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晋演义 - 第 21 页/共 35 页
秦王健闻知大惧,乃使太子荷苌等率众五万拒温,战于蓝田,秦兵大败。温转战而前,进至灞上,苌等率兵五千退屯城南。健与老弱六千,退守长安小城,悉发精兵三万,遣大将军雷弱儿等,与苌合兵以拒温。温以精兵二万,分二翼而进,与秦兵相遇,复战于蓝田。雷弱儿大败,退五十里别屯。温大军进屯灞上,时三辅郡县皆来降温,温抚谕居民,使安堵复业。
民争持牛酒迎劳,男女夹路观之,耆老有垂泣者,曰:“不图今日复睹官军矣!”
却说姚襄闻知桓温大败秦兵于蓝田,恐其攻己,乃遣人降燕。燕王慕容隽纳之,方知桓温败秦,与群臣议封诸王以待拒晋,群臣皆奏可。于是燕王隽以恪为大司马、录尚书事,封太原王;评为司徒,封上庸王,霸为吴王,德为梁公,暐为中山王,阳骛为司空。初,燕王皝奇霸之才,故名之曰霸,将以为世子,群臣谏而止。然宠遇犹逾于世子,由是隽恶之。以其尝坠马折齿,更名曰缺,寻以其应谶文,更名曰“垂”,迁侍中、录留台事,徙镇龙城。垂大得东北之众,燕王隽愈恶之,遂召还京。五月,却说江西流民郭石等千余人,执陈留内史官刘任,降于姚襄,建康震骇。帝以尚书周闵为中军将军,以兵屯中堂。
谢尚自历阳还,帝诏入卫京师,因江候守。
第二二一回 王猛披褐谒桓温
史说王猛,字景略,北海剧人,少贫贱,以鬻畚为业。尝货畚于洛阳,乃有一人贵买其畚而云:“无银”,自言家离此不远,可随我去,取银于你。猛利其价而从之。行不觉路远,忽至深山,见一父老,须发皓然,据胡床而坐,左右十余人,其人引猛进,猛拜之。父老曰:“王公何缘拜也?”因此乃十倍偿其畚银,遣人送之。猛既出,返视之,乃嵩岳高山也。猛始知其父老者,乃嵩之神,称其王公者,知后必当贵,由然自重也。猛丰资俊伟,谨重严毅,器度雄远。尤善好学,倜傥有大志,不屑细务,是以浮华之士,咸轻笑之。猛悠然自得,隐于华山,从师王佐先生,是以胸怀佐世之才,希遇龙颜之主,由然敛翼待时,候风云而起。
时猛忽闻桓温入关,而披褐谒之。直入中军,一见桓温,便谈当世之务,扪虱而言,旁若无人。温异而问之曰:“吾今奉天子之命,将锐卒十万,为百姓除残贼,而三秦豪杰未有至者,何也?”猛答曰:“公不远千里,深入敌境,今长安咫尺而不渡灞水,’百姓未知公心,所以不至也。”温听讫,默然无以应。徐曰:“江东无卿比也!”于是温重猛,赐其车马,欲署猛为谋军祭酒。猛辞曰:“本欲扶佐明公,扫灭妖尘,奈本师年老,无人奉养。且今病重,待其百岁后,即来听教耳。”
言讫,拜辞而去。温坚意留之不住,只得与回。
时王猛辞桓温,回见师父王佐先生曰:“我谒桓温,桓温赐车马,拜我高官,吾以师父年老力辞得还。”王佐曰:“你与桓温,岂并世哉?不必怀忧,更在此间一年,必有人来聘你,富贵非轻,何用远涉而随他人乎?”猛从其言。
却说桓温初起兵时,粮食不敷,诸将以为忧。温曰:“诸君勿忧,吾大军若到秦境,麦熟可取为粮,何必为虑乎?”诸将以为然,及至此而麦悉被秦人芟之,因此温军绝食。至六月,参军孟嘉上言曰:“三军无食,何以用兵?不如暂退,待来年麦熟,再整兵来与战。”温曰:“奈关中百姓相随与我,安忍弃之?”嘉曰:“可令人遍告百姓,有愿相随同行,不愿者从便。”时关中百姓若老若幼,皆齐声应曰:“我等就死,亦随将军还晋。”言讫,关中计有三千余户,皆号泣先行。次后桓温下令,三军拔寨起行。
