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钟传正明集 - 第 14 页/共 16 页
三教正论归黄兴,黄色脾土望四宫。
金木水火合一处,大道由来无二宗。
第五十五回佳徒弟才高责重酸秀才弊大心穷
话说黄兴到了李金华塾外,窥见次子受责,不便入室,遂却步转回。走至自己学门以外,听得塾中怒声大发,又却步走到院内,暗暗窥伺。却是许顺被责,亦不问何事,即回到家中。自思道:“诚斋心性聪敏,作为不苟,【足见诚斋身分。】这是为着甚么呢?【岂不知礼义责备贤者。】至于许顺本是个庄家孩子,那却不足为怪。”【这便是护局子。】遂向陶氏说了一遍。陶氏道:“从先我害这个病,如今我却好了。【居然化毒,陶成贤良。】你怎么也入了此门?【溺爱一着,是误子弟病根。】人家的孩子就该打,自己的孩子就准没有差么?若没有错,他老师也不能胡打乱敲的。”黄兴道:“不是这样说。申先生有两岁年纪,到底温柔些。【这却不然,那知学规更严。】那李先生年青少壮,性情暴躁,【教不严,师之惰,李先生勤于教读,非性情暴躁也。】吾所以说这个。”陶氏道:“暴躁也罢。孩子们没有一点错,总不能拿邪嫌。再者,李先生上了这几月学。无所不教,教的孩子们全都循规蹈矩的,真有个学生样子。从先乍上学的时候,我还说他教的孩子们尽会弄酸排场,这不是没要紧么?后来时候长了,才见先生们教训,是教孩子们实行不亏哩。”【今之教学者,何不讲此。】黄兴道:“是些甚么酸款?我也听听。”陶氏道:“你听着罢。先生教孩子们寅时就得起来,须梳头洗脸,不准邋邋遢遢的。梳洗完毕,因着你没在家,便叫他先来见我。须站在门旁。我若起来,他便问道:‘妈妈睡醒了。儿要上学去了,妈妈还叫儿作么否?’我若未起,须待我醒来,问道:‘妈妈起来不?儿上学去,妈妈有事用儿否?’我或起或未起,若叫他上学去,先向我深深一揖,倒退而出。【此是第一条学规,由入则孝上做起。】到学中先拜圣牌,次揖老师,然后归坐念书。放学时候,又拜圣牌,再揖老师。【圣人百世师,故先拜圣,次拜师,以示朝夕不忘诚敬。】到家时候还得给我作揖。【晨昏定省毕生皆应如是。】成天家劳劳叨叨的,就是这么些个事。【此是用时习实功,伦常日用。习惯成自然,足见其学不厌诲不倦处。】若是诚斋家来,还得揖他哥哥,不论走到那里,凡遇长上,必站立问候,久未见者,也得作揖,【是第二条学规,由出则弟上行去。】不准放肆一点。一句瞎话也不准说。【此是第三条学规,极之以谨信。】同学们须要和气,【此是第四条学规,教之泛爱众。】谁比谁强,谁就得敬谁。【即是第五条学规,教之以亲仁。】那些事一言难尽。等时放了学,你看着罢。合唱戏的一样,【揖让成风,古道皆然。】又要给你作揖了,狠有些意思。”
正说之间,黄心斋家来了。果然向黄兴作揖道:“爹爹吃了饭没有?”黄兴笑道:“这么大个人,却也学上来了。”【虽白头小子,亦宜如此。】黄心斋不敢多言,遂又拜过陶氏。说着黄诚斋也回来了,见了黄兴深深一揖,面带笑容道:“爹爹才到家么?”黄兴道:“来到半天了。你老师好哇?”黄诚斋道:“老师却是身安。爹爹在外身体劳乏,却是面色甚好。”黄兴道:“好哇,没病没灾的。你坐下罢。”黄诚斋应道:“是。”嘴里答应着,却转到陶氏身旁深深一揖,又向心斋揖过,方回至门旁落座。【写诚斋从容中礼,如一幅画图。】黄兴见他面无忧色,遂笑问道:“你老师生么气哩?”黄诚斋道:“老师没生气呀!”黄兴道:“亏来你老师教训好,怎么学着撒谎?我在门外看见,没有进去。那打的是谁呀?”黄诚斋笑道:“那是因为儿说差了话,打了几界尺,也不大么疼。”黄兴道:“说差了么话呀?你对我说来。”黄诚斋见哄不过去,遂直言告道:“今天早饭后,老师没在书房。马表弟使老师的笔写字。写完了,搁差了地处。老师回来,便问谁动笔哩。马表弟见问,不敢答言。【马生犯不谨规,如实承认尚有可恕。】老师定问是谁。我看着事不能了,遂向老师道:‘老师没要生气。’老师忙接道:‘你动笔哩。只许今一次,后再如此,定不能恕!’我见老师息怒,便道:‘不是门生动笔,是马乐孝动笔。’