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雕龙义证 - 第 132 页/共 231 页

〔四〕 饶宗颐《文心雕龙探原》:「『情文』二字,出陆云与兄札『此是情文』语。」       曹学佺批:「形、声之文本于情。」「情文」,情中之文。       钱锺书《谈艺录》:「《文心雕龙情采》篇云:立文之道有三:曰形文,曰声文,曰情文。人之嗜好各有所偏,好咏歌者,则论诗当如乐;好雕绘者,则论诗当如画;好理趣者,则论诗当见道;好性灵者,则论诗当言志;好于象外得悬解者,则谓诗当如羚羊挂角,香象渡河。而及夫自运谋篇,倘成佳构,无不格调、词藻、情意、风神,兼具各备。」 〔五〕 「五性」,《汉书翼奉传》:「五性不相害,六情更兴废。」注:「晋灼曰:『翼氏五性:肝性静,静行仁,甲己主之;心性躁,躁行礼,丙辛主之;脾性力,力行信,戊癸主之;肺性坚,坚行义,乙庚主之;肾性智,智行敬,丁壬主之也。」《大戴礼文王官人》:「民有五性:喜、怒、欲、惧、忧也。」 〔六〕 《周礼考工记》:「白与黑谓之黼,黑与青谓之黻。」《 尚书益稷》篇孔传:「黼,若斧形;黻,两●相背。」正义:「黼文如斧形,盖半白半黑似斧刃白而身黑。黻,谓刺绣为●字,两●字相背也。」《注订》:「引伸为色彩烂然者,皆称黼黻。」 〔七〕 徐校:「『夏』,一作『頀』。」《汉书礼乐志》:「 舜作《招》,禹作《夏》。」颜师古注:「招,读韶。」《周礼春官大司乐》:「舞《大夏》以祭山川。」注:「禹治水敷土,言其德能大中国也。」《诗经周颂时迈》郑笺:「乐歌大者称《夏》。」《韶》,舜乐;《夏》,禹乐。此处泛指音乐。《校注》:「『 比』,读如《史记乐书》『协比声律』、《汉书食货志上》『比其音律』之『比』。(颜注:「比,谓调次之也。比音频二反。」)」 〔八〕 「五情」,王惟俭本作「五性」。冯舒校、何焯校均谓:「 『情』,疑作『性』。」陶潜《形影神》:「身灭名亦尽,念之五情热。」《文选》曹植《上责躬应诏诗》:「形影相吊,五情愧赧。」刘良注:「五情,喜、怒、哀、乐、怨也。」       董仲舒《元光元年举贤良对策》:「性者生之质也,情者人之欲也。」陆机《演连珠》:「情生于性。」       《校注》:「按此句为承上文『三曰情文,五性是也』之辞,实应作『性』。《大戴礼记文王官人》篇『民有五性』,《 白虎通性情》篇『人禀阴阳气而生,故内怀五性六情』,……并以五性为言。……当据改。」       《白虎通性情》篇:「性者阳之施,情者阴之化也。人禀阴阳气而生,故内怀五性六情。情者,静也;性者,生也。此人所禀六气以生者也。」又云:「六情者何谓也?喜怒哀乐爱恶,谓六情,所以扶成五性。」 〔九〕 《原道》篇:「研神理而设教。」《注订》:「神理之数者,指黼黻、韶夏、辞章由五色具采、五音成乐、五性居心,莫非自然之妙理,而假数术以得之者也。」       饶宗颐云:「案神理实具二义:一为自然宇宙义,……《文心原道》之『研神理而设教』,《正纬》之『神教』,即此类;一为精神义,《文心》下半部首论《神思》,《易》言精义入神,《法言问神》,以至《世说》之称『神笔』皆此类。有时融会二义,神理之数是也。自魏以来,以神理入文辞者,多兼二义立训。陈思诔父曰:『人事既关,聪镜神理。』非通天人而何?康乐《述祖德》云:『拯溺由道情,龛暴资神理。』非局于人事可知。至于『事为名教用,道以神理超』,亦人、天对比。故言神理必溯及宇宙义,不能以人灭天。……彦和论文,往往如是。自然之文,『谁其尸之,亦神理而已』。文生于自然,内情性而外形声,五色、五音、五性,其数均五,以『事数』论,得称为神理之数。」