却说秦王健闻知桓温退,乃遣苻雄率兵一万,追温赶至,战于白虎源。桓温兵思归,无心恋战,因是不利,大败,死者万余人。初,温指望秦麦为粮,既而清野以待之。温军乏食,徙关中三千余户而归。又补秦太子苻苌等随后追击,温至潼关,温军屡败,失亡不计数。时苻雄率兵方攻司马勋,温交大败,并还汉中。
昔温之屯灞上,顺阳太守薛珍劝温径进逼长安,温弗从。
珍以偏师独济,颇有所获。及温退,乃显言于众,自矜其勇,而咎温之持重,温闻知,杀之。
时秦太子苌追桓温,中流矢死。
淮南王苻生幼无一目,性鲁暴,其祖苻洪常戏之曰:“吾闻瞎者只一泪。”生怒,引佩刀自刺,目出血曰:“此亦一泪也!”洪大惊鞭之。生曰:“素性爱刀槊,以不堪鞭棰。”洪谓健曰:“此儿狂悖,宜早除之,不然必破人家,可将杀之。”
健曰:“儿自应改,何可遽尔?”及长,力举千钧,手格猛兽,走及奔马,击刺骑射,冠绝一时。强后欲立太子晋王柳,秦王健以谶文有“三羊五眼”,至是乃立生为太子。
第二二二回 秦苻生妄杀大臣
十月,秦王健弟东海王苻雄侔,健哭之呕血,谓百官曰:“天不欲吾平四海耶?何夺我元才之速也!”雄以佐命元勋,位兼将相,权侔人主,而谦恭泛爱,遵奉法度,故健重之,常曰:“元才,吾之周公也!”雄卒,乃以其子苻坚袭爵。坚性至孝,幼有志度,博学多能,交结英俊,吕婆楼、强注及略阳梁平老,皆与之善。其时秦国大饥,民皆饿死。
乙卯十一年春二月,秦大蝗,民食百草无遗,牛马无食,皆相啖毛。
却说秦王苻健勤于政事,数延公卿,咨讲治道。承赵人苛虐奢侈之后,易以宽简节俭,礼士崇儒,由是秦人悦之。至是寝疾,引太师鱼遵、丞相雷弱儿、司徒王贵、司空王堕、尚书令梁楞、仆射梁安、段纯等,受遗诏辅政。谓太子生曰:“六夷酋帅及大臣执权者,若不从汝命,宜渐除之!”言讫卒。生即位,大赦,改元寿光。群臣奏曰:“君父新丧未除,便即改元,今改元非礼也。”生怒,乃将纯杀之。
九月,有中书监胡文见天文屡变,乃言于秦王生曰:“北有孛星于大角,荧惑入东井,不出三年,国有大丧,大臣戮死,愿陛下修德以禳之!”生曰:“皇后与朕对临天下,可以应大丧矣。毛太傅、梁车骑、梁仆射受遗诏辅政,可以应大臣矣!”
文未及对,秦王生即召武士杀皇后及王贵、梁楞、梁安等数十人。由此百官惧怕,内外惊骇。
却说苻生,是苻健第三子,幼而无赖。健死,僭即大位。
生虽在谅阴,游饮自若,荒耽淫虐,杀戮无道。长安大风,发屋拔木,秦宫中惊扰,或称贼至,宫门昼闭,五日乃止。如此灾星叠见,强太后弟光禄大夫强平谏曰:“今天数示灾异,陛下初登大位,宜亲万机,揽行政事,何故荒于淫饮,而放无道之桀纣耶?若尊性不易,诚恐祸起萧墙,灾生嫔宫也。”秦王生大怒曰:“汝何自妖言,以惑朕听耶!”言讫,即令武士将强平凿其顶而杀之。强太后忧恨而卒。
自太后、强平死后,处处狼犬咬人,人莫能捕,伤人殊甚。
百姓皆逃入城而居,因此遂废农业。群臣又奏秦王生曰:“今狼犬无故伤人,人不能制,此乃天灾所应,望陛下设醮禳之!”
荷生曰:“天岂不爱予群生,乃以百姓犯罪不已,专助朕而杀,以施刑教故耳!”复下诏曰:朕受天命,君临万邦,有何不善,而谤渎之音布满天下?
杀不满千,而谓之残虐;行者比肩,未足为稀;方当峻刑极罚,复奈朕何?
自去春以来,潼关之西,至于长安,虎狼食人,群臣请禳之。生曰:“野兽饥则伤人,饱当自止,何禳之有?且天岂不爱民哉?正以犯罪者多,故助朕杀之耳!”
