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雕龙义证 - 第 45 页/共 231 页

〔四〕 《校证》:「原无『故』字,据唐写本、《御览》补。又《 御览》『兼』作『资』。」《校注》:「《御览》、《唐类函》引,亦有两『故』字,与唐写本合。」《诗大序》:「至于王道衰,礼义废,政教失,国异政,家殊俗,而变风变雅作矣。国史明乎得失之迹,伤人伦之废,哀刑政之苛,吟咏情性,以风其上,达于事变而怀其旧俗者也。」「变」,指的是时世由盛变衰,政教纲纪大坏。郑玄《 诗谱序》:「故孔子录懿王、夷王时诗讫于陈灵公淫乱之事,谓之变风、变雅。」在《国风》中,《邶风》以下十三国风为变风,但《豳风》有描写西周初期周公东征的事;《大雅》中《民劳》以后的诗、《小雅》中《六月》以后的诗为变雅,但其中也有赞扬美政的。马瑞辰以为正变以政教得失而分,而不以时间为界。 〔五〕 《玉海》卷六十引,此二句下注云:「《流别论》曰:『颂,诗之美者也。』」《左庵文论》:「颂之本源盖出于《诗》。六义四始,颂并厕焉。《诗序》云:『颂者,美盛德之形容,以其成功告于神明者也。』斯其涵义,第一重美。彦和云:『风雅序人,事兼变正;颂主告神,义必纯美。』是风雅可有美刺,颂则有美无刺也。其次重形容。《说文》:『颂,貌也。』(即形容之容字,『容』本为包容之义,与形容之义无涉。)古代诗歌皆可入乐。乐者,兼备歌舞;故形容盛德,必舞与声相应以方物之也。又次重告于神明。颂之最古者,推《商颂》五篇,其词率皆祭祀祖宗所用。即《周颂》三十余篇,非祭祀天神地祇,即为祭宗庙之文。是知告于神明乃颂之正宗也。逮及《鲁颂》,多美僖公,不皆祭神之词,是颂体之渐变。两汉以降,但美盛德,兼及品物,非必为告神之乐章矣。」       曹学佺批:「颂亦本于风雅,故挚虞云:『杂以风雅,而不变旨趣。』」       总以上,纪评曰:「此颂之本始。」 鲁以公旦次编,商以前王追录〔一〕,斯乃宗庙之正歌〔二〕,非燕飨之常咏也〔三〕。《时迈》一篇,周公所制〔四〕;哲人之颂,规式存焉〔五〕。 〔一〕 《训故》:「《诗》传:成王赐鲁天子之礼乐,以祀周公,故有《鲁颂》。《诗商颂玄鸟》,祭祀宗庙之乐,而曰『天命玄鸟』,又曰『奄有九有』,是追叙商王之所由生,以及有天下之初也。」按此二句梅本、黄本俱作「鲁国以公旦次编,商人以前王追录」。此据唐写本及《御览》改。       黄注:「《诗序》:《商颂那》,祀成汤也;《烈祖》,祝中宗也;《玄鸟》,祀高宗也;《长发》,大禘也;《殷武》,祝高宗也。皆前代祭祀宗庙之乐。」范注:「郑玄《鲁颂谱》:『 初,成王以周公有太平制典法之勋,命鲁郊祭天三望,如天子之礼( 此据《礼记明堂位》文);故孔子录其诗之颂,同于王者之后。』又《商颂谱》:『宋大夫正考父校商之名颂十二篇于周太师,以《那》为首,归以祀其先王(郑说本《鲁语》)。孔子录诗之时,唯得此五篇而已。』」       《鲁颂谱》正义:「《明堂位》云:『武王崩,成王幼,周公践天子之位,以治天下六年,制礼作乐,颁度量,而天下大服。