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雕龙义证 - 第 187 页/共 231 页

朱恕之《文心雕龙研究关于文笔》一节:「在《文心》中提到文笔的地方,有的是可以看做泛论文章的文学术语用的。如《风骨》篇『群才韬笔』,《镕裁》篇『草创鸿笔』,《章句》篇『 裁文匠笔』,又『若夫笔句无常』,《风骨》篇『唯藻耀而高翔,固文笔之鸣凤也』,凡此之属,对于文笔,看来只是泛泛的称用,并没有什么界限。有的也可以看做随俗而区分的。文笔的区分,在当时本来是倡行之事;所以彦和在立文的时候,也就不免流露出这样的品评。如《檄移》篇『锺会檄蜀,……桓公檄胡,……并壮笔也』,《章表》篇『左雄奏议,……盖当时之杰笔也』,《奏启》篇『奏之为笔』,《书记》篇『汉来笔札,辞气纷纭』,《时序》篇『庾以笔才逾亲』,《才略》篇『孔融气盛于为笔,祢衡思锐于为文』,又『长虞笔奏』,凡此之属,看来都是从俗来评论的。」 〔三〕 《校注》:「按《左传》襄公二十五年:『仲尼曰:「志有之,言以足志,文以足言。」』『诗』,谓有韵之文;『书』,谓无韵之文。」 〔四〕 杨明照《〈文心雕龙〉研究中值得商榷的几个问题》:「这一篇本是综述从《神思》到《附会》所论文术的重要性的,为什么又涉及文体的问题呢?刘勰的意思大概这样,文术是由文体而来,在强调研术之前,应该从过去有关文体的区分说起。《明诗》到《书记》之所以放在上篇论叙,从这里也就可以看出用意所在。……『夫文以足言,理兼诗书』是所持的理由;『诗』『书』是韵文和散文的代词,『诗』就有韵之文言,『书』就无韵之文言,并非专指《诗经》和《书经》。『别目两名』的『两名』,是指的『文』和『笔』。」( 《文史》第五辑) 〔五〕 「目」是称。       郭绍虞《文笔说考辨文笔区分与骈文发展的关系》:「骈文发展了,和韵文的区别更明显了,和其它散文如『言』和『语』之类也有区别了,于是只能把这一种骈体文称之为『笔』,以示区别,使它不同于韵文,也不同于一般的『言』和『语』。所以文笔之分最初是有韵无韵之分。」又:「刘勰说得很清楚,……他在《文心雕龙》中所谓近代,往往是指南朝刘宋以后的。」       又《文笔说的前期与后期》:「刘勰以为『文以足言,理兼诗书』,诗指有韵之文,书指无韵之文,何必多此一举?所以说『别目两名,自近代耳』。」       《札记》:「文笔以有韵无韵为分,盖始于声律论既兴之后,滥觞于范晔、谢庄。」又:「声律论既兴,滥觞于范晔、谢庄,而王融、谢朓、沈约扬其波,以公家之言不须安排声韵,而当时通谓公家之言为笔,而立无韵为笔之说,其实『笔』之名非自无韵得也。然则属辞为笔,自汉以来之通言;无韵为笔,刘宋以后之新说。要之,声律之说不起,文笔之别不明。故梁元帝谓『古之文笔,今之文笔,其源又异』。」       《斟诠》:「彦和本不主张有文笔之分,故云:『别目两名,自近代耳。』惟当时风气使然,故彦和《序志》篇亦有『若乃论文叙笔,则囿别区分』之语,于二、三、四、五卷之论文体,分为有韵文十篇,无韵文十篇,且曰:『上篇以上,纲领明矣。』」       《论衡超奇》篇:「文轨不尊,笔疏不续也。岂无忧上之吏哉?乃其中文笔不足类也。」其中虽然用了「文笔」二字,但不是并列关系。       周注说明:「《总术》是创作论的总论,因为全书的序言放在末了,所以创作论的总论也放在创作论的末了。