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晋演义 - 第 27 页/共 35 页

第二七五回 拓跋珪大霸牛川   丙戌十一年,却说乞伏国仁聚众十余万,占据关西,自称为秦、河二州牧。史臣曰:“夫尺地闭塞,寝生云雾,屯群凶作。自晋室遘孽,胡兵肆祸,封域无纪,干戈是务。国仁阴山遗噍,难以义服,伺我之危,长其陵暴。向使遇钦明之运,遭雄略之主,已当褫魄沙漠,请命藁街,岂暇窃凭边郊,经纶王业者也?”   却说拓跋珪年二十余岁,张恂上言曰:“大王春秋既茂,宜收中原士庶之望,以建大业,何必久居人下乎?”珪然之。   燕凤等大会文武于牛川,立珪为王,招集旧臣,聚纳亡命,威名稍振。珪谓旧臣燕凤等曰:“吾志在天下,恨力未及,不能复先王之志,心甚耻之。卿等有何远策,请赐教之!”凤曰:“殿下欲袭王位,秦王已灭,为燕所有。为今之计,莫若使人以殿下亲者与燕王慕容垂为质,请命为王,愿为燕藩。然后乘此聚兵积粮,则大业复成矣。”拓跋珪曰:“卿之高谋,符合我意。”因是珪使参军叔孙建领其叔秦王拓跋觚入燕,朝见后燕王垂,奏称北代王拓跋珪,使其叔秦王拓跋觚来为质,请命复祖王位,愿为燕藩,岁纳财币。燕王垂曰:“既拓跋珪称藩于朕,朕何不允?吾即遣使立之。”于是留秦王觚质燕,复命使与叔孙建还北,立拓跋珪为代王。由是叔孙建回,自此以后,听从燕命。   次日,代王因思刘显谋害己,以燕凤为前锋将军,自为后军,以兵二十万,来讨刘显及刘卫辰。   刘显闻军人飞报,拓跋珪自立为代王,今以兵来报前仇。   刘显即时使人报刘卫辰,会同点起军马,出奔邑城来迎敌。时两军相遇,北代王使南部大人长孙嵩出马,与刘显交战,显舞刀便砍,长孙嵩持枪便迎。二人战上二十余合,刘显气力不加,勒马走回本阵。   代王珪挥兵一击,杀得刘显之众大败,十停没去九停。刘显以代兵势强,引百余数人走还原部,避于西阴。   代王以得胜之兵,来攻刘卫辰。卫辰得刘显书,知代王珪来,先起兵五万来迎代军。当时两军相遇混战,卫辰亲自出马,叔孙建持刀去迎。二人交锋,战上十合,卫辰被建斩于马下。   代王招军一击,杀死刘兵大半,余兵望风溃散。代王始令鸣金收军,珪人据新平城,尽收刘卫辰之家属皆斩之,只走了卫辰之子刘勃不见。   却说蠕蠕主作叛,来寇朔方。代王拓跋挂闻知,大惊急回,使左长史张兖领兵为前锋,自为军后,共率兵十万,来讨蠕蠕。   蠕蠕亲自出马,张究以兵连追三百里,以粮尽收军,见代王拓跋珪曰:“蠕蠕远走,况又粮尽,不可久离,宜振旅还都。”   代王珪曰:“蠕蠕不时为患,正宜乘其大败破之,不然,后必再至。虽则粮尽,可杀马匹为食,亦足三日之粮乎?”兖曰:“足充矣!”代王珪曰:“若足,可杀马匹为食,率兵追之。”   于是兖从之,与代王珪杀马匹为食,星夜连追六百里,至广漠赤地南林山下,赶着蠕蠕。蠕蠕见追兵至,勒马回来,与张兖交战,未及三合,蠕蠕之众,各自溃散。兖乘势驱兵掩击破之,杀得蠕蠕只余百余人,走还阴山去讫。代王珪始鸣金收军,领众还都。因问张兖曰:“卿曹知我前说三日粮乎?”兖曰:“未知!”代王珪曰:“蠕蠕奔走数日,畜产失饮,至水必留。计其道程,二日足能追及,遂率轻骑奔追,出其不意,彼果惊散,故得破之。”时诸将咸曰:“大王圣策,非臣所及也。”   张兖亦谓众曰:“主上天资杰迈,必能囊括六合。夫遭风云之会,不建腾跃之功,非人豪也。