七年致政于成王,以周公有勋劳于天下,命鲁公世世祀周公以天子之礼。』……是成王命鲁之郊天也。……由命鲁得郊天,用天子礼,同于王者之后,故孔子亦录取诗之颂,同于王者之后也。王者之后而有颂者,正谓宋有《商颂》,解《鲁颂》所以得与《商颂》同称颂之意也。」「鲁以公旦次编」意谓鲁以成王赏赐天子礼乐以祀周公,故其颂《駉》、《有駜》等四篇,得紧次编列于《周颂》之后。 〔二〕 唐写本「正歌」作「政哥」。《左庵文论》:「此语义殊未备,因告于神明,括有郊祀天地社稷宗庙而言;非仅限于宗庙也。」 〔三〕 《校注》:「『燕飨』,唐写本作『飨燕』……按元本、弘治本、汪本、畲本、张本、两京本……并作『飨燕』,与唐写本合。」       《校证》:「《御览》、《玉海》『常』作『恒』。」按《玉海》六十于「非飨燕之恒咏也」句下注云:「《商颂》非以成功告神,其体异于《周颂》。《鲁颂》咏僖公功德,纔如变风之美者耳,又与《商颂》异。」 〔四〕 唐写本「制」作「制」。《国语周语上》:「周文公之颂曰:『载戢干戈,载橐弓矢,我求懿德,肆于时夏,允王保之。』」韦昭注:「文公,周公旦之谥也。颂,《时迈》之诗也。武王既伐纣,周公为作此诗,巡守告祭之乐歌也。」《左庵文论》:「《国语》引《时迈》,谓为周文公之颂(《周语上》)。彦和之言,盖本于此。」       范注:「《毛诗序》曰:『《时迈》,巡守告祭柴望也。』《正义》曰:『宣十二年《左传》云,昔武王克商,作颂曰「载戢干戈」,明此篇武王事也。《国语》称周公之颂曰「载戢干戈」,明此诗周公作也。』」 〔五〕 此二句意谓圣哲所作之颂,存有颂体之规模法式。 夫民各有心,勿壅惟口〔一〕;晋舆之称原田〔二〕,鲁民之刺裘s〔三〕,直言不咏〔四〕,短辞以讽,丘明、子高,并谓为颂〔五〕,斯则野颂之变体〔六〕,浸被乎人事矣〔七〕。 〔一〕 《校注》:「按《诗大雅抑》:『其维愚人,覆谓我僭,民各有心。』」《国语周语上》:「召公曰:是障之也。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夫民虑之于心,而宣之于口,成而行之,胡可壅也?」 〔二〕 《训故》:「《春秋左传》:晋侯次于城濮,楚师背酅而舍,晋侯患之,听舆人之诵曰:『原田每每,舍其旧而新是谋。』」按此见僖公二十八年。杜注:「高平曰原,喻晋军美盛,若原田之草每每然,可以谋立新功,不足念旧惠也。」「每每」,同膴膴,肥美貌。 〔三〕 梅注:「《吕氏春秋》曰:『孔子始用于鲁,鲁人鹥诵之曰:麛裘而x,投之无戾。x而麛裘,投之无邮。』」「鹥」,人名也。「麛」,鹿子也,其皮以为裘,加裼衣以朝君。「投」,弃也。「 戾」、「邮」,皆罪也。按此见《乐成》篇。唐写本「s」作「x」。《斟诠》:「x,《释名》训蔽膝;s,《诗小雅》毛传训容刀。字本有别,惟《集韵》谓『s』为『x』之或字。」 〔四〕 「直言不咏」,唐本作「直不言咏」。《考异》:「直言与下句短辞相偶,唐写本笔倒,误。」 〔五〕 《训故》:「此子顺述孔子之事,非子高也。子高,孔穿之字。」       范注:「《孔丛子陈士义》篇:子顺曰:先君初相鲁,鲁人谤诵曰:『麛裘而芾,投之无戾;芾而麛裘,投之无邮。』