时有司天台太史令又奏曰:“臣夜观天象,见太白犯东井,东井乃秦人分野。太白是罚星,必有暴兵起于京师。”苻生又曰:“星入井者,必将渴耳,何所怪乎?”又弗听。
秦司徒王堕,性刚峻。董荣及侍中强国,皆以佞幸进。堕嫉之如仇,会交天变,荣因言于生曰:“今天星屡变,宜以贵臣应之。”生曰:“何人可?”荣、国对曰:“贵臣无如王堕可!”生即将司徒王堕杀之,于是群臣战栗,民皆离心。
却说凉王张祚淫虐,暴中怨愤。祚恶河州刺史张欢之强,使索孚前去代之。孚来河州入见欢曰:“奉凉王命,孚代公刺河州,请足下还京。”欢大怒曰:“吾知凉王无道,淫虐百姓,今召我还,必有害我之心。”因令右右执孚斩之,遂起兵一万,传檄州郡,称说祚罪,再立曜灵。会将军宋混,合军三万人,杀奔前来。凉王祚传知令卫兵五百,执曜灵杀之,混等闻知,为之发哀,情动三军。众至姑臧,张欢弟张琚,率众开门纳之。
欢众入城,当赵长惧罪,奔走入阁,呼张重华母冯氏,立曜灵弟玄靓为王,以安众心。诸将不服,攻长杀之。时祚失众心,诸将莫肯为之援者。反将祚杀之,枭首号令,城内咸称万岁。
时张琚、宋混收兵内殿,上玄靓为大将军、西平公,复称建兴四十三年。时玄靓年始七岁,张欢抚慰百姓已了,乃入殿推玄靓为凉王,自为都督中外诸军事、尚书令,宋混为尚书仆射。
十月,却说秦丞相雷弱儿,性刚直,以仆射赵韵、董荣乱政,每公言于朝,见之常切齿。韵、荣谮之于秦王生曰:“丞相弱儿,接外国金多,欲使外国来攻,许为内应。”秦王生信之,遣卫兵五千,攻杀弱儿及其九子二十七孙,于是诸羌皆有离心,民皆嗟怨。
生谅阴游饮,常弯弓露刃以见朝臣,锤钳锯凿备置左右。
即位未几,后妃、公卿下至仆隶,凡杀五百余人。
丙辰十二年正月,段龛遣人上书与燕王隽,语言无礼,燕王大怒,遣慕空恪去讨。恪即以大兵起发,前来击段龛。兵将至近,当段龛弟罴,骁勇有智谋,言于龛曰:“慕容恪善用兵,加之众盛,若听其济河,进至城下,恐难乞降,不可得也。清兄固守,罴率精锐,拒之于河,幸而战捷,兄率大众继之;若其不捷,不若早降,犹不失于千户侯也。”龛不从,罴固请不已,龛怒将罴杀之。恪遂引兵济河,龛率众五千人拒战,恪大破之。龛友辟闾蔚被创,恪闻其贤,遣使求之,则已死矣。龛走还入城固守,恪进兵围之。
第二二三回 负殊以舌下西凉
却说秦晋王苻柳,遣参军阎负、梁殊使于凉,说张瓘以凉来降。二人受命来见之,瓘曰:“我晋臣也,臣无境外之交。二君何以来辱?”负、殊说曰:“晋王与君藩邻,故来修好,君何怪焉?”瓘曰:“吾尽忠事晋,于今六世矣。若与征东通使,是上违先君之志,下隳士民之节,其可乎?”负、殊曰:“晋室衰微久矣,凉之先王北面事赵,惟知机也。今大秦威德方盛,凉王若欲自帝河右,则非秦之敌。欲以小事大则昌,若舍晋事秦,长保福禄乎?”瓘曰:“中州好食言,向者石氏使车适返,而戎骑已至,吾不敢信也。”负、殊曰:“张先、杨初仍领兵不服,先帝讨而擒之,赦其罪戾,宠以爵秩,固非石氏之比也。”瓘曰:“必如君言,秦之威德无敌,何不先取江南,天下尽为秦有,征东何辱命焉?”负、殊曰:“江南文身之俗,道污先叛,化降后服,主上以为江南必须兵服,河右可以义怀,故遣行人先申大好;若君不达天命,则江南得延数年之命,而河右恐非君之土也。”瓘曰:“我跨据此州,带甲十万,西包葱岭,东距大河,伐人有余,况于自守,何畏于秦!”
负、殊曰:“贵州山河之固,孰若崤、函?民物之饶,孰若秦、雍?杜洪、张琚因赵氏成资,有囊括中原、席卷四海之志。先帝戎旗西指,冰消雪散,旬日之间,不觉易主。主上若以贵州不服,赫然奋怒,控弦百万,鼓行而西,未知贵州将何以待之?”瓘笑曰:“兹事当决之于主,非身所了。”负、殊曰:“凉王虽英睿夙成,然年在幼冲,国家安危,系君一举耳。”瓘惧,乃以是言见玄靓。靓惧,亦从命,遣使称藩于秦。因以玄靓所称官爵而授之,因此北凉遂降于秦。
却说晋穆帝与群臣议诏,遣人封桓襄为征讨大都督,督诸军讨姚襄。军未行,襄正攻洛阳。
初,魏将周成降晋,反据洛阳,姚襄攻之,逾月不克。王亮谏曰:“今屯兵坚城之下,力屈威挫,或为他军所乘,此危道也。不如解此还屯。”襄不从。
时桓温自江陵北伐,遣督护高武据鲁阳,将军戴施屯河上,自率大兵断后,与僚属登平乘楼望中原,慨然曰:“遂使神州陆沉,百年丘墟,王夷甫诸人不得不任其责!”记室袁宏曰:“运有兴废,岂必诸人之过?”温作色谓四座曰:“颇闻刘景升有千斤大牛,啖刍豆十倍于常,其负重致远,曾不若一羸牸!魏武入荆州,杀以享军士。”温意以况宏,而座中皆失色。