这句话没要紧,老师的气反大了,说:‘是你没动笔,怎么搀话接舌?这么大胆哪,这就该打!你又说是马乐孝动笔。他动笔用着你说么?这便无爱众之意,更该打!’仅将为儿打了几界尺。不过臊皮就是了,打的并不疼。”黄兴道:“没打你表弟么?”黄诚斋道:“说他问着还不说,所谓信又何在?也打了两下。”黄兴道:“这还罢了。”【先生严教是公心,东家疼爱有偏见。】又问黄心斋道:“你老师为甚么打许顺呢?”黄心斋道:“为的教他放学回去,总得给他母亲哥嫂作揖。他家说是不必,家里的事,你老师还知道么,他便从了。【有违孝思务本之意乌乎可。】今日老师合旁人说话,说起这个来了,闹的老师也知道了,所以打他。”【打的是不循实行明,犯入孝之条。况一欺哄,便违谨信戒。】黄兴道:“这些故事真是不少。念书就是了,也不知弄这些闲情作甚么!”【以先务为闲情,儒教之所由失其真传也。】陶氏笑道:“你忘了他老师说的学规了么?不是说甚么行有余力则以学文。这就是那个理。如不能行,学一个好嘴子,贼鬼流滑,将来莫有坏不了的。这么着念书,那怕文学不好,上达不了,总成个正经人。那么为学,就是作官为宦,也短不了挨骂,落一个臭名儿天下传扬,丢人摆怪,损阴丧德,再闹的斩宗绝嗣。那算谁的错处,莫非不怒先生么?”【陶氏居然陶成女中智慧矣。钦其性情之雅正,心地之明亮可以振颓俗可以警迷顽。慎勿读书昧理,以致败坏名教,贻祖父羞,惹妇人笑也。】黄兴道:“你一个妇人家,比我还明白。【不但比你明白,世之教学误人者皆当为之汗下。】要知四海之内,不若妇人者多多,岂但我自己一人?”【的真不假。】陶氏道:“吃饭罢,别说这些闲话了!”说毕,遂用过饭。
黄兴又过李金华那边看望。二人见面周旋一回,说些外省见闻,遂将那三张三教法谕递与李金华。李金华看了一遍,遂道:“三教之中,虽各有弊病,却只怨为士一家。为士的若能通明正道,那两家万无不从之理。【释道两教归咎于儒,为士责任关系重大。】况且僧道两家,也得先念四书,通明了其中大意,方可再学经卷。这一张儒学示,甚是透彻。若那为馆师的身体力行,自然为圣门功臣。像这时那些酸秀才们,真是没有说头。”【一句抹倒假斯文。】黄兴道:“常言说的好,‘穷秀才,穷秀才’呢。他为穷所累,也是不得不如此。”李金华笑道:“秀才可不穷。上而公卿,下而邑宰,及一切教谕,皆是从秀才出。况且胸藏八斗,学富五车,怎么会穷呢?”黄兴道:“俗说穷秀才,也不能无因哪。”李金华道:“非秀才穷,实为秀才者自穷之也。其穷有四:诗书不通,学之穷也;义理不作,行之穷也;甘于秀才,志之穷也;难脱秀才,术之穷也。有此四穷,遂终日忧闷不解,愈趋愈下,便不得不算个穷秀才耳。若像这告示所说,先竭力于孝,使学者法之自然,有个天运循环。”【儒士敦本教化熙洽一道同风,国家庆祥入学出弟俗美中天。】黄兴道:“一个论孝的秀才,也没有么。”李金华道:“莫说论孝,连书上的字,都闹不清哩!”黄兴道:“你说的呀!”李金华笑道:“有一个笑话,说是一个馆师讲四书,讲到子游问孝一章,说道:“子游是孔子弟子。一日来问孝,孔子答道:‘如今的孝子,但能养亲。亲不若犬马,何也?人之养犬马者,皆能养了,总得恭敬他点。若不恭敬他,何以别为犬马乎?’这是讲错了的。【如此当令圣人哭。】又有一个不认字的,与徒弟们讲到孝上。说是千万要孝父亲,至于母亲,孝不孝没要紧。若按礼说,更不可孝母亲。曲礼曰:‘母不敬’呢!【如此更令周公耻。】又有一个信因果常讲佛法的,说是为人三世行善,方能转生个母狗。礼记上说,‘临财母狗得,临难母狗免。’可见母狗最不容易托生了。”黄兴笑道:“这一个不但讲错了,而且认错了。诚令人可笑!”李金华笑道:“那宗先生若转生个母狗,还是万福哩!那里母狗叫他转生?”说着不觉大笑。
这时从外来了二人,李金华慌忙迎出。黄兴亦随之。四人同揖,让进书房。若问是谁,下回分解。
注解:
且自虞廷有司徒,而庠序学校。三代因之,皆所以明人伦也。孔子集群圣以承道统,而后入孝出弟之教责归师儒焉。厥后制艺开科,务进取者,但讲文字,不论实修。读圣贤书,求其身体而力行者,百不得一。遂置孝弟于不顾矣。即有二三持衡者为之提唱圣教,而积重难返,愈趋愈下,始犹先读六经,后习诗文。继则不通六经,即习诗文,所以鱼鲁弗详真伪莫辨。文舛字差,贻笑大方,至学穷行穷志穷术穷。秀才有四穷之目,其高明者,专工文章,争趋时尚,巧润诗赋。曲中试官,求功名诚利且速矣。不知求功名愈利,去圣教愈远也,求功名愈速,坠浊流愈深也。金钟传本四书以立学规,即据学规以课生徒,其有不合者。挞以记之,入孝出弟,谨信泛爱,随在肆应。不过霎时耳,岂有碍于讲经论文也哉,奈馆师自误误入。俾子弟辈读书数载。悖亲陵长,不知孝弟为何物。且不令谨信,必滋诡诈。不使泛爱,必生傲慢,揆彼子弟辈父兄之初心,岂真欲其如斯哉。况乎人之所以异于禽兽其几希,读书者原为保其几希耳。试观今之教读者是令人保其几希乎。抑令人丧其几希乎。呜乎,何其可哀而可惧耶。
理注:
话说黄兴听说申李二位先生,教学生甚有次序,是教为学的实行,不亏人人孰行孝悌。各各尊敬长上。其不是,一家仁,一国兴仁,一家让一国兴让。领人同归大化,此书可为益世宝训,读斯书者,莫视为老生常谈。称理说可为三教宗旨,实补于性理未发之遗。申李二位,教的四个学生,可名四端,诸事不苟,原是行住坐卧不离者个,端方正直,才能保太和中和矣。又申李马陶黄杜等,同在善庄,皆不出方寸之外,修身之士,皆可看末后了义一着矣。
偈云:
修身学道莫谈玄,三教须知孝为先。
善行步步踏实地,做到力尽皆是禅。
第五十六回齐宗正戒人诟讼喻太初劝友完婚
话说李金华丕与黄兴叙谈,见外面二人携手而进。黄兴看时,却是本庄齐宗正与化为福。李金华同黄兴迎入书房,分宾主落座。
齐宗正道:“黄大哥几时回来的?”黄兴道:“到不多时。”齐宗正道:“这一趟买卖若何?”黄兴道:“无大生机,多少落几个。见利虽微,却是一大喜事。”【得一善友胜于得利百倍。】齐宗正道:“甚么喜事?”李金华亦随口相问。黄兴道:“在德州无意之间偶得至友。真是倾亦可以从此歇心了。”【一点良心万金可托。】齐宗正道:“贵友姓甚名谁?”黄兴道:“姓冯名助善。”李金华忙道:“是天津人否?”黄兴道:“不错呀!先生认识此人么?”李金华道:“也算一面之交罢。”黄兴道:“先生怎么认识他?”李金华道:“先前此人曾在京都,弟路过天津,与他稍过家信。”黄兴道:“先生亦知此人家中如何否?”【代为全其室家比君之闻知更真切。】李金华道:“弟在天津路过,怎么会知道那些事,咱管人家家中如何作甚么?【妙在不说破。】如此说来,老大哥你必知道了?”黄兴道:“那是自然。他家里无挂无碍,甚是困苦,只有其妻高氏现已随来。这就是他家中事,知道不知道有何妨碍?”【亦妙在不言田氏之丑,但举高氏之贤,皆是口头阴德耳。】齐宗正道:“怎么作为至交呢?”黄兴遂将冯助善怎样讲天良,一一说了个明白。
在座者无不称赞。齐宗正道:“这天良二字,才没法说哩!这不是,化为福在此,他家种个五六十亩地,年年也彀过的。他有一块地,靠着陶家的。”黄兴道:“陶甚么家?”齐宗正道:“陶万一的侄子陶富家。仗恃着他叔叔的利害,硬不说理,【勿恃富豪而欺穷困便积无限阴骘,世人当以陶富为鉴】将化为福的地耕过两垄去。化为福看见了,说了说他,他还要打化为福。化为福也是难受哇,便要进城喊冤。吾劝了他一回,他总是难吃那个味,定准要去。吾拉他到这里来,求李先生开解开解他。”【排难解纷李先生于善庄不一而足。】化为福道:“不是咱不好说话,你看他家那个势利,还了的么?吾是得缠缠他,他那怕成了龙,吾也得扳扳他那脊角!”齐宗正道:“扳扳脊角没要紧,得花多少钱呢!花的那钱只值这两垄地么?你说,走到衙门口,谁不要钱?衙役也伸着手,书办也张着口,多少跟官的拉着也不叫走。羸了也是捉老斗,输了也是捉老斗,花一个七青八黄,落一个丧气垂首。有点么的还好,没有么的就现丑,掀不开锅,饿瘦了狗,【】一场病,闹一个没的有。这就是打官司的落头!【此一段抵得一篇息讼词,可以释怨忿,可以除烦恼,可以保身家。念彼乡老虽一钱一粟,皆从血汗中来,何苦剜血肉,供送衙胥。倘与行霸相争,不能强忍,其不伤身败产者几希,尚其熟读此言而痛忍之,则讼不劝而自息矣。】