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雕龙义证 - 第 44 页/共 231 页
〔二〕 「体要」,谓大体与纲要。荀悦《汉纪后序》:「于是乃作考旧,通达体要,以述汉纪。」在《文心雕龙》里,「体要」有时也作「大体」或「大要」,都是一个意思。在这篇里,「体要」就是指的「大体」。
〔三〕 《补注》:「《战国策秦策》:『木实繁者披其枝。』」
〔四〕 《风骨》篇:「辞之待骨,如体之树骸,若瘠义肥辞,繁杂失统,则无骨之征也。」
〔五〕 《奏启》篇:「必使理有典刑,辞有风轨。」袁宏《三国名臣序赞》:「风轨德音,为世作范,不可废也。」是「风轨」犹风范。
皇甫谧《三都赋序》:「昔之为文者,非苟尚辞而已,将以纽之王教,本乎劝戒也。」
《论衡谴告》篇:「孝武皇帝好仙,司马长卿献《大人赋》,上乃仙仙有凌云之气。孝成皇帝好广宫室,扬子云上《甘泉颂》,妙称神怪,若曰非人力所能为,鬼神力乃可成。皇帝不觉,为之不止。长卿之赋,如言仙无实效;子云之颂,言奢有害。孝武岂有仙仙之气者,孝成岂有不觉之惑哉?」
〔六〕 《法言吾子》篇:「或问:『吾子少而好赋?』曰:『然。童子雕虫篆刻。』俄而曰:『壮夫不为也。』或曰:『赋可以讽乎?』曰:『讽乎,讽则已。不已,吾恐不免于劝也。』或曰:『雾縠之组丽。』曰:『女工之蠹矣。』」西汉学童必习秦书八体,虫书、刻符是其中的两体,纤巧难工。以喻作赋绘景状物,与雕刻虫书、篆写刻符相似,都是童子所习的小技。「雾縠」,言锦绣,以比文章之浮华而无实用者。
以上是说那些舍本逐末的人,蔑视而遗弃本质。他们虽然读了上千篇的赋,对于作赋的要领(包括风格要求)越来越弄不清楚。这样铺陈辞采的结果,好象大量的花朵压损了花枝;大量的肥油反而有害于骨体。在风范品德方面没有什么可贵之处,对于劝戒也没有帮助。这样的赋就成了雕虫小技,没有什么价值了。
范注:「李调元《赋话》云:『邺中小赋,古意尚存。齐梁人为之,琢句愈秀,结字愈新,而去古亦愈远。沈休文《桐赋》喧密叶于凤晨,宿高枝于鸾暮,即古变为律之渐矣。』齐梁文人,竞尚藻艳,淫辞害义,观戒莫闻。」
第四段讲作赋的规格要求和风格要求,就是《序志》篇所谓「敷理以举统」。
赞曰:赋自诗出,分歧异派〔一〕。写物图貌,蔚似雕画〔二〕。抑滞必扬,言旷无隘〔三〕。风归丽则〔四〕,辞翦荑稗〔五〕。
〔一〕 「分歧异派」,唐写本作「异流分派」。
纪评:「此分歧异派,非指赋与诗分,乃指京殿一段、草区一段言之,而其说仍侧注小赋一边。」
《斟诠》谓「异流分派」,「言赋为六义之附庸,其体裁导源于诗,而屈偏写志,宋宗铺采,同源而异流,荀则兼综咏物说理,陆贾则主博辨骋辞,一致而分派;后之词人,顺流而作,或为京殿苑猎之长篇巨制,或为草区禽族之小型短品,采姿翻新,未可一概论也。」
〔二〕 《后汉书文苑传》:「赞曰:情志既动,篇辞为贵。抽心呈貌,非雕非蔚。殊状共体,同声异气。言观丽则,永监淫费。」这里讲「蔚似雕画」是专对赋而言,和「非雕非蔚」的观点稍有区别。
