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雕龙义证 - 第 190 页/共 231 页
〔三〕 《校注》:「按谓《神思》以下各篇也。」
杨明照《文心雕龙研究中值得商榷的几个问题》:「篇末的最后几句是刘勰对他的创作论所作的简介:『文体多术,共相弥纶』,是说创作的原理原则众多,而又互有关联;『一物携贰,莫不解体』是说缺少任何一方面(或部份)的研讨,理论的系统就不完整;『所以列在一篇,备总情变』,是说分别写成一些专篇,来详论创作上的各种原理原则及其变化;『譬三十之辐,共成一毂』,是比方他的全部创作理论,系由各个专篇组成的统一体;『虽未足观』是谦辞;『亦鄙夫之见也』,则寓有自负之意。这些都可以从本篇在下半部中所摆的位置和文意看得出来的。」
蒋祖怡《多欲练辞,莫肯研术》:「『列在一篇』的『
一篇』,应该就指这《总术》篇,而不是……『写成一些专篇来详论创作上的各种原理与变化』。因为下边『譬三十之辐,共成一毂』两语可证。此两语系用《老子》十一章:『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黄侃以为《总术》『乃总会《神思》以至《附会》之旨,而叮咛郑重言之,非别有所谓「总术」也』,所以是『无』;但又总括《神思》以至《附会》之旨,所以又『有车之用』。如果以『
车』为喻,则《神思》、《通变》、《附会》等『术』,都是『车辐』,而《总术》篇则是『车毂』,毂中虚,但有车之用。」(《文心雕龙论丛》)按蒋说是。「备总情变」谓全面总结文情的变化。
〔四〕 范注:「《老子》十一章:『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
〔五〕 《校注》:「按《曹子建集与杨德祖书》:『今往仆少小所著辞赋一通,相与夫街谈巷说,必有可采,击辕之歌,有应风雅。匹夫之思,未易轻弃也。』舍人此语,盖其自谦,犹子建云『匹夫之思』然也。」
第四段说明在各篇之外另作《总术》篇的用意。
赞曰:文场笔苑,有术有门〔一〕。务先大体,鉴必穷源〔二〕。乘一总万,举要治繁〔三〕。思无定契,理有恒存〔四〕。
〔一〕 「门」,谓法门。
〔二〕 《校证》:「『源』汪本、畲本作『深』。」《校注》:「
按『深』字失韵,非是。」王若虚《文辩》:「定体则无,大体须有。」
《斟诠》:「言作家务先树立中心思想,为全文之骨干,而圆鉴文之各种体势,穷引情理源泉也。大体,语出《孟子告子》:『从其大体为大人,从其小体为小人。』赵注:『大体,心思礼义;小体,纵恣情欲。』朱注:『大体,心也。小体,耳目之类。』亦以喻重要之义理。……此处指文之命意主题而言,亦即今语所谓中心思想之谓也。」
《序志》篇:「振叶以寻根,观澜而索源。」
〔三〕 《校释》:「本篇所谓总者,即以心术总摄文术而言也。夫心识洞理者,取舍从违,咸皆得当,是为『通才』之鉴,理具于心者,义味辞气,悉入机巧,是为『善弈之文』。然则文体虽众,文术虽广,一理足以贯通,故曰『乘一总万,举要治繁』也。」
斯波六郎:「乘一总万,疑与谢灵运《山居赋》之『乘此心之一豪,济彼生之万里』句有关。」
《物色》篇:「以少总多,情貌无遗。」
《斟诠》:「言然后驾驭此中心思想以总聚千头万绪之情理,标举纲要,厘治纷繁也。盖『情数诡杂』,可以一理推,『体变迁贸』,可以一术订。推一理以制群篇,乘一术以驭众变。所谓『
乘一总万,举要治繁』也。」这里是强调文章的整体性。
〔四〕 《明诗》篇:「然诗有恒裁,思无定位。」《物色》篇:「
然物有恒姿,而思无定检。」《斟诠》:「言人类思想本无固定之型式,……宇宙事理则有永恒之存在,因而文之创作亦有永恒之条例也。」「契」,模子,模式。
《札记》:「八字最要。不知思无定契,则谓文有定格,不知理有恒存,则谓文可妄为,救此二流,咨惟舍人矣。」
时序 第四十五
《序志》篇:「崇替于时序。」曹学佺批:「时序者,风之递降也。观风可以知时,如熏风主夏,朔风主冬之类。」黄叔琳评:「文运升降,总萃此篇。」
《校释》:「本篇总论十代文运升降之故,文皆顺序,区段分明。然赞有『辞采九变』之言,详审篇旨,盖除宋齐不论外,自上古至两晋,文章风气,约有九变也。」
