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代宫闱史 - 第 7 页/共 24 页
且说晋王进了城中,与高熲相见,依旧声色不露。随即慰劳军士,安抚百姓。将蔽主害民的施文庆、沈客卿、暨慧景、徐哲五个人,一并拿获,斩了首级示众。一面遂收图籍,封府库。所有金帛珍玩,广皆不取。作为沽名钓誉,笼络人心。
果然军民人等,竞道晋王贤德,不知已坠入了他的计中。这时陈水军都督周罗(日喉),与郢州刺史苟法尚犹坚守江夏,致秦王俊督三十六总管,及水陆十余万兵丁,屯驻汉口,不得前进。只有陈荆州刺史陈慧纪,遣内史吕忠肃,进兵据守巫峡,凿岩系链,锁住了上流,堵遏隋师。经杨素率兵,与忠肃奋战,击退了忠肃守兵,乘势进攻。于是巴陵以东亦尽为隋有。偏是陈晋王叔文,与巴州刺史毕宝等,俱向秦王请降。陈慧纪与周罗(日喉)诸将士,遂皆降隋。秦王又下了湘州,平岭南,陈地乃尽入隋朝。计得州三十,郡一百,县四百,陈国遂亡。晋王广与高熲、王韶,将一切善后事宜,办理就绪,乃奏凯还朝。
所有陈叔宝以下,后妃子女、公卿大臣一并带归,水陆并进,浩浩荡荡的振旅回去。一路上歌功颂德,尽道晋王英明。到了骊山,早有隋主坚亲来慰劳。父子君臣相见,自有一番说不尽的欢欣。旋即师入长安,献俘太庙。将一个荒淫失国的陈叔宝,首先献进。依次王公将相,乘舆服御、天文图籍,一一继进。
由晋王广、秦王俊献告如仪,礼毕入朝。隋主坚即晋授晋王广为太尉,封杨素为越国公,贺若弼为宋国公,韩擒虎为上柱国,高熲进爵齐王。余人亦各有封赏不提。
陈叔宝留寓隋都,隋主待遇尚优,不时引见,赐予衣食。
惟宫人姊妹,俱被没入隋公。叔宝共有三姊一妹,由隋主赐与杨素,一妹赐与贺若弼。最小的一妹,却生得黛绿双蛾,鸦黄半额,腰肢如柳,须发似墨,幽妍清倩,依稀似赵国西施,婉转轻盈,绝胜那赵家飞燕,艳冶销魂,容光夺魄。真是“回头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的确是绝世美人儿,便没入宫中,即是将来造成奸然大波的宣华夫人。这时暂且将她丢下,入后再表。
过了几日,隋主命秦王俊为扬州总管,都督四十四州军事,便出镇广陵。晋王广镇并州。至是南北统一,朝野清平,别有一番升平气象。隋王方令武夫子弟,一体学经,修文偃武,重用齐王高熲,广平王左卫大将军杨雄,太子少保兼纳言度支尚书邳公苏威,上柱国虞庆则,时人号称隋宫四贵。帝后独孤氏,每当隋主临朝,她必与并辇而进,至阁乃止。又密遣宦官,待察朝政,如有所失,报与后知。待主退朝后,她必婉言进谏,十从八九。后的贤慧,却也过人,隋主自是宠爱。只有一件事儿,也为后的歹处,便是生性绝妒,不容隋主二色,至于要主相誓,后日不得有异生子。因此后宫佳丽,隋主从不沾染,守后信约。独有太子杨勇,他却内宠独多。内有四人,俱得太子嬖幸,一个是高良娣,生得轻盈娇小,柔若无骨;一个是王良嫒,雪作肤儿月作貌,花样芳菲柳样腰;一个是成姬,双瞳点水,一握莲钩;尚有最美的一个,便是云昭训,真是天仙化人,艳冠三美,更是太子欢心。偏与嫡妃元氏,却不大合得上来,故时有四美轮流当夕,元妃难沾雨露,便只闻诸姬产子,不闻元妃生儿。独孤皇后,是一个善妒的人儿,平日王宫的姬人,怀孕产子,她尚要愤愤不平,劝隋主惩戒。如今自己的儿子,却连一接二的报道姬人生子,独不闻元妃产孩,明明是宠姬疏妻,怎不教满怀都是醋的独孤后生愤!每当太子勇入宫见后,必面现怒色。本来隋主坚对于太子尚加信任,每使参决政事,时有损益,帝皆纳之,是时却也见而不悦,这无非是独孤氏的能力有以致之。
偏是那年冬至,百官皆到太子宫中称贺,太子便张乐受贺。
独孤后探知了,便进言隋主道:“太子勇率性任意,动多乖张,今日冬至,百官循例进宫,彼乃张乐受贺。圣上尚须切戒他一番才好。”隋主当然不快。特手缮敕诏下与群臣,此后不得擅贺东宫。从此隋主对于太子渐加猜忌,宠爱都消了。也是太子勇的晦气,好好一个元妃,患了心痛的病儿,不到两天,便即死去。独孤后闻知,还当作太子有意谋害嫡妃,越发不平。便隐怀废嫡的念儿,日使宦官伺察太子短处,俟其有了重大过失,便欲请隋主将他废去,改为晋王广为太子。原来晋王广,他早有深心,意图夺嫡。处处沽名钓誉,市恩结纳。又默察隋主与独孤后的情性,一味迎合。与王妃、萧妃,日日同居,如胶似漆。后宫虽有姬人,若是有孕产儿,便悄悄的瞒过,只说没有生养。有天隋主坚与独孤后同临晋王府第,广便将后宫美姬尽行藏过。隋主与后入内,只见几个又老又丑的宫女充当侍役,身上所穿的衣服,全是缦绣不华。广与萧妃,也是只服布素。
一切陈设,更是因陋就简。诸般乐器,一任尘堆垢积,望上去便知道已是久不动用了。隋主素性节俭,最恨奢华,今见广能如此,当然惬意。便是独孤后,见晋王室无美姬,只有丑妇,与妃又相爱好,自然便是心欢。又兼晋王夫妇依依左右,曲尽孝道,早把一双隋主隋后迷得心满意足。从此夫妻两人,特爱晋王,异于诸子。有时隋主与独孤后另遣亲信左右至晋王府第探视,广不论来使的贵贱,必与萧妃亲自接入,盛宴款待,殷勤劝酒,更以金珠相馈,临行又亲送出第。这般做作,来使回宫报命,哪有不说好话的人儿,一个个异口同声,都道晋王贤孝。
隋主与独孤后,更是心爱晋王。隋主又密遣相士来和,暗相诸子,谁为最佳。晋王广早已知消息,便以重礼馈来和。越日来和复旨,谓隋主道:“五王之中,惟晋王眉骨隆起,此为大贵的徵,四王不能相及。”隋主也默志于怀。隋主又私询上仪同三司韦鼎道:“诸王谁能当得大任足以嗣立?”偏那韦鼎又是晋王的党人,便含笑着道:“至尊皇后最爱何人?便使嗣统,余非臣下所知。”隋主便也含笑不语。
