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雕龙义证 - 第 47 页/共 231 页

《左庵文论》:「崔瑗《南阳文学颂》,蔡邕《樊惠渠颂》,并见《全文》。彦和以此二篇别为一节,与班、傅之《北征》《西巡》分别言之者,缘彼二篇序亦有韵,此二篇序无韵,颂亦较长,惟序文终较颂为长耳。推舍人之意,以为颂之正文既以叙事为主,序文仍叙事,则有迭床架屋之弊。故序不宜『致美』,而以《赵充国颂》等篇为正也。」 〔二〕 「致美」,表达赞美之意,如《京兆樊惠渠颂》序首述农田水利之重要,并谓京兆尹樊陵命伍琼开掘樊惠渠,使卤地化为良田,受到人民歌颂。王应麟《辞学指南》「颂」类:「《宋书》曰:鲍照为《河清颂》,其序甚工,颂诗有序,亦不可略也。」 〔三〕 「而简约乎篇」以上,纪评:「此后世通行之格。」 〔四〕 挚虞《文章流别论》云:「昔班固为《安丰戴侯颂》,史岑为《出师颂》、《和熹邓后颂》,与《鲁颂》体意相类,而文辞之异,古今之变也。扬雄《赵充国颂》,颂而似雅,傅毅《显宗颂》,文与《周颂》相似,而杂以风雅之意。若马融《广成》《上林》之属,纯为今赋之体,而谓之颂,失之远矣。」《札记》:「案仲治论颂,多为彦和所取,然于颂之源流变体,有所未尽。」《斟诠》:「唯其如此,故彦和于叙及其『杂以风雅』之语后,而有『不辨旨趣』之讥也。」又:「彦和此节论挚虞《文章流别论》之品藻,虽颇精核,但……以为其语过于空洞,并未说明颂与风雅之旨趣究竟有何不同,使读者难于了解其指归所在,故于『至云杂以风雅』句后,即紧接此断案曰:『而不辨旨趣。』则其所谓『不辨』云者,自指挚虞之评语但言其然而未申述其所以然而言。若作『变』,则系转为扬傅二家之颂有所辩护,无论于语气辞意,俱嫌脱节,故以改从唐写本为胜。」唐写本「变」作「辨」,按作「辨」字是。 〔五〕 《吕氏春秋别类》篇:「相剑者曰:『白所以为坚也,黄所以为牣也。黄白杂,则坚且牣,良剑也。』难者曰:『白所以为不牣也,黄所以为不坚也。黄白杂,则不坚且不牣也,又柔则锩,坚且折,剑折且锩,焉得为利剑!』」       《注订》:「牣则亏坚,坚则失牣,黄自黄,白自白,不可混杂。坚不可以为牣,牣不可以为坚也。犹赋即赋,颂即颂,颂之变近于赋者,则非赋非颂,体乱则名不正矣。名不正则失义为多,故彦和之述颂,盖欲正其名也矣。」 及魏晋杂颂〔一〕,鲜有出辙。陈思所缀,以《皇子》为标〔二〕;陆机积篇,惟《功臣》最显〔三〕;其褒贬杂居,固末代之讹体也。〔四〕 〔一〕 《校证》:「『杂』原作『辨』,据唐写本改。」范注:「 辨,唐写本作『杂』,是。」《斟诠》:「『杂颂』隐指下文『陈思所缀』,『陆机积篇』为说。」 〔二〕 《玉海》卷六十引作「以《皇太子》为标」,下注云:「《 皇子生颂》见《初学记》,《皇太子颂》见《类聚》。」       《札记》:「文见《全三国文》卷十七。」范注引陈思王《皇太子生颂》,谓见《艺文类聚》四十五。按「缀」谓缀文,连缀辞句以成文也。「标」指标举,突出。 〔三〕 《玉海》卷六十引句下注云:「见《文选》。」黄注:「《 陆机集》有《汉高祖功臣颂》。」陆云《与兄平原书》:「《汉功臣颂》甚美。」梅注:「汉高祖功臣三十一人。」「积篇」,谓多篇。       《汉高祖功臣颂》,对汉高祖及其功臣主要是褒,但亦有贬,如称彭越为「谋之不臧,舍福取祸」,称韩王信为「人之贪祸,宁为乱亡」。即为「褒贬杂居」。 〔四〕 《左庵文论》:「『其褒贬杂居』二句,此专就陆士衡《汉高祖功臣颂》而言,与陈思王《皇子生颂》无涉。       「总上彦和之意,以为颂之体式所宜注意者有三:一、序不可长;二、与赋不同,应分其体;三、义主颂扬,有美无刺。」       「末代」,亦称末世,衰乱之世。《文心雕龙》两用「 末代」(另一次见《书记》篇),均指魏晋时期。       