及三年政成,化既行,民又作诵曰:『衮衣章甫,实获我所;章甫衮衣,惠我无私。』」「并谓为颂」原作「并谍为诵」。《校释》:「『 谍』疑『谓』误。『诵』应从唐写本作『颂』。」 〔六〕 《校证》:「『颂』原作『诵』,据唐写本改。」 〔七〕 唐写本「乎」作「于」,应据改。       总以上,纪评:「此颂之渐变。」《左庵文论》:「『 夫民各有心』至『浸被乎人事矣』。此节彦和羼诵于颂,实为失考。案《说文》:『诵,讽也。』与颂义别。如所引《左传》僖公二十八年:晋舆人之诵,及《孔丛子》载鲁人谤诵孔子之词(见《陈士义》篇),并皆百姓之歌谣;乃讽诵之诵,而非风、雅、颂之颂。」       《斟诠》直解为「是则民间口头之协韵之诵语,乃颂之变体,而颂体由原本告祭宗庙之舞乐,亦渐进加诸人事矣。」       《校释》:「舍人此篇,辨章颂之源流,乃举『原田』『裘s』,皆谓之颂。考原田、裘s,本属诵体,故美刺可用。若果是颂,则斯体之讹,不自后代矣。惟今本此文『为颂』、『野颂』皆作『诵』字,与唐写本异。疑后人据《左传》《吕览》改舍人之文。细绎此段文章,舍人原本固是『颂』字,岂当时传写《左传》《吕览》有作『颂』者,舍人因据以入文,又于诵、颂通用之故,有所未照?是以文意不免小疵。然『末代讹体』之论,实为不刊之言,因为辨正之如此。」 及三闾《橘颂》〔一〕,情采芬芳〔二〕,比类寓意〔三〕,又覃及细物矣〔四〕。 〔一〕 梅注:「三闾,即屈原,掌王族昭、屈、景三姓,故曰三闾。」何焯批云:「《橘颂》乃赋也。」       黄注:「《离骚》序:屈原与楚同姓,仕于怀王,为三闾大夫。着《九章》,内一篇曰《橘颂》。」       范注:「《孟子万章》篇:『颂其诗。』颂诗,即诵诗也。故《橘颂》即《橘诵》,亦即《橘赋》。推之汉人所作,尚存此意。王褒《洞箫颂》即《洞箫诵》,亦即《洞箫赋》。马融《广成颂》即《广成诵》,亦即《广成赋》。盖诵与赋二者音调虽异,而大体可通,故或称颂,或称赋,其实一也。」 〔二〕 《校证》:「唐写本『情采』作『辞采』。」斯波六郎:「 作『辞采』者是。此句专谓形式。」 〔三〕 《楚辞集注》:「旧说:屈原自比志节如橘,不可移徙是也。篇内意皆放此。」《校证》:「《御览》『寓意』作『属兴』。」屈原用橘来自比,如「独立不迁,岂不可喜兮。深固难徙,廓其无求兮。苏世独立,横而不流兮。」 〔四〕 此句唐写本作「乃覃及乎细物矣」。范注:「覃,延也。」《楚辞通释》:「按李衡言『江陵有千头木奴』,则楚之宜橘旧矣。原偶植之,因比物类志为之颂,以自旌焉。」       《左庵文论》:「『及三闾《橘颂》』至『又覃及细物矣』。此节推论颂体之渐变。颂之本源,用于容告神明;降及战国,称美物类者,亦可称为颂。议其正变,则《汉书礼乐志》之《郊祀歌》及唐山夫人《安世房中歌》,皆以祭神为主,与《商颂》、《周颂》相同,实为颂之正宗。至于屈平《九章》之《橘颂》,美及细物,乃颂之变体矣。汉魏之际,此类最多。如《菊花颂》等篇,与三代之颂殊途,然亦颂之一体。盖虽非述德告神,而与『美』之旨弗悖焉。三代之时,赋颂二体,皆诗之附庸;自兹而后,蔚为大国。