独孤后既不悦太子勇,便时在隋主面前微露意旨,欲以晋王立为太子。隋主因一时太子无甚大过,心中虽欲立晋王,也还难于发动。在这次太子勇死去嫡妃元氏的当子,晋王调镇扬州,才及半载,便表请入觐。隋主与独孤后正欲见此佳儿,便即有旨允准。晋王广即回都觐见,慎言庄容,端肃安详。对于一般朝臣,更是格外谦和,恭而有礼。宫廷内外,莫不同声称德。到了辞行还镇的那天,广入宫别母,见了独孤皇后,依依膝下,亲密非常,谈了多时,已是天色垂暮,将要出宫。独孤皇后只见他欲行又止,欲言不言,另有一番神情,好生诧异,便问他原因。广更是神色惨淡,似有难言的苦衷。独孤皇后便屏退了左右宫女,复低询何故。广始伏地泣诉道:“臣儿生性愚蠢,向来不知忌讳,一自出镇广陵,时常怀念双亲,所以未及二旬,递即上表请朝。原思一见父皇与母后,藉聆慈训,哪知触忌了长兄。”独孤皇后闻广提及太子勇,便道:“他敢怎么样?”广惶恐道:“他竟疑忌臣儿,谓儿觊觎名器,意欲加害,臣儿因此惶恐。念臣儿远列外藩,东宫日侍左右,脱谗惑见加,皇父容或难辩。一旦赐臣尺帛或给杯鸩,臣儿实不知身死何所。恐从此一别,便不能再见慈颜了。”晋王言毕,涕泪纵横,呜咽不止。
独孤皇后好生怜惜,便愤然道:“睍地伐太子杨勇小名却也荒荡。我替他娶的元氏女,向来身体健全,竟会一旦暴亡,他却毫不悲伤,反与妖姬云氏等淫乐。我也疑惑元氏被他所害,只是暂时容忍,未向穷治。现在他却越发狂妄!竟欲加害于你,我尚在世,他已是如此,往后真不堪设想了。”独孤皇后说到此时,也已泫然泣下。广便佯作劝慰道:“臣儿自是不肖,未能感化长兄,反使母后因此伤感,岂不是增臣儿罪戾!”独孤皇后沉吟了半晌,始恨恨谓晋王道:“汝尽管放心,还镇扬州,我自有处置,决不使我儿惨死。”晋王闻言,心头暗喜。惟依旧作了惨容,拜别而去。从此独孤皇后废嫡的心肠更是坚决。
不道此时的隋主,却做了一件风流事儿,险致多年的伉俪夫妻闹至决裂。正是:闲花野草休沾染,莫忘当年枕上盟。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四回风送梅香路入天台月移花影梦绕巫山
初春的景色,自有一种感人的能力。绿芊芊的芳草,春风吹又生了。碧丝丝的垂杨,露出春来消息了。大地上布满了生气,蓬蓬勃勃,都表示愉快的形色。从生境遇,原是随了环境改移,在安乐环境中的隋主杨坚,自从仁寿宫筑成之后,他也渐渐的改移了素性,系情酒色,役志纷华了。其实隋主本不是生性不二色的圣人。在隋基未曾固定的当子,筹划纡思、经营艰难的环境中,自然不能陶情作乐。到了如今,总算在太平的环境中了,他不免蠢然思动,慕色心生。只是奇妒的独孤皇后,将他当作了禁脔,从不容别个的她,分一杯羹去。因此的缘故,隋宫里面,虽是采女如云,各是芳菲,隋主只能空望着咽唾,终不能够让他开怀一下。那是人生何等难堪的事情!只是机会来时,也是推他不开的。
这天的独孤皇后只因受了些感冒,便小病卧床,在宫中调养。隋主得了一线的隙缝,他便悄悄的带了两名内侍,踱入了仁寿宫。这所仁寿宫,原是隋主命杨素督造的。杨素却保举了他的私人宇文恺、封德彝,作了土木监。两个人儿,原是一双的小人。受了委托,便严刻的监督工人,可怜在一所崇台杰阁、美沼良园的仁寿宫下面,埋葬了数千个工人性命,都因身疲力尽而死。当时隋主也道造得太觉奢华,切责杨素,素慌恐非常。
封德彝便献计与素,遣人密启独孤皇后道:“历代帝皇,全有离宫别馆,今天下升平,物阜民康,建造一宫,哪能道费。圣上惑于人言,将加重谴,敢恳皇后,为臣转圜,臣实感激无量了。”独孤皇后素重杨素,当下便谓来使道:“归覆汝主,尽可放心,哀家自能作主。”来使覆命杨素,素尚是惴惴不安。
果然独孤皇后游幸了仁寿宫,便召入杨素道:“汝实忠诚可嘉,知我夫妇年老,余年应乐,乃盛饰华妆,建成此宫,俾我老夫妇娱悦,公真圣上的忠臣了!”隋主见皇后心欢,便也释然。
杨素叩头称谢。独孤后更替素申请,得了重赏。素因感德彝的设策,便乘间启奏道:“老臣无功可赏,监役动劳,当推封德彝为第一。”独孤后道:“德彝另有封赏,公毋须让赐。”素始谢赐而退。不多时日,即有诏擢德彝为内史舍人。这是仁寿宫建成后的事实,小子不得不表白清楚。
且说隋主坚,偷得余暇,到了仁寿宫中,眼见宜人春景,逗起了一团春意。便也无心赏什么异草奇花,清幽景色,只顾向一般才人世妇、婕妤宫娥队里看去。想寻出一个绝世的妙人,和她亲热亲热。哪知一般人中,虽是一个个锦装绣裹,珠围翠绕,可是要是拣一个艳而不俗,别具丰姿的美人,却一时觅她不到。不是桃花嫌红,便是李花觉淡。隋主好不纳闷,便信步的走去,行行重行行,觉得一阵阵的清香,随风送至。随主便问相随的小内侍道:“你们可闻到香味怎得这般清爽!”小内侍道:“前面便是梅花别苑,今年春暖,谅是梅花开了,故随风散出了清香。”隋主点头道:“准定是了,我们便到那里去玩上一回。赏赏梅花倒也甚好。”
隋主一面说,一面走,已是走近了梅苑,清香越发的足了,不由得隋主的精神一振。哪知望到了梅花丛里,只见了一个宫娥装束的人儿,背面立着,俏身材不长不短,乌黑的云发披覆蝤蛴,隐隐露出了雪白的皮肤。隋主不禁暗喝了一声采。这个宫女,背景生得这般俏丽,面容谅也不恶。正是思索的当子,那个宫女,已是盈盈的回过娇躯,和隋主打过照面,两人都吃了一惊。隋主的吃惊,是惊得魂灵儿飞上了九霄云。宫中原有妙人藏着,像这个宫女,生得亭亭如出水莲花,花输人艳;袅袅似当风杨柳,柳少腰柔;目胜秋水清澈,口若樱桃娇小。说不尽千般艳态,描不完万种风流。怎不叫隋主吃惊!那宫女的吃了一惊,却因蓦睹天颜,不免慌张。只见她莲步轻移,走出了梅花丛中,行到隋主面前,垂柳般拜倒,磕了一个头儿,才袅袅起立,垂着罗袖,站在一边。隋主早已神迷意荡,便含笑问道:“你在几时进宫,朕却没见你承应过一回?”那个宫女见问,便曼声答道:“贱婢入宫时,即蒙娘娘发在此地梅花苑,不准擅自出入,故未承应圣上。”隋主点头道:“原来如此。
只是你为哪一家的女儿,却没入了朕宫?”那宫女便又跪下道:“贱婢为尉迟迥的孙女。”