化为福你也想想。”李金华笑道:“齐老先生管许没见过阴骘文。阴骘文上说:‘勿坏人之名利。’【分明要人勿唆人之争讼,乃反言以出之,故妙。】衙门里的人刚说弄俩钱,你老先生这一棒给人家打散了。”【打散了正好免的人使作孽钱。】黄兴笑道:“先生莫凑趣了。”李金华道:“化大哥总要忍耐一二。【忍忍忍,福自稳万祸消化一无损。】若定准要成讼,花些个钱,他也不该个死罪,无非给你的地。还有么事呢?这两垄地还能有二亩么?”齐宗正道:“那里有那么些呢,不过二三分地处。”李金华道:“可有来呀。二三分地还值大些钱么?若一经官,不花不花,好么也就过了额哩。”【得不偿失尚其三思。】化为福道:“花俩钱也罢,吾到底看看他那个利害。”李金华道:“他利害么?官比他还利害哩!头一件他比你花的起。他的钱多,自然要占上分。你有俩钱,准买动官么?这会的官,就是认的钱,你当是他还认的你么?依着我说,你暂且吃些屈,自有个分晓。【能吃十分屈自受无穷福。】如不然,还有一个主意,这不是我那东家回来么,等等陶万一必然来看望他,叫我那东家陪他这里来。齐老先生领着化大哥到此,就说你们二位上他家去,听说上这里来了,故找到这里来。化大哥就说冒犯了,他侄子来求他莫怪着,特来赔礼。他必然问为着甚么,你就以实告。看他说么,我自有道理。”化为福道:“这又得先生费心。”李金华道:“没要紧的事,没要紧的事。”齐宗正道:“这也不错,还是先生见的是。”说着遂告辞而去。黄兴亦回家。
不多一时,黄兴陪进一人。走到院中,高声叫道:“先生你的乡亲来了!”李金华答道:“谁呀谁呀?”说着已走出门来。见是喻太初,遂拱手道:“你老先生那阵风刮了来的?”【一阵花信风,吹到月下老。】喻太初亦拱手道:“特来拜访。”说着遂进了书房。李金华道:“老先生怎么来的?”喻太初道:“骑牲口来的。”李金华遂叫马乐孝出去拿行李。马乐孝应声而去,李金华道:“老先生既然下降,不能无事。”喻太初道:“也算有点事罢。一句话可说不完。”【一夕美谈,千古佳话。】李金华道:“如此歇歇再说罢。”
这时马乐孝收进行李,遂到家告知马元龙。马元龙遂吩咐预备了饭,出来与喻太初相见。彼此问明名姓,说了回闲话,饭已齐备,遂留黄兴陪客。大家用过了饭,喝过了茶,李金华便问喻太初为何而来。
喻太初道:“说起来这话可就长了。四月底有一安徽人到咱们村中访问兄台,适遇我于村头。他问及兄台,我遂以实相告。那人跺脚道:‘登山涉水,扑了个空。’【怅然空返其情难安。】我问他姓甚名谁,家乡何处,为甚么到此。他说他是安徽滁州人,姓谢名联桂。他父现任山东青州知府,他祖父曾任直隶按察司,前坐过天津府。在天津时,因豪霸一案收了一女,姓贺闺名淑媛,曾许配兄台你,【淑媛矢志靡他非别,有所仰望终身也。】尚未婚娶。说许配之后,兄台你进京去了,并无音信。后来他祖父在天津差人进京问过,在保定也差人进京问过,卒无踪迹。后来他祖父卸事,路过沧州,被贼掳惊,他贺氏姑姑被贼抢去。”【比前之杨村豪霸一节,遭险更甚,愈令金华吃一大惊。】李金华听到这里,那脸便红了,那汗也不知从何处来。【贞女遭险谁不为之汗下。】喻太初见他那样遂忙道:“兄台不必着急,那谢联桂说的明白,说他贺氏姑姑死保其节。”李金华听此一句又不觉两泪流下。【非真玉碎香消埋没无闻也。李先生莫漫悼亡。】喻太初又忙道:“兄台不必伤心,你听着罢。那谢联桂说,多亏天津一个叫任习正的,救出他贺氏姑姑,埋于密松林内,又被他贼扒出,命不该死,幸而复生。【何不先及此言,免得汗出泪下。】那贼党哄到家去,又要霸占他贺氏姑姑。他贺氏姑姑打死贼子。那贼党无常鬼蒙眼,竟告在案下。那沧州官就是鉴泉杜公。审问之下,大破贼情,救出他贺氏姑姑,方保无虞。”李金华听到这里,神气少定。【阅是书者亦可略以歇眼。】喻太初又述谢联桂说谢杏村夫妇被劫始终,并后来怎样携贺淑媛同上青州的话备述一遍。李金华道:“那谢联桂从青州赴江宁去的么?”喻太初道:“不是。他说他祖父在青州住了几日,带他随他祖母及贺氏母女同回家去。到家之后,欲赴江宁寻找兄台你,怕差旁人不甚的当,故差他去。那知又扑了个空。