温从容作赋,而谓袁宏曰:“闻卿长于赋,为我著《北征赋》而歌之。”宏即取笔,思半晌,即为书之,而呈上于温。温令伏虞读其赋:“云获麟于此野,诞灵物以瑞德,奚授体于虞者!疚尼父之洞泣,似实恸而非假。岂一性之足伤,乃致伤于天下!”温听之曰:“卿乃当今文章之美也。”于是各下楼而归。
八月,桓温与众将议计,先取洛阳,乃复进兵至伊水。
却说姚襄自杀败殷浩之后,欲图关中,闻桓温军至,下令三军解洛阳之围拒之。时桓温闻姚襄拒住前路,乃亲自结阵而前,亲披甲执锐督战。温出马与姚襄交战,战上二十余合,襄兵大败溃散。襄见自兵溃乱,乃鸣金收数千骑,奔于北芒之中而屯。桓温见姚军败走,亦不追赶,引兵入洛阳。时洛阳守将周成率众出降。温以军入城屯于故太极殿前。先,姚襄遣使谓温曰:“承亲率王师以来,襄今奉身归命,愿敕三军小却,当伏道左。”温曰:“我自开复中原,展敬山陵,无豫军事,欲来便前,何烦使人?”襄拒水战,败奔北山,襄勇而爱人,虽战屡败,民知襄所在,咸扶老携幼,驰而赴之。温追之不及。弘农杨亮自襄所来降,温问襄之为人?亮曰:“神明器宇,孙策之俦,而雄武过之。”温点首应之。温移屯金墉,谒诸陵寝,修复毁坏,各置陵令。令即具表谢尚镇洛阳,令颖川太守毛穆之等戍之。徙降民三千余家,于江汉之间。襄败奔平阳,秦并州刺史尹赤复以众降襄,襄遂据襄陵。
十一月,燕大司马慕容恪以兵五万围广固。段龛紧守其城,并不出战。燕诸将请急攻广固,恪曰:“用兵之势,有宜缓者,有宜急者,若彼我势敌,外有强援,恐有背腹之患,则攻之不可不急;若我强彼弱,无援于外,当羁縻守之,以待其毙。兵法:‘十围吾攻’,正谓此也。龛兵尚众,未有离心,今凭阻坚城,上下戮力,我尽锐攻之,计旬日可拔。然杀吾士卒必多矣!自有扰中原,兵不暂息,吾每念之,夜而忘寐。奈何轻用其死乎?要在取之,不必求功之速也。”军中闻之,人人感悦,于是为高墙深垒以守之。龛婴城自守,樵采路绝,城中人相食。
龛大惧,乃面缚出降。恪亲释其缚,以恩抚之。新民悉定齐地,遣人送龛见燕王隽,集将龛斩之,又坑其从三千人。
第二二四回 太后归政于穆帝
丁巳升平元年,晋穆帝加冠设朝,太后归政,自徙居于崇德宫,文武百僚集贺。于是帝命排宴,赏群臣,不必重叙。
却说姚襄将图关中,进兵屯杏城,羌胡及秦民归之者五万余户,遂据黄落。秦王生遣广平王苻黄眉、东海王苻坚二人以兵讨之,襄坚壁不战。邓羌谓黄眉曰:“襄为桓温所败,锐气丧矣,然其为人强狠,若鼓噪扬旗,直压其垒,彼必忿怒而出,可以一战擒也。”眉从之,率骑五百压其垒门而阵,扬武耀威,叫喊怒骂,索襄出战。襄怒,以兵出战。羌佯败走,襄追至太原,东海王兵亦至,羌回骑击之,黄眉等以大众继战,襄兵大败,姚襄被擒而斩之。弟苌率其众降秦,求以郡公礼葬襄,秦王许之,于是黄眉等还长安。生不之赏,数辱之。黄眉怒,欲谋弑生,生密知,即将黄眉诛之。
第二二五回 苻坚备仪聘王猛
却说秦王苻生夜梦大鱼食蒲,又闻长安谣言:“东海大鱼化为龙,男皆为王女为公。”生疑谣应鱼遵,将遵杀之,及夷其子孙十余人。时生饮酒无昼夜,多所杀戮,自以眇目,讳言“残、缺、偏、只、少、无、不具”之类,误犯而死者,不可胜数。剥人面皮,使人歌舞以为乐。群臣保一日如度十年。时宗室及大臣、亲戚忠良,杀害略尽,死者不可胜记。
史说东海王苻坚,字永固,乃苻洪季子苻雄之子也。其母苟氏尝游漳水,祈子于西门豹祠,其夜梦于神交,因而有孕,十二月而生坚焉。生坚时,有神光自天烛其庭,坚背有赤纹隐起,成字曰:“草付臣又土。”及长,臂垂过膝,目有紫光,祖洪奇而爱之。史说坚幼年七岁,聪好敏施,举措不失机。徐统谓之曰:“此儿有霸王之相。”又密谓之曰:“苻郎尔后当大贵。”坚曰:“诚如公言,不敢忘德!”八岁,请就家学。
洪曰:“汝夷狄异类,但知饮酒,今乃来学耶?”欣然许之。
初,健之入关也,梦天神遣使者,送来朱衣赤冠,命拜坚为龙骧将军。健至翌日,就拜坚为龙骧将军。坚博学多艺,有经济大志,后封东海王,与薛赞、权翼善。于时苻生为长夜之饮,诛杀大臣,当赞、翼二人密说坚曰:“主上猜忌暴虐,中外离心,方今秉主秦祀者,非殿下而谁?愿早为计!勿使他姓得之!”坚曰:“主上虽无道,君也,若杀之自取,则成天下万代之骂名耳!”赞、翼曰:“殿下执小义,必后噬脐无及。”
坚犹豫,以问尚书吕婆楼曰:“主上无道,薛赞、权翼叫孤自取其业,其事若何?”婆楼曰:“此事可行。仆,刀环上人耳,不足以办大事,仆里舍有一贤士,北海人也,姓王名猛,其人有王佐之才,谋略不世之出,征西大将军桓温屡请不起,现隐华山。殿下宜请咨之。”坚曰:“吾备聘礼,卿可代我请之。”