原来尉迟迥为周廷的蜀国公,亦宇文氏的勋戚。杨坚欲篡周的当子,尉迟迥方为相州总管。坚因他位望素重,或不赞同于彼,乃诏令尉迟迥回都,另委上柱国韦孝宽为相州总管。迥知杨坚逆谋,便不肯应召,乃遣人加害孝宽。幸孝宽知机得早,竟得脱身逃回。坚即暗暗至致书与相州刺史晋昶,得机图迥;而迥亦察悉,即将晋昶杀死。迥便起兵讨坚,责其挟持幼主,逆迹昭彰。于是卫、黎、洛、贝、赵、冀、沧、瀛各州,俱与迥联络。杨坚闻知,即以韦孝宽为行军元帅,梁士彦、元诣、宇文忻、宇文述、崔弘度、杨素、李询七总管率关中士卒,往击尉迟迥,大败之,迥即自刎身亡。迥家之妇女,尽皆没入了禁中。那个宫女,便是尉迟迥的最幼孙女,叫做尉迟贞,年才二八。小子欲让阅者明白尉迟贞的来历,故便表出。
当下隋主闻听为尉迟迥的孙女,念她也是忠良后裔,便谕令起立道:“你可知道娘娘为什么不让你擅自出入?”尉迟贞道:“也许娘娘因贱婢年幼无知,若使承应圣上,恐愚鲁不灵,触怒了圣上,反为不美,故将贱婢拨在此地的。”
隋主此时,已是忘形。听了尉迟贞的话儿,不禁摇头笑道:“错了错了!娘娘哪有这般好意,原因你生得如花似玉,太也美丽了,深恐一旦令你承应朕躬,或致朕躬宠你。她为了预防起见,便不准你擅自出入了。今日娘娘不在,却有朕躬在此,便与你出出入入,也是不妨。”尉迟贞见隋主话儿挑动,已是红飞双颊,与斜挂的夕阳争红,好不媚美。
这时相随隋主的两个小内侍,见隋主野心勃勃,要是弄出了尴尬事情,给醋皇后知道了,他们两个人也要受处分,便暗使了一个眼色,一同谓隋主道:“天色垂晚,请圣上回宫进膳。
”隋主道:“朕躬尚须月下赏梅花,领略疏影横枝,暗香浮动的风光,你们可将酒菜送至苑内便了。”两个小内侍,明知隋主饰词,只得唯唯称是,自去安排酒莱。隋主便走近尉迟贞身前,携了她的柔荑,笑道:“若教错过了今日良辰,确是可惜,你尽放下了心事,随朕玩去。”隋主说着,便与她携手而行。
尉迟贞怯生生地随了隋主,不胜娇羞,益发动人怜惜。缓踏芳草,徐穿花径,两个人在梅苑周围闲游了一回。小内侍已是在梅苑里面安排好了酒席,便来相请。隋主即与尉迟贞入苑。
那个梅花别苑里面,一切阵式都是梅花式样,清幽绝俗,好一所住处。隋主笑对尉迟贞道:“此间原配你承值,冰肌玉骨,不愧为梅花苑主人。”尉迟贞忙道:“贱婢蒲柳之质,怎堪与梅花比妍?”隋主道:“你也不用过谦,依朕看来,梅花却不敢与你比妍,尚须逊你三分芳菲。”隋主坐下了席前,尉迟贞便侍立斟酒。隋主怎生忍得让她站立,便指了一只梅花式的小圆椅儿,命小内侍搬将过来,放在宴前右角上,便对尉迟贞道:“你且坐下,陪朕躬饮酒。”尉迟贞不依道:“贱婢怎能就座,岂不失仪该死。”隋主笑道:“此间不是朝廷殿上,也不是宫中正室,你尽坐无妨,还顾什么仪节?并且你是承值此间的人,犹如主人一般。朕是来玩的人,原是个客,岂有主人不陪客的礼儿!”尉迟贞听了隋主的话儿,不禁低鬟一笑,依旧没有坐下。隋主即伸过手儿,扯住她的衣袖,使劲一拽,尉迟贞站立不稳,便跌入了隋主怀中。隋主笑道:“你依朕不依朕?”尉迟贞娇滴滴的道:“圣上有命,贱婢怎敢不依?”
隋主便放她起立,她才在小圆椅上坐下,陪了隋主饮酒。
隋主见两个小内侍,兀是像石狮子般对立着,有些碍眼。
隋主即面色一沉道:“此间不用你们侍候,快与朕出去!不闻朕的传唤,不准擅自入内。”两个小内侍,便踅了出去。到了苑门外面,各各扮了一个鬼脸。一个便道:“我看今夕圣上定是不回宫的了,闹出事来,你我两个,吃不了兜着走。还不如悄悄的回去,在醋皇后前报告一声,包有赏赐到手。”一个听了摇头道:“使不得,使不得!给那个醋后知道了。圣上原是不要紧,可害了梅花苑的尉迟贞姑娘,准是一百个惨死,你肯忍心?使这般美人儿惨死不成!横竖今天醋后卧病,圣上难得的一宵半夜,睡在外面,谅也不妨,我们又何必搬弄什么是非!
”那一个听说,便也息了通风的念儿。
不题两个小内侍守在门外,且说苑里的情形。这时月移梅影,风送暗香来。隋主破题儿第一遭,持酒对美人,兴趣格外的浓厚。那个尉迟贞,本是一个年幼识浅的小女子,见隋主有意宠她,便也殷勤献媚。两个人你一杯,我一盅,不住的喝着。
尉迟贞原是量浅,早是玉颜半酡,醉眼惺忪,一副媚态,更是动人。隋主洒落欢肠,眼饱秀色,怎不要动情!便含笑对尉迟贞道:“你这般媚娇,花好及时的当子,谁肯忍你寂寞空苑、顾影凄凉!今夕朕躬有意慰你,结个成双,你可能依得?”尉迟贞听说,越发粉颊通红,低头语道:“贱婢怎敢点污圣上龙体?”隋主笑道:“朕躬却敢点污了你的清白。”又指了灯上的烛花道:“今夕真是良辰,你看烛上花儿,结成多大!”话声未毕,一阵风来,竟吹灭了结花的烛儿。尉迟贞欲点明,隋主道:“不必了!室中的光明尽够,不在一烛的明灭。时已不早,你便侍朕入寝如何?”尉迟贞只是含笑不语。隋主如天色胆,借酒发作,竟拥了她入帏。隋主已是忘了不二色的枕上盟词,尉迟贞也忘了醋后雌威。两个人便宽衣解带,你贪我爱的成就了好事,各遂所欲。这时候在门外的两个小内侍,却由一个悄悄潜入,在纱窗上挖了一个小洞,偷窥了一回,便出外对那个做了个手势。便也各自去安息了。正是:巫山已绕高唐梦,不许黄莺枝上啼。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五回半夜窥殿床空人去凌晨薄苑玉碎花残
话说隋主杨坚和尉迟贞同圆了好梦,一宵易过,又是晓日窗帘。尉迟贞先醒了香梦,见时刻已经不早,隋主兀是睡得沉酣。她恐隋主误了早朝,又怕独孤皇后知悉,她便将隋主推了几推。隋主从梦中惊醒,见尉迟贞发蓬松,远山添翠,小樱桃上的残脂,还是未尽。蝤蛴微侧,酥胸半露,一角桃红的兜胸,映着雪白香肌,一副睡后的艳态,好不叫隋主心醉。尉迟贞见隋主目不转睛的向她瞧着,回想到夜来的云情雨意,不禁滃起了两朵红云,直侵鬓脚。便娇滴滴的道:“圣上请起身了,时刻已是不早,贱婢先去准备盥洗去。”尉迟贞话毕,即披衣坐起,结束下床,一切准备舒齐,隋主却恋着香衾,依旧还没起床。尉迟贞又催促了数次,隋主懒洋洋的道:“你怎的这般性急!不让朕躬多睡一刻。”尉迟贞掩唇微笑道:“深恐娘娘知道。”隋主听了,也觉没错。真让醋后起了疑心,倒是不妙。
接着忽听得门外呼道:“圣上起身了!早朝已是……”隋主知是两个小内侍,不待他的话毕,进了早膳,隋主才一步捱一步的出了梅花别苑。尉迟贞随后送出,直待到隋主的辇车影儿不见。她也没精打彩的踅回里面,自去收拾一切,哪知近在眉睫的祸事,已是隆临。
