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晋演义 - 第 9 页/共 35 页
刘琨自营门步入拜谢,固请进兵讨汉。代公曰:“吾远来士马疲敝,况百年之寇未可顿除,且待后举,而刘聪不敢复寇也。
留大将戍晋阳,吾暂回国。”言讫,留其将箕澹戍晋阳,自回去讫。刘琨乃自徙居阳曲屯扎。
讫十二月,贾疋人关,杀梁州刺史彭仲阳。至是,其子彭天护率群胡前来报仇。疋发兵与天护交战,不三合,疋被天护所杀。疋既死,群胡散,大众推麹允为雍州刺史。
第九十一回 王浚遣兵攻襄国
却说王浚遣督护王昌以五万众,会段疾、陆眷与弟匹磾、文鸯、从弟末柸等一十五万众来攻襄国。石勒闻知,遣将领兵去拒,皆败而还。勒大惊,召将佐曰:“吾欲悉众出战,何如?”诸将皆曰:“不如坚守,候其退而击之。”张宾、孔苌曰:“鲜卑段氏最为勇悍,而末柸尤甚,其锐卒皆属焉。今刻日来攻北城,必谓我孤弱不敢出战,意必懈担宜且勿出,示之以怯。凿北城为突门二十余道,俟其来至,列守未定,出其不意,直冲末柸,余必震骇,不暇为计,破之必矣。末柸败,则其余不政自溃矣。”勒从其计,传令诸军暗凿突门于北城二十余处,又令军士埋伏于突门内。计排已定,段、陆之军果至,见北城崩突二十余处,以军扎屯城下,欲攻北面。因见其城上皆无守卫军士,心疑之;传令军土诈作懈怠以诱之,看城内动静,待其军出而攻之。
时石勒见段疾、陆眷兵至,乃登城望之,见将士皆释仗甲而寝,石勒即命孔苌督锐卒五千从突门出击之,被段疾、陆眷从中军杀出,苌大败而退,突门走入。末柸不知是计,杀得性起,引兵从突门赶苌杀人,被众伏兵一拥而至,获住末柸。孔苌乘胜分门杀出,追击段疾、陆眷等兵,死者枕尸三十余里,苌方收军入城。段疾、陆眷走脱,招集亡众,使人以铠马金银五千斤献勒,求赎其弟末柸,永为其藩,再不敢犯。勒从之,将放末柸还。诸将劝勒杀之,以除后患。石勒曰:“辽西鲜卑,健国也,与我素无仇雠,为王浚所使耳。今杀一人而结一国之怨,非计也。归之必深德我,不复为浚用矣。”言讫,乃遣石虎出,与段、陆二人盟于诸阳,结为兄弟。段、陆二人大喜,引兵还国。王昌见段疾、陆眷归盟附勒,乃引兵亦走还蓟。勒知陆、段退兵而还,乃召末柸出,与之宴饮,誓为父子,令人送其回国。由此段氏专心附勒,王浚之势渐弱矣。
却说王澄少与兄王衍名冠海内,刘琨谓澄曰:“卿形虽一郎,而内实动侠,以此处世,难得其死。”及在荆州尸为杜弢,所以望实俱损,犹傲然自得。与内史王机日夜纵酒博弈,上下离心,故山简参军王冲拥众自称刺史。澄惧,徙治香中。琅邪王睿闻知,召为军咨祭酒,以周顗代之。时王敦领兵讨杜弢,进屯豫章。澄过之,自以名声当出敦右,犹以旧意侮敦。敦怒,诬其以杜弢通信,遂杀之。
却说羌酋姚弋仲,乃南安赤亭羌也,集众东徙榆眉,戎夏襁负,从者数万,因而自称扶风郡公,招集羌众,大霸其地,威名日甚。
孝愍皇帝延兴元年正月朔,汉主刘聪大会文武,宴于光极殿,使晋怀帝著青衣行酒,劝其群臣。当晋臣庚珉、王隽等亦随帝掳在此,见帝著青衣劝酒,不胜悲忿,因相谓曰:“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吾等不能杀此酋奴,受用在此睹此羞耻?”