汝等诸君,各效忠尽力,早立大勋也。”诸将曰:“无不效命。”因此代王得取诸部马邑之地,于是诸部士民复归代王焉。   却说西燕左将军韩延与前将军段随计议曰:“今燕王慕容冲骄侈日甚,臣民不安,如何而可?吾与君百战疆场,侥幸得其京畿。彼今为帝,不顾我功臣,而自为宴乐也,吾欲杀之立君,君肯受其位否?”随曰:“以臣杀君,大不义也,吾不欲之。”韩延曰:“君不从,久必有灭族之患。”随曰:“吾无罪过,屡有大功,何至于此?”延曰:“韩信功高天下死于未央,君何不知?”随被韩延一语之感,遂从之,因曰:“从卿之议。”   于是,次日早朝,韩延领兵五百人,拥入前殿。燕王冲正登宝座,被韩延执下杀之。就推前将军段随上座,谓曰:“慕容冲饮酒淫乐,不堪为主,吾故杀之。今前将军段随,有仁有德,可为燕王,汝等大臣,各宜山呼。”时群臣惊得面如土色,无言以对,忽班部中有将军慕容永高声叫曰:“韩延、段随二人,弑君大逆,公等随吾诛此不仁之贼!”殿上阶下众文武齐声应曰:“我等愿随将军同诛杀此弑君之贼也!”于是慕容永先行,众文武一拥而入后宫,各取兵器,杀出前殿。慕容永直奔韩延,韩延接旁军人手中蛇矛来迎,二人步战,战未五合,慕容永砍杀韩延。段随看韩延死了,自见其事不成,乃引五百甲土,杀出内门,引部下之兵,出城逃奔外国去讫。慕容永见段随走了,恐其为患,率鲜卑男女一万人,离长安而往据河东。   慕容冲之旧臣,推永为河东王,招集离散之兵,要复旧号,因是长安空虚,无人守之。   却说后秦王姚苌闻慕容永以众往河东,长安空虚,乃领文武百官士民人等,离安定徙都长安,即皇帝大位,国号大秦。   立其子姚兴为皇太子,改元建初,改以长安为常安。礼聘先秦旧臣,同辅国政,因此权翼等亦被请到,姚苌拜为太常。姚苌性单率,群下有过,常面辱骂。时权翼谏曰:“陛下弘达自任,不修小节,有高祖之量,然轻慢之风,所宜除也。”后秦王苌曰:“此吾之性也,吾于虞舜之美,未有并长;汉祖之短,已收其一,不闻谠言,安知过也?”自是苌始改过焉。   却说西燕河东王慕容永,闻苻丕称帝于邺,乃问右将军胡仁曰:“吾闻苻丕称帝据邺,欲攻讨之,卿议可否?”仁曰:“苻丕兵不满万,将五百人,若讨之如探囊取物,手到便擒,何难之有?”永曰:“依卿所料,必可得也。”于是慕容永使胡仁为将,自为后队,引兵一万,杀奔邺来,直至城下下寨。   苻丕大惊。次日,自为将,引兵一万出城,与永交锋,二人战不五合,苻丕抵敌慕容永不住,而走至南,被燕将冯该以兵出迎斩之,其兵俱各溃走。慕容永收兵入城,见内空虚,不堪居止,乃领众进据长子城。胡仁劝其即位,永始据长子城为都,即皇帝大位,复号西燕。   八月,袍罕诸氏以河州刺史卫平衰老,议欲废之。会七夕卫平宴诸氏,啖青抽剑而前曰:“天下大乱,非贤主不可济!卫公老矣,宜返初服。狄道长苻登,王室之族,智略雄明,请共立之。有不同者,即下异议!”青乃拔剑攘袂曰:“不从者,即斩之!”众皆从之。于是推登为雍、河二州牧,率众五万下陇东,攻南安,拔之,称为南安王。十月,秦南安王登,乃丕之族子,闻苻丕被害,代为发丧。其部下大将王城等,乃立坛于陇东,招集离散,谋集秦之旧臣军士,复以苻登即皇帝大位,国号大秦,改元太初元年。   初,凉州张天锡,秦攻之而败南奔也。秦长水校尉王穆匿其世子张大豫,与俱奔河西,至是魏安人焦松聚兵迎大豫,攻逼昌松,进拔姑臧。