在文体论里,是按照文和笔分类的,所以创作论的总论也从文和笔谈起。」 颜延年以为:「笔之为体,言之文也〔一〕;经典则言而非笔,传记则笔而非言〔二〕。」请夺彼矛,还攻其盾矣〔三〕。何者?《易》之《文言》,岂非言文!若笔果言文〔四〕,不得云经典非笔矣。将以立论,未见其论立也〔五〕。 〔一〕 《校注》:「按『文』谓文采,犹云言之文饰者也。」       郭绍虞《文笔说考辨文笔说的前期与后期》:「由于文学语言之日趋骈化,即序事传记之文也少散文单行之体,那么同样是无韵,而中间有『笔』和『语』的区别,……所以颜延年说:『笔之为体,言之文也。』」又《经典的两重性》:「《诗》三百篇全属韵文,而《易》之《文言》『偶句凡四十有八,韵语凡三十有五』( 《研经堂集书梁昭明太子文选序后》),也不能说是『言』。所以刘勰非之。」       饶宗颐《文心雕龙探源》四《刘勰思想与宗炳颜延之之关系文笔之辨》,以「史传」入笔:「颜氏『精于论文』(《诗品》),其论文笔之语,不见于现存之《庭诰》,惟《文心总术》篇云:『夫文以足言,……传记则笔而非言。』略窥梗概,测其意似颜氏区为言、笔、文三等,而以史传归入『笔』之范围,笔亦言之有文者也。彦和以史传、诸子纳于笔中,未始非基于颜氏之说,《总术》篇对颜氏多加非难,论者以为未当。(见逯钦立《说文笔》,《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第十六本)考其重视诸子,乃受葛洪之影响,其采及史传,则又根据延之传记属于笔之说,彰彰明甚。」       陆牟注:「颜延之认为经书(如《尚书》)文采很少,所以属于言,传记(如《左传》)文采稍多,所以属于笔。」 〔二〕 范注:「颜延年谓『经典则言而非笔,传记则笔而非言』,此『言』字与『笔』字对举,意谓直言事理,不加彩饰者为『言』,如《尚书》之类是;言之有文饰者为『笔』,如《左传》、《礼记》之类是;其有文饰而又有韵者为『文』。颜氏分为三类,未始不善,惟约举经典传记,则似嫌笼统。盖《文言》经典也,而实有文饰,是经典不必皆『言』矣;况《诗》三百篇又为韵文之祖耶!」 〔三〕 《校注》:「按《韩非子难一》篇:『楚人有鬻楯与矛者,誉之曰:「吾楯之坚,物莫能陷也。」又誉其矛曰:「吾矛之利,于物无不陷也。」或曰:「以子之矛陷子之楯,何如?」其人弗能应也。』」按又见《韩非子难势》篇。 〔四〕 《校证》:「『果』原作『不』。黄侃云:『「不」字为「 为」字之误。』今案『不』字乃『果』字草书形近之误,此承颜说而为言也。故改为『果』字。《序志》赞『文果载心』,句法同。」       《校释》:「按黄说是也,而所改之『为』字,犹未的。『不』乃『果』之坏字,承颜说而言果也。」       《斟诠》:「潘重规氏云:『规案「不」似「乃」字形近之误。《韩子内储说下》:「因请立齐为东帝而不能成也。」顾广圻曰:「不当作乃。」亦「乃」误为「不」也。』潘说然,兹据改。」 〔五〕 《文心雕龙注订》:「未见其论立,驳颜氏之说,盖未许文笔之强分也。」       《札记》:「颜延年之说,今不知所出,宜在所著之《 庭诰》中。盖颜氏尝多论文之辞,而颇多疏失,如《诗品》下引王融之言曰:『宫商与二仪俱生,自古词人不知之,唯颜宪子(即延之之谥)乃云律吕音调,其实大谬。』