言讫,大骂刘聪,滔滔大哭。汉主大怒,命左右牵晋怀帝与庾珉、王隽十余人出外斩之,于是君臣遂遇害。
晋朝庚珉十余臣,同君俘陪在胡庭。
当时不哭主辱死,忠义安留万古名。
是时只有侍中辛勉因疾未曾赴宴,不曾被害。当汉主聪使人以印绶拜为光禄大夫,使人传旨,以是语诱之,令降汉。勉固辞不受,惟愿死节,无怀二心。使得其言,复回见汉主聪,道其不降无异之志。聪欲受其降,吩咐黄门乔度日:“你将此酒逼他来降,不可与他饮之,只可逼之。”因此黄门乔度赍鸩来见勉,逼之曰:“若降贵不可言,若逆可饮此酒,请君自裁,随使而行。”辛勉曰:“大丈夫岂以数年之命而亏高节,如事二姓,何面目下世见晋武皇帝哉!”言讫,持鸩酒欲饮,乔度遽止之曰:“主上相试耳,君真高土也。”于是叹息而还。度以勉言回奏于汉主,聪大喜,嘉其贞节,深敬异之。使人为筑室于平阳西山,月奉酒米供给,勉亦辞不受,后年至八十,卒于平阳。
司马君王遭此擒,侍中辛勉亦随行。
甘偕国难随君王,不辞身害逆胡平。
愿饮药鸩为晋鬼,岂贪美禄作刘臣。
遭观晋史忠贞士,如君高节几何人。
第九十二回 元达锁腰谏汉主
三月,汉主刘聪立其贵嫔刘娥为后,欲起煌仪殿以居。廷尉陈元达切谏曰:“天生民而树之君,使司牧之,非以残兆民之命,穷一人之欲也。是以先帝身衣大布,居无重茵,后妃不衣锦绮,弃舆马不食粟。陛下践柞以来,已作殿观四十余所,饥馑疾疫,死亡相继,而益思营缮,岂为民父母之意乎?”刘聪大怒,骂曰:“联为天子,仅营一宫殿,何关汝鼠子之事乎?不杀此奴,必沮乱联心,此殿何能得成也?”却命左右曳出斩之,并其妻子枭首于东市。
时聪在逍遥园李中堂,元达先以锁锁腰而入,即以锁锁堂下树,呼曰:“臣所言者,社稷之计,而陛下杀臣。朱云有言,“臣得与龙逢、比干游,足矣。’”聪喝左右曳出。左右曳之不能动。大司徒任顗等叩头出血,曰:“元达为先帝所知,尽忠竭虑,知无不言。臣等每见之,未尝不抱愧。今伊虽狂直,愿陛下容之。”聪默然。刘后闻之,密敕左右停刑。即忙作手疏上言曰:今宫室已备,无须更营。四海未一,宜爱民力。廷尉之言,社稷之福也,宜加封赏,如更诛之,四海谓陛下何如哉?夫忠臣进诛者固不顾其身也,而人主拒谏者亦不顾其身也。陛下为妾营殿而杀谏臣,使忠良结舌者由妾,远近怨怒者由妾,公私困弊者由妾,社稷倾危者由妾,天下之罪皆萃于妾,妾何以当之?妾观自古败国丧家,未始不由妇人,心常疾之。不意今日身自为之,使后世视妾犹妾之视昔人也。妾诚无面目奉巾栉,愿赐死此堂,以免朝议也。
汉王览之色动,命任顗等引元达上,以刘后表示之曰:“外辅如卿,内辅如后,朕复何忧?”乃改命逍遥园为纳贤园,李中堂为愧贤堂。聪谓元达曰:“卿当畏朕,而反使朕畏卿耶!”
第九十三回 怀帝被害立愍帝
四月,怀帝被害,凶闻至长安,皇太子业与百官举哀。索綝等请太子业加元服而即帝位。太子既即大位,改号为建兴元年,以梁芬为司徒,麹允、索綝为仆射。是时长安城中户不盈百,蒿荆成林,公私有车四辆,百官无章服印绶,惟桑版署号而已。寻以索綝为卫将军,领太尉,军国之事悉以委之。
史说索綝,字巨秀,敦煌人也。少有逸群之量。其父索靖,每曰:“綝廊庙之才,非简札之用,州郡吏不足污吾儿也。”
至是,果应其言。
孝愍帝名业,字彦旗,吴王宴之子,武帝之孙也。初封秦王,及怀帝遇害,大臣立以为帝。在位四年,为汉刘聪将执而弑之,寿四十八。按谥法,在国遭忧曰愍。
第九十四回 石虎引兵陷邺台
却说辅汉将军石勒,以从子石虎为先锋,领兵十万来攻邺都三台城。兵至城下,团团围绕,水泄不通。
史说石虎,字季龙,乃勒之从子也。犯太祖庙讳。勒父朱幼而字季龙,故或称勒弟焉。季龙性残忍,好驰猎,尤善弹,数以弹打死人命,军中以为毒患。勒白母王氏,将欲杀之。王氏谏曰:“快牛为犊子时,多能破车,汝当小忍之。”于是留之。年十八,稍折节,勇冠三军。当时将佐、亲戚莫不敬惮,勒始安之。为娶将军郭荣之妹为妻。季龙攻讨所向无敌,故勒宠之,得以专征伐之任耳。
