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雕龙义证 - 第 181 页/共 231 页
「综述」,综合论述。
〔二〕 《训故》:「《后汉书曹褒传》:褒字叔通,博雅疏通,常憾朝廷制度未备,慕叔孙通为汉礼仪,昼夜研精,沉吟专思,寝则怀抱笔札,行则诵习文书,当其念至,忘所之适。」「专业」,即指研精专思。《校证》:「『叔』原作『敬』,梅据孙汝澄改。案王惟俭本正作『叔』不误。」
《考异》:「梅本注云:『叔元作敬,孙无挠改。』敬通,冯衍字;叔通,曹褒字。因褒传有沈吟专思之语,从孙是。」
〔三〕 《斟诠》改「暄」作「晅」,注云:「晅,《集韵》:『许元切,日气也。』《易说卦》传:『日以烜之。』……《释文》:『烜,干也。』而干有干燥、干涸、干耗、干竭诸义,此处可作『销耗』解。《左传》僖十五年:『外强中干。』注:『外虽有强形,而内实干竭。』」
《离骚》:「春与秋其代序。」故称年曰「岁序」,谓每年四季按次序交替。
〔四〕 牟注:「煎:熬。喻苦思的折磨。《抱朴子内篇道意》:『若乃精灵困于烦忧,荣卫消于役用,煎熬形气,刻削天和。』」
〔五〕 范注:「曹公语未详。《金楼子立言上》:『颜回希舜,所以早亡;贾谊好学,遂令速殒;扬雄作赋,有梦肠之谈;曹植为文,有反胃之论。生也有涯,智也无涯。以有涯之生,逐无涯之智,余将养性养神,获麟于金楼之制也。』」
《校注》:「按曹公,《檄移》、《章表》两篇及此凡三见,它篇则称魏武,当是曹操。《魏略》:『陈思王精意著作、食饮损减,得反胃病也。』(《御览》三七六引)《抱朴子》佚文:『
扬雄作赋,有梦肠之谈;曹植为文,有反胃之论。言劳神也。』(《
海录碎事》十八引)」
〔六〕 《训故》:「陆云《与兄平原书》:『兄文章已自行天下,多少无所在,且用思困人,亦不事复及。』」见《全晋文》卷一○一,下句云:「以此自劳役。」
李笠《中国文学述评迷溺之境》:「扬子云作《甘泉赋》,病至一岁;桓谭作小赋,亦成病。《金楼子》曰:『曹植为文,有反胃之论。』(《立言》篇)刘彦和云:『曹公惧为文之伤命,陆云叹用思之困神。』(《养气》篇)盖所受命意修词上之工力困苦,其害尚浅;所受哀情刺激之精神痛苦,其影响于身体甚大也。否则,偶作小赋,有何工力之足病乎?」
以上为第二段,说明不善养气,导致神伤气衰之害。
夫学业在勤,〔功庸弗怠〔一〕,〕故有锥股自厉〔二〕,〔和熊以苦之人〔三〕。〕志于文也,则有申写郁滞〔四〕,故宜从容率情,〔五〕优柔适会〔六〕。
〔一〕 黄叔琳批:「学宜苦而行文须乐。」《校证》:「两京本、何允中本、日本活字本、凌云本、梅六次本、锺本、梁本、日本刊本、王谟本、黄注本、张松孙本、崇文本,『故有锥股自厉』句上,有『功庸弗怠』一句四字,句下有『和熊以苦之人』一句六字。卢云:『按下六字,吴本无。当本脱四字,不学者妄增成之,而忘其年代之不合也。』案卢说是,传校元本、汪本、余本、张之象本、梅本、冯校本等,正无此二句,今据删。」《校注》:「『功庸弗怠』『和熊以苦之人』二句,元本、弘治本、活字本、汪本、畲本、张本……无。何焯云:『和熊,唐人事。此后人谬增。』按两京本、何本、胡本、训故本、天启梅本有此二句(以后各本从之)。寻绎文意,实不必有,确出后人谬增。」
〔二〕 《训故》:「《战国策》:苏秦乃发书,陈箧数十,得太公《阴符》,伏而诵之,读书欲睡,引锥自刺其股。」《缀补》:「《
御览》三七二引《史记》:『苏秦握锥自厉。』」
《斟诠》:「《战国策秦策》:『说秦王,书十上,而说不行。归至家,妻不下纴,嫂不为炊,父母不与言。苏秦乃夜发书,陈筴数十,得太公《阴符》之谋,伏而诵之,简炼以为揣摩。读书欲睡、引锥自刺其股,血流至足。』……《说文通训定声》:『厉,假借为励。』《后汉书杜诗传》:『将帅自厉。』注:『厉,勉也。』」「厉」,鞭策。