余想家中无事,遂对他说余与兄台系至交,谢少爷不必忧虞,余情愿代走一趟,来找兄台你。【不辞远劳,非有他望也,正报前此力保其家之大德耳。】或回家完婚,或赴安徽完婚,余承当者事。那谢联桂遂千托万托,托了一遍。他说江宁府和大老爷系他家亲戚,遂投向府衙而去,也不知他是甚么亲戚。余既然应承,焉敢失信。到了次日,收拾行李,也坐船、也雇牲口,一路之上,甚觉平顺。兄台呀,急速起身,成全此事去罢!尊嫂在义亲门上,也不是久远之计。那怕花烛之后,急忙转回呢。”李金华道:“从来没有作难的事,这可碰上了。”黄兴道:“东家还挡着先生娶先生娘子么,作甚么难呢?”马元龙道:“姻婚大事。到了如今,岂可不办?况且有这些罗唆呢。”李金华反复踌躇,总觉难处。不知如何,下回分解。
注解:
尝思天地之命脉,根乎人心,发之则为正气秘之则为天良。故天良者气自正,既讲天良,必无瞒心昧己之行,黄兴之与冯助善,可谓知人善任矣。昧天良者气必偏,不讲天良,故有仗势压人之事,陶富之于化为福,未免欺人太甚焉。独是欺人之人,亦何地蔑有哉。有欺人而尚知天良者,即有欺人而不顾天良者,尚知天良,有时欺人,或有时不欺人,不顾天良,一味欺人。无一事不欺人。至被不顾天良者之欺,则欺我者蜂拥而出,其欺愈难忍受矣。人何故因一人之欺,更自投于群欺我者之林乎。齐宗正戒人诟讼,亦劝其永葆天良,容忍人欺,以直报怨已耳,夫天下惟以直报怨者,欺能以德报德。喻太初为友远劳,倘亦不昧天良,故以德报德,既已应承而无或欺人之议乎。观其备述一是,始知丧尽天良者,必将欺人之极惨。能存正气者,不避欺我之丛集也。贺淑媛如是之死而复生,寄人篱下,急急迎婚当不可旷日持久焉。然而沿天地之命脉者,转觉反复踌躇而难处矣。
理注:
却说李先生,正与黄东家叙谈。忽见从外来了二人,一是齐中正,一是化为福。齐庄中正端化为福,四人问答之间,黄兴又说得助善之友。下边才说,陶福多种化为福的地,陶化相争,皆是为净心地,有齐李二人调处,自然义气得平。言之未尽,又来了喻太初,原是理事同归善境。特来与李金华送信,言说谢联桂,访察李印堂迎亲之事是欲精神相会,大丹可成矣。
偈云:
中正化福心为祥,太初却来进善乡。
欲将东南成五数,须得探花到南方。
卷八
第五十七回敦大义代友迎亲念旧恩抚孤送葬
话说李金华闻喻太初一片言语,不知怎样才好,反复思维,总难措手。【失信不可,失义亦不可。李先生之为难在此。】唯太初道:“先生何必为难,这也不是甚么难办的事。不办却万万使不得。先生孤身一人,年将三旬,婚姻大事已觉晚矣。今再迟延不顾,岂读书者所宜然?况尊嫂如此遭遇,似更不可缓。先生当三复余言。”李金华道:“当年曾定于成名之后方可完婚,焉得自食前言?”喻太初道:“先生学问不为不高,功名亦非草芥,岂可以乡老迂见,自限生平。”李金华道:“人而无信,其何以行?”【金华为大信行人,自信生平,望人共信生平。既无失信于至友,焉肯失信于一女子乎。】喻太初道:“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须认定大人二字。】惟义所在。若拘定一个信字,堂堂大义,置若罔闻,其所谓硁硁者非耶。”【堂堂正论,肆应无方。觉失信犹小,而失义莫大。信或不必拘,义决不可背,通权达变,乃为大人。】李金华听到这里,扪口无词。【有理讲倒人。】黄兴道:“先生不可强辩,此事不办夫妇之义绝。五伦之中,先生欲缺其一焉,岂圣人之道欤?”马元龙道:“妹丈所见虽是,但不能善揣人情耳。你们爷们定要逼先生吐个口号儿,那知何能得?”黄兴笑道:“这是怎么说起。”马元龙道:“设身处地,亦觉糊口否?”黄兴道:“这就是了。李先生不用作难,将这点小事交给吾们兄弟罢!”李金华笑道:“你们爷们,这是说些么话?这不是墙倒一例推,破鼓乱人捶么?”喻太初笑道:“实先生自推自捶耳。”黄兴道:“不用打嘴仗了,想个丕经主意罢。”马元龙道:“这个主意还得先生想。小鬼还替了阎王么?”【这一句引起多少妙趣来,金华为自在性中。王,纯用金刚气力,不用霸道工夫,舍此性王不修,恐阎王请帖一到,小鬼拉%,谁能替谁呢。】