此时季龙攻三台城,三台军民皆溃。大将军谢胥势穷,乃率三台流人诣石勒营投降乞活。勒欲准降,偏将军李恽上曰:“南人奸诈多端,倘若有变,吾等无类矣。”勒深然之,即命将谢胥斩之,自上马出来,欲坑其降卒,忽见郭敬在内,勒认识之,乃恩人郭季之于,即问曰;“汝莫非郭季之子乎?”敬叩头曰:“是也。”勒忙跳下马,执其手而泣曰:“今日相遇,岂非天乎?”赐其衣甲车马,署敬为上将军,悉免降者,与敬统领。昔勒幼贫,得郭敬之父郭季资给,是故报之耳。
于是勒领众人邺,问于右侯张宾曰:“邺乃魏之旧都,今吾将营建,须贤望以绥之,谁可信也?”张宾曰:“晋故东莱太守赵彭忠亮笃敏,有佐时良干,若任之,必能允副神规。”
勒从之,使人征彭,署魏郡太守。彭至,入见勒,泣谢曰:“臣往策名晋室,食其禄矣。犬马恋主,切不可忘,诚知晋之宗庙鞠为茂草,亦犹洪川东逝,往而不返。明公膺符受命,可谓攀龙之会。但受人之荣,复事二姓,臣志所不为,恐明公之所不许。若赐臣余年,全臣一介之愿者,明公大造之惠也。”勒不然。张宾进曰:“自将军神旗所经,衣冠之士靡不变节,未有能以大义进退者,至如此贤。以将军为高祖,自拟为四皓,所谓君臣相知,亦是成将军不世之高,何必使之?”勒大悦,曰:“右侯之言,得孤心矣。”于是赐安车驷马,养以卿禄,令其还宅,乃辟其子赵明为参军。命石季龙为魏郡太守,镇邺三台,勒自领兵还屯襄国。
却说华谭尝在寿春依周馥,及闻琅邪王霸有江东,乃往从之。至是,琅邪王睿问谭曰:“周祖宣何故反?”谭曰:“周馥虽死,天下尚有直言之士。馥见寇贼滋蔓,移都以靖国难,执政不悦,兴兵讨馥,死未逾时而洛阳沦没,若谓之反,不亦诬乎?”睿曰:“馥位为征镇,召之不入,危而不持,亦天下之罪人也。”谭曰:“危而不持,当与天下共受其责,非但馥也。”睿无以对,乃以华谭为军咨祭酒。
时睿参佐多有避事自逸,参军陈頵言于睿曰:“洛中承平,尔时朝士以小心恭恪为凡俗,偃蹇倨傲为优雅,流风相染,以至败国。今僚属皆承西台余弊,养望自高,是前车已覆,后车又将随之也。请自今临使称疾者皆免官。”睿不从。向三王之诛赵王伦也,制己亥格以赏功,自是循而用之。陈頵又曰:“昔赵王纂逆,惠帝失位,三王讨之,故厚赏以怀向义之心。今功无大小,皆以格断,乃至金紫佩士卒之身,符策委仆隶之门,非所以重名器,正纪纲也,请一切停之。”頵出寒微,数为正论,府中多恶之。睿出为谯郡太守。
却说吴兴太守周圯宗族强盛,琅邪王颇疑惮之。睿左右用事者,多中州亡官失守之士,驾御吴人,吴人颇怨。圯自以失职,又为刁协所轻,阴与其党谋诛执政,以南士代之。事泄,忧愤而卒。将死,谓其于勰曰:“杀我者,诸伧子也。能复之,乃吾子也。”言讫而卒。时镇东将军顾荣、太子洗马卫蚧皆卒。
史说顾荣子彦先,吴国人也。荣机神朗悟,吴丞相雍之后也。与弟平及陆机三人入洛,时人谓之“三勘。奉例拜为郎中,历尚书郎、廷尉。荣恒纵酒酣畅,常谓友人张翰曰:“惟酒可以忘忧,但无如作病何?”初,荣与同僚宴饮,见从人执炙食者状貌不凡,其人有爱炙食之色。荣即割其炙食,与从人吃之。坐者问其故,荣曰:“岂有终日执之而不知乎?”及赵王伦败,荣为伦长史,亦被执。将诛,而得前执炙食者已为督卒,救之得免。后事琅邪王睿,以为散骑常侍,年五十七卒。
史说卫玠,宇叔宝。年五岁,丰神秀异,其父瓘:“此儿有异于众,奈吾已老,不能见其长成耳。”总角乘羊车入市,见者皆以为玉人。骠骑将军王济,玠之舅也,俊爽有丰姿。每见玠辄叹曰:“珠玉在前,觉我形秽。”又尝语人曰:“与玠同游,炯若明珠之在侧,朗然照人耳。”及长,好言玄理。时王澄有高名,每闻玠言,辄叹息绝倒。故时人为之语曰:“卫玠谈道,平子绝倒。”澄及王玄、王济并有盛名,皆出玠下。
世人云:“王家三子,不如卫家一儿。”玠妻父乐广,有海内重名,议者以为妇公冰清,女婿玉润。久之拜为太子洗马。玠以天下大乱,移家南行,转至江夏。妻先亡。征南将军山简见之,甚相钦重。玠知其有女淑德,使人说亲。简忻然曰:“昔戴叔鸾嫁女,唯贤是与,不论贵贱,何况卫氏权贵门户,令望之人乎?”于是以女妻焉。成亲,遂进豫章。其时王敦镇豫章,长史谢鲲先重玠,见玠忻然,言论弥日。敦谓鲲曰:“昔王辅嗣吐金声于朝中,此子复玉振于江表。微言之绪绝而复续,不意永嘉之末,复闻正始之音,何平叔若在,当复绝倒矣。”由是人士皆相重之。年二十七岁卒于南昌。晋王睿闻知,不胜悲叹。
第九十五回 慕容廆大霸棘城