《艺概赋概》:「戴安道画《南都赋》,范宣叹为有益。知画中有赋,即可知赋中宜有画矣。」《斟诠》:「论其描写景物,图模形貌,文采郁茂,有似雕刻绘画之美。」
〔三〕 《校证》:「『抑』原作『』,据唐写本改。『旷』原作『庸』,唐写本作『旷』。孙人和曰:『陆士衡《文赋》云:言旷者无隘。此彦和所本。』……今据改。」按《文赋》原文为「言穷者无隘,论达者为旷」。
《校注》:「赋主于铺张扬厉,故曰:『抑滞必扬,言旷无隘。』」《斟诠》:谓作赋「言语放旷,文思自可通畅无阻」。
〔四〕 《法言吾子》篇:「诗人之赋丽以则。」
〔五〕 「荑」原作「美」。《札记》:「美当作荑。《孟子告子上》:『不如荑稗。』荑与蕛通。」按唐写本作稊。「稊」,草名,似稗,亦作蕛。《尔雅》郭注:「蕛似稗,布地生秽草。」
元祝尧《古赋辨体》卷三《两汉体上》:「骚人之赋与诗人之赋虽异,然犹有古诗之义,辞虽丽而义可则。……词人之赋,……辞极丽而过淫伤已。诗人所赋,固以吟咏情性也;骚人所赋,有古诗之义者,亦以其发乎情也。其情不自知而形于辞,其辞不自知而合于理。情形于辞,故丽而可观;辞合于理,故则而可法。然其丽而可观,虽若出于辞,而实出于情;其则而可法,虽若出于理,而实出于辞。……或失之于情,尚辞而不尚意,则无兴起之妙,而于则乎何有?……又或失之于辞,尚理而不尚辞,则无咏歌之遗,而于丽乎何有?……二十五篇之《骚》,莫非发乎情者,……所以其辞也丽,其理也则。……汉兴,赋家专取……骚中赡丽之辞以为辞,……若情若理,有不暇及。故其为丽已异乎《风》《骚》之丽,而则之与淫遂判矣。……心乎古赋者,诚当祖《骚》而宗汉,去其所以淫,而取其所以则,则庶不失古赋之本义云。」
梁章巨《退庵论文》(《文学津梁》本):「王惕甫有《读赋卮言》一卷,自导源至总指,凡分十六段,自序谓上下源流,考镜得失,略仿东莞《雕龙》之例,盖近人之善言赋,无有过于是书者。」
颂赞 第九
范注:「赞应作赞,说见《征圣》篇。」《释名释言语》:「
颂,容也,叙说其成功之形容也。」又《释典艺》:「称颂成功谓之颂。」又:「称人之美曰赞。赞,纂也,纂集其美而叙之也。」
《文章流别论》:「王泽流而诗作,成功臻而颂兴,德勋立而铭着,嘉美终而诔集。……《周礼》太师掌教六诗:曰风,曰赋,曰比,曰兴,曰雅,曰颂。……颂者,美盛德之形容。……后世之为诗者多矣,其称功德者谓之颂,其余则总谓之诗。颂,诗之美者也。古者圣帝明王,功成治定而颂声兴。于是史录其篇,工歌其章,以奏于宗庙,告于鬼神。故颂之所美者,圣王之德也,则以为律吕。或以颂形,或以颂声,其细已甚,非古颂之意。」
《札记》:「以今考之,诵其本谊(义),『颂』为借字,而形容颂美,又缘字后起之谊也。……是则颂之谊,广之则笼罩成韵之文,狭之则唯取颂美功德。至于后世,二义俱行。」
《校释》:「《说文》曰:『诵,讽也。』『颂,貌也。』诵之与颂,其义迥别。康成注《诗》《礼》,皆以美盛德之形容者为颂,古无以刺过之诗为颂者。是以彦和论颂,谓『褒贬杂居,固末代之讹体』也。惟诵之为用,止于讽诵,故其为体,得兼美刺。家父之诵,诵之刺也,吉甫则美诵矣,其显证也。然诵、颂二名,声近通用,经典多有。后人多闻颂为诗篇之异体,鲜知诵亦乐章之别称,遂习而不察也。」