王穆曰:“吕光城完粮足,甲兵精锐,不如席卷岭西,砺兵积粟,然后东向,不及斯年,光可取也。”   大豫不从,乃自称凉州牧,使穆说谕严西诸郡,皆起兵应之,保据杨鸣而已。   三月,燕王垂欲延文昭段后于别室,而以蔺后配享太祖,议者皆以为当然。博士刘详、董谥曰:“尧母为帝喾妃,位第三,不以子贵陵姜嫄,文昭后宜立别庙。”垂怒逼之曰:“何如不可?”详、谥曰:“主上所欲为,无问于臣,臣按经奉礼,不敢有二。”垂不复问而卒行之。又以可足浑后倾覆社稷,追废之;尊烈祖昭仪段氏为景德皇后,配享太庙。 第二七六回 代王会议国号魏   丁亥十二年春正月,却说秦王登立世祖苻坚神主于军中,载以辎骈,卫以虎贲,凡所欲为,必启主而后敢行。兵五万东击后秦,将士皆刻鉾、铠为“死”、“休”字,每战以剑矟为方圆大阵,如有厚薄,从中分配,故人自为战,所向无前。   苻登既克南安,夷、夏归之者三万余户,遂进兵攻后秦王姚苌之弟姚硕德于秦州。苌闻知,自以兵五千往救。登与苌战,大败之。啖青以弓射苌,中苌臂上,姚苌乃走保上邽城。硕德统其众以拒之。秦尚书寇遗保、渤海王苻懿,自苻丕下邳城之败,走来南安,见南安王苻登。登大悦,即与诸僚议,要立懿为主。懿乃丕之子也。诸将曰:“渤海王年幼,未堪多难,非大王不可为也,何必让之?”于是登自即大位,而置百官。遣使以苻纂为大司马,封鲁王。初,苻纂自长安奔晋阳,襄陵之败奔丕城,至是秦王苻登遣使拜纂大司马,封为鲁王。纂怒曰:“渤海王先帝之子,南安王何以不立而自立乎?”长史王旅谏曰:“南安王已立,理无中改,今寇虏未平,不可宗室中自为仇敌也。”纂乃受命。于是卢水胡彭沛谷、新平羌雷恶地等皆附于纂,有众十余万人。   却说济北太守温详屯东河,燕王垂观兵于河上,分兵击之。   详奔彭城,其众皆降。垂以太原王楷为兖州刺史,令其以兵镇之。初,垂在长安时,秦王坚尝与之交手语。冗从仆射光祚言于坚曰:“陛下颇疑慕容垂乎?垂非久为下者。”及取燕取邺,祚奔晋,晋以为河东郡守。至是,惧燕势大,不敢拒战,又诣燕军降,垂见之流涕曰:“秦王待我深,吾事之亦尽,只为公进谗言,秦王猜忌,吾惧死而负之,每一念之,中宵不寐。”   祚亦悲恸,赐祚金帛,祚辞。垂曰:“卿复疑耶?”祚曰:“臣昔者惟知忠于所事,不意陛下至今怀之,臣岂敢逃其死!”   垂曰:“此卿之忠,固吾之所求也,前言戏之耳!”待之弥厚。   时垂之子慕容柔及孙慕容盛及慕容会,皆在西燕长子城。   盛谓柔、会曰:“主上中兴,东西未一,吾属居嫌疑之地,为智为愚,皆将不免,不若以时东归,何为坐待鱼肉也?”遂相与亡归见垂,垂问盛曰:“长子人情如何?”盛曰:“西京扰扰,人有东归之志,若大军一临,必投戈而来,若孝子之归慈父也。”后岁余,西燕果杀垂子孙无遗者。   却说代王拓跋珪大会文武,商议国号。清河郡武城人崔宏上言曰:“三皇五帝之立号也,或因所生之土,或以封国之名,故虞、夏、商、周,始皆诸侯,及圣德既隆,万国宗戴,称号随本,不复更立。虽商人屡徙,改号曰殷,然犹兼行,不废始基之号。国家虽统北方广漠之土,逮于陛下,应运龙飞,虽曰旧邦,受命维新,以是登国之初,改代曰魏。慕容永亦奉进魏号。夫魏者,大名州之上国,斯乃革命之征验,利见之玄符也。   臣愚以为宜号为魏也。”因此代王从之,自是改为魏国,称为魏王。代王拓跋珪既改称为魏王,因问群臣曰:“治天下之道,何者最善,可以益人神智?”尚书右兵中郎李先上曰:“惟经书,三皇五帝政化之典,可以补王者神智。”