却说慕容廆,宇弈各环,棘城鲜卑人。其先有熊氏之苗裔,世居北夷,邑于紫蒙之野,号曰东胡。秦汉之际,为匈奴所败,分保鲜卑山,因以为号。曾祖莫护跋,魏初率其诸部入居辽西,从司马宣帝伐公孙氏有功,拜为率义王,始建国棘城之北。时燕代多冠步播冠,莫护跋见而好之,乃敛发袭冠,诸部因呼之为步遥其后音讹,遂称慕容,或云慕二仪之德,继三光之容,乃以慕容为氏焉,始以为姓。慕容名廆悖廆幼而魁梧,美姿貌,雄杰有大度。安北将军张华雅有知人之鉴,廆童冠时,往谒之。华甚款洽,谓曰:“君至长,必为命世之器,匡济时艰者也。”因以所用之譬帧遣廆,纳之殷勤而别。
至元康四年,廆以大棘城,即帝颛顼之旧墟,乃与父涉归徙居,教民以农桑,法制同于上国。其时镇北将军王浚政法不立,不能存抚,士民避乱来奔者往复去之。闻慕容廆政事修明,爱重人物,故士民多来归之。廆举其英俊,随才授任,众至十数万,威名盛,遂霸棘城。
西戎吐谷浑,乃慕容廆之庶长兄也。其父慕容涉归在时,分部落一千七百家以隶之。其后不料涉归死了,慕容廆嗣其大位。廆既即位,聚集诸部议事。忽马奴来报,说御马出浴于河,因见吐谷浑所乘之马,各相狠斗,御马反输折足,请大王令人医治。廆听见其说,大怒,谓吐谷浑曰:“先公分封有别,奈何不相远离而令马斗?”吐谷浑曰:“马为畜,斗,其常性也,何怒于人?”廆转怒曰:“远别甚易,当去汝于千里之外矣。”
吐谷浑闻言曰:“远别甚易,恐后会为难。”言讫,忿气走出外,领家属遂西行。
弢怒不息。忽长史楼冯入内问廆曰:“大王何怒?大公子吐谷浑今领所属诸部西行矣。”廆以马斗之事言之,楼冯曰:“兄弟者,手足也,且与人相斗,去其右手,宁必胜乎?夫弃兄弟而不亲,则天下其谁亲之?安可以马斗而疏远至亲之骨肉耶?”廆心悔之,急曰:“卿可逮去追请吾兄还国。”于是楼冯即出追及,曰:“大王令小臣请公子还国,不可速离。”吐谷浑勒马答曰:“先公称卜筮之言,当有二子克昌,祚留后裔。我卑庶也,理无并大矣。今因马为弟所怒而别,殆天所启乎?诸君若请吾还,可驱我马令东,马若东还,吾当从。君之请若西,则不归矣。”楼冯使从人拥马东行数百步,马辄悲鸣,复西走不去。吐谷浑对楼冯曰:“我不归耳。”楼冯跪下曰:“此殆天意,非人事也。”于是,吐谷浑策马西行。楼冯回见廆,以吐谷浑之言不归之意说知。廆心愧,念思兄吐谷浑谓为阿千,乃自作阿千之歌,岁暮穷思常歌之,悲涕不胜。
吐谷浑西至阴山,就居其地,据有西零、西极、白兰数千里,戎人多附之反。吐谷浑卒,有子六十人,长于牡延嗣,雄姿魁杰,羌虏诸部戎人尽皆惮之,号曰:“此乃项羽复生。”
吐延嗣性倜傥不群,忽一日闲坐,慷慨谓其左右曰:“大丈夫生不在中国当高、光之事,与韩、彭、吴、邓并驱中原,定天下雌雄,使名垂竹帛,而潜处穷荒,隔在殊俗,虽偷观日月,独不愧于心乎?’’于是羌人咸服其盲。只有羌酋姜聪心疾其能,每欲起害延嗣之意。而延嗣性虽猜忌,而自负其智,不之防耳。因一日饮酒大醉,与从人数十出猎,至阴山小谷,被姜聪伏草中暗标一枪,正中后心,落马身死。左右从人各持兵刃搜山,捕得姜聪,即斩之,取首级,拾延嗣尸首,回府见其夫人燕氏。燕氏痛哭,哀号终日,命安葬之。命将姜聪首级砍为肉泥以饲狗。时延用之子吐叶延,年十岁,见父被聪所害,缚草为人作姜聪之像,大哭以箭射之。中之,则号泣,不胜哀哭;不中,则取箭大呼骂,又射之。其母燕氏入后园见之如此做作,哭谓叶延曰:“姜聪逆贼,诸将已屠食之矣,汝何为如此耶?”吐叶延泣曰:“父母之仇不同天地,逆贼虽死,此恨难消。诚知射草人不益于先仇,以申罔极之志耳。”言讫,母子相抱大哭。
初,中国士民避乱者多依段氏,其政法不立,往往去之。
段氏兄弟专归武勇,不礼士大夫。惟廆政事修明,爱重人物,故归之。廆以裴嶷、阳草为谋主,游邃、逄羡、卦抽、裴开为股肱.宋该、皇甫岌、岌弟皇甫真。又封奕、封裕典机要。裴嶷清方有干略,兄武为玄兔太守,卒。嶷与武子开以其丧归,过谒廆,廆敬礼之。行将及辽西,道不通。嶷欲还从廆,开曰:“寓段氏强,慕容氏弱,何必去此而就彼也?”嶷曰:“欲求托足之处,岂可不慎择其人?汝观诸段岂有远略,且能待国士乎?慕容公修仁义,有霸士之志,加以国富民安,今往从之,高可以立功名,下可以庇宗族,汝何拒焉?”言讫,复还就廆。