以上为第一段,论颂之意义、起源及颂体代表作家作品。 原夫颂惟典懿〔一〕,辞必清铄〔二〕,敷写似赋,而不入华侈之区〔三〕;敬慎如铭,而异乎规戒之域〔四〕;揄扬以发藻〔五〕,汪洋以树义〔六〕,虽纤曲巧致〔七〕,与情而变〔八〕,其大体所底〔九〕,如斯而已。 〔一〕 《校证》:「『典懿』原作『典雅』,谢校、徐校作『典懿』。案唐写本、《御览》正作『典懿』,今从之。」按「雅」亦通。 〔二〕 《诗周颂酌》:「于铄王师,遵养时晦。」毛传:「铄,美。」《定势》篇:「赋颂歌诗,则羽仪乎清丽。」王金凌:「铄是光采、光耀。……颂须清铄,这是在丽的基础上,配合褒德显容而表现其光采。」 〔三〕 《左庵文论》:「『颂惟典雅』至『而不入华侈之区』。颂主告神美德,与赋之『铺采』『体物』者有殊。故文必典重简约,应用经诰以致其雅。在赋如摛写八句,在颂则四语尽意。盖赋放颂敛,体自各别也。」       「赋」主要是铺陈事物,有所赞美,一般也是表现在「 体物」之中。「颂」则是直截了当地对人、事进行讴歌,若有所描绘,也是为颂德所需。       《三国志魏书武宣卞皇后传》注引《魏略》曰:「 (卞)兰献赋赞述太子(曹丕)德美,太子报曰:『赋者,言事类之所附也;颂者,美盛德之形容也。故作者不虚其辞,受者必当其实。』」 〔四〕 《左庵文论》:「三代之铭,分为二体:一主儆戒,略近于箴;一主颂美,与颂为伍。皆铭刻于器。前者如汤之《盘铭》及《大戴礼武王践祚》篇之铭十七章;后者如孔悝《鼎铭》是也。彦和此所谓铭,专指近于箴之一体而言,故谓颂应『敬慎如铭,而异乎规戒之域』,不知铭中尚有颂美之一体。此句若易铭为箴,则义无不安;以箴铭之作俱宜简敛,而箴则惟有规戒之义,无颂美之义也。」       陆机《文赋》:「颂优游以彬蔚。」李善注:「颂以褒述功德,以辞为主,故优游彬蔚。」吕向注:「优游,纵逸。彬蔚,华盛貌。」刘文典曰:「优游由雍容转来,颂陈之大堂之上,故须态度雍容。」黄叔琳评:「陆士衡云:诵优游以彬蔚,不及此之切合颂体。」《札记》:「按彦和此文『敷写似赋』二句,即彬蔚之说;『 敬慎如铭』二句,即优游之说。」       这是说颂的特征在铺张描写上有似于赋,但不像赋那样的华丽夸张;在写颂的态度上,敬慎有似于铭,但不像铭那样的含有规戒之意。       《札记》:「又或变其名而实同颂体,则有若赞,有若祭文,有若铭,有若箴,有若诔,有若碑文,有若封禅,其实皆与颂相类似。」《文镜秘府论论体势》引此作:「颂者敷陈似赋,而不华侈;恭慎如铭,而异规箴。」 〔五〕 班固《两都赋序》:「雍容揄扬。」李善注:「揄,引也;扬,举也。」「引举」即称扬之意。曹植《与杨德祖书》:「辞赋小道,固未足以揄扬大义,彰示来世也。」 〔六〕 刘孝威《重光诗》:「风神洒落,容止汪洋。」「汪洋」用来形容深广,常指人的气度或文章气势。柳宗元《宣城县开国伯柳公行状》:「凡为文,去藻饰之华靡,汪洋自肆,以适己为用。」唐写本「义」作「仪」。       《文镜秘府论论文体六事》,其一云:「夫模范经诰,褒述功业,渊乎不测,洋哉有闲,博雅之裁也。称博雅则颂论为其标。颂明功业,论陈名理,体贵于弘,故事宜博;理归于正,故言必雅也。」《文选序》:「颂者,所以游扬德业,褒赞成功。」 〔七〕 《校释》:「唐写本作『虽纤巧曲致』,是。」《校注》:「《谐隐》篇『纤巧以弄思』,正以『纤巧』连文;《神思》篇『文外曲致』,亦以『曲致』为言。」《斟诠》:「案仍从今本为胜。盖『纤曲』与『巧致』上下对文,二者皆状名短语,而非并列复词,如此始可与下句『与情而变』相贯串,否则便难于索解矣。《佩文韵府》卷六十三、四『寘』三『巧致』条引与今本同。」又:「纤曲巧致,此四字与《神思》篇所谓『思表纤旨,文外曲致』二语之用词大同小异。『纤曲』一词亦见《宗经》篇『礼以立体,据事制范,章条纤曲』。