一言未了,陶同笑嘻嘻的进来道:“阎王来了,阎王来了!”【阎王也可作霸王否。慎勿行霸入鬼门关,致阎王连连怒责道,哼!你也来了么。】黄兴忙上前作揖道:“拜接阎王。”陶同道:“这一趟出去发了多少财罢?”黄兴笑道:“阴曹不用那个。阎王岂可问及于此?”【谈笑中带出警教。】众人同笑道:“阴曹阎王不用那个。这阳间阎王岂可一概而论?”【阳间行霸,阎王不怕。任你金银千堆,难赎罪业一点。】陶同亦笑道:“见了阎王,就是这么放肆么?”黄兴笑道:“谁叫你说钱哩!你既然说钱,阎王怎么样呢,也挡不住吾们放肆。”陶同笑道:“那知一题钱,众人便不服。【若讲这个,阎王也服理。如说那个,小鬼亦难缠。】请坐罢,也不用论那阎王了。因为吾说钱说的,已经革职离任了。”【苛剥民财,削职广多。生难对君王,死何以见阎王乎。】大家同笑一回,方分上下落座。
陶同向喻太初道:“这位老先生是何处人氏?”李金华忙道:“系愚弟同乡,姓喻榜讳太初。”喻太初亦问过陶问。陶同又问喻太初为何到此,喻太初尚未答话,黄兴便一一说了一遍。
陶同道:“为今之计,应若何办理?”黄兴道:“先生脸皮薄,总不说是怎样。”李金华道:“陶兄台不用合他们打吵子。”陶同道:“不是打吵子,这是人伦之始,岂可轻易看过?”马元龙道:“先生总是脸皮薄。”陶同笑道:“你当是全像咱们,这个脸大皮厚不害臊的哩?你们听着,吾吩咐几句。”黄兴笑道:“又要作阎王呀?”陶同道:“说正经话,也不怕喻先生笑话。”黄兴道:“这是谁引的头?你既然要说正经话,即说说罢。”陶同道:“列位压言,听我慢慢的道来。”黄兴笑道:“没人听鼓子书。”【凡阅正明集,当拭明肉眼。如聆圣训,洗净俗耳。如遇仙缘,慎勿因书中偶有笑话,便以小说忽之也。】陶同正容道:“你听着罢。你们在此唧咕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个青红皂白。这一事到底是怎么办。你们先说说。”李金华道:“说正经的罢。直拉拉这些事作甚么?”陶同道:“李老弟不是陶大哥讨大,以后不准你搀言。若少搀一句,罚你三天不吃饭。”李金华道:“少罚两天罢。”陶同道:“搀话呀,旁边歇着罢!众位兄台一言不赞哪,听着吾出个主意。”喻太初道:“即请赐教。”陶同道:“好说好说。像这宗事,说李先生不作难也是的,这个事在本人口里,真没法说。你别听他嘴里不愿欲,你知他心里如何。”李金华刚要言,陶同道:“说甚么,不怕饿么?”李金华遂回过去,向喻太初道:“江宁如今平复无事了罢?”喻太初道:“等等再索听,这会吾们不听这个。陶先生请讲。”陶同道:“依弟遇见,不若将李大太太接到这里来,与李先生成全大事。或是我妹丈院里,或马大哥院内。不然,为弟那边也有的是闲房子。那里住不的,就是接去,没有个的当人。”喻太初道:“这却不难,余与谢联桂也曾见过,余走一趟何如?”陶同道:“那却使得,总得有个妇道家才好。”喻太初道:“我没处摸这个去。”
一言未尽,冯助善听见说他老师是李金华,焉得不过来拜谢。到了书房,向李金华深深一揖。李金华慌忙住拉道:“兄台为何在此?”黄兴道:“我不是说过了么。”李金华道:“我这一阵气糊涂了。”陶同笑道:“饿糊涂了罢?”李金华道:“少说玩话,冯兄台请坐。”冯助善落座。
李金华道:“冯兄台在此,吾们东家可省心了罢?”冯助善道:“李老爷在京都。”李金华忙道:“从先的事不消说起,陈谷子乱芝麻的,说他作甚么!【急为掩护,免友含羞。】冯兄台不用听他们说闲话,咱们两人仔细谈谈。”陶同道:“冯兄台不用理他,咱们喇喇。”【助善将谁听从。】冯助善欠身道:“可已可已。”陶同便将喻太初来作甚么,说了一遍。又将喻太初应承接亲,及没有妇人之话亦说了一遍。冯助善自思道:“若非李先生叫我回家,我家里不知若何。这时也没甚事,不若我夫妇二人同往,也算报报李先生之恩。”主意已定,遂告知喻太初诸人。黄兴连连称是。喻太初也不胜赞仰。陶同道:“活该李先生娶太太,少甚么人,添甚么人。”李金华道:“你们白说一套,我反正不答言。”陶同道:“谅你也不敢答言。”李金华道:“俺还敢惹阎王么?”