吕婆楼欣然领诺。于是坚备金帛之礼,作书使尚书吕婆楼往华山聘王猛。吕婆楼即出上马,带从人来华山,到庄门外下马扣门。问曰:“王先生在庄上否?”童子入去,不一时,王猛出迎入内,在草堂讲礼讫,呈上礼物而言曰:“今东海王苻坚,久闻先生大名,无缘拜会,敬备薄礼,命予来聘,望乞就行。”猛曰:“山野狂夫,无甚奇才,何劳贵人亲临?若有下问,召仆趋至,甚为惶恐。”言讫,置酒相待,在庄上同宿一宵。
次日,王猛收拾琴书,与吕婆楼一同前来,入见东海王。
苻坚一见猛,遂握手相语,欢若平生,谈论少项,胜如旧识。邀入后堂讲礼,问寒暄毕,苻坚下拜曰:“秦室鄙胄,单于愚人,久闻先生大名,如雷灌耳,是以昨日使尚书吕婆楼敬造仙庄,已呈贱名文几,未审览否?”王猛答礼曰:“北海田夫,疏慵成性,今蒙殿下见召,下情不胜感激!见大王有爱民忧国之心,但恨猛年幼才疏,不堪治政,有误下问。”苻坚曰:“吕尚书之言,权参军之语,岂虚谬哉?望先生不弃鄙贱,曲赐见教。”王猛曰:“吕尚书,世之高才,王猛乃一村夫耳,安可以谈天下事?二公差举,而大王舍美玉就顽石,此乃误矣!”苻坚曰:“夫古圣贤,学成文武之业,当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可谓孝矣;救民于水火之中,致君于尧舜之化,此谓忠矣,世人望先生久矣!坚愚鲁,得赐教之,实为万幸也!”王猛笑曰:“大王慨然,欲闻愚论,尽当剖露,愿闻其志。”
苻坚乃屏去左右,起席而谢曰:“今主上无道,杀戮无辜,士民生怨,中外离心,孤不度德量力,欲伸大义于天下,诚恐不然。吾志在天下,而智术短浅,遂用猖獗至于今日,志犹未已。请计将安用?”王猛答曰:“主上失德,吏民各怀二心,可早图之,免彼晋、燕来侵,若缓延之,久则生乱。”坚又曰:“吾欲统一六合,自赵末以来,豪杰并起,跨州连郡者,不可胜数。”猛曰:“桓温比于姚襄,则名齐而众寡。然温能克襄,以强为弱,非为天时,亦人谋也。今温已拥百万之众,挟天子以令诸侯,诚然不可与争锋。晋王已据有江东之地,已立数世,国险而民富,贤能为之用,此可与援而不可图也。今邺城千里,为慕容隽所据,此乃用武之地;而其隽先立长子,有才而死之,今立次子慕容暐为嗣。吾闻邺城人谈暐好游丝竹之乐,却无略德之声,慕容隽一死,彼必不能守,而期智能之士,思得明君。大王既帝室之胄,信义著于四方,揽召英雄,思贤若渴,若跨有关中,保其险阻,外结晋主,内修政理,天下有变,则命一上将,将邺中之军以向平域,大王举长安之众以出建康,百姓各箪食壶浆以迎大王;则北方之域,尽为大王有也。诚如是,霸业可兴,秦国大可成矣!”坚离坐扳手而谢之曰:“先生之言,金石之论,使坚拨云雾而见青天也!恨见先生之晚矣!”又谓曰:“孤之遇卿,若刘玄德之遇孔明也。”
苻坚自此重猛,食则同几,卧则同榻,终日议论天下大事。
其时王猛,年三十一而出仕也。
当秦太史令康欢言于秦王生曰:“昨夜三月并出,孛星入太微,东升自去。自去月上旬,沉阴不雨,以至于今,将有下人谋上之祸!”生大怒曰:“汝以妖言惑朕。”令武士捕杀之。
乃入宫饮酒,夜醉,谓宫女曰:“苻法兄弟亦不可信,明日当除之。”
苻法,亦苻雄之子,苻坚之兄。是夜,苻法身体因倦,隐几而卧,梦见神人告之,说:“主生明日必杀汝也。”苻法惊寤心悸之,忽宫女来报知此信,法大惊,急出问梁平老,平老邀法见坚,谓坚曰:“今主上失德,上下嗷嗷,人怀二志,目今晋、燕伺隙而动,臣恐祸发之日,家国俱亡。闻宫女报说,见主上明日要杀皇兄苻法,今皇兄邀臣来见殿下,此殿下之家事也,宜早图之,否则必遭其害。”坚谓苻法曰:“你先引亲随之人,各执利刃入宫,吾后便来。”于是苻法与梁平老等引壮士三百人,潜入云龙门。苻坚亦率麾下兵三千人,鼓噪继进。
时宿卫将士皆执兵器而立,见是苻坚,各舍杖归坚,同法入宫。苻生犹昏寐未寤,被坚令甲士执出杀之。苻生死年二十三岁,在位二年,到此被坚弑之。
次日,王猛与吕婆楼等立东海王苻坚为秦皇帝。坚让兄苻法,法不受曰:“汝嫡嗣,且贤,吾何敢当?”于是坚令去皇帝号而为“秦天王”,改元永兴元年。遣人尽诛幸臣赵韵、董荣等三百余人,以子苻羌为皇太子,兄苻法为丞相,弟苻融为阳平公,次子还为长乐公。王猛、薛赞为中书侍郎,权翼、吕婆楼为给事黄门侍郎,与猛、赞并掌机密,以梁平老为尚书郎,以李威为左仆射。
却说坚母苟氏,思苻法为坚之长,德而且贤,又深得众心,惧后为变,乃遣人召入宫内,以鸩杀之。少顷,坚入宫,见已杀法在地,急问左右,左右具以苟氏之言对之,坚涕泗滂沱,悲恸吐血。左右劝曰:“死者不可复生,何必哭之以伤贵体!”