延之论音律而见诮于元长,亦犹论言笔而见诮于彦和矣。颜氏之分言笔,盖与文笔不同,故云『笔之为体,言之文也』,此文谓有文采,经典质实,故云非笔,传记广博,故云非言,然《易》明有《文言》,是经典亦可称笔,彦和以此驳之,殊为明快。」 予以为发口为言,属笔曰翰〔一〕,常道曰经,述经曰传〔二〕。经传之体,出言入笔〔三〕,笔为言使,可强可弱〔四〕。《六经》以典奥为不刊〔五〕,非以言笔为优劣也〔六〕。 〔一〕 《校注》:「《论衡书解》篇:『出口为言,集札为文。』又:『出口为言,着文为篇。』又按以下文『出言入笔,笔为言使』及『非以言笔为优劣也』验之,『属笔曰翰』,当乙作『属翰曰笔』。」       王更生《范注文心驳正》:「『翰笔』二字互倒。案上文:『笔之为体,言之文也。』『经典则言而非笔,传记则笔而非言。』皆以笔与言对文,此处上句为『发口为言』,自亦应以『言』对『笔』;下文『出言入笔,笔为言使』,及『非以言笔为优劣也』,皆承此『言』『笔』对文而言,作『翰』者乃浅人所妄易,应依文理、辞例改。」       梁元帝《金楼子立言》篇下:「古人之学者有二,今人之学者有四。夫子门徒,转相师受,通圣人之经者,谓之儒。屈原、宋玉、枚乘、长卿之徒,止于辞赋,则谓之文。今之儒,博穷子史,但能识其事,不能通其理者,谓之学。至如不便为诗如阎纂,善为章奏如伯松,若此之流,泛谓之笔。吟咏风谣,流连哀思者,谓之文。笔退则非谓成篇,进则不云取义,神其巧慧,笔端而已。至如文者,惟须绮縠纷披,宫征靡曼,唇吻遒会,情灵摇荡,而古之文笔,今之文笔,其源又异。」       《札记》:「案文笔之别,以此条为最详明。其于声律以外,又增情采二者,合而定之,则曰有情采韵者为文,无情采韵者为笔。」但这是文笔之分的新发展,并不能代表刘勰的主张。       《札记》:「『颜延之以为笔之为体』至『非以言笔为优劣也』,此一节为一意,先序颜延之言笔之分,中举证以驳之,终述己意以折颜。」       《斟诠》:「颜延之《赠王太常》诗:『属美谢繁翰。』注:『属,缀。』……《汉书扬雄传》(《长杨赋》):『故藉翰林以为主人。』注:『翰,笔也。』」郭注:「此承上文言、笔、经、传四者而分别释之,此句释笔耳。」「翰」,词翰,即文札书信之类。 〔二〕 《校注》:「《论衡书解》篇:『圣人作其经,贤者造其传,述作者之意,采圣人之志,故经须传也。』《博物志》四:『圣人制作曰经,贤者著述曰传。』」 〔三〕 郭注:「『出言入笔』谓出之于口,笔之于书。」 〔四〕 范注:「强弱,犹言质文。」此谓笔是言所驱使,可以使它文采多些少些。 〔五〕 《校证》:「『六』原作『分』。黄注云:『疑有脱误。』黄侃云:『分当作六。』案黄说是,今改。」刘歆《答扬雄书》:「 是县诸日月,不刊之书也。」范注:「《文心》书中,屡以文笔分类,此处盖专指颜氏分经传为言、笔论之。」《校释》:「范注……不从黄校,恐非。」 〔六〕 《札记》:「予以为以下数语,言属翰(原作「笔」,依本文校改)皆称为笔,而经传又笔中之细名。同出于言,同入于笔,经传之优劣在理,而不以言笔为优劣也。信如此言,则上一节所云文笔之分,何不可以是难之。以此而观,知彦和不坚守文笔之辨明矣。」 昔陆氏《文赋》,号为曲尽〔一〕;然泛论纤悉〔二〕,而实体未该〔三〕。故知九变之贯匪穷,知言之选难备矣〔四〕。 