唯彼此用法不同。彼作并列复词,此则为状名短语,不可不辨。所谓『纤曲』,谓纤微之衷曲,有『微意』之义。……『巧致』,谓巧妙之意致,犹言『妙恉』。」 〔八〕 唐写本「与」作「兴」。       《校证》:「《明诗》篇『情变之数可监』,……《隐秀》篇『文情之变深矣』,……是『情变』一词,本书习见,此文亦以『情变』为言,非以『兴情』连文也。」 〔九〕 《校注》:「『底』唐写本作『弘』,《御览》引同。按:『弘』字是,『弘』与『宏』通,『底』盖『宏』之形误。《通变》篇『宜宏大体』,语意与此同,可证。」       《校证》:「案『弘』读如《序志》篇『弘之已精』之『弘』,亦通。」按「底」通「抵」,到也。       王应麟《辞学指南》引西山先生(真德秀)曰:「赞颂皆韵语,体式类相似。赞者赞美之辞,颂者形容功德。然颂比于赞,尤贵赡丽宏肆(夹注:须铺张扬丽,以典雅丰缛为贵)。」吴讷《文章辨体序说》:「西山云:赞颂体式相似,贵乎赡丽宏肆,而有雍容、俯仰、顿挫、起伏之态,乃为佳作。」陈绎曾《文说》:「颂宜典雅和粹。」       《左庵文论》:「颂之作法:第一,应有雅音,常手为文,音节类不能和雅;试取东汉蔡伯喈所作,与常文相较,即可辨其高下之所在。第二,颂虽主形容,但不可死于句下;应以从容揄扬,涵蓄有致为佳。第三,颂文以典雅为主,不贵艰深;应屏退杂书,惟镕式经诰。现汉人所传之颂,皆文从字顺,自然而工;正不赖僻典诂字,以致奥远(颂中若如《法言》《典引》及赋之用字,即为讹体),可以知已。       「后世之颂,大抵摹拟陆士衡《汉高祖功臣颂》者为多。斯篇文固细密,作法亦中准绳。惟取格宜高,以此为法,恐易流于板滞。(后世之颂,即使体裁去古未远,然决不能如古人之简约,以乏疏朗之致,而有涂附之弊也。)今欲作颂,姑舍《周颂》、《商颂》以去高远;其切而近者,自应以陆士衡《功臣颂》为式,而参以汉人之疏朗,以矫其板滞,再求音节和雅,即可得其体要矣。」       以上为第二段,论颂的写作要领及其风格特点。 赞者,明也,助也〔一〕。昔虞舜之祀,乐正重赞〔二〕,盖唱发之辞也〔三〕。 〔一〕 范注:「谭献校云:『案《御览》有助也二字,黄本从之,似不必有。』案谭说非。唐写本亦有『助也』二字。」       《校证》:「下文『并扬言以明事,嗟叹以助辞』,即承此『明也,助也』为说。」       《札记》:「彦和兼举明、助二义,至为赅备。详赞字见经,始于《皋陶谟》。郑君注曰:『明也。』盖义有未明,赖赞以明之。故孔子赞《易》,而郑君复作《易》赞,由先有《易》而后赞有所施,《书》赞亦同此例。至班孟坚《汉书》赞,亦由纪传意有未明,作此以彰显之,善恶并施。故赞非赞美之意。而后史或全不用赞,或其人非善,则亦不赞。此缘以赞为美,故歧误至斯。史赞之外,若夏侯孝若《东方朔画赞》,则赞为画施;郭景纯《山海经、尔雅图赞》,则赞为图起,此赞有所附者,专以助为义者也。」       明陈懋仁《文章缘起注》「赞」类袭此文云:「赞者明事,而嗟叹以助辞也。」 〔二〕 《玉海》卷六十引「赞」作「赞」,其下注云:「《尚书大传》。」       《尚书大传》:「舜为宾客,而禹为主人。乐正进赞曰:『尚考大室之义,唐为虞宾,至今衍于四海;成禹之变,垂于万世之后。』于时,卿云聚,俊士集,百工相和而歌《卿云》。」郑注:「舜既使禹摄天子之事,于祭祀避之宾客之位……乐正,乐官之长,《周礼》曰大司乐。」王通《中说礼乐》篇:「薛收曰:『赞其非古乎?』子曰:『唐虞之际,斯为盛大,禹皋陶所以顺天休命也。』」       《左庵文论》:「『乐正重赞』见《尚书大传》。此为赞字见于古书之最早者。当为赞礼之赞,有助字之义,犹言相礼也。彦和以为『唱发之辞』,恐不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