(见《〈文心雕龙声律〉篇与鸠摩罗什〈通韵〉》,油印本)       按「其理有三」和「神理之数」的理是一个意思,他不能解释这种原理,故称神理。 《孝经》垂典,丧言不文〔一〕;故知君子常言未尝质也〔二〕。老子疾伪,故称「美言不信」〔三〕;而五千精妙〔四〕,则非弃美矣。庄周云「辩雕万物」〔五〕,谓藻饰也。韩非云「艳乎辨说」〔六〕,谓绮丽也。绮丽以艳说,藻饰以辩雕〔七〕,文辞之变,于斯极矣。 〔一〕 《孝经丧亲》章:「孝子之丧亲也,哭不偯,礼无容,言不文,服美不安,闻乐不乐。」「典」,典范,典章。「垂典」,传下法则。 〔二〕 「常」,元刻本、弘治本以下均作「尝」,梅六次本始改作「常」,训故本同。       《注订》:「除丧言不文外,知君子居常之言率有文也。作『尝』字非。」       《论衡书解》篇:「德弥盛者文弥缛,德弥彰者人弥明。大人德扩,其文炳;小人德炽,其文斑。官尊而文繁,德高而文积。」 〔三〕 《训故》:「《老子》:『信言不美,美言不信。』」按此见第八十一章。陆贾《新语辅政》:「美言似信,听之者惑。」 〔四〕 《史记老庄申韩列传》:「于是老子乃著书上下篇,言道德之意五千余言而去。」 〔五〕 《训故》:「《庄子》:『古之王天下者,知虽落天地,不自虑也;辩虽雕万物,不自说也。』」按此见《天道》篇。《释文》:「说音悦。」成玄英疏:「宏辩如流,雕饰万物,而付之司牧,终不自言也。」「辩」,巧言。「辩雕万物」就是用巧言来雕饰万物。 〔六〕 「乎」原作「采」。范注:「《韩非子外储说左上》:『 范且虞庆之言,皆文辩辞胜,而反事之情。……夫不谋治强之功,而艳乎辩说文丽之声,是却有术之士,而任坏屋折弓也。』此云『艳采』,『采』岂『乎』字之误与?」《校证》:「案范说是,今据改。」「艳乎辩说」,就是以辩说为美。       斯波六郎:「案据今本《韩非子》,『艳』训歆羡之意,应解为『人主艳辩说文辞之声』。然彦和引用此文疑系见『艳采』之『辩说』者。下文承此句谓『绮丽以艳说』可证。因是此『采』字不必为『乎』之误,宁谓所见者为《韩非子》之异文也。」 〔七〕 此二句句式与《辩骚》篇「《骚经》《九章》,朗丽以哀志;《九歌》《九辩》,绮靡以伤情」同。意谓用绮丽的词句来美化说辞,用藻饰来辩雕万物。 研味《孝》《老》〔一〕,则知文质附乎性情〔二〕;详览《庄》、《韩》,则见华实过乎淫侈〔三〕。若择源于泾渭之流〔四〕,按辔于邪正之路〔五〕,亦可以驭文采矣〔六〕。 〔一〕 《校证》:「『孝』,何允中本,日本活字本、梅六次本、……崇文本作『李』。《汇函》本作『孔』。」纪评:「『李』当作『孝』,『孝老』犹云『老易』,六朝人多此生捏字法。」《补注》:「详案:此段首引《孝经》《老子》,次引《庄周》《韩非》,其下总词则云『研味李老,详览《庄》《韩》』。纪以『李』当为『孝』,是也。『李』字易讹为『孝』。《列女传班倢传》『寡孝之行』讹为『寡李』,可以取证。」按「孝」指《孝经》,自元刻本以来不误,不应改「李」。 〔二〕 此谓文章的华美或质朴依附于各人的性情。陆机《文赋》:「理附质以立干,文垂条而结繁。」 〔三〕 《左传》文公五年:「且华而不实,怨之所聚也。」本书《 征圣》篇:「然则圣文之雅丽,固衔华而佩实者也。」《韩非子解老》:「有以淫侈为俗,则国之伤也,若以利剑刺之。」「华实过乎淫侈」谓华与实的关系如流于淫侈(也就是华而不实)就会成为过失。 〔四〕 《诗经邶风谷风》:「泾以渭浊。」毛传:「泾渭相入而清浊异。」旧说泾浊渭清,潘岳《西征赋》:「北有清渭浊泾。」此处用选择清流和正路来比喻情采不可偏废,采过于情就是择浊流,趋邪路。 〔五〕 《序志》篇:「按辔文雅之场,环络藻绘之府。」「按」,控制。「按辔」指停住车马不前进。