魏王珪曰:“既若此,朕集天下书籍如何?”先曰:“陛下欲聚亦不难。”于是魏王大集天下经籍。   是时,后秦王苌遣太子姚兴寇魏,军至柴壁,报入魏来。   魏王珪问先曰:“今闻后秦遣其子姚兴犯境,朕欲自以兵去讨,卿有何策,以教寡人?”先上计曰:“兵以正合,战以奇胜。   今闻姚兴欲屯兵天渡,利其粮道。大王以兵及其未到,可遣奇兵以邀天渡、柴壁左右,严设伏兵,备其表里,姚兴欲进不得,住又乏粮。夫高者为敌所栖,深者为敌所囚,兵法所忌,今兴居之,可不战而取也。”魏王珪从其计,命叔孙建领精兵五万,先入天渡邀兴战,又使长孙嵩、张兖二人,各以兵二万埋伏柴壁左右,绝其粮道。   时,兴兵大至天渡,与叔孙建战,建诈败退一百里余。姚兴与伊详等以兵追过伏兵之所,兴欲前进,被叔孙建塞守险隘,不能得入;欲屯住,又被长孙嵩等伏兵绝其粮道。姚兴势穷,乃率大众杀出,退后还都,被叔孙建三路兵出,杀得秦兵大败而回去讫。魏王收兵重赏李先。魏王珪密有图燕之志,遣太原公仪奉使至中山,探知虚实。还,言于珪曰:“燕王衰老,太子暗弱,范阳王自负才气,臣料燕王若殁,内难必作,此时乃可图也!今则未可。”珪喜,从之。   后秦王姚苌遣姚方成攻拔胡嵩垒,执嵩数之:“于何不降?”嵩骂曰:“汝姚苌罪当万死,先帝赦之,授任内外,荣宠极矣。乃不如犬马识所养之恩,亲为大逆,羌辈岂可以人礼期也?何不速杀我,早见先帝,取苌于地下治之。”方成怒,斩嵩三段,坑其士卒。方成还白后秦王苌,苌乃掘秦王坚尸,鞭挞剥裸,荐之以棘,坎土而埋之。 第二七七回 吕光考核杀尹兴   戊子十三年正月,却说凉州刺史吕光,闻秦王苻坚为姚苌所害,及闻金华县县令申报,麒麟出于其邑,百兽从之。光以为祥瑞,大赦境内,乃自即三河王位,国号麟嘉。   吕光既即王位,命张掖督邮傅曜考核属县,巡察清污。时丘池令尹兴贪赃酷刑,闻吕光使傅曜考核诸县,来至丘池。尹兴恐其察报与光,见罪不便,乃接入南亭安下。至夜使腹心人刺杀之,以其尸投空井中。傅曜冤魂不散,每夜来托梦于三河王吕光曰:“臣乃张掖小吏,蒙遣按核诸县,而丘池令尹兴赃状狼藉,惧臣察出报大王,杀臣投于南亭空井中,衣服尸骸,现在井中。”吕光惊觉,而犹见傅曜,久之乃灭。次日使人去南亭空井中,寻觅尸首,果在井中,使人即搬傅曜尸首回报吕光。光大怒,又使人召丘池令尹兴,缚至杀之。因是官吏奉职,不敢酷刑。   初,光之定凉州也,杜进功居多,贵宠用事,群僚莫及。   时光甥石聪自关中来,吕光问之曰:“中州人言我为政如何?”   聪曰:“但闻有杜进者,不闻有吕光。”光由是忌进,使人密杀之。他日与群僚语及政事,参军段业曰:“主公用法太峻。”   光曰:“吴起无恩而楚强,商鞅严刑而秦兴。”业曰:“吴起丧其身,商鞅亡其家,皆残酷之致也。明公慕之,岂此州士民之所望哉!”光因此改容谢之。 第二七八回 秦王登与后秦战   己丑十四年,后秦王苌以秦战屡胜,谓秦军中刻秦王像奉祀,而得秦王坚之助,乃亦于军中立坚像祷之曰:“新平之祸,臣为兄姚襄报仇耳,且陛下命臣以龙骧建业,臣岂敢违之?”   时秦王登升将楼,遥望见,大声谓之曰:“为臣弑君而立像求福,庸有益乎?”因大呼曰:“弑君逆贼姚苌,何不自出!吾与汝决死战!”苌不应,久奉之,以军未有利益,乃斩像首以送秦。至是秦王苻登留辎重于大界,自将轻骑攻安定,诸将劝苌出与决战。苌曰:“与穷寇争胜,兵家之忌也,吾将以计取之。”