春畦收下。春畦见了鸟枪,心生一计,暗与素棠商量,推说替阿勒德饯行,设了一席酒,两个儿轮流把盏,把阿勒德灌了个稀泥烂醉。春畦道:“素棠,你我的奇辱大耻,这会子可以报雪了。” 素棠取鸟枪在手,满装了弹丸,对正阿勒德心口,切齿道:“阿贼,你今儿才认识我了。” 说毕,轰然一响,可怜力大如牛的阿勒德,不过身子上多了黄豆大小五七粒弹丸儿,竟然呜呼哀哉,归天去了。春畦又把火药点着,那所大宅子,顿时烈焰腾飞烧将起来。春畦携着李素堂趁乱里逃出,奔到至戚某主政家,还想到官控告。某主政劝他剃发改装,回南完结。这便是阿勒德遇刺的新闻奇事。不过两日,满京城都已传遍。仪府家人,照实回过仪王。仪王见他孽由自作,也就丢开手不管。 此时朝廷造船铸炮,遣将派兵,忙得什么相似。广东抚台孙玉庭,又上了一道时务策,称说:“从古但闻海防,不闻海战。粤洋三千余里,贼踪飘忽,兵分势单,终年在洋奔逐,讫无成效,不如专力防守海口,严禁岸奸。为以逸待劳之计,其官运盐船及贸易商船,皆配兵船巡护,是海防亦非置舟师于不用”等语。仁宗深为嘉许,下旨饬行。又特擢总兵李长庚为浙江提督,命他专办海盗。这时光,东南水陆将帅智勇双全没一样不知。更有一桩惊人本领,操纵驾驶,踏浪如飞,恁是风惊浪骇,龙吼雷鸣,他把着舵,使着帆,心安意泰,竟然没事人一般。每与海贼鏖战,身先士卒,冒死奋登。打了胜仗,所有俘获,悉赏与有功将士,自己分毫不龋所以部下将士,无不争先效死。海贼听到李长庚三字,无不头腾脑涨。当时贼中有“不怕千万兵,只怕李长庚”之语。仁宗特旨拔擢,真可算得知人善任。 当下浙江巡抚阮元接到上谕,忙请长庚入署,先把恩命给他瞧看,然后向他道贺。长庚照例谦让了几句,阮抚台置酒相待,问他剿贼方略。长庚道:“海里头事情,如何能够预料,风势不顺,数十里宛如数千里,十天半月还赶不到,要是风顺势利,一半天就能赶千百里呢。所以海上用兵,无风不战,大风不战,大雨不战,逆风逆潮不战,除雨蒙雾不战,日晚夜黑不战,飓期将至不战,沙路不明不战,贼众我寡不战,前无泊地后无退路不战。” 阮抚台道:“怪道用了这么年数兵,获住的海贼寥寥无几,原来有这许多讲究,我今儿才知道呢。” 长庚道:“就是开仗,勇力无所施,刀矛无数用,全恃着大炮轰击。大帅想罢,海浪的汹涌何等利害,火炮的反震何等利害。 船身箕荡,发出去炮子,能有几个打中呢?就是风顺势足,我顺风追逐,贼也顺风逃遁,无伏可设,无险可扼,又拿他怎样? 到这时候,需用钩镰钩掉他的皮网,用大炮轰掉他的碇牙蓬胎,使他船伤行迟,我师围住攻击,杀得贼穷投海,才获住他一二艘。势又不能船船围击,那余外的贼船,早又飘然逃去了。再者海贼往来三省数千里,都是沿海内洋,至于外洋,浩瀚无边,无隙可依,无船可掠,贼也从不敢去。惟遇官兵追急,才有一二忘命贼船,逃向那边去。倘日色西沈,贼船直窜外洋,我师冒险无益,势必回帆收港,而海贼又逭诛了。海里头事情,原不比陆路,涛浪汹涌,起如升天,落如坠地,一物不固,即有复溺之忧。遇着了大风,一舟折桅,全军失色。到了那时候,虽然贼在垂护,亦必舍而收泊,等到桅柱修好,贼船已逃的没了影儿。扬帆穷搜,数日追及,桅坏帆裂,依旧是这个样子。 所以兵船出海,经历四五个月,一个贼都没有获着,也是很寻常的事。大帅,这么的敌情,这么的地势,你道能够预料不能够预料?” 欲知阮元如何回答,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八回  台湾岛海贼受困 黑水洋良将丧身 话说阮抚台听了长庚一番议论,叹道:“我们住在深衙内院,海上风云,如何会知道,更莫怪都察院那班御史了。” 长庚道:“都老爷原都是书生,讲几句风凉话,我也没暇跟他们计较。大帅是长庚嫡亲上司,只要大帅肯作主成全我,事情就容易办了。” 阮抚台道:“都是国家事情,谁该尽力,谁不该尽力!你要什么,明白告诉我,我总无有不尽力。” 李长庚道:“剿捕海贼,最要紧的是战船,战船就是官兵的城郭,官兵的营垒,官兵的车马。船要是得力,战起来就勇,守起来就固,追起来就快,冲起来就坚。现在浙江的船,合用的颇不甚多。 大帅肯成全时,上一个本子,请几万款子,交给长庚一手经理,那就受赐不浅了。” 阮抚台道:“造船的事,上头已经派了仪邸,要是请款另造,怕于仪邸面子上过不去么?” 长庚道:“请问大帅,国家要紧?还是仪邸面子要紧?” 阮抚台道:“仪邸造的船,难道一艘都不能用么?” 长庚道:“大帅还有什么不知,那种工料,放了洋,官兵的性命都被他送掉了呢。怎么还能够开仗?” 阮抚台道:“咱们别动官中银子,大家捐几个钱出来,造几艘应用。等平了贼,再想法子,你瞧如何?” 长庚道:“大帅尽筹,果然妙极。只是贼子这几年里头,造船购炮,认真异常,咱们造的船,总要比贼船强才好,不然还是没用呢。” 阮抚台道:“贼子也造船么?哪一家船商替他制造? 你告知我,我有本领封他的厂局,办他的工匠,把造成的船只通通充公呢。” 长庚笑道:“闽浙两省船商,哪一家不替贼子造一艘两艘,要被咱们查得着,他们也不能再做这买卖了。贼子的计划,比鬼还巧,他又不亲自去定造,勾结了奸商,放洋时光,只说是商船,一出了口,就差人到衙门,报称盗劫,商船顿时变成盗船了。请问官府又拿他怎样呢?” 阮抚台摇头道:“倒真没有法子。” 长庚道:“再有一层,现在水陆兵饷,照例只发给三个月,也是大大一个弊害。” 阮抚台忙问:“害在哪里?” 长庚道:“大海捞针,全靠着机会巧。机会来时,一时半刻都不能错掉,错了一日,那怕你再费上一年半载的功,都是白费力,不济事。” 阮抚台道:“那倒是实情实理的话。 兄弟别的不能尽力,发饷小事还能够作一点儿主,以后就半年一发如何?” 长庚起谢道:“全仗大帅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