《文论选》注:「『泾渭之流』和『邪正之路』均指文风而言:情辞相符,为正,为清;辞过于情则淫侈,为邪,为浊。」 〔六〕 萧统《答湘东王求文集及诗苑英华书》:「夫文,典则累野,丽亦伤浮,能丽而不浮,典而不野,文质彬彬,有君子之致;吾尝欲为之,但恨未逮耳。」以上数语正是萧统「丽而不浮,典而不野」之说之所本。 夫铅黛所以饰容,而盼倩生于淑姿〔一〕,文采所以饰言,而辩丽本于情性〔二〕。故情者文之经,辞者理之纬〔三〕;经正而后纬成,理定而后辞畅〔四〕,此立文之本源也〔五〕。 〔一〕 《诗经卫风硕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毛传:「倩,好口辅也。盼,白黑分。」 〔二〕 梅注本于本句下引杨慎批云:「予尝戏云:美人未尝不粉黛,粉黛未必皆美人。奇才未尝不读书,读书未必皆奇才。」《汉书王褒传》:「辞赋大者与古诗同义,小者辩丽可喜。」「辩丽」,词采鲜明美丽。 〔三〕 《左传》昭公二十八年:「经纬天地曰文。」杜注:「经纬相错,故织成文。」《宋书谢灵运传论》:「二祖、陈王,咸蓄盛藻,甫乃以情纬文,以文被质。」 〔四〕 吴林伯《文心雕龙情采篇义疏》(本篇下引吴氏语同此):「《增韵》:『定,正也。』辟重而变。」(齐鲁书社《古典文学论丛》第二辑)《注订》:「文以足言,言以足志,而志以达情。然情忌诡邪,居心必正,心正由理真也;理真而后情足,情足而后志立,志立而后言发。此文所由成,故曰理定而后辞畅。」刘永济《校释》认为「理定」应改作「情定」,而不知「情」字在这里的用法,一方面包括「性」(「辩丽本于情性」就是情性连言);一方面包括「理」,「情者文之经,辞者理之纬」是「情」「理」和「文」「辞」都互文见义,可见《情采》篇的「情」是包括思想因素的。 〔五〕 纪评:「此一篇之大旨。」       以上为第一段,说明情与采的密切关系。文学作品必须有文采,但文和采是由质和情决定的,文采只起修饰作用,所以说「 情者文之经,辞者理之纬」。 昔诗人什篇〔一〕,为情而造文〔二〕;辞人赋颂〔三〕,为文而造情〔四〕。何以明其然〔五〕?盖风雅之兴,志思蓄愤〔六〕,而吟咏情性以讽其上〔七〕,此为情而造文也。诸子之徒〔八〕,心非郁陶〔九〕,苟驰夸饰〔一○〕,鬻声钓世〔一一〕,此为文而造情也〔一二〕。 〔一〕 「诗人」指《诗经》的作者。《诗经》编次,雅颂诗十篇为什,后遂称诗篇为「篇什」或「什篇」。 〔二〕 《论衡超奇》篇:「心思为谋,集札为文,情见于辞,意验于言。……精诚由中,故其文语感动人深。是故鲁连飞书,燕将自杀;邹阳上书,梁孝开牢。书疏文义,夺于肝心,非徒博览者所能造,习熟者所能为也。」       本书《体性》篇:「夫情动而言形,理发而文见。」《 定势》篇:「情固先辞。」《物色》篇:「辞以情发。」《知音》篇:「夫缀文者,情动而辞发。」《章表》篇:「恳恻者辞为心使。」 〔三〕 王叔玟《缀补》:「案『辞人』谓宋玉以下辞赋诸子,宋玉以上则不然也。晋挚虞《文章流别论》:『前世为赋者,有孙卿、屈原,尚颇有古诗之义。至宋玉,则多淫浮之病矣。……古诗之赋,以情义为主,以事类为佐。』」       吴林伯:「世人有时称赋为颂,王褒作《洞箫赋》,《 汉书王褒传》称作《洞箫颂》。扬雄作《羽猎赋》,序文明言『赋』,而正文又作『颂』。东汉马融作《广成赋》,……《后汉书马融传》又称颂。唐李周翰《文选注》:『赋之言颂者,颂亦赋之通称也。』清何焯说:『古人赋颂,通为一名。』(《文选西征赋》眉批)故或曰赋,或曰颂,或合而言之曰赋颂,其义相同。」 〔四〕 曹学佺批:「诗与赋别,正在情文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