乃留兵守安定,夜率骑三万袭登大界,克之,擒名将数十人,掠男女五万口。   苻登皇后毛氏,美而勇,善骑射,见后秦兵入其营,犹弯弓跨马,率壮土力战,杀七百余人,众寡不敌,为后秦所执。   苌即将纳之为后,毛氏骂且哭曰:“姚苌逆贼,汝既杀天子,又欲辱皇后,皇天后土,宁容汝乎!”于是苌杀之。诸将欲因秦军骇乱击之,苌曰:“登众虽乱,怒气犹盛,未可轻也!”   遂止。登来复收余众,屯堡中,不出。   却说晋帝既亲政事,威权己出,有人主之量。已而溺于酒色,委政于琅玡王道子,道子亦嗜酒,旦夕与帝以酣歌为事。   又崇尚浮屠,穷奢极费,所亲昵者,皆蚶姆僧尼。近侍弄权,交通请托,贿赂公行,官爵滥杂,刑狱谬乱。尚书令陆纳望宫阙叹曰:“好家居,织儿欲毁坏之耶?”左卫将军许营上疏曰:局吏、卫宫、仆隶、婢儿,皆为守令,或带内职;僧尼乳母,兢进亲昵,悉受货贿;辄使临官,政教不均,暴滥无罪。   且佛者,清静玄虚之神,今僧尼于五戒佛法,尚不能遵。而流俗兢加敬事,以至侵渔百姓,取财为惠,亦未合布施之道也。   疏奏不剩   道子势倾中外,帝渐不平。侍中王国宝以谗佞有宠于道子,讽八座启道子宜加殊礼,群臣无敢言者。护军车胤曰:“此乃成王所以尊周公也,今主上当阳,岂得为此?”乃称疾不署。   疏奏,帝大怒,而嘉胤有守。中书侍郎范宁、徐邈为帝所亲信,数进忠言,皆补阙失,指斥奸党。国宝,宁之甥也,宁尤疾其阿谀,劝帝黜之。国宝遂与道子谮宁,出为豫章太守。宁临行上疏曰:今边烽不息,而仓库空匮。古者使民,岁不过三日,今之劳扰,殆无三日之休。至有生儿不及举养,鳏寡不敢嫁娶,臣恐社稷之忧,厝火积薪,不足喻也。   又言:   中原士民流寓江左,岁久安业,谓宜正其封疆,户口皆以土断。又,人欲无涯,奢俭由势。今者并兼之室,亦多不赡。   盖由用之无节,争以靡丽相高故也。礼,十九为长殇,以其末成人也。今以十六为全丁,十三为半丁,伤天理,困百姓。谓宜以十九岁为全丁,十六岁为半丁,则不为夭折,生长滋矣。   帝多纳用之。   宁在豫章,遣十五议曹下属城采求风政,并吏假还,讯问官长得失。徐邈与宁书曰:足下听断明允,庶事无滞,则吏慎其贪,而人听不惑矣,岂须邑至里诣,饰其游声哉!非徒不足以增益,乃虫鱼之所资也。岂有善人君子而干非其事,多所告白者乎?自古以来,欲为左右耳目者,无非小人,皆先因小忠而成其大不忠,先藉小信而成其大不信,遂使谗谄并进,善恶倒置,可不戒哉!足下慎选纲纪,必得国士以摄诸曹,皆得良吏以掌文案;又择公方之人以为监司,则清浊能否,与事而明。足下但平心而处之,何取于耳目哉?昔明德马后未尝顾左右与言,可谓远识,况大丈夫而不能免此乎?   宁好儒学,性质直,常言王弼、何晏之罪,深于桀纣,或以为贬之太过。宁曰:“王、何蔑弃典文,幽沉仁义,游辞浮说,波荡后生,使缙绅之徒,翻然改辙,以至礼坏乐崩,中原倾覆,遗风余俗,至今为患。纣纵暴一时,适足以丧身覆国,为后世戒,岂能回百姓之视听哉!故吾以为一世之祸轻,历代之患重,自丧之恶小,迷众之罪大也。”   琅玡王道子恃宠骄恣,帝渐不能干,欲选时望为藩镇,以潜制之。问于太子左卫率王雅,曰:“吾欲用王恭、殷仲堪,如何?”雅曰:“恭风神简贵,志气方严;仲堪谨于细行,以文义皆称,然皆峻狭自是,干略不长,天下无事,足以守职;若其有事,必为乱阶矣。”帝不从,使恭镇京口。   