〔三〕 沈岩批:「何本无『和熊』六字。」范注:「卢文弨《抱经堂文集》十四《文心雕龙集注书后》:『《养气》篇故有锥股自厉,和熊以苦之人,案下六字,吴本无。……年代之不合也。』《新唐书柳仲郢传》:『母韩善训子,故仲郢幼嗜学,尝和熊胆丸使夜咀咽以助勤。』」
《考异》:「『功庸』四字似原脱。六朝文体及四六,率双起双收,无『功庸』句『则不免夔足之讥。下面『和熊』句以原缺,后人妄加,典引失时。」
〔四〕 《校注》:「何焯云:『志疑作至。』(纪昀说同)两京本、胡本也下有『舍气无依』四字;滞下有『玄解顿释之辈』六字。何纪说是。训故本正作『至』。《乐府》篇『精之至也』,唐写本误『
至』为『志』;《史传》篇『子长继志』,元本等又误『志』为『至』。是『至』『志』二字易淆误之证。两京本、胡本多出二句,亦为后人妄增。」
〔五〕 《庄子山木》:「情莫若率,……率则不劳。」林希逸注:「率,循其自然之意。」《斟诠》:「『从容率情』与首节『率志委和』词异义同。」《太平御览》卷六「思迟」类:「李翰,天宝中寓居阳翟,为文精密,用思苦涩,常从阳翟令皇甫曾求音乐,每思涸则奏乐,神逸则着文。」
〔六〕 杜预《春秋左氏传序》:「优而柔之。」孔疏:「优、柔俱训为安,宽舒之意也。」
《神思》篇:「秉心养术,无务苦虑;含章司契,不必劳情也。」
《斟诠》:「『适会』亦见《章句》篇:『随变适会,莫见定准。』会,……此处宜作际会解。所谓际会,即指心神与物境遇合时所产生之感应与兴象也。《章句》篇云:『控引情理,送迎际会』用与此同。」《征圣》篇:「抑引随时,变通适会。」
张少康《中国古代文学创作论》论「感兴」:「怎样才能使创作顺乎自然,『率志委和』呢?刘勰认为关键是要使神志清醒,具有虚静的状态,而不要被许多杂事杂念所干扰。……艺术创作是一种艰苦的劳动,但它又不同于孜孜不倦地研究学问,而有自己的特殊规律。它不需要『锥股自厉』,而要求『从容率情,优柔适会』,必需在心平气和、神情舒畅的状态下,方能从容自若,文思泉涌;如果『销铄精胆』,『蹙迫和气』,违反了自然之性,那么就会丧失感兴,灵感不来,也就无法写好作品。」
《文镜秘府论论文意》:「夫作文章,但多立意。令左穿右穴,苦心竭智,必须忘身,不可拘束。思若不来,即须放情却宽之,令境生。然后以境照之,思则便来,来即作文。如其境思不来,不可作也。」
若销铄精胆〔一〕,蹙迫和气〔二〕,秉牍以驱龄,洒翰以伐性〔三〕,岂圣贤之素心,会文之直理哉〔四〕!
〔一〕 「铄」,通「烁」,熔化。「销铄」犹消耗。《文选》枚乘《七发》:「虽有金石之坚,犹将销铄而挺解也。」李善注引贾逵《
国语》注:「铄,销也。」
〔二〕 《斟诠》:「《礼记祭义》:『有和气者必有愉色。』《
荀子正名》:『性之和所生。』注:『和,阴阳冲和之气也。』」「蹙迫」,逼迫。
〔三〕 《斟诠》:「谓操持简牍以疾促年寿,挥洒翰墨以摧残生命也。驱龄,犹言驰年,谓疾促年寿也。……伐性,见《吕氏春秋本生》篇:『靡曼皓齿,郑卫之音,务以自乐,命之曰伐性之斧。』亦见《韩诗外传》:『徼幸者,伐性之斧也。……』案:性即生命。《
左传》昭八年:『莫保其性。』注:『性,命也。民不敢自保其性命。』」
范注:「《论衡效力》篇:『贤者有云雨之知,故其吐文万牒以上,可谓多力矣。世称力者,常褒乌获。然则董仲舒、扬子云,文之乌获也。秦武王与孟说举鼎不任,绝脉而死。少文之人,与董仲舒等涌胸中之思,必将不任,有脉绝之变。王莽之时,省《五经》章句皆为二十万,博士弟子郭路,夜定旧说,死于烛下,精思不任,绝脉气灭也。』」
纪评:「此非惟养气,实亦涵养文机,《神思》篇虚静之说,可以参观。彼疲困纷扰之余,乌有清思逸致哉!」