廆大悦,以为谋主。
初,游邃尝避地于蓟,后归廆。王浚屡以手书招其兄游畅,畅欲赴之。邃曰:“彭祖必不能久,且宜盘桓以俟之。”畅曰:“彭祖忍而多疑,今手书殷勤而稽留不往,将累及卿。且乱世宗族,宜分投以冀遗种。”邃从之,卒与王浚败没。
五月,愍帝设朝,群臣奏请,以诏封琅邪王睿为左丞相,南阳王保为右丞相,分督陕东西诸军,去讨刘聪。帝从之,诏曰:今当扫除群凶,奉迎梓宫。令幽、并两州劲卒二十万直造平阳,右丞相宜率秦、梁、凉、雍之师径诣邺中,左丞相率所领精兵造洛阳,同赴大敌,克成元勋。
又诏睿以时进兵,与乘舆会除中原。琅邪王睿集僚佐商议,谋臣以方平定江东,未暇北伐,宜推故却之。于是睿以表辞而不行,乃以刁协为丞相、左长史,以刘隗为司隶。隗雅习文史,善伺候人意,故特亲爱之。时主簿能远,以譬法律久废,乃上书于睿。其略曰:军兴以来,处事不用律令,用者不敢任法。每辄关咨,非为政之体。愚谓凡为驳议者,皆当引律令经传,不得直以情言,无所依准,以亏旧典。若开塞随宜,权道制物,此人君之所得行,非臣子所宜专也。
睿览之,不能从。
第九十六回 祖逖击楫取中原
史说祖逖,字士雅,范阳道人。世吏二千石,为北州旧姓。
逖性豁荡,不修仪检。年十四五,犹未知书,诸兄每忧之。后乃博览书记,涉猎古今,往来京师,见者谓逖有赞世之才。先与友人刘琨俱为司州主簿,情好绸缪,共被同寝。中夜闻鸡鸣,蹴琨觉曰:“此非恶声也。”共起舞焉。逖、琨二人并有英气,每语世事,或中宵起坐相谓曰:“若四海鼎沸,豪杰并起,吾与足下当相避于中原耳。”
及京师大乱,率亲党百余人来江南投奔琅邪王睿。是日,正与刁协、卞壶、陈頵、庾亮、甘卓、周访、陶侃一班儿文武议事,忽左右人入说:“门外有范阳祖逖特来相投。”睿命进来。祖逖入见,行礼毕。王曰:“不辞远来,必有见教。”祖逖对曰:“诚恐鄙言殿下不垂清听,臣思晋室之乱,非上无道而下生怨叛也。由宗族争权,自相鱼肉,遂使戎狄乘隙,毒流中土。今遗民既遭残贼,人思自奋,大王诚能命将出师,使如逖者统之以复中原,郡国豪桀必有望风响应者矣,何患兴不在此时耶?”睿大喜,曰:“孤本无北伐之志,得君之壮,令人有意中原矣。孤就拜卿为奋威将军、豫州刺史。廪千斛,布二千匹,与卿召募兵,渡江北进。”逖忻然拜领,出召募兵得三千余人。
次日,引众登舟渡江,至中流,击楫而誓曰:“祖逖不能靖中原而复济此者,有如大江!”辞色壮烈,众人皆慷慨。次日,行至淮阴,铸器械甲胄。又募得二千余人,进屯豫州。安民阅武,大兴攻讨,北地士民皆来归之。于是北地遂平,由是黄河以南尽为晋土矣。逖使人去见琅邪王处报捷。王大喜,复使使拜祖逖为镇西大将军。自此逖威名远播,胡人不敢窥兵矣。
史说并州刺史刘琨闻知友人祖逖为豫州刺史,转升镇西大将军,心忧自不能先,乃移书归家遗其亲故曰:“吾枕戈待旦,志枭群逆,常恐祖生先吾着鞭,今果然也。”
却说周顗以兵屯浔水城,被杜弢兵围之。陶侃闻知,即遣将军朱伺领军二万来救。弢已闻知朱伺来,乃退兵保冷口。侃又使人令伺逆击之。伺得令引军至冷口,弢以兵拒战。次日交锋,弢不能抵,败走,被朱伺驱军追击,大破之。杜弢势孤,遁归长沙,伺引军还。王敦使人上表,奏侃之功。朝廷以侃为荆州刺史,命屯沔江城。侃既受诏屯沔江,招集士众,商议去击杜弢。
第九十七回 张光视死如登仙
十月,氐羌杨茂搜之子杨难敌,遣其子贩易于梁州,被梁州刺史张光杀之。及光与王如余党杨虎相攻,光不能胜,使人求救于杨茂搜。茂搜遣难敌以兵来救光,被杨虎窃知,密使人持金宝厚赂难敌,反与虎夹击,张光大败,撄城自守,愤激成疾。僚属劝光退据魏兴,光按剑曰:“吾受国重任,不能讨贼,今得死如登仙,何谓退也!”声绝而卒。难敌知光死了,城中无主,驱兵攻拔梁州,入屯扎之。
却说陶侃既受荆州刺史屯沔江,与诸将谋,兴兵来长沙击杜弢。杜弢亦引军出迎,两下交兵于城下。弢又败,被侃挥兵大破之,弢逃入城,坚守不出。
第九十八回 刘曜阴入攻长安
却说刘曜与麹允相持数月,乃阴使赵梁率精兵三万,偷袭长安,自为后应。梁得令,漏夜驰至,攻入外城。内城中军民鼎沸骇奔,愍帝大惊,奔射属楼。梁骑至龙尾坡,使人放火烧晋诸营。见内坚闭不出,恐有埋伏,亦不敢进,乃勒众退屯逍遥园中。