正说中间,忽见齐宗正与化为福进来,齐宗正向化为福道:“还不给你陶叔叔赔礼!”陶同忙道:“这是甚么事?”说着,那化为福早已跪下了。李金华笑道:“看活阎王断案罢。”陶同也不答。李金华忙将化为福拉起道:“化老大为着甚么,我怎么不知道哇?齐宗正将已往之事细说一遍。陶同怒道:“这个小子还了的!吾尝说他不系好人,尽给我去漏撒气!化老大只管回去耕你的地,有我给你做主。我回去定要问问那个小子。不用理他,看着咱爷们罢!”【活阎王断侵地一案,居然铁面无私。】化为福道:“你老人家不用生气,我也许错记了地段。”陶同道:“说那里话?你只管回去罢,吾们还有事哩。”齐宗正遂领化为福告谢而去。
陶同送出回来道:“咱还是说咱的。才说的话就是那么办哩。”喻太初、冯助善俱连连答应。陶同道:“一人不敌二人智。咱们再商量商量。”申先生去,众人以为不错,遂辞了李金华向黄兴家来。
到了书房,与申孝思相见。申孝思向喻太初道:“喻兄台几时到此?有何贵干?”喻太初遂将李金华婚姻之事诉说一遍。陶同又将众人怎样计议说了一遍。申孝思道:“如此倒也不错。这也是天缘凑巧。谢子莲若非病到此处,也早回去了。叫他跟回去,岂不是一个确凭证儿?”陶同道:“说了半天,却忘了这一着。妙极妙极!大家商量商量,几时起身呢?”喻太初道:事不宜迟,愈速愈妙。”黄兴道:“喻兄台也得歇两天再去。”喻太初道:“何必歇着。打整妥当,即可起身。”黄兴道:“盘费是现成的。套上两辆车就走。”陶同道:“就如此办。冯兄台到院里商量商量,尊嫂明早即可起身。”
冯助善到了家中,告知高氏。高氏欢喜相从。【天生淑媛好伴侣,高氏正无计报德,虽万里亦甘心乐从。】出来与众人定了次早起身。喻太初遂住在观音堂中。杜雨亭闻知亦以为然。谢子莲更喜出望外。
到了次日早晨,陶同早到观音堂。也不叫喻太初谢子莲辞别李金华,遂一直起身赴通州乘船南下。后来李金华闻知,也无可奈何。
待了两月有余,忽见喻太初回来。【去时何急,来时何快,岂为仙风吹到耶。】恰遇黄兴于门外。黄兴接着,彼此问讯了一回。黄兴道:“喻兄台想是先来送信了?”喻太初道:“不消题起。吾们到了滁州与谢公相见,谢公见他侄子,称谢不已。及问到李先生之事,也巧也不巧。巧的是恰合李先生之意,不巧的是吾们白跑了一趟。”黄兴道:“是怎么个事罢?”喻太初道:“吾们到了的时候,那贺太太正大病抬床。待了没有一天,竟是呜乎而亡。【死其时矣。】那位贺大姐姐定要送葬还家,谢公亦甚愿意。冯大哥与冯大嫂情愿送他还家,【未来迎婚,却来送葬。助善诚好助人善,高氏诚高于妇俦矣。】安葬之后一同回来,再作道理。”黄兴道:“没有说回向何处么?”喻太初道:“临行之时,那谢公千嘱咐方叮咛的,总要叫他们回向滁州,并叫我先到这里告知明白。还带了一封信来,是给李先生的。等着李先生看过,自然就明白了。”要知后事,下回分解。
注解:
且以人之不可无信也。亦顾其于义利何如耳,盖通达时务者为俊杰,区区小信无当也。推开货利者为贤豪,堂堂大义宜敦也。冯助善身负贸易重托,似为营利之人矣。乃一闻陶同之言,慨然与其妇代友迎婚,其轻财重义为何如耶。微特众人赞扬,即鬼神亦当为之迎面唱喝焉,然而冯助善之报金华,尚不止此也,何也。冯助善固讲天良者也。讲天良者必敦大义,敦大义者必念旧恩。迨至抚孤送葬,实绝无而仅有焉。其报金华也,不可为不至矣。若夫喻太初者,身列黉门,役同评价,两月有余。往返善庄者二次其重友谊也,亦不可谓不劳矣。彼重财轻友,忘恩负义者,亦闻之汗下否耶。
理注:
言说李金华,听喻太初之言,甚觉为难。吾前言说是,定于成名后完婚其可人而无信,自食其言。三年是三千功满。成名是大丹成就,至于马喻冯黄陶等,俱要代友迎亲,是为收敛心神,到滁州空回者,因贺淑媛为母守孝,待三年满服,方才出阁,真来是男贞女孝,堂堂大义,令人皆服也。
偈云:
信为五行本,孝是百行源。
水火既济时,三千功满圆。
第五十八回听友言一心归隐奉亲命双孝入庠
话说喻太初言及谢杏村有信寄与李金华,说着,便同黄兴向马元龙家而来。到了塾中,与李金华相见,即将书信递于李金华。李金华拆看已毕,黄兴道:“先生闹了独得之妙了。书中是何意思,可赐闻否?”李金华道:“何必赐闻,即请一观罢。”说着,便将书信递过。黄兴道:“多谢厚赐。”说着,便看了一遍。向李金华道:“先生以为何如?”李金华道:“何必性急。慢慢着说罢。”黄兴笑道:“先生误矣。你的大事,谁人性急?”