庚寅十五年春二月,后秦王苌与秦王登相持日久,心生一计:埋伏兵于壕边,使人持书诈降,迎登入城杀之。于是使人去见秦王登,许接其入城,开门纳之。登将从之,将军雷恶地在外闻知,驰骑见登曰:“苌多诈,不可听也。”登乃止。苌闻知,谓诸将曰:“此羌见登,事不成矣。”登亦以恶地勇略过人,惮欲杀之。恶地窃知,乃降于后秦王苌,苌重用之。秦王登与诸将曰:“后秦姚苌兵势已衰,宜急攻之。”将军魏揭飞曰:“臣请一军攻其后,大王使揭飞一人以兵击其前,则苌成擒矣。”登从之,只揭飞以兵来攻。   后秦将姚当屯于杏城,将军雷恶地反,欲应之,同攻李润。   后秦王苌欲自击之。群臣曰:“陛下不忧六十里苻登,乃忧六百里魏揭飞,何也?”苌曰:“登非可猝灭,吾城亦非登所能猝拔。恶地智略非常,若南引揭飞,东结董成,得杏城李润而据之,长安东北非吾有也。”言讫,乃潜引精兵一千六百赴之。   揭飞、恶地引兵数万,氐胡赴之者首尾不绝,见后秦兵少,悉众攻之。苌固垒不战,示之以弱。潜遣骑二百,出其不意,彼兵扰乱。苌纵兵击之,斩揭飞及杀其将士万余,恶地复握兵柄,待之如初。命姚方成于所营之地,每栅孔中,树一旗,以旌战功。岁余,问之,方成曰:“营地太小,以广之矣。”苌曰:“吾自行兵以来,与人战,未有如此之快,以千余兵破三万之众,营地虽小狭,岂以大为贵哉!”   时冯翊人郭质起兵于广乡,移檄三辅,曰:“姚苌凶虐,毒被神人,吾属世蒙先帝之仁,非常伯、纳言之子,即卿校、牧守之孙也,与其含耻而存,孰若陷首而死?”于是,三辅壁垒皆应之。独郑县人苟曜不从,聚众数千附于后秦击质,质走洛阳去讫。 第二七九回 后秦王还斩苟曜   辛卯十六年五月,秦王登及后秦王苌相持,苟曜密使人见秦王登,许为内应。登以兵自曲牢赴之,军于马头源。后秦王苌率众逆战,登击破之,斩其右将军吴忠。苌收欲复战,姚硕德曰:“陛下慎于轻战,是以大败。每欲以计取之,今战失利而更前,何也?”苌曰:“登用兵迟缓,不识虚实,今轻兵直进,此必苟曜与之有谋而来也,缓之则其谋得成,故及其未合,击之必胜。”遂进兵复战,登大败,退兵屯于郿城。   秦王登退屯,后秦王苌如阴密以拒之,谓太子兴曰:“苟耀闻吾北行,必来见汝,称彼诈降苻登之事,欲来惑汝,汝执诛之。”苌既行,曜果至长安,兴诛之。   苌进兵,败登于安定城东。登退据路承堡。苌置酒高会,诸将皆曰:“若值魏武王,不令此贼至今,陛下将牢太过耳!”   苌笑曰:“吾不如亡兄有四:身长八尺五寸,臂长过膝,人望而畏之,一也;将十万之众,望麾而进,前无横阵,二也;温古知今,讲论道艺,收罗英儒,三也;董率大众,人尽死力,四也。所以得建立功业,驱策诸贤者,正望算略中一片耳!”   壬辰十七年三月,燕王垂以兵五万击翟钊,翟钊大惊,又以兵一万来拒。垂又遣使求救于西燕。西燕王永问于群臣,尚书郎鲍遵曰:“今垂、钊相持,不可与解。使两寇相弊,吾乘其后,此卞庄子之策也。”侍郎张腾曰:“垂强钊弱,何弊之乘?不如速救之,以成鼎足之势。今我引兵趋中山,昼多设疑兵,夜多设火炬,垂惧必而自救。我冲其前,钊蹑其后,此大妙之计,不可失也。”永曰:“遵言是也。”遂不从腾议。   时垂军至黎阳,临河欲济,钊乃列兵南岸以拒之。垂遣别将将兵,虚屯为疑,乃自徙营就西津。去黎阳西四十里,计为牛皮船百余只,伪列兵仗;溯流而上。钊引兵趋之,垂潜遣王镇等自黎阳津,夜以牛皮船济,营于河南北,立营成列。钊还攻垂,垂命坚壁勿战。