《斟诠》:「时序一词,凡有三解:一谓时年之先后。《史记苏秦传论》:『列其行事,次其时序。』一谓时节之更迭,陆机《赠尚书郎顾彦先》诗:『凄风迕时序,苦雨随成霖。』一谓时世之变迁,意与时运同。此处即用其第三义。本篇所以论述『时运交移』与『
质文代变』之关系;质言之,亦即说明时代对于文学之影响,故以时序名之耳。彦和以为时代之贸迁,政治之嬗变,势必影响作家之情感与文学之盛衰,故曰:『歌谣文理,与世推移,风动于上,而波震于下者也。』又曰:『文变染乎世情,兴废系乎时序,原始以要终,虽百世可知也。』是以唐虞歌颂,『心乐而声泰』;建安篇什,『梗概而多气』;东晋『辞意夷泰,诗必柱下之旨归,赋乃漆园之义疏』。匪特此也,又以为文学之发展,与前代作家之产品不可分割,如谓屈宋骚辞之艳说奇意,出乎纵横之诡俗;汉赋九变,而大抵所归,祖述《楚辞》。此二端之论列,……涉及文学发展规律之两重要因素,则为碻切不移之事实。夫文学既为反映时代之产品,则时代有其气运风潮,文学自亦不能不随之而演变。」
本篇是专门论述文学与时代的关系的。文艺与时代的关系,在周秦两汉的著作里已经见到了。《孟子万章下》:「诵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论其世也。」《礼记乐记》:「凡音者,生人心者也。情动于中,故形于声。声成文谓之音。是故治世之音安以乐,其政和;乱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国之音哀以思,其民困。声音之道与政通矣。」这是讲音乐的情调与政治的关系。《诗大序》:「情发于声,声成文谓之音。治世之音安以乐,其政和;乱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国之音哀以思,其民困。……上以风化下,下以风刺上,主文而谲谏,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戒,故曰风。至于王道衰,礼义废,政教失,国异政,家殊俗,而变风变雅作矣。」这是用来说明一代的诗风。本文按照时代顺序,从原始社会一直到南齐,把每一朝代的文学特点与当代的政治和社会生活联系起来,并对于历代文学的史的发展作了系统的阐述。其中主要从政治环境来说明文学演变的情况,但也注意到学术思想、社会风气与文学的关系。这样把文学与政治、社会的关系,紧密地结合起来。
时运交移〔一〕,质文代变〔二〕,古今情理,如可言乎〔三〕!
〔一〕 《斟诠》:「时运,犹言气运,谓时世运会。班彪《北征赋》:『谅时运之所为兮,永伊郁其谁想。』」
〔二〕 由于时代风气的不同,有的朝代文章尚「质」(就是比较朴素),有的时代尚「文」(就是讲究修饰)。《史记平准书》:「
物盛而衰,时极则返,一质一文,终始之变也。」
《史通言语》篇:「夫天地久长,风俗无恒,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而作者皆怯书今语,勇效昔言,不其惑乎?苟记事则约附《五经》,载语则依凭二史,是春秋之俗、战国之风,亘两仪而并存,经千载而如一,奚以今来古往,质文之屡变者哉!」这是根据刘勰「时运交移,质文代变」的论点,与历代文学的实际情况而得出来的结论。
〔三〕 二句意谓:古今文学变化的情理,似乎可以谈论了。「如」,或者,不敢确定的口气。
昔在陶唐〔一〕,德盛化钧〔二〕,野老吐「何力」之谈〔三〕,郊童含「不识」之歌〔四〕。有虞继作,政阜民暇〔五〕。「熏风」诗于元后〔六〕,「烂云」歌于列臣〔七〕。尽其美者〔八〕,何乃心乐而声泰也〔九〕。
〔一〕 《说文》「陶」字下云:「陶丘有尧城,尧尝所居,故尧号陶唐氏。」
〔二〕 《校注》:「按《汉书冯野王传》:『野王、立相代为太守,歌之曰:……政如鲁卫德化钧。』」「钧」通「均」,同等也,此处意为普及。
《斟诠》:「《汉书冯野王传》:『吏民嘉美野王、立相代为太守,歌之曰:大冯君,小冯君,兄弟继踵相因循。聪明贤智惠吏民,政如鲁卫德化钧,周公康叔犹二君。』案《尚书尧典》:『克明俊德,以亲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协和万邦;黎民于变时雍。』《论语泰伯》:『子曰:大哉尧之为君也,巍巍乎!唯天为大,唯尧则之。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焕乎其有文章。』彦和所谓『德胜化钧』,盖指此而言。」