原来独孤皇后卧病后宫,她的醋心虽重,还防不到隋主在一夜的工夫,便忘了枕上的盟词,遽结新欢。因此倒也并未动疑。也是合当有事。独孤皇后有两个心腹的宫女:一个唤做轻云,一个唤菊儿,两个的面貌,生成一对丑相,生性甚狡恶。
平日专替独孤皇后侦察他人的隐私,得了消息,便即报告独孤皇后,因此甚得独孤皇后宠信。所以昨晚隋主不回寝殿燕息,独孤并没有起疑。轻云和菊儿,却待独孤安睡后,她们两个便悄悄的来到寝殿上面,轻问值殿的侍卫,圣上可安睡了没有。
值殿的侍卫,也知她们是独孤的心腹,便扮了个鬼脸道:“圣上不知被哪一个留住了。方才金贵和石璧两个小东西,鬼鬼祟祟的对我道:‘今天晚上,圣上是不回来了。’我问他们圣上在何处住宿,可恶的两个小东西却不肯直说,竟含糊着走了。
”轻云和菊儿听了,精神立刻一振,各自笑了。暗使个眼色,一同退出了寝殿。便在走廊下站着。轻云扬眉狞笑了一声道:“男人家的心,真是最靠不住了!我们娘娘,才生得一天病,退寝在后宫,圣上已是勾搭上了哪一个淫贱货。究竟在哪儿,我们姊妹俩,终须探问个一明二白,才好去报告娘娘。”菊儿道:“那是极容易的一回事。若要水落石出,只须询问金贵、石璧两个小东西,不怕没有下落。”轻云道:“要是两个小东西不肯泄漏便怎样?”菊儿一撇嘴道:“你敢是昏了,他们有几个胆,敢在我们面前支吾!真敢道个不字,便扭他们到娘娘那里去才是了。只是两个小东西,此刻躲在什么地方?我们怎样的去询问?”轻云道:“这倒容易的,去问声内宫总监李公公,他们今天在哪儿承值,该何时落班,便知分晓。”菊儿点头道:“如此很好。我们径到李公公那里去好了。”
她们即兴冲冲的见了李公公,说明来意。李总监道:“金贵和石璧,在傍晚时分,随了圣上到仁寿宫玩去。直到此刻,还没有销差,不知道躲向哪里去了。”轻云和菊儿听说隋主上仁寿宫去的,便即告辞了李总监,抄过鳷鹊楼,从临芳殿转向仁寿宫,到了宫门跟首,问值门的内侍,可见过金贵、石璧没有。值门的道:“两个妹子,要找他们两个作甚?此刻他们,谅在梅花别苑门首,相对着打瞌睡。”轻云和菊儿,急匆匆地赶到梅花别苑门首,果见金贵和石璧相对着瞌睡。轻云便去推醒石璧,菊儿却去推醒金贵。他们两个人见了她们两个人,不禁着起慌来。没用的石璧,不待她们的询问,已急急地道:“两位姊姊,不干我的事,圣上和尉迟妹子宿在苑内,我早来要报告娘娘,却给金贵阻住了。”金贵见石璧全说了出来,忙抵赖道:“我原要报告给两位姊姊知道的,后来想了想,姊姊们的消息灵得很,也用不着我们献殷勤,终是瞒不了两位姊姊的,所以懒得走了。还望两位姊姊照顾了一些。娘娘面前,少说声儿,来生做双狗儿,替姊姊守门好了!”
轻云和菊儿,见他们两个这般没用,话又说得可怜。菊儿不禁笑了道:“也不用你推我、我推你的混话,只须从实的说给我们听。圣上和那个狐媚货儿,怎样会相见结合,便不干你们的事儿。娘娘面前,决不提起你们一个字可好。”金贵和石璧好不快活,争先的说给他们听了。轻云点头道:“本来你们两个,也脱不了干肩,多少要受一些处分。念你们平日对待我们,还是不错,娘娘面前,便替你们瞒过了,只是圣上面前,你们敢说我们一个歹字,和泄漏此刻的事儿,仔细想想你们的狗头!”金贵和石璧忙道:“怎敢怎敢,姊姊要是不信,我们两上,不妨罚上一句咒可好?”轻云、菊儿笑了一笑道:“我们去了,也不必罚什么牙痛咒,自己留神些就够。”她们话毕,回身就走。金贵的脖子一缩,石璧的舌子一拖,各自扮了个鬼脸。轻云和菊儿,一壁走出仁寿宫,一壁商议着报告的时间:还是立刻的报明了娘娘,还是待明天再说。后来硬决定了明天报告,她们也各自睡去。一宿无话。
到了天明,她们便起床盥洗,匆匆地一同踅进独孤后宫。
见娘娘尚未梦醒,即悄立侍候。直待到辰刻过后,独孤皇后方始在帐中咳几声嗽,她们便上前请了圣安。独孤后见她们两个面上透着一副异样的神色,便知有事发生。随即招她们两个,走近床前。悄问什么事情,你们这般早,又是一同到此地侍候。
轻云道:“事却有件没重要的事,且待娘娘圣躬康泰了再禀。
”菊儿也道:“娘娘请安心,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保重圣躬要紧。”独孤皇后见她们说的话儿吞吞吐吐,不禁面色一沉道:“你们两个,难道还不知道我的性格!最恼藏头缩脚的事情,有话便爽快些说。”轻云和菊儿,原要引怒了娘娘,再将真情说出,独孤皇后才会大发雷霆,立刻的兴师问罪。如今见娘娘面色沉了下去,知是时候了,便一一的说了出来。独孤皇后顿时气得脸上转色、战兢兢地道了声好,奋身坐了起来。轻云菊儿佯做阻止道:“圣躬还未告痊,不要气苦了身子,待上几天,圣躬安康了,再去责问那个狐媚货儿!”独孤哪里忍得,咬牙道:“我与贱人,誓不两立!”轻云、菊儿即侍候了独孤皇后起身盥洗,宫女呈进早点,独孤怎会吃得下,便率领了八个宫女,连同轻云、菊儿两个,径进仁寿宫,到了梅花别苑。
这时离开隋主上朝的时间,还不到半个时辰。尉迟贞在苑内收捡了一切,尚未舒齐,蓦见十多个人撞进了里面,为首一个焦黄了脸儿,眉儿竖起,目儿圆睁,不是独孤皇后是谁!随后的宫女,一个个的脸上,布满了杀气。尉迟贞这一惊,非同小可。顿时花容失色,娇躯发抖,再也站立不住,忙地又双膝跪倒。独孤皇后冷笑道:“好一个美人儿,怪不得圣上心爱,你是圣上的爱人,怎的对我下起跪来?真是要折死我了!”尉迟贞抖索索的道:“贱婢该死,望娘娘开恩。昨夕圣上来此赏梅,多饮了酒,便醉倒在苑中,迫令贱婢侍寝。贱婢原知娘娘的禁令,不敢献媚邀宠,极力拒绝。圣上恃强相凌,贱婢只得勉强承夕。望娘娘垂念贱婢,不是存心希恩,格外的从轻发落。