《左庵文论文心雕龙颂赞篇(下)》(刘申叔遗说,罗常培笔述,《国文月刊》一卷十期):「赞之一体,三代时本与颂殊途,至东汉以后,界囿渐泯。考其起源,实不相谋。赞之训诂:(一)明也;(二)助也。本义惟此而已。文之主赞明者,当推孔子作《十翼》以赞《周易》为最古;乃知赞者,盖将一书之旨为之融会贯通以明之者也。及班孟坚作《汉书》,于志、表、纪、传之后,缀以『赞曰』云云,皆就其前之所纪,贯串首尾,加以论断,亦与此旨弗悖。由是以推,东汉以前,赞与颂之为二体甚明。即就形式言,颂必有韵,而赞则可有韵亦可无韵也(《汉书》之赞皆无韵)。
「逮及后世,以赞为赞美之义,遂与古训相乖。不知《汉书》纪、传所载,非尽贤哲,而孟坚篇必有赞,岂皆有褒无贬,有美无刺乎?(如吴王濞传亦有赞)盖总举一篇大意,助本文而明之耳。正以见其不失古义也。
「至范蔚宗《后汉书》,乃以孟坚之传为论(无韵),而以叙传中述某某第几为赞(四言有韵)。《文选》因名之为述赞,别立一类。夫以《汉书》本文祇称为述者,而《后汉书》易名之曰赞。即此可以明两汉与六朝区分文体之不同之点矣。
「东汉,郑康成有《尚书赞》,叙《尚书》之源流;文亦散行,有类于后世之序。而汉碑中多有四言韵文而称为序者,又实即后世之所谓赞体。且古常以序赞并称,故知赞之与序实源出一途。至如后之以赞颂相近,盖就变体以言,非其本也。然自东汉以后,颂与赞已不甚分别矣。彦和于赞之本源,考之犹有未精,因附益之于此。」
四始之至,颂居其极〔一〕。颂者,容也,所以美盛德而述形容也。〔二〕昔帝喾之世,咸墨为颂,以歌《九韶》〔三〕。自商已下〔四〕,文理允备〔五〕。
〔一〕 范注:「四始见《宗经》篇。郑玄《周颂谱》:『颂之言容,天子之德,光被四表,格于上下,无不覆焘,无不持载,此之谓容。于是和乐兴焉,颂声乃作。』正义:『此解名之为颂之意。颂之言容,歌成功之容状也。』」
《诗大序》:「是以一国之事,系一人之本,谓之风。言天下之事,形四方之风,谓之雅。雅者,正也,言王政之所由废兴也。政有小大,故有《小雅》焉,有《大雅》焉。颂者,美盛德之形容,以其成功告于神明者也。是谓四始,诗之至也。」郑笺:「始者,王道兴衰之所由。」正义引郑玄答张逸云:「《风》也,《小雅》也,《大雅》也,《颂》也,此四者,人君行之则为兴,废之则为衰。」正义又云:「诗之至者,诗理至极,尽于此也。」
〔二〕 《玉海》卷六十引:「颂者,容也,所以美盛德而述形容也。」下注:「朱文公曰:颂、容古字通。」
《左庵文论文心雕龙颂赞篇(上)》(《国文月刊》,一卷九期):「郑康成以容为包容之义,故《诗谱》云:『颂之言容。天子之德,光被四表,格于上下,无不覆焘,无不持载,此之谓容。』(《周颂谱》)与《诗序》不合。今案《说文》:『颂,貌也。』则仍当从《诗序》形容之义。」
《周礼太师》郑注曰:「颂之言诵也,容也,诵今之德,广以美之。」孙诒让云:「颂、诵、容并声近义通。」
《文镜秘府论六义》:「六曰颂。王曰:『颂者,赞也,赞叹其功,谓之颂也。』」
〔三〕 梅注:「咸墨,帝喾臣。帝命咸作《九韶》、《六列》、《