次日天明,将军麹鉴率兵二万来救长安,与曜众遇,战于武灵,兵大败。耀恃胜不为防备,与赵梁合兵而屯。麹鉴败归,麹允曰:“汉既胜,谓我不敢再至,必无准备,正可袭之。”
言讫,传令三军尽起,来劫曜营;曜果不设备,被允军袭之,汉军大败。刘曜见势头不好,引腹心弃营先逃。只有一将乔志明以众出拒战,被麹允杀之,其众溃散,走去大半。刘曜既走脱大难,招集残兵,复归平阳去讫。
第九十九回 石勒奉表于王浚
十二月,幽州都督王浚自谓英雄无比,豪杰无双,欲反晋自称尊号。当刘亮、高集切谏,皆被杀之。时燕国霍原志节清高,屡辞征辟。浚使人召至,以尊号事问之,原不答,浚诬以罪,杀之而枭其首。于是士民骇怨,而浚矜豪日甚,不亲政事,所任皆苛刻小人。枣嵩、朱愿贪横尤甚,北州谣曰:“府中赫赫朱丘伯,十囊五囊入枣郎。”石勒闻知,集兵丁将士商议,欲袭之,未知虚实,将遣使观之。当参佐刁膺等请用羊祜、陆抗故事,致书于浚。勒以问张宾,宾曰:“浚名为晋臣,实欲废晋自立,但患四海英雄莫之从耳。将军名振天下,今折节事之,犹惧不信,况为羊、陆之抗敌乎?夫谋人而使人觉其情,难以得志矣。”勒曰:“善!子之言正合孤心。”于是,勒遣舍人王子春奉表于浚,浚大喜。其表曰:勒本小胡,遭世饥乱,流高屯厄,窜命冀州,窃相保聚,以救性命。今晋祚沦夷,中原无主,为帝王者非公复谁?愿殿下应天顺人,早登皇祚,勒奉戴殿下如天地父母,殿下察勒微心,亦当视之为子也。
浚读罢大喜,谓子春曰:“石公可信乎?”子春曰:“殿下中州胄望,威行夷夏。自古胡人为辅佐,名臣则有矣,未言为帝王者也。石将军非恶帝王不为而让于殿下,原以帝王自有应立,非智力之所取故也,又何怪乎?”浚大悦,遣使以重礼报聘于勒。勒受之。时游纶兄游统为浚将,镇范阳城,遣使私附于勒。勒斩其使,遣人以其书与使人首级送于浚。浚虽不罪统,益信勒之忠诚,无复疑矣。
二年正月,有星如日陨于地;又有三日相承东行,又有流星陨于平阳北,化为肉。人视之,则长三十步,广二十七步,臭息闻于平阳。肉旁常有哭声,昼夜不止。汉主聪闻知,心甚恶之,以问公卿。陈元达曰:“陛下女宠太盛,此应为亡国之征,宜修省之。”聪曰:“此乃阴阳之理,何关人事?”言讫,忽后宫宫人奏:“皇后刘氏产下一条大蛇,一只猛兽,在宫中伤人。”聪急使人捕之,军人即带兵刃去捕蛇兽,蛇兽飞走不见,寻之不获。军人急出奏知汉王。聪正烦恼,出榜去寻,忽群臣奏说:“百姓道其蛇兽飞走在前陨肉之旁,如今其陨肉蛇兽不知何处去了,哭声亦止。”正论间,忽后宫宫人来奏皇后刘氏死了。聪流泪入宫,去讫。文武退班,刘聪人宫举哀,敛葬毕,自此之后乱宠,进御无序矣。
却说王浚遣使者送玉麈尾与石勒。勒在襄国闻浚使至,尽匿其劲卒精甲,以羸师虚府以示,北面拜使者而受书。浚送勒麈尾,阳不敢执,悬之于壁,朝夕拜之,曰:“我不得见王公,见其所赐,如见王公也。”使人见勒如此殷勤,以为是实。时勒复使董肇奉表,同使人去见王浚,期以三月中旬亲诣幽州奉上尊号。又修笺将金帛送与枣嵩,求并州牧。枣嵩受勒赂,甚称勒德于浚。浚又得勒表,心中大悦,又问使人虚实动静之事。
使人俱陈勒形势寡弱,款诚无二,及言拜麈尾之事。浚亦以为实,心中不疑,不为设备矣。
却说石勒问浚于王子春虚实如何,子春曰:“幽州去岁大水,人不粒食。王浚积粟百万,不能赈赡,刑政苛酷,赋役殷烦。忠贤内离,夷狄外叛,人皆知其将亡。浚意气自若,曾无惧心。更置台阁,布列百官,自谓汉高、魏武不足比也。”勒抚几笑曰:“王彭祖真可擒也。”
却说汉嘉、涪陵、汉中之地皆为成有。成王李雄虚己好贤,随才授任。命太傅李骧养民于内,李凤等招怀于外。刑政宽简,狱无冤囚,兴学校,置史官。其赋民,男岁谷三斛,女人半之,疾病又半之。户绸绢不过数丈,绵数两,事少役希,士民多富实,新附者给复除。是时天下大乱,而蜀独无事,年谷丰登,竟可闾门不闭,路不拾遗。然朝无仪品,爵位滥溢,吏无禄秩,取给于民。军无部伍,号令不肃,此其所短也。
时粱州张咸闻知,乃与民众谋集五万人,欲逐杨难敌以州来降于成。难敌见兵起,亦不敢战,引兵退还。于是张咸以梁州降于成,成主李雄封咸为将,就镇梁州。