”独孤皇后哼的一声道:“你倒还知道我的禁令,说得好听话儿,不敢献媚邀宠,存心希恩,我原须对于你这样花儿似的美人儿,格外的从轻发落。只是你既知道我的禁令,当然也知道犯了宫中禁令,应当要受何种处分。像你蛊惑君心,淫秽宫廷,是不是应该格外的从轻处置,我不能够顾惜了你的花容月貌,便乱了尊严的禁令。你终该明白,并不是我存心和你作对,不肯瞧在圣上心爱的分儿,将你饶恕。”尉迟贞听话儿不佳,再想求情时,独孤皇后已是厉声喝道:“你们还不与我动手!”十个宫女,同应一声是,十条软皮鞭,便如雨点般向尉迟贞抽下。轻云和菊儿的两条鞭子,更是拣要害的去处,用力打下。
可怜一个千娇万媚的尉迟贞,在地上乱滚了一阵,不到片刻时光,一缕香魂,已脱离了躯壳。
宫女们见她死定了,才停了鞭儿,报知独孤皇后。独孤兀是气愤愤,余怒未息,便问轻云、菊儿道:“你们可知道,昨夕圣上来此处,有谁人相随?”菊儿道:“是两个小内侍金贵和石璧,他们昨晚见圣上执意要宿在此处,他们便来娘娘那里报告。这时娘娘早已安睡,他们即告知了贱婢,贱婢们才得知道。”独孤点头道:“他们原来报告的,那是有功当赏。”即命传进金贵、石璧。两人怀着鬼胎,拜见了独孤皇后,独孤后便赏了他们两锭黄金。他们真是喜出望外,谢赏退出。到了梅苑门首,远远地只见隋主的辇车,飞也似地赶来,两人忙想走避已是不及,辇车已到眼前,只得跪下迎接。隋主一下车,便问娘娘可在里面,两人应了声在,隋主不由变色。原来隋主早朝退后,即至独孤皇后的宫中探病,闻说皇后不在,率了宫女多人,未知上哪儿去的。隋主即已起了疑心,赶忙来到仁寿宫,果然独孤皇后已是到了梅花别苑。隋主想尉迟贞受了委屈,忙向里面走进。瞥见独孤皇后怒颜高坐,地上却倒卧了尉迟贞,遍身血污,已是死去。隋主见了,不禁又痛又恨。只是平日慑于独孤皇后的狮威,此刻还是不敢发作。只是见了尉迟贞的惨死景象。回想到昨夕的蜜意柔情,心如刀割。不禁心下一横,返身便走。正是:倩女魂消空余恨,绝裾无妨断妒后。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六回惜花有意变色出宫门学曲无心调情传闺榻
话说隋主返身出走,室中的独孤皇后起初见隋主入室的当子,原想发出平日的狮威,将隋主发落几句。如今见隋主变色而走,不禁也着慌起来。急忙赶出室外,待唤回隋主。哪知隋主却误会了独孤的意思,当作独孤不肯与他干休,故而赶将出来。隋主恐被她扯住,缠扰不休,便脚下一紧,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梅花别苑。独孤皇后随在后面喊道:“圣上请回来,不要为了一个宫女,伤了多年夫妇的情分!”任凭独孤怎样喊叫,隋主一句也不进耳里,匆匆的只顾向前走出了仁寿宫。宫门外面,恰有一匹马儿,隋主气糊涂了,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忘了自身的重要,径踏上葵花镫,跨到马背上,鞭儿一挥,那马便放开了四蹄,径出东华门,落荒而去。把门的军士,见隋主单骑飞驰,并没有一个侍从护卫,好不惊慌诧异,便入宫询问。
不一会工夫,传进独孤耳中,急得几乎晕了过去。万想不到,这一番决裂得如此。
独孤皇后究竟是一个才学兼人的巾帼英雄。已知此事,除了越国公杨素和左仆射高熲两人,余人都不能够劝转隋主。急命内侍宣召杨、高两个人,即速来到仁寿宫,有话面谕。不多时,杨素、高熲俱应召入宫。进了梅花别苑,见过独孤皇后,闻悉此事,同吃了一惊。杨素却安慰独孤皇后道:“圣上与皇后伉俪甚笃,决不至遽因些微小事,便会一去不归。皇后尽请放怀,待老臣与高仆射同去,接回圣上便了。”独孤皇后道:“事不宜迟,还望二卿速行。”杨素、高熲便出了仁寿宫,命人备了两骑良驹,跨马飞驰,赶出了东华门。向隋主落荒的一面追上前去。黄尘滚滚之中,两匹马一前一后,八蹄迅翻,宛像飞箭离弦。约摸赶了二三十里的路途,杨素在前面一骑上,已瞧见了隋主,在田陌上缓骑而行。即与高熲紧上了鞭,两骑像流星赶月的超越了隋主马头,便勒住丝缰,翻身下马。两人在左右分扣了隋主的马辔,同声叫道:“圣上哪里去?”说着便跪了下去。隋主见杨素和高熲,不禁长叹一声道:“二公请起,朕躬却不愿意回去的了”杨素道:“圣上因何感触,至忘了社稷,便尔轻骑远出?”高熲也道:“事当三思!不要为了一时的小忿,竟将至尊之位视为敝屣。”隋主垂头了半晌,始道:“朕贵为天子,幸一宫女,独孤氏乃不能相容,竟将尉迟贞处死。自古帝王,哪一个不是三宫九嫔,乐共晨夕?朕偏逢此醋妇,动辄掣肘,丝毫不得自由。朕愿今后做一个田舍翁,反是逍遥自在了。”高熲便正色道:“圣上错了,当思得国进身的艰难,守成治安的不易,怎能为了一个妇女,反将天下看轻?还请圣上垂察。早早回宫,免得人心惶惑。”隋主听了,沉吟不语。这时已是暮云四垂,倦鸟归林。城中的百官,备齐了车驾,纷纷来迎。杨素与高熲又连连苦谏,隋主方始勉强登辇。向都城回去不提。
且说独孤皇后,自杨、高二人走了以后,兀自坐立不宁,心烦意乱。独怕隋主认真,便不断的分派宫人内侍探听消息。
看看天色垂晚,隋主和杨素等一行,还是不见回来。独孤皇后候在阁门跟首,伸着脖儿,等听好消息。好容易到了酉刻时分,却有一个内侍,如飞的报了进来道:“娘娘请安心!圣上已是进了都城,将近回宫了。”独孤皇后方始宽心了一半。便问那个内侍道:“圣上如何肯回?”内侍便将杨素和高熲的谏词,一一说明。独孤皇后问听高熲的“为了一个妇女”的话儿,心中好生不悦,深怪高熲不该小视了她,便记下了仇恨不提。