钊兵往来大喝,攻营不拔,将引兵退去。   镇等率兵出战,慕容农自西津济以兵夹攻,大破之,尽获其众及所统七郡三万余户。钊命长子降西燕,岁余谋反,后被慕容永所杀。垂以章武王宙镇滑台,崔荫为司马。荫明敏强正,善规谏,宙甚惮之,简刑法,轻赋役,流民归之,户口滋息。   却说晋殷仲堪虽有时誉,资望犹浅,到官好行小惠,纲目不举。南郡公桓玄负其才,以雄豪自处,朝廷疑而不用,年二十三,始拜洗马。玄尝诣琅玡王道子,值其酣醉,张目谓众客曰:“桓温晚途欲作贼,云何?”桓玄伏地汗流不能起,由是不自安,而切齿于道子。后出补义兴太守,郁郁不得志。叹曰:“父为九州伯,儿为五湖长。”遂弃官归国,上疏自讼,不报。桓氏累世临荆州,玄复豪横,士民畏之。尝与仲堪厅事前戏马,以矟拟仲堪。参军刘迈曰:“马矟有余,而精理不足。”   玄不悦,既出,仲堪谓迈曰:“卿狂人也。玄必使人杀卿,卿宜避之,我岂能相救耶?”仲堪即使迈避去,玄果使人迫之不及矣。征虏参军胡藩过江陵,见仲堪曰:“玄志奢侈狂妄,君侯待太过,非计也。”藩内弟罗企生为仲堪功曹,藩谓曰:“殷侯倒戈授人,必及于祸,君不早去,悔无及矣!”罗企生遂同藩而归。 第二八○回 燕王老叩囊底智   癸巳十八年秋七月,秦丞相窦冲以众叛,自称为秦王,改元秦。秦王登以兵二万讨之,冲大惊,使人求救于秦王苌。苌自将救,尹纬言于后秦王苌曰:“太子仁厚有闻,而英略未著,请使击登以显其威。”苌从之,使兴将兵一万,诈言去攻胡空堡。登闻知,去解冲围,以兵救胡空堡,实兴以兵暗袭西京,大获而归,复镇长安,自是姚兴名亦振。   十月,燕王慕容垂与诸臣议伐西燕。诸将曰:“永未有衅,我连年征伐,兵卒疲敝,未可伐也。”范阳王德曰:“永,国之枝叶,僭举位号,宜先除之,以安民心。”垂曰:“司徒意正与吾同,吾虽老,叩囊底智,足以取之,终不留此贼以遗子孙也!”遂发兵中山,次于邺。   时西燕王慕容永闻知,以兵分道拒守,聚粮台壁,遣兵戍之。既而垂屯兵于邺西南,月余不进。永疑垂欲诡道由太行人,乃悉敛诸军,屯太行口,惟留台壁一军。四月,垂引大军出淦口,入天井关。五月,至台壁。台壁兵少,垂因此破之。永召太行兵回,自将精兵五万拒之。垂陈兵于台壁之南,密计遣轻骑伏涧下,自战伪退。永众追之涧中,伏兵大发,断其后,诸军四面俱进,大破之。永大败,走归长子城。八月,垂兵追至,围长子城。西燕王永困急,使人求救于晋、魏,兵皆未至。西燕将兵皆叛,开门纳燕兵。燕王垂执慕容永斩之,得所统八郡七万余户,勒兵而还。   却说后秦王姚苌梦苻坚砍其头曰:“吾待汝不薄,如何谋反害朕也?今日必砍杀你!”姚苌寤而惊悸成疾。十二月,苌疾甚,以众还长安,召太尉姚旻、仆射尹纬等至长安,受遗诏辅政。并谓太子兴曰:“有毁谤诸公者,慎勿受之!汝抚骨肉以恩,遇大臣以礼,待物以信,治民以仁,四者不失,吾无忧矣。”苌言讫而卒。姚兴秘不发丧,自称大将军,欲率众伐秦。 第二八一回 姚兴举兵伐苻登   甲午十九年春正月,秦王苻登设朝,将军王成上言曰:“臣昨闻姚苌身死,其子姚兴僭位,不为发丧,要来攻我。陛下宜乘其新丧,国内不定,以倾国之兵,先去讨之,可复旧都也。”秦王登曰:“姚兴小儿,折杖笞之耳,吾岂畏之哉!卿可为我前部先锋,速出点兵,吾自为后队,以兵接应。”于是王成以五万兵为先锋,秦王苻登领军十万为后队,大刀阔斧,杀奔东来。早有探事军人探知其事,即回长安,报知后秦王。姚兴大惊,急聚文武,文武失色。