汉魏之四言诗虽与颂相近,而于文体中称颂不称为诗;其区分盖皆起于三代后也。」 至于秦政刻文,爰颂其德〔一〕;汉之惠景〔二〕,亦有述容〔三〕;沿世并作,相继于时矣〔四〕。 〔一〕 唐写本「于」作「乎」。《玉海》卷六十引此文,注云:「 见《史记》。」黄注:「《史记》:秦始皇者名政,东行郡县,上邹峄山,立石,与鲁诸儒生议刻石,颂秦德。」       《札记》:「《史记》载泰山、琅琊台、之罘、东观、碣石、会稽刻石文凡六篇,独不载邹峄山刻石文。案秦刻石文多三句用韵,其后唐元结作《大唐中兴颂》,而三韵辄易,清音渊渊,如出金石,说者以为创体,而不知远效秦文也。」范注引严可均《全秦文》曰:「案秦刻石三句为韵,唯《琅琊台》二句为韵,皆李斯之辞。」       《史记秦始皇本纪》:「二十八年,始皇东行郡县,上邹峄山。立石,与鲁诸儒生议刻石颂秦德,议封禅望祭山川之事。乃遂上泰山,立石,封,祠祀。下,风雨暴至,休于树下,因封其树为五大夫。禅梁父。刻所立石。……于是乃并勃海以东,过黄、腄,穷成山,登之罘,立石颂秦德焉而去。南登琅琊,大乐之,留三月。乃徙黔首三万户琅琊台下。复十二岁,作琅琊台,立石刻,颂秦德,明得意。」又:「三十四年,……始皇置酒咸阳宫,博士七十人前为寿。仆射周青臣进颂。」又:「三十七年十月癸丑,始皇出游。……上会稽,祭大禹,望于南海,而立石刻颂秦德。」       《论衡须颂》篇:「秦始皇东南游,升会稽山,李斯刻石,纪颂帝德,至琅琊亦然。秦无道之国,刻石文世,观读之者,见尧舜之美。由此言之,须颂明矣。」       《左庵文论》:「秦之刻石,与三代之颂不同。颂之音节虽无可考,然三代之诗皆可入乐,颂为诗之一体,必可被之管弦。秦刻石则恐皆不能谱入乐章。故三代而后,颂与诗分,此其大变迁也。」 〔二〕 《玉海》卷六十引本文于本句下注云:「李思《孝景帝颂》十五篇。」 〔三〕 范注:「《汉书艺文志》有李思《孝景皇帝颂》十五篇。案彦和之意,以孝惠短祚,景帝崇黄老,不喜文学;然《郊祀志》( 按应为《礼乐志》)尚称:『孝惠二年,使乐府令夏侯宽,备其箫管,更名曰《安世乐》,高庙奏《武德》《文始》《五行》之舞……孝景采《武德舞》以为《昭德》,以尊太宗庙。』故云亦有述容也。」《安世乐》、《昭德舞》,是惠帝景帝继述高祖的音乐而成的乐舞,所以称「述容」。《斟诠》:「『亦有述容』云者,正指此颂乐之舞容而言。」 〔四〕 《汉书淮南王安传》:「时武帝方好艺文,以安属为诸父,辩博善为文辞,……又献《颂德》及《长安都国颂》,每宴见,谈说得失,及方技赋颂,昏莫然后罢。」       总以上,纪评:「此颂体之初成。」 若夫子云之表充国〔一〕,孟坚之序戴侯〔二〕,武仲之美显宗〔三〕,史岑之述熹后〔四〕,或拟《清庙》〔五〕,或范《駉》《那》〔六〕,虽浅深不同〔七〕,详略各异,其褒德显容,典章一也〔八〕。 〔一〕 《玉海》卷六十于本句下注云:「见《汉书》。」《文章流别论》:「扬雄《赵充国颂》,颂而似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