〔一〕 《文赋序》:「故作《文赋》,以述先士之盛藻,因论作文之利害所由,他日殆可谓曲尽其妙。」李善注:「委曲尽文之妙理。」 〔二〕 《斟诠》:「泛论纤悉,谓博说作法之利害颇为详细也。……《论语学而》:『泛爱众而亲仁。』刘宝楠正义:『《广雅释言》:泛,博也。』……纤悉,亦作孅悉。《汉书食货志》:『古之治天下,至孅至悉也。』注:『孅,细也。悉,尽其事也。』」 〔三〕 《札记》:「此一节言陆氏《文赋》所举文体未尽,而自言圆鉴区域大判条例之超绝于陆氏。案《文赋》以辞赋之故,举体未能详备,彦和拓之,所载文体,几于网罗无遗。然经传子史,笔札杂文,难于罗缕,视其经略,诚恢廓于平原,至其诋陆氏非知言之选,则亦尚待商兑也。」       郭绍虞《文笔说考辨经典则言而非笔的问题》:「刘勰只看到偏重形式技巧的弱点,想挽救这种形式主义倾向的文风,才强调内容,强调情志,所以他的有韵无韵之说也就只能成为文章中的文笔之分。他把当时的文笔之说放在《总术》中谈,所以说『笔为言使,可强可弱』。下文他再接着说:『昔陆氏《文赋》,……实体未该。』可能他即因《文赋》没有讲到内容实质的问题,也即没有讲到宗经征圣的问题,所以是『实体未该』。他没有理解到『实体』与宗经问题没有多大关系。」       《斟诠》:「实体未该,实辨文体之异同则未该备也。……《楚辞招魂》:『招具该备。』注:『该,亦备也。』」       郭注:「今案黄氏以『体』为『文体』恐非。一、此篇论总术,而涉及文体,似不关切要;二、此言『实体』,非言『文体』,亦非单独言『体』,黄氏舍去『实』字,专释『体』字,谓『体』为『文体』,犹或可通,谓『实体』为『文体』,则难为说也。今以为『实体』犹今言要点、实质也,指总术而言。」 〔四〕 《校证》:「『贯』原作『实』,梅据杨改云:『《汉书( 武帝纪)》引逸诗:「九变复贯,知言之选。」』案王惟俭本正作『 贯』。『穷』原作『躬』,梅据孙汝澄改,王惟俭本作『躬』。」       《训故》:「《汉书》武帝元朔元年春三月诏:《诗》云:九变复贯,知言之选。」按此见《武帝本纪》。范注:「应劭曰:逸诗也。……师古曰:『贯,事也。选,择也。』」《校释》:「 贯字之义,孟康训为道,师古训为事,皆非也。《荀子天论》,有『不知贯不能应变』之文,杨倞注曰:『贯,条贯也。』条贯即一贯,一贯者,不变之常理,与九变对文,意甚分明。舍人所谓九变之贯,即指文学原理而言。盖辞有质文,因时而异,理无二致,不以代殊,故曰『九变之贯』,犹言万变之宗也。逸诗『九变复贯』,贯亦一也,犹言九变而复于一也。数极于九,至九则复归于一,故曰『复贯』也。」「匪穷」,无穷。全句意谓事物的变化是无穷的。文体的变化既然无穷,懂得这种变化的人可算是难得了。       郭注:「『九变』,承上文『泛论纤悉』而言,指各种文情变化。『贯』,即《论语》『吾道一以贯之』的『贯』,唯此处作名词用,承上文指『实体』,即谓总术。……两句盖谓陆机虽『泛论纤悉』而不谈总术,所以非『知言之选』也。」 凡精虑造文,各竞新丽,多欲练辞,莫肯研术〔一〕。落落之玉,或乱乎石;碌碌之石,时似乎玉〔二〕。精者要约,匮者亦;博者该赡,芜者亦繁〔三〕;辩者昭〔四〕,浅者亦露;奥者复隐,诡者亦曲〔五〕。或义华而声悴,或理拙而文泽〔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