第一○○回 石勒袭蓟杀王浚
三月,石勒欲袭王浚而未敢发,因惧刘琨、乌桓为后患也。
张宾曰:“明公欲图王浚而趑趄未发,岂非畏刘琨及鲜卑、乌桓为吾后患乎?”勒曰:“然。”宾曰:“彼三处智勇皆不及明公。明公虽远出,彼必不敢轻动。且彼不靖,明公便能悬军于千里取幽州也,轻车往返,不出二旬。即使彼有是心,若其谋议出师,吾已远矣。刘琨、王浚虽同名晋臣,实为仇敌。若修笺于琨,送质请和,琨必喜我之服而快浚之亡,终不救晋而袭我也。用兵贵神速,勿后时也。”勒曰:“吾所未料,右侯已料之。”遂遣使奉笺于刘琨,自陈罪恶,请讨浚自效。琨大喜,移檄州郡,言勒巳降,当攻平阳以除僭逆,军未及发。
三月,勒军达易水。浚督护孙纬见勒兵驰至,遣人白浚,自以兵拒之,游统禁之勿拒。王浚闻纬使人报石勒至,遂得令勿拒,候我来见。浚将佐曰:“胡人言而无信,必有计,请击之。”浚怒曰:“石公来,正欲奉戴我也。况前日表至,约在此时,岂有诈乎?敢言击者斩!”即令诸将设饷以待之。
勒次晨至蓟,叱守门者开门。犹疑有伏,先驱牛马千头,声言上礼,实欲塞诸街巷。浚始悔时,勒诸将已各升其听事堂。
王浚出与石勒相见,被勒叱令执之于前。浚骂曰:“胡奴调乃公,何凶逆如此?”勒曰:“公位冠元台,手握强兵,坐观本朝倾覆,曾不之救,乃欲自尊为天子,非凶逆乎?”言讫,传令左右,即监送还襄国斩之。浚之将佐皆至勒军门谢罪。前尚书裴宪、从事中郎荀绰独不至,勒召而让之。宪、绰对曰:“宪等皆世为晋臣,荷其荣禄。浚虽南祖,犹是晋之藩臣,故从之,不敢有二。今明公苟不修德义,专事威刑,则宪等死自其分,请就死。”不拜而出。勒谢之,待以客礼。勒数朱愿、枣嵩等以纳财乱政,责游统以不忠所事,皆令斩之。浚将佐亲戚家眷皆巨万,惟宪、绰只有书千余卷,盐米各十余斛而已。勒曰:“吾不喜得幽州,喜得二子耳。”于是以宪为从事中郎,绰为参军,分遣流民各还乡里。勒停蓟二日,焚浚宫殿,以故尚书刘翰行幽州刺史戍蓟,置守宰而还。
孙纬闻知王浚被害,以军拦住石勒归路。勒众与战不利,退寻别路而归,得还襄国。遣使奉王浚首,献捷于汉主。聪大悦,使使以勒为东单于。
刘琨闻知勒杀王浚,献首于汉,方知勒无降意,遣使请兵于代公,会击平阳。代公拓跋猗庐得琨书,即起兵。其部下杂胡欲谋应勒,代公闻知,悉诛之,因此迟滞,不能赴约。琨见北兵不至,亦未敢行。
却说刘翰见勒军退还襄国,驱逐戍守之吏,乃以蓟城归段匹磾。匹磾引众人据蓟城。
第一○一回 邵续弃子归晋室
却说王浚所署乐陵太守邵续,因王浚死而附石勒,勒以其子邵义为督护。渤海太守刘胤闻浚被杀,乃弃郡依续。谓:“续君子,晋之忠臣,奈何从贼以自污乎?”言未讫,会段匹磾使人以书邀续同归江东,续从之,回书使人复命。左右曰:“君归江东,其如令嗣邵义何?”续泣曰:“我岂能顾子而为叛臣乎?”因杀异议者数人。于是续已知决定,使刘胤来江东见左丞相睿,具说归晋之事。睿大悦,以刘胤为参军,遣使拜邵续为平原太守。石勒闻知邵续归江东,乃杀邵义。石勒见邵续去江东;自率众来围之。续使人求救于段匹磾,匹磾自以五万军来救,勒乃引军退还襄国。续出城谢段匹磾及犒劳其卒,匹磾亦还蓟讫。是时,襄国大饥,谷二升值银一斤,石勒甚忧之。
时五月,太尉凉州牧西平公张轨寝疾,集文武将佐于卧内,吩咐曰:“吾将不豫,汝等文武将佐忠辅吾世子张寔,务安百姓,上思报国,下以宁家。”言讫而卒。长史张蹇即主丧事讫,乃使使入朝,表世于张寔摄父之位。憨帝诏寔为都督刺史、西平公,谥轨曰武穆。
第一○二回 刘曜赵梁寇长安
六月,汉主聪使大司马刘曜、赵梁以兵十万来寇长安,刘曜奉命督军,使将军赵粱寇新丰城。
却说晋愍帝设朝,近臣奏知,帝遣卫将军索綝领兵五万出迎。索綝得诏,点军即行。却说赵梁出战常胜,累建大功。闻索綝领兵来迎,有轻綝之色。当长史鲁徽谏曰:“晋之群臣自知强弱不敌,将致死于我。索綝若来,将军勿轻之。其足智多谋,武艺亦不在将军之下。宜坚壁勿战,观彼动静,然后出奇兵胜之。故兵法曰:‘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耳。”梁大怒,曰:“以司马模之强,吾取之如拾芥。索綝小竖,岂能污吾马蹄宝刀耶?”