坚拭泪而言曰:“吾兄贤明有德,何故杀之?”言讫,遂令收敛殡葬,谥曰“哀王”。又封其子阳为东海公。
秦王坚与文武出游,自临晋登龙门,顾指而谓群臣曰:“美哉,山河之固!娄敬有言,关中四塞之国,真不虚也!”权翼、薛赞对曰:“吴起有言,‘在德不在险’。愿陛下追踵唐虞,怀远以德,山河之固,不足恃也!”坚大悦,乃领众还长安。
十一月,秦王坚私行至尚书省,率问诸政之事。丞相程卓无以为对,以是见其文案不治,次日免左丞相程卓,以王猛代之为左丞相。于是王猛亲宠愈密,朝政莫不由之。
戊午二年二月下旬,王猛趋朝出来,因遇特进樊世,乃氐之豪杰也。其先有大勋于苻氏,自负气倨傲,乃辱猛曰:“吾辈与先帝共兴事业,不预时权,君无汗马之劳,何敢专营大任?是我为耕稼而君食之乎!”猛曰:“方当使君为宰夫,安直耕稼而已?”世大怒曰:“要当悬汝首于长安城,不尔者,终不处于世也!”猛忍气回家。次日猛侵晨早先入朝,奏知樊世辱己之事与秦王坚。坚怒曰:“必须杀死此老氐!然后百僚可整。”俄而世至,便与王猛争论于坚前,欲以牙笏击猛。秦王坚大怒曰:“投鼠须当避其器,我跟前尚如此逞强!”发命将世斩之。武士将世斩首,传首至殿前,于是公卿以下,无不惧猛。是日,又改甘露元年,又以王猛为中书令、京兆尹。猛与中丞郑羌、协规齐志,数旬之间,有贵戚豪强者,被猛、羌按察其过,以罪诛死二十余人,于是豪右屏气,路不拾遗,风化大行,百姓安堵。坚始叹曰:“今日始知治天下之法,有天下之为尊也。”
九月,秦境大旱,秦王坚自减膳撤乐,命后妃以下悉去罗纨。使守宰开山泽之利,公私共之,息兵养民,后旱不为灾矣。
第二二六回 燕王购虎尸鞭浸
十一月,燕王隽集百官会议徙都于邺城,百官皆言可,于是迁都于邺城。至夜,梦见故赵王石虎啮其臂。至天明,集百僚,使人去发石虎墓。使人掘墓,不见虎尸,空棺而已。使人回报,燕王隽以百金购其尸,有人知其尸在东明观,直来报知。
燕王隽又使人去东明观,下掘得其尸,僵而不腐。呈与燕王隽,数其残暴之罪,令武士鞭之三百,投于漳水浸之。燕王隽因是得疾,闷闷不悦。
戊午二年二月,却说赵故将并州牧张平,据新兴、雁门、西河、太原、上党、上郡之地,壁垒三百余,夷夏十万户。赵既亡,先降燕,至是又降秦。燕王欲以兵攻,却又使人降燕。
秦王坚闻知,自将兵五万,令邓羌为前部先锋,军至汾上。张平大惊,急召养子张蚝至曰:“今秦王苻坚自将兵来攻我,非小可之敌。吾儿火速领众御之,勿使彼临城,难以解矣。”蚝曰:“大人休忧,儿即去退秦兵。”
史说张蚝勇力矫健,曳牛却走,超越高城,因此勇冠三军,人莫敢近。坚亦知其名,因谓诸将曰:“张平之子张蚝,勇力绝人,卿若生擒得之,重赏不轻,则平自降。”羌曰:“主上如何长他人志气,灭自己之威风?看某生执之。”言讫,即与诸将各持兵刃出,正遇张蚝就战,连斗五十合,不分胜负。诸将见羌战蚝不下,各奔出阵。蚝全无惧怯,又战数十合,羌大喝一声齐进,诸将直奔蚝,蚝撇羌来敌诸将,被羌以锦绵套索抛起,将蚝拖下马来。诸将擒之,缚来见秦王坚。坚大悦,赏邓羌,赦张蚝,令其归降。于是蚝降于秦王坚,以蚝为虎贲中郎将,常置左右。秦王坚曰:“吾得邓羌、张蚝二人,皆万夫之敌,天下即可定也。其时张平见蚝被擒,亦面缚往降。秦王坚命解其缚,拜干为右将军,收军还都。
八月,会稽王昱欲以桓温弟桓云为豫州刺史,仆射王彪之曰:“兄居上流,已割天下之半,其弟复处西门,兵权萃于一门,非深根固蒂之宜也。”于是昱乃更以谢万代之。王羲之与温笺曰:“谢万才通经济,使居廊庙,固是后来之秀。今以之抚顺荒余,则违才易务矣。”又遗万书曰:“以君迈往不屑之韵,而俯同群辟,诚难为意也。然所谓通识,正当随事行藏已耳。愿君每与士卒之下者同甘共苦,则尽善矣。”万不能用。