且说隋主驰入了宫阙,已近戌刻,尚是余愤未息,不肯入宫。高、杨两人,又苦苦劝谏了一番,隋主才肯进宫。行到了阁门跟首,独孤皇后见隋主来了,忙下拜道:“贱妾因一时的愚忿,倒触怨了圣上,自知罪该万死。深愿圣上垂察,贱妾及笄来归,数十年夫妇,从未与圣上相违。今因宫人得罪了圣上,还望宽恕。”隋主到了此时,也已无可如何。便道:“朕非得新忘旧。卿何得残忍至此,遽将尉迟贞赐死。须知昨夕的事,实为朕去迫她,不是她来勾朕。卿怎能罪及无辜?如今事已至此,说也无益,不必多说了!”独孤皇后含泪拜谢,依旧并辇入宫。高、杨二人,也一同随进,由隋主赐宴。独孤皇后与隋主,也同席饮酒。只是隋主酒过数巡,不免勾动了昨宵风光,何等旖旎!和尉迟贞春生锦帏,哪知缘才一夕,遽致阴阳永隔,叫他怎不伤心!便悒悒的不乐,不住地长吁短叹。独孤皇后也明知隋主勾动了愁肠,又不便出言相劝,即暗向杨素示意。杨素与隋主的宴席,本是相隔不远。隋主的一副神情,早已瞧入了目中。便独孤不向他示意,他也要劝慰隋主了。到了此刻,便离席而起,径至隋主席前,敬酒一尊道:“圣上与皇后,十年的伉俪如一日,今天不幸为了尉迟贞,小见裂痕,只是皇后悔罪,圣上回心,也可算得是重圆破镜,从此百年偕老,更见光明。老臣敢不各敬一尊,以代庆贺!”隋主即展颜一笑,喝尽了酒儿,独孤皇后也欣然的饮了一尊。待至将近子夜,隋主方命撤宴。高、杨二人,拜谢各回。隋主与独孤皇后,返入寝殿,一同安睡。一宵容易,不必细表。至此独孤的妒意,减去了几分,有时任凭隋主与宫人沾染,只作不知,但也不容过分。
原恐隋主年非少壮,不能纵欲太过,反伤身体。那也无可厚非的。这且不题。
且说太子杨勇,趁了这个当子,却是大作其乐。这晚在东宫开了宴席,召集官僚狂饮。太子勇既喜纵情声色,自有几个媚臣趋奉。第一个便是云照训的父亲定馨,不时将无裨实用的奇物献进。一个是典膳监元淹,一个是前礼部侍郎萧子宝,一个是太子家令邹文腾,一个是左卫率夏侯福,一个是左庶子唐令则,都是导为淫佚、专务取媚的宵小。但是官僚里面,也有两个正人:一是个太子洗马李纲,一个是右庶子刘行本,独能屡进忠言,指斥一班媚臣。只是忠言逆耳,太子勇怎肯纳谏。
依旧的和一般宵小混在一起。其中尤以左庶子唐令则,最得太子勇的欢心。原来令则擅长音乐,善奏靡靡的淫声,荡人心魄。
令则系歌伎刘凤凤的私生子,自小耳濡目染,酷如其母,工曲善媚,博人取怜。后来刘凤凤嫁给了唐奎元,便将令则带了过去,顶姓了唐氏。奎元本无儿子。前妻陈氏,只生一女。见令则生得倒还不俗,性儿又甚狡黠,便也十分宠爱。哪知令则到了十八岁的那年,便勾引了奎元前妻所生的女儿金凤,陈仓暗渡,竟结下了珠胎。待被奎元察破,金凤便自缢身死。令则却畏罪潜逃,在外面流荡了数年,教人学习乐器,作为度日的生涯。后来认识了萧子宝,夤缘得入东宫做了左庶子。这晚又在席上,手弹琵琶,媚声歌唱淫词。太子洗马李纲听得不耐烦了,便离座进谏道:“令则自为调护,理当以正道辅殿下。今反于广座之间,公然地度曲取媚,若被圣上知道了,令则罪儿,固在不赦,只是殿下,也难免被累。还望殿下早日斥逐了令则,留心正事才好。”太子勇听了李纲的煞风景的话儿,好生??悦,即道:“良辰不再,行乐最宜及时。君不得多言相扰。”李纲见话不投机,便即出了东宫,仰天叹道:“太子不久了!”令则待李纲走后,他又轻拢慢捻,曼声歌《妩媚娘》一曲,太子听了大悦。
忽闻屏后弓鞋细碎,软语轻盈。太子便叱问何人,只见屏后转出了一个美人,便是他的宠姬云昭训。太子不禁堆起了满面笑容,招她并肩坐下,问她何事躲在屏后。云氏看了一眼令则道:“动人的琵琶声,勾动了窃听的念儿。还望殿下恕罪。
”太子勇笑道:“贱妾不慧,深恐唐先生不允收列门墙。”令则忙道:“岂敢!令则哪有做娘娘的先生福分?”太子勇也笑道:“你们都不必谦逊了,便趁今宵拜了先生!”云氏闻听,果真盈盈起立,到了令则面前,要想一拜。令则哪里肯任她跪下,忙的双手相扶道:“怎生当得,快不要如此!”夹忙里一只手儿,却在去氏的胸前,趁势一触,云氏却低鬟一笑,并不动怒,令则暗暗欣喜。从此便作了云氏的先生。每日教她手法,学习琵琶。其实云儿原不要学习什么琵琶,醉翁之意,并不在酒上。只因令则生得唇红齿白,一表人才,便动了爱慕的念头。
借了学习琵琶的幌子,好和令则亲近。偏是令则又是一个无赖小人,云氏不去勾动他,还要怀上三分歹念。如今云儿不时的眉目传情,言语挑动,他哪有拒绝的理儿。那一天晚上,太子勇已是中酒睡熟。云氏却还留住了令则,说要细细的学习一回。
不准宫女们侍候在房中,恐要扰乱分心。两个宫女便退出了房中,站在门外。起先却听得房中弦索叮咚,响声一阵,入后却只闻云氏的吃吃笑声。最后连笑声都没有了,另有一种声息传出,两个宫女听了不禁面红耳热。要想离开,偏是脚儿像钉住了一般,再也移不动半步。容易过了半个时辰,里面的琵琶,却又叮叮咚咚的弹了一回。才见云氏送令则出外。令则的左右手,分向站立在房外两个宫女的袖中一塞,便翩然而去。两个宫女却相视一笑,随了云氏进房。却见罗帏半垂,锦被凌乱,便收拾了清楚,让云氏安睡。
从这一夜起,云氏和令则便格外的亲热。晚上的学琵琶,也格外的学得忙了。两个宫女,都是肚里明白,口里再也不愿泄出一个字儿。太子勇兀是沉迷酒色,从不过问云氏学习得怎样了。这时那个皇后独孤氏,早将隋主事得心满意足,言听计从。她便故态复萌,又欲阴伺太子的过失,预为废主的阴谋。
便是出镇扬州的晋王广,也在暗地进行推翻太子的计划。太子兀是醉生梦死,丝毫不加防备。正是:东宫弦索叮咚日,骨肉阴谋暗算时。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七回祸从口出高熲被谗利令智昏杨约陈词
话说晋王杨广,自上次表请入觐过后,已知独孤皇后深恶太子杨勇,垂爱了他,便甚觉放心。还镇扬州以后,都城的腹心,暗布不少,消息甚是灵通。东宫的得失动静,更是分外的清楚。原来东宫宫僚里面,有个叫做姬威的,本是太子勇的幸臣,只是他又受了晋王广的重贿,便不惜将东宫的私事,全盘托出。因此东宫的一举一动,晋王广全都知道。
这日又得了姬威的密函,详述东宫近日的纵酒失德。晋王广雄心勃勃,暗想不趁此时机,力谋进行,夺取东宫一席,更待何时。当下便与司马张衡商议,张衡道:“若要废立东宫,先须除去了一个人儿,方得进行无碍。”晋王广急道:“此人是谁,司马快些说来。”张衡道:“便是左仆射高熲。他与东宫甚是交好,又是儿女亲家太子勇之女为高熲长子表仁之妇,屡在圣上面前,替太子遮掩过失。圣上又是最信高熲的话儿,若不将他除去,东宫尚难动摇。”晋王广恨恨的道:“高熲那厮,一味和我作对。司马有何妙计,先把那厮除掉?”