〔三〕 梅注:「《帝王世纪》:帝尧之世,天下太和,百姓无事,有老人击壤而歌曰: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何有于我哉!」
范注:「《文选》谢灵运《初去郡》注:『周处《风土记》曰:「击壤者以木作之,前广后锐,长四尺三寸,其形如履,将戏,先侧一壤于地,遥于三四十步以手中壤击之,中者为上。」《论衡》曰:「尧时百姓无事,有五十之民,击壤于涂。观者曰:大哉尧之德也!击壤者曰:吾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尧何力于我也?」』《帝王世纪击壤歌》盖据此而附会成之。」按《论衡艺增》:「传曰:有年五十击壤于路者,观者曰:大哉尧德乎。击壤者曰:吾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尧何等力?」
〔四〕 梅注:「《列子》:尧治天下五十年,不知天下治与不治,乃微服游于康衢,闻童谣云:立我蒸民,莫匪尔极,不识不知,顺帝之则。」《训故》同。按此见《列子仲尼》篇。郭注:「『含』与『吟』通,《史记淮阴侯列传》『吟而不言』,谓『含而不言』也。此处则吟不识之歌也。」
〔五〕 《校证》:「『暇』疑作『殷』。《法言孝至》篇『殷民阜财』,《文选》张衡《西京赋》『百物殷阜』,皆以『殷』『阜』对文。」
《考异》:「政阜民暇,《孟子》有『今国家闲暇』,尧有『击壤之歌』,为民暇之所本,似无可疑。王校据《法言》改定,非是。」
《缀补》:「《古诗纪别集一》引『暇』作『安』,『熏』作『南』。」
〔六〕 《孔子家语辩乐解》:「舜弹五弦之琴,造《南风》之诗,其诗曰:『南风之熏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南风之时兮,可以阜吾民之财兮。』」「元后」,元首,指舜。范注:「诗于元后,疑当作咏于元后。」《注订》:「『诗于元后』之『诗』字,与下文『歌』字用同,皆动字也。范注疑作『咏』,非。」《文论选》:「《尸子》云:『舜作五弦之琴,以歌《南风》。』」《明诗》篇:「至尧有《大唐》之歌,舜造《南风》之诗,观其二文,辞达而已。」
《校注》:「按『诗』字自通。《史记乐书》:『高祖过沛,诗三侯之章。』又《司马相如传》(《封禅文》):『诗大泽之博。』其『诗』字正作动词用也。」
《书大禹谟》:「汝终陟元后。」孔传:「元,大也。大君,天子。」
〔七〕 《斟诠》:「烂云,指《卿云歌》。《尚书大传虞夏传》:『维十有五祀,卿云聚,俊乂集,百工相和而歌卿云,帝乃倡之曰:卿云烂兮,纠缦缦兮,日月光华,旦复旦兮。』」《通变》篇:「
虞歌《卿云》,则文于唐时。」
《诗品序》:「昔《南风》之词,《卿云》之颂,厥义敻矣。」
刘绶松《文心雕龙初探》:「不同历史时代的社会生活,……在某种程度内影响和形成了文学作品的不同的艺术风格。所以野老的『何力之谈』(《击壤歌》)和郊童的『不识之歌』(《康衢谣》),只能产生在『德盛化钧』的陶唐时代;熏风和烂云那样充满了和乐声音的歌诗,只能出现在『政阜民暇』的有虞时代。(……这些歌的本身都不大可靠,但我们认为,即使是伪托的,作伪者也是根据了他所了解和想象的上古时代的生活特点把它们拟造出来的。所以刘勰据它们立论并不是全无根据的。)」(《文学研究》一九五七年二期)
〔八〕 斯波六郎:「《论语八佾》:『子谓《韶》,尽美矣,又尽善也。』」
〔九〕 《校注》:「按范注以『何』字属上句读,非是。《史记李将军列传》:『尉曰:「今将军尚不得夜行,何乃故也?」』《晋书明帝纪》:『元帝异之,明日宴群僚,又问之。对曰:「日近。」元帝失色曰:「何乃异间者之言?」』《南史张融传》:『上(
齐高帝)曰:「何乃迟为!」』又《沈昭略传》:『逢王景文子约,张目视之曰:「汝是王约耶?何乃肥而痴!」约曰:「汝沈昭略耶?何乃瘦而狂!」』……并『何乃』连文之证。」
「心乐而声泰」,是说太平盛世,人们心里快乐,唱出的歌谣,声音和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