却说晋泰山太守诸葛攸,集军一万余人,攻拔燕东郡,入据武阳。燕王隽闻知,命大司马慕容恪率兵五千攻之。兵至武阳,诸葛攸亦以兵出城,两下交战,数十合,攸兵自溃。被恪追兵一击,攸兵大败,不能当敌。于是攸败走还泰山。恪遂渡河略地,分置守宰而归。隽遂欲经营秦晋,令州郡校实,见一户留一丁,余悉发为兵,欲使步卒满一百五十万,期来春大集军马于各郡。刘贵上书极陈百姓凋敝,发兵非法,必至土崩之变。隽善之,乃更令二五发兵以来,各集邺。
时燕调发繁数,官司各遣使者,道路旁午,郡县苦之。太尉封弈奏请:“非军期严急,不得遣使。其余赋法,皆责成州。”隽从之。
燕泰山太守贾坚,以兵七百人屯于山庄。晋荀羡引兵一万攻之,坚所将才七百余人,羡兵十倍,贾坚叹曰:“吾自结发,志立功名,而每值穷厄,岂非命耶?与其屈膝而生,不若守节而死!”乃开门引兵直出。羡兵四集擒之,遂拔山庄。羡谓坚曰:“先君父祖世为晋臣,奈何背本不降?”贾坚曰:“晋自弃中华,非吾叛也。民即无主,强则托命,既已事人,安可改节?吾束修自立,涉赵立燕,未尝异志,君何忽谓降乎?”羡怒,执置雨中数日,坚愤惋而卒。
青州刺史慕容廆遣司马悦明以兵万余集泰山,羡与战,兵大败。燕复取山庄,燕王以坚子贾活为任城太守。荀羡疾笃,晋帝已知,遣使征之,以郗昙督徐、兖,以军镇下邳。
初,燕吴王慕容垂娶段末柸女,生子令、宝。段氏才高性烈,自以贵姓,不尊事可足浑后,后衔之。中常侍温皓希旨,告段氏为巫蛊毒后。后觉,欲以连累垂,收下廷尉考验。段氏终无挠词,故垂得免祸,而段氏竟死狱中。燕王隽贬垂为平州刺史,出镇辽东。垂以段氏女妹为继室,可足浑后黜之。以其妹妻垂,垂不就,由是益恶之,出镇辽东。
己未三年四月,凉丞相张瓘性猜忌苛虐,专以爱憎为赏罚。
郎中殷郇谏之,瓘曰:“虎生三日,自能食肉,不须人教也。”
由是人情不附。宋混性忠鲠,瓘惮之,欲杀混,因废凉王玄靓而自代之。混知,率壮士五百人掩入南城,宣告诸公曰:“张瓘谋逆,太后令我以兵诛之。”乃率兵出战,瓘亦以兵与宋混战,大败,与张琚皆自杀。混既杀瓘兄弟,请玄靓去王号,复称凉州牧而降晋。
第二二七回 燕王托孤慕容恪
冬十月,诸葛攸复将水陆二万,击燕人,自石门屯于河渚。
燕王隽使上庸王慕容评,率步骑五万与战东门。攸病,三军无主,因此大败。晋穆帝闻知,遣迎诏书前来,使谢万、郗昙主讨。万、昙复伐之。万矜豪傲物,但以啸咏自高,未尝抚众,兄安深忧之,谓万曰:“汝为元帅,宜数接对诸将,以悦其心,岂有傲诞如此,而能济事耶?”万乃召集诸将,一无所言,直以如意指四座云:“诸将皆劲卒。”诸将益恨之。安虑万不免,乃自偏师以下,每亲造诸将,善言抚谕,厚相亲托。既而万不敢进师,众人皆赖以援洛阳。昙以病退屯彭城,万以为燕兵大盛。故昙退即引兵还,众遂惊溃。万狼狈单骑归,军士欲图,以安之故止。晋帝闻知,以诏废为庶人,降昙号建武将军。于是许昌、颍川、谯、沛诸城,相次陷没,遂为燕所有。
庚申四年正月,燕王慕容隽宴群臣于蒲地阁。酒酣,赋诗,因与群臣谈经史,语及周太子晋,潸然流涕,顾谓群臣曰:“昔魏武追痛仓舒,孙权悼登无已,孤尝谓二主缘爱称奇,无大雅之体。自晔死以来,孤鬃发中白,始知二主有以而然。卿等言晔定何如也?孤今悼之,得毋贻怪将来乎?”时长史李绩对曰:“懿怀之在东宫,臣为中庶子,秉质志业,臣实不敢不知。