班部中忽闪一人出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彼既来犯我境,陛下可自亲征,则将士用命,何故惊耶?”众视之,乃尚书令尹纬。是时姚兴闻苻登领兵犯境,心中大惊,而问文武,文武失色,当尹纬出班,请后秦王亲征。   后秦王从之,以尹纬、伊详为左右将军,乃起兵七万来迎苻登。   后秦王姚兴自以兵五万为后队,长驱并进而行。大军已至泾阳,秦王苻登大兵亦到,两军各隔四五十里下营。   次日,尹纬使牙门将军龚超领一军出马试战。龚超出马来与秦将田双交锋,战不数合,龚超竟被田双斩于马下。余兵败回来报尹纬,纬大惊,便差大将王来、廖嶷二人,引兵二万出战。田双领兵已到,后秦二将领兵迎至,两阵对圆,廖嶷出马,王来把住阵脚,田双挺枪来迎,两马相交,战有十余合,不分胜负。田双佯输诈败。望阵而走,嶷拍马便追,背后王来料田双是计,慌忙骤马出阵,大叫:“休赶!”廖嶷勒马回时,田双取流星锤追打来,一锤正中其背,打得嶷伏鞍而走。双便待赶来,却被王来接住,救得廖嶷回阵。田双驱军掩杀,两军混战一场,后秦兵折亦多,王来引军退回。嶷口吐鲜血,来报尹纬,说:“田双英雄。”尹纬见折了一将,嶷又被打伤,急请伊详商议曰:“如今田双如此英勇,如何可破?今日之事,非将军莫能敌也!而苻兵锐气正盛,吾兵新败,不可以力龋吾欲以计破之,用将军一行,方可成耳!”详曰:“用何计,我万死不辞!”纬近详耳边说道:“如此如此!可破苻登也!”   详曰:“我即依计而行。”言讫即出,作诈降书一封,差人去降苻登。   却说秦王苻登正坐中军,忽报山路中捉得奸细,言有机密事,特来求见大王,误被伏路军捉来,道乞退左右,方敢呈书。   秦王登尽叫帐下人退避了,其人曰:“小人是伊详手下心腹人,蒙本官差遣,有书在身上。”苻登命急忙去其绳索,其人于贴肉衣领内,拆出密书,苻登看其书云:马牧伊详百拜,谨上大秦王陛下:念臣食秦禄,守秦西州,叨窃厚恩,无门可报。昨者误从姚苌之叛,陷身于不义之中。   苌今已死,子兴复位,宠信尹纬之愬,忘却小臣之功。今幸陛下御驾亲征,敬奉此书来降,乞赐听纳。来晚详举火为号,先烧尽姚兴粮草,至晚陛下亲提大军来击,臣等以兵内应,则姚兴成擒矣。非欲立功报国,实欲赎罪。倘沭照察,速须来命。   秦王苻登看书毕,喜曰:“是天使吾成功矣!”赏其来人。   吩咐依期会合,不可有失。使人去了,乃唤田双、王成等进内商议。秦王登曰:“今伊详暗献密书,举火为号,令朕接应,卿可整备军马,来夜前去。”王成曰:“尹纬多谋,能使用人,恐防其中有诈。”秦王登曰:“姚兴宠用详,朕亦不信,今反亲任尹纬,伊详安肯听其使令?卿等勿多有此疑心,朕自披挂,当先应敌。”于是二人不敢违命,即出点兵。   却说使人回报伊详,称说来晚苻登以兵来应。伊详将其言来达尹纬,尹纬喜曰:“苻登成擒矣!”遂唤廖嶷、王来二人至,曰:“你二人可引二万军伏于山南左右交牙谷中,待苻兵过了,可出搬木石,垒断苻兵归路,就将此兵掩回。”又谓伊详曰:“公引一万兵,伏于山傍,放火以诱其兵,其兵若到,乘时杀之。”又唤小将刘其至曰:“你可引兵五千,待苻兵败,回至山南放火,烧其林木,彼兵自乱,吾以兵追捉苻登。”计议已定,诸将各自整点军马,依计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