次日,率轻骑数十讨之,曰:“要当获綝而后食。”索綝见赵粱在阵前搦战,綝令精兵在前,以箭射住阵脚,急与偏将王文至曰:“你可同王武二人速退,各引守寨之兵伏于三十里西北屏山谷内,待吾败回,彼必赶来。候彼军入谷,你二人杀出截住,吾复杀回,两下夹攻,可擒赵梁。”文、武二人得计退去,领兵埋伏讫。索綝亲自披挂持戟,出阵前大骂:“胡贼焉敢犯境。”粱大怒,执枪杀过阵来。与交锋,将次十合,綝佯败便走。粱不知是计,引兵赶来。未上五里之程,忽听得一声炮响,伏兵四起。前有索綝拦路,后有王文、王武杀来,杀得汉兵十去其七,大败奔溃。
赵梁死战得脱而归,悔曰:“吾不用徽言至此,何面目见汉王?”先命斩徽,徽大怒曰:“将军愚愎以取败,乃复忌人害胜,犹有天地,其得死于枕席乎!”言讫自杀。后梁攻北地;中弩而死。
冬,汉王聪以子刘粲为相国,粲少有隽才,自为丞相,骄奢专恣,远贤亲佞,严刻愎谏,国人始恶之。
三年正月,周勰以其父遗言,因吴人之怨谋作乱。使吴兴功曹徐馥矫称勰叔父周札之命,收合徒众,以讨王导、刁协,豪杰翕然附之。是月,馥杀吴兴太守袁琇,欲奉札为王。周札闻知大惊,以告吴兴太守孔侃。勰知札意不同,不敢发。馥党惧事不成,乃攻馥杀之。札子周续亦聚兵应馥,闻馥死,亦退不发。左丞相睿闻续为乱,集诸将议发兵讨之。王导曰:“今若少发兵则不足以平寇,多发兵则根本空虚。续族弟黄门侍郎周延,忠果有智,请独使延往,足以诛续,何必纷纷起兵劳民乎?”密从之,即使延去,同孔侃诛逆。延得命兼行,至吴兴郡,将入府,遇周续于门,延逼续与俱诣府与侃相见。礼毕,分列而坐,延指续谓侃曰:“府中何以置贼在座耶?”续即出衣中刀逼延,延叱令将续格杀之。因令收周勰至,谓曰:“汝等如何谋叛,累我宗族?吾奉左丞相命,来同孔府君诛汝。”
勰曰:“非干我事,乃兄周邵命勰用徐馥之谋。徐馥虽已死,邵还在宅。”于是延引百余人,令收邵诛之。延不归家省母,遂长驱而去,报知左丞相。睿大悦,以札为吴兴太守,以延为太子右卫率。睿以周氏吴之豪望,故不穷究,待勰如旧矣。
却说愍帝聚集文武商议中兴之策,群臣奏曰:“臣等闻单于平阳拓跋猗庐有雄兵百万,猛将千员,与先帝有恩,今不如封其为王,以藩屏求应,可保国家无危,不惧胡兵也。”帝曰:“卿等所议正合朕心。”于是使使诏来平阳,封猗庐为代王。
却说猗庐与诸部大人商议边庭之事,闻中国愍帝有诏至封王,即命左右排香案跪听。宣读毕,方知封他为代王,谢恩讫,受其印绶。排宴款待使人,以金宝回贡晋主,时赐使人回朝去讫。猗庐既为代王,乃置官属,分君臣之礼。‘时国俗宽简,人皆不畏。至是代王明刑峻法,以示群下,诸部人多以违命得罪。代主升殿,复集文武谓曰:“今吾以法示,如何故违?再有违命者,皆举部戮之,决不恕免。”群臣曰:“自后再不敢干。”于是中外肃然,无有再犯。
二月,晋愍帝发二使以左丞相睿都督中外诸军事,以南阳王保为相国,以刘琨为司空。
却说代王闻并州从事莫舍贤,乃遣人至并州见刘琨,求莫舍为长史,刘琨从之。莫舍不欲去,琨谓曰:“以并州单弱,吾之不材,而能自存于胡羯之间者,诚乃代王之力也。吾倾身竭货,以长子为质而奉之者,庶几为朝廷雪大耻也。卿欲为忠臣,奈何惜共事之小诚而亡殉国之大节?平生事代王,为之腹心,乃一州之所赖也。”于是舍遂来见猗庐。猗庐甚重之,常与参大计。代王用法严苛,一人犯法者举部就诛,老幼相携而行,人问何之?答曰:“往就死。”无一敢逃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