先太子大德有八,未见有缺也。至孝自天,性与道合,此其一也;聪敏慧悟,机思若流,此其二也;沉毅好断,理情无幽,此其三也;疾谀亮物,雅悦直言,此其四也;好学不辍,不耻下问,此其五也;英姿迈古,艺业超时,此其六也;虚怀恭敬,尊师重道,此其七也;轻财好施,勤恤民隐,此其八也;有此八德,境内士民,实感慕无极。”燕王隽闻言泣曰:“卿虽过誉,然此儿若在,吾死果能无忧。今景茂幼冲,器艺未举,卿以为何如?”绩曰:“皇太子天资岐嶷,圣敬日跻而八德暗然,二缺未补,雅好游畋,娱心丝竹,所以为损耳。”燕王隽顾谓太子暐曰:“伯阳之言,药石之惠,汝宜识之!”言毕,罢宴归宫。是夜,燕王隽寝疾,谓太原王恪曰:“今二方未平,景茂幼冲,社稷属汝何如?”恪曰:“太子虽幼,胜残致治之主也。臣何敢干正统?”隽怒曰:“兄弟之间,岂虚饰耶?”恪曰:“陛下若以臣能荷天下之任者,岂不能辅少主乎?”隽喜曰:“汝能为周公,吾复何忧?绩忠迈清亮,汝善遇之!”召吴王垂还邺,至是疾笃,召恪及司空阳骛、司徒评、将军慕容根,受遗诏辅政。谓曰:“朕欲与卿等平一天下,不幸到此难逃,此亦天命也。”又指太子谓恪曰:“此子年幼,今托付与卿,卿宜以骨肉为重,以慕周公之德而辅之,则吾在九泉之下,不忘贤弟。”言讫,泪下如雨。慕容恪曰:“陛下善保龙体,不可怀忧。太子虽幼,吾辅之!岂待再三耶?”隽点首而崩。寿四十九岁,在位十一年,改元者三。
却说慕容暐,字景茂,慕容隽之第三子也。隽因长子慕容晔死之故,乃立为太子也。燕王隽既死,百官举哀殓葬讫,大司马、太原王慕容恪率百官立太子暐为燕王,即皇帝位,改元建熙元年。以慕容恪为太宰、录尚书事,得行周公之事。暐既立大位而庸弱,国事皆委之于恪耳。当恪奏少主曰:“李绩清方忠亮,堪任大事,先帝临终以为恪言。陛下可以绩为尚书右仆射,同辅朝政。”时燕王憾绩,往在先帝面前,言其所短,因而谓恪曰:“万机之事,委之叔父、伯阳二人,朕请独裁何如?”此时李绩闻少主之言进,忧疾而死。临终谓家人曰:“吾不听先人之训,果有今日之故也!”言讫而卒。
先是李绩之父李虚,字子乔,初仕石氏,后始仕燕,历位尚书。前后固辞年老,不堪理政,燕王隽不许,转拜太子太保。
临终谓子绩曰:“以吾之才,而至于此,始者之愿亦已过矣!我死之后,汝不可以西夕之年,取笑于来今也!”绩不能遵依是语而辞退,是以忧死也。
却说将军慕容根自恃勋旧,有无上之心,乃私见太原王慕容恪而言曰:“主上幼冲,母后秉政,权在大王,何以不因其未定而取之?而甘在人下,非丈夫之所为也!”慕容恪愕曰:“公醉乎?何言之悖耶!昔曹藏、吴札并于家难之际,犹曰为君非吾节。况今储君嗣位,四海无危,宰辅受遗,奈何有私议,公忘先帝之言耶?”根乃大惧,陈谢而退。慕容恪以慕容根言告吴王垂,垂曰:“何不诛之?”恪曰:“今新遭大丧,二邻观衅,而宰辅自相诛夷,恐乖远近之望,且宜忍之。”时根私入宫,谬言于可足浑后及燕王暐曰:“太宰、太傅,将谋不轨,臣请发禁兵诛之。”后将从之,暐曰:“二公,国之亲贤,先帝托以孤嫠,必不肯尔,安知非太师欲为乱也?”乃止。根又思恋旧土,谋欲还东。恪知谮己,乃密奏根罪状,燕王暐使恪诛根及其党二十余人。
时新遭大丧,诛夷狼藉,内外忧惧。恪举止如常,人不见其有忧色,每出入,一人步从,或说以宜自严备,恪曰:“人情方惧,当安静以镇之,奈何复自惊扰?”恪虽综大任,而朝廷之礼,兢兢严谨。每事必与司徒评议之,虚心待士,咨询善道,量才授任,人不逾位。朝臣或有过失,不显其状,随宜而施,时人以为大愧,莫敢犯者。或有小过,自相责曰:“尔复欲望宰公迁官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