〔四〕 陶潜《归园田居》:「素心正如此,开径望三益。」又《移居》:「闻多素心人,乐与数晨夕。」「素心」,纯朴的心境。「会文」,会合文辞,即写作。「直理」,正道。
傅庚生《文论主气说发凡》:「《养气》篇云:『夫耳目鼻口,……亦卫气之一方也。』此篇亦系阐说养卫灵感而善乘之以为文之理。允宜既闳于中,乃肆于外,未可『惭凫企鹤,沥辞镌思』。充其气而卫以宜,乃谓善养浩然也。灵感之来去,既不受意识之支配,故『销铄精胆,蹙迫和气』,非『会文之直理』,灵感成熟,既仍倚学验之沾溉,故『锥股自厉,和熊以苦』,刘氏以入《养气》之篇也。云『学业在勤,功庸弗怠』,虽以反衬吐纳文艺之宜调畅清和,亦兼示养气之藉重学功也。又云『从容率情,优柔适会』,犹谓创作之辄凭灵感也。然则养气云者,质言之,即充实意识界之经验,以浚其源,而善乘灵感之涌现以存其迹也。」
且夫思有利钝〔一〕,时有通塞〔二〕,沐则心覆〔三〕,且或反常〔四〕;神之方昏,再三愈黩〔五〕。
〔一〕 陆云《与兄平原书》(《陆士龙集》卷八):「方当积思,思有利钝。」
〔二〕 《文赋》:「若夫应感之会,通塞之纪,来不可遏,去不可止。」《神思》篇:「枢机方通,则物无隐貌;关键将塞,则神有遯心。」时机有通有塞。「通塞」,泛谓人事的顺逆。
〔三〕 《训故》:「《左传》:晋文公之竖头须求见,公辞焉以沐。谓仆人曰:『沐则心覆,心覆则图反,宜吾不得见也。』仆人以告,公遽见之。」按此见僖公二十四年。孔疏引韦昭云:「沐则低头,故心反复也。」
〔四〕 「且或反常」,甚至会违反常情去考虑问题。
〔五〕 《校注》:「按《易蒙》:『初筮告,再三渎。』《释文》:『渎,乱也。』『渎』、『黩』古今字。」斯波六郎:「《说文》『黩』字下引《易》曰:『再三黩。』」
王金凌:「利钝通塞,互相交织,便形成了构思过程中文思开塞的种种情况:有时似若不思,妙手偶得;有时偶一触发,天机骏通;又有时再三苦思,经久方通;还有的时候,愈思愈昏,体、智俱伤,所思乃成『反常』。」
是以吐纳文艺〔一〕,务在节宣〔二〕,清和其心,调畅其气〔三〕,烦而即舍,勿使壅滞〔四〕,意得则舒怀以命笔,理伏则投笔以卷怀〔五〕,逍遥以针劳,谈笑以药〔六〕,常弄闲于才锋〔七〕,贾余于文勇〔八〕,使刃发如新〔九〕,腠理无滞〔一○〕,虽非胎息之迈术〔一一〕,斯亦卫气之一方也〔一二〕。
〔一〕 《神思》篇:「吟咏之间,吐纳珠玉之声。」「文艺」,文章技巧。「吐纳文艺」指写作。
〔二〕 《斟诠》:「节宣谓既有节制而又能宣散也。」《校注》:「按《申鉴俗嫌》篇:『或问曰:「养有性乎?」曰:「养性秉中和,守之以生而已。……故君子节宣其气,勿使有所壅闭滞底。」』」
《左传》昭公元年:「君子有四时,朝以听政,昼以访问,夕以修令,夜以安身,于是乎节宣其气。勿使有所壅闭湫底。」杜注:「宣,散也。」竹添光鸿《左传会笺》:「宣,通也,与壅闭湫底对。节者,为之节通也。」
斯波六郎:「尚有《抱朴子内篇释滞第八》『任情肆意,又损年命,唯有得其节宣之和,可以不损』等足资参考。盖此语为当时道家之常用语。」
〔三〕 《校证》:「『调』,何允中本、日本活字本、凌本、日本刊本、王谟本作『条』。案《书记》篇有『条畅』语。」
《校注》:「『调』,何本、凌本、别解本、冈本、尚古本、王本、郑藏钞本、崇文本作『条』。按以《书记》篇『故宜条畅以任气』例之,作『条』是。《文选》王褒《四子讲德论》:『进者乐其条畅。』《古文苑》刘歆《遂初赋》:『玩琴书以条畅兮。』并以『条畅』为言。」
王金凌:「『清和其心』即《神思》篇所说『虚静』的方法,若要虚静,必得体先安适。体要安适,必得气息调畅。气息不畅,则体不安适,体不安适,心则分想而不能虚静,文思自然壅滞不通。此处精胆、和气、气都指元气。调气则指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