六英》。」《左庵文论》:「彦和以咸墨(当依唐写本作咸黑)之颂为最古,今考《庄子》谓,黄帝张乐洞庭,有焱氏作颂(见《天运》篇)。当又在前。又,《古诗纪》引有黄帝时之《衮龙颂》,谓见《
史记乐书》。案《史记》无此文,第见于晋王嘉《拾遗记》,真伪尚不可定。」
《吕氏春秋仲夏纪古乐》篇:「帝喾命咸黑(《玉海》一○三引《吕氏春秋》作咸墨。)作为声,歌《九招》、《六列》、《六英》。……帝舜乃命质修《九招》、《六列》、《六英》以明帝德。」毕沅校云:「《招》、《列》、《英》至此始见,故诱于此下注,则上乃衍文明矣。」范注:「按《困学纪闻》四:『帝喾命咸黑作为声歌,……然则《九招》作于帝喾之时,舜修而用之。』『
墨』,唐写本作黑;『韶』,唐写本作招。是。」《校注》:「按作『咸黑』是。咸黑事见《吕氏春秋古乐》篇。《古乐志》亦云:『
古之善歌者有咸黑。』(《御览》卷五七三引)」又:「按作『招』与《吕氏春秋古乐》篇合,……当据改。」
〔四〕 《校注》:「『商』下唐写本有『颂』字。按有『颂』字,语意始明。《御览》、《唐类函》引,亦并有之。」按《唐类函》作「自《商颂》以下,文理克备。」《玉海》卷六十引作「自商以下」。其实《商颂》亦宋人歌其先祖之诗,非殷商时之作。
《考异》:「此言自商以下之文理允备,非专指颂而言,故下文列举风、雅、颂各体也。唐写本『颂』字衍。」
〔五〕 《商颂谱》:「问:周太师何由得《商颂》?曰:周用六代之乐,故有之。」正义:「自夏以上,周人亦存其乐,而得无其诗者,或本自不作,或有而灭亡故也。」王应麟《辞学指南》「颂」类:「《诗》有六义,六曰颂。《庄子》曰:『黄帝张《咸池》之乐,有猋氏为颂。』《文心雕龙》曰:『帝喾之世,咸墨为颂,以歌《九韶》。』商周及鲁皆有颂,所以游扬德业,褒赞成功。」《诏策》:「
建安之末,文理代兴。」《奏启》:「魏代名臣,文理迭兴。」「文理」,谓文辞条理。
夫化偃一国谓之风〔一〕,风正四方谓之雅〔二〕,雅容告神谓之颂〔三〕。风雅序人,故事兼变正〔四〕,颂主告神,故义必纯美〔五〕。
〔一〕 《论语颜渊》:「草上之风必偃。」这是说风吹草倒,旧用以比喻教化的普及。《晋书潘尼传》《释奠颂》:「学犹莳苗,化若偃草。」《诗大序》:「风,风也,教也;风以动之,教以化之。」
〔二〕 《诗大序》正义:「诗人总天下之心,四方风俗,以为己意,而咏歌王政,故作诗道说天下之事,发见四方之风,所言者乃是天子之政,施齐正于天下,故谓之雅,以其广故也。」「风正四方」,意谓以风匡正四方。
〔三〕 《校证》:「『雅容告神谓之颂』,原作『容告神明谓之颂』,今从唐写本、《御览》改。」《斟诠》:「彦和开宗明义云:『
四始之至,颂居其极。颂者,容也,所以美盛德而述形容也。』又曰:『雅容告神谓之颂。』此据《诗大序》立说,与《释名》所谓『颂,容也,序说其成功之形容也』及『称颂成功谓之颂』如出一辙。」又:「案《渊鉴类函》一九九引『雅容』作『雍容』。」「雅容告神」,谓以雍雅之仪容昭告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