张衡道:“此刻却有一个机会,只须殿下暗修密函,奉与皇后,只说高熲回护东宫,竟欲阴谋害死殿下,嘱皇后设法解救。皇后最爱殿下,一定允从。”晋王广沉吟了半晌,摇头道:“此计不妥。皇后素知高熲,未必即肯深信,还是另想别法为妙。”张衡笑道:“殿下不须过虑,皇后正在深恨高熲,哪有不听的理儿。”晋王诧异道:“高熲怎会触怒了皇后,司马从何得知?”张衡道:“殿下原未知道。昨日臣得都中宫内李总监的来书,述及皇后,为了高熲目皇后为一妇女,甚为痛恨云云。
殿下趁此机会最是相宜了。”晋王闻言,好生快活,便道:“高熲那厮,真是死在头上了。”当下即书了一封密函,遣使送至宫中,暗呈独孤皇后。
独孤见是爱子的密函,急忙拆开阅毕,便对来使道:“回复晋王,叫他放心供职,有我在世,决不使他难堪。”来使衔命而返,独孤却暗谋中伤高熲的策儿。恰巧有天高熲的姬人生了一个儿子,隋主很是替他欢喜,独孤却是不悦。隋主便问何故,独孤皇后愀然道:“高熲正人,却曾说谎欺主。”隋主更是诧异道:“爱卿此言,从何而来??独孤皇后道:“难道圣上忘怀了,数月以前,高熲的妻子,因病身亡。当时臣妾尝进言圣上,因高仆射年将老了,蓦地失去了妻子,似觉难堪,故劝圣上代为续娶。圣上即召仆射进宫,与他说明,他却道年已老了,退朝后只是诵经独宿,不愿再纳继室的了。当时妾与圣上,还赞许称贤。怎的自称诵经独宿的高仆射,如今又报姬人生子。明明先时的不愿续娶,熲实心爱宠姬,便不惜面欺圣上,岂不是吗?今诈情已见,圣上还须留意。往后的话儿,不可深信的了。”隋主听说,恍然地道:“不是爱卿提及,朕倒忘怀了。如此说来,朕倒又想起一件事来。宜阳公王世积生前,不是和他很是交好,后来王世积谋叛,人言他与世积实有通叛情事。朕躬却未深信,并未将他加罪,只将世积杀死,如今却是可疑了。他与太子,似觉也有通同的嫌疑。朕屡次向他询向废立的事儿,他终是回护太子,争着不宜,谅他定有私意存在。”独孤听了,正中心怀,便道:“圣上明见万里,太子纵情声色,全不像储君的体统,臣妾正因此故,日夜的焦急,常思与其贻误了将来的大事,还是早日废去的好。”隋主点头道:“朕躬自有主意。”
到了明日早朝,隋主便命有司,复险王世积旧案。有司已知上意所在,谓高熲确有通叛嫌疑,遂罢去高熲左仆射的职分,以公爵就第。这消息传到了扬州晋王广那里,虽是欣喜,还觉不十分痛快。复由张衡设计,阴贿颐吏袁谅,上诉诬称植子表仁,劝慰其父,尝有“昔司马仲达,托疾不朝,卒有天下,父今遇此,安知不是塞翁失马,因祸得福”的话儿。隋主得书大怒,即拘熲至内史省讯问,便以莫须有的罪名,革去熲的爵位,废为庶民。
晋王广闻知高熲免官,又少了一个对头,谋夺东宫的心肠,更是热烈。又与张衡商议道:“司马前言欲废东宫,先须除去高熲,如今高熲免官,司马要再思推翻太子的妙计了。”张衡道:“臣下才智有限,当荐一人与殿下商议废立的妙计,此人即是安州总管宇文述,足智多谋,通权达变。殿下何不将他奏调过来,与他秘密商议?”晋王即奏上一表,调宇文述为寿州刺史。隋主怎知用意,便即批准。宇文述受调南来,顺道经过广陵,便进谒晋王广。广即设了盛宴,殷勤款待,酒至席半,晋王广屏去了左右,径离座向宇文述跪下,述慌忙还礼,扶广起立道:“殿下屈尊施礼,定有见教,述虽不才,愿供驱策。”广佯作凄然道:“长兄勇,正位东宫,夙图加害,尚因父皇母后,见怜愚蠢,格外垂怜。只是父皇春秋已高,一旦不测,东宫继登大宝,我即死无葬身之地了。敢求先生代筹妙计。”
述道:“殿下不须忧急,皇太子久失了圣上欢心,日来废立的风闻,传遍都下。殿下令德久闻,人臣共誉。将来的入承正统,除了殿下,还有何人?”晋王广道:“虽有废立的传闻,却无事实发现,还恐日久生变。”述道:“殿下所见,却也不错,废立大事,实不易言。从今之计,必须要一个亲信大臣,从中怂恿,方可成功大事。朝中诸臣之中,目下最得圣上亲信的,要推杨素为第一了。殿下与素可有交谊?”晋王广皱眉道:“向不往还,恐他未肯允相助。”述道:“事倒不难,述与大理寺少卿杨约相善,约为杨素的亲弟,杨仆射事必与谋,深信其言。愿入朝京师,乘间语约,替殿下效力好了。”广大喜过望,当下取出不少的金宝,令述携带入关,以便使用。
原来杨约生性甚贪,只须歆他厚利,不怕他跳出了圈套。
所以宇文述一到长安,便去访约,老友重逢,当然格外的欢喜。
述先将珍玩送了几件给杨约,约好不快活,当下弄筵接风,放怀畅饮,尽兴始散。到了明日,杨约却去复拜宇文述,述便设了盛筵,款待杨约。约见席面上所用的陈设,尽是奇巧异常。
即如一杯一箸,亦皆雕刻玲珑。小子早已说过的了,杨约原是个贪夫,见了这些珍奇的物品,不禁馋涎欲滴,且饮且赏,不忍释手。宇文述即道:“述愿与公掷卢博彩,即将这些东西,作为赌彩可好?”杨约连声说好,便与述共博。述佯作不胜,一些古玩,全输给了杨约。约虽是心中暗喜,只因赢得太多了。
面上不好意思全取,想要推让,却又不舍,不知不觉之间,便流露了为难的神色。
宇文述何等机巧,早已窥破了杨约的心事,知是进言的时候了。即附在杨约的耳上,语了半晌。杨约大喜道:“敢不从命。”遂更盏重酌。杨约酒落欢肠,不觉酩酊。宇文述又命作乐佐酒,笙簧并奏声中,却有一对柔若无骨,轻若飞燕的美人翩跹舞出。杨约惺忪了睡眼,望着两个美人作舞。只见有时如穿花蛱蝶,有时若戏水鸳鸯,舞袖轻翻,飘飘欲仙。杨约不禁看出了神儿,宇文述举杯邀他饮酒,他兀是不觉,宇文述笑道:“公亦醉翁之意不在酒了。”杨约闻言,方知自己出了神儿,不禁面红,匆促间又将酒杯倾倒,窘态毕露。宇文述唤道:“阿云、芸儿,你们不必再舞了,快与杨公把盏。”两个美人,便停了舞势,径至席前,替杨约整了杯箸斟酒献上。述指了一个身稍颀长的道:“她是阿芸,”指了眉间生有一痣的道:“此是芸儿,公且评上一评,哪个较佳。”杨约乘醉言道:“莺肥燕瘦,花好月圆,各有一番佳妙,难分高下了。”宇文述含笑道:“即以二人赠公可好?”杨约免不得推辞一番,方始谢受。又饮了一回,杨约已是玉山倾倒,便由阿云、芸儿扶入里面安息。待到杨约酒醒,已是过了未刻。杨约急忙起身,便欲告辞。宇文述尚欲留他饮酒,杨约笑道:“今日受赐已多,改日再来相扰。”宇文述即不坚留,但道:“所托的事情,还望我公极力。”杨约点头道:“公请放怀,必有相报。”宇文述相送杨约出外,即将一切珍玩,连同阿云、芸儿,遣人送至杨约府第,杨约也不再客气,一一收下。
到了翌日,便去见杨素,却佯作愁眉不展的形状。素睹约面色有异,便问所以,约道:“弟与兄长,同执朝政,已有多年,朝臣给我们所屈辱的,不在少数,只缘圣上恩眷,不敢攻讦,尚不足虑。东宫辄因纵欲被阻,时刻切齿于兄,一旦继承大宝,至亲有云定馨,宫僚有唐令则,政见未必与兄相合,我们兄弟,便有朝不保暮的危险了。为此原因,深自纳闷不乐。”杨素也不禁失色道:“如此奈何?”杨约假意沉吟了一回道:“趁早从事,事或有济。”杨素忙问如何,约道:“今皇太子,失爱慈圣,闻有废黜之意,谅来兄也窥悉。”杨素拈须点头道:“正以太子将废,或恐发生不测,不利你我。”约道:“为今之计,不如我兄弟伺得机会,请立晋王。晋王受宠甚深,必得济事,因时立功,晋王定必感念不忘,就得避危趋安,富贵即可永保了。”素大喜道:“弟言大佳,我却想不到此,赖汝有此计策,我便进行好了。”约又道:“现在皇后所言,圣上无有不纳。我兄最佳,早候机会,得便进言,若至日久生变,祸且不测,不要说是富贵了。”杨素道:“这是自然,我自理会得。皇后素信我言,此事还不十分艰难。”约见素已允,便告别了出外,即报知了宇文述,述也报告了晋王,这且不提。
且说杨素听了杨约的言语,便怀了鬼胎,一意的只想乘间进言,偏是无机可乘。一连数日,好不纳闷。杨约又日来催问,累得杨素坐臣不宁,饮食无味。也是合当有事,该是太子勇的晦星照临。这天隋主早朝退后,百官正在纷纷散退的当子,忽有一个内侍,高传隋主的谕言,召杨素入宫饮宴。素好不欣幸,今天却可了我的心事了。便随了内侍进宫。正是:准备莲花翻妙舌,杀人自古不须刀。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八回有口铄金东宫废立无凭妖梦郕国伤儿
话说杨素奉召入宫,见了隋主和独孤皇后,侍宴宫中。酒过数巡,隋主和杨素相论国事,隋主道:“自晋已来,偏安江左,中原一片干净土,竟被众胡割据沾污,累得生灵涂炭,不暇安居乐业。三百余年来,四五朝帝皇,都不能统一南北,澄清天下。不想朕躬,却上托祖上余福,下得众材相助,竟扫清了寰宇,统一南北,未始不是一件快事。”杨素便道:“圣上以神武英材,统一中原,如今治至雍雍,万民乐业,竞颂圣主。
人生事业,至此真是极顶了。”隋主尽了杯酒,忽的微喟道:“朕躬至此,却已臻至极顶,只是后嗣如何,倒也未能预料。”杨素即乘机道“圣上洪福齐天,晋王贤良出众,得此后嗣,尚有何事不足。或因东宫未能膺寄重任,故令圣上不足吗?”
隋主被杨素道着了心事,更是怏怏不快起来。独孤皇后便也乘间发言,顾杨素道:“公不愧为识途的老马,能知晋王的贤良,东宫的失德。”杨素接着道:“老臣本不应在宴席上面,任意评太子的是非,实因近日东宫的荒睍淫酒色,益发使臣不安。”独孤皇后愤愤的道:“睍地伐太子勇小名宠爱姬人,猜忌骨肉,专狎群小,荒嬉无度,真不像个人君的样子,哪有阿摩晋王广小名仁孝贤良,倒是一个有作为的孩子。”
小子写到此处,却要将晋王广的小名,为什么要题阿摩两字,表白一番。原来广将生时,独孤皇后却梦见金龙一条,突然从自己身上飞出。初时甚小,渐飞渐大,直飞到半空中间,足有十来丈长短,张牙舞爪,盘旋空中,忽地一阵狂风陡起,将金龙吹到地上,跌断了龙尾,竟变成了牛样大小的一个老鼠,细看了不像鼠子。独孤不觉惊醒,霎时腹痛临盆,竟产下了广,却生得丰颐广额,一表不俗。独孤甚是欢喜,到了三朝,便嬲隋主题名,又将产前的异梦说了。隋主听了,仔细想了一回,似觉不大吉利,只是不便说出,乐得让独孤欢喜。却道卿梦金龙飞舞半空,当有摩云的志向,不妨小名叫做阿摩。此儿生得眉开额阔,可取名为广,这便是晋王广小名的由来。
闲言少语,书归正传。且说隋主见杨素与独孤皇后两个,异口同声的道太子失德,内外交谗,隋主便动了废立的念儿。
只是此时还不肯说出口来,心中却懊恼万分,连饮酒也没有兴致了。杨素便即谢宴告退,回到府第。没多时候,已有宫中内侍,奉了独孤皇后的密命,赐金给杨素,杨素也乐得拜受。从此杨素与独孤两个,内外伺察太子过失,得间即向隋主报告,隋主便决了废立的主意。宫廷内外,都知了废立的消息,传到东宫,太子勇方觉着慌。闻知新丰王富易,善于天文,能占吉凶,便遣人召至东宫,暗卜吉凶。富易道:“近日太白袭太阴,白虹贯乐宫门,均与太子不利,还须慎防。”太子勇听了,更觉着急万分,便和一般宫僚集议方法,却由邹文腾、唐令则、元淹等人,引入了巫觋,做出了种种厌禳术。这个消息,又被人探听了去,报告了独孤皇后,当晚隋主便也闻悉。即召杨素进宫,命他至东宫探看虚实。
阅者试想隋主命杨素探看虚实,还会以实报虚的吗?当下杨素到了东宫,闻悉太子勇并不在宫,却在后花园中。杨素好生诧异。原来太子勇又不知听了何人的捣鬼,在后园设有一个庶人村,盖造了几间茅舍,十分的卑小湫隘,勇却食宿在内,身上的穿得又是褴楼万分,晚间睡在草荐上面,用作厌禳的法术,真是无谓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