喻太初道:“你们二位打开了哑迷了。书中怎样意见,何不说明呢?”黄兴道:“上面无非是谢吾们先生收留其侄。及先生娘子扶柩归葬,并问吾们先生几时迎娶。就是这些事。喻兄台明白了没有?”喻太初道:“李兄台斟酌斟酌的罢。”李金华道:“书中既说将贺淑媛认为义女,便情同父子了。再者父母之表,乃是大事,岂可身在孝服,居然嫁人?就是举吾心中也不能夺人之孝,总要待他三年孝满方可迎娶。若不论此,譬如男家罢,亦可戴孝娶妻么?戴孝娶妻,人将说他禽兽不如矣。男家既不自陷禽兽,又焉得陷人于禽兽中?”喻太初道:“三年之后,先生还是成名之心。至于这些话,皆是敷演出来的。”黄兴道:“若再不成名呢,还等三年哪?三年再不成呢,又得等三年。一辈子不成名,就得打一辈子光棍了。【宁作光棍汉,不为无义郎。】吾劝先生别这么泥摸了。”李金华道:“黄兄台你这么大年纪,怎么好胡拉乱扯的。我说的是亲丧要紧。”黄兴道:“如果贺太太死后,只剩尊嫂一人,无人照管,当如何呢?”李金华道:“也得成全其孝。或接到至戚家,或在我家另院居住。【礼可从权,孝难改变】服满再娶。”黄兴道:“先生说男家戴孝娶妻,禽兽不如,如或父死或母亡。家有鳏父寡母,无人侍奉,暂且娶来为侍亲之计,那也不可么。”李金华道:“越说越离了板了。他儿作甚么,就侍奉不了么?【孝当自致,待媳尽孝,自待何为。将苫块余生,一片哀恸,化为琴瑟欢乐,乌乎可。】我说你胡拉乱扯,还是要胡拉乱扯。”喻太初道:“李兄台正言警人,不胜拜服,只好三年以后,饶兄台个双喜酒罢。”
说话之间,马元龙闻知喻太初回来,遂到书房与喻太初相见。见面之时,自然道了些辛苦。一时饭已齐备。用过了饭,喻太初仍在观音堂安榻。住了几天,终日与杜雨亭谈佛说法,大觉惺悟。始知三教同源,并无二理。【吾道一以贯之,喻太初一旦豁然矣。】少别门户,便为异端。【毫厘之差,便谬千里。】
这日到了李金华塾中,要告辞回南,叫李金华写信带往滁州。李金华强留不住,遂写好书信,无非是三年迎娶。感谢谢公一片等语。喻太初辞别李、申、杜、黄、马、陶诸人,【喻太初与诸友一别,从此飘然长往矣。善缘虽有尽期,仙缘岂有尽期耶。】直赴滁州。
谢杏村见信,正合其意。喻太初回到江宁终日参禅,不理俗务。一日早起,沐浴漱口,援笔在屋壁之上写道:
不醉不醒六十年,昏迷未识个中禅。
自从一赴长安后,打破纸窗见碧天。
写毕,稳坐竹床,安然而逝。家中妻子,知为羽化,遂叫木匠作了一龛,将喻太初之尸请入龛内。数日之后,面色如生。与喻太初素厚者不令殡葬,遂在莲花峰修一喻仙祠。【妙哉喻仙之成何其不觉费力耶,盖因平日有修静工夫,所差只未得真一耳。一经金华为之辟明,雨亭为之指点,悟破初心。浑然太和,羽化而登仙矣。修道者果能如是,自有不难豁然而悟道者,将见莲花峰上,仙侣济济,又不知添多少仙祠矣。】有人求祷者,无不灵验。后相传为美谈焉。
且说喻太初自善庄走后,待了几日,便是大兴县试之期。黄兴闻知,欲令黄心斋入试。与李金华商议。李金华道:“心斋虽然年长,开笔已久,还没有诚斋笔下清白哩。他兄弟二人纵然文已成幅,那堪入目,再用几年工夫入试未迟,何必轻入考场以致献丑。”黄兴道:“吾们这里凑成几百字便能进学。至于乡试场中再用工夫,无之不可。”李金华道:“既欲叫他入试,我亦不能强阻。叫诚斋也去罢。他哥哥进学,他也落不下。只有他进学,剩下他哥哥的。”黄兴听了此话,与申孝思、马元龙说明,叫马乐孝与许顺凑在一处念书。黄心斋兄弟拜过先圣老师,回家拜过祖先牌位以及爹娘,随黄兴同李金华四人挟资进城。到了城内,至于画年貌,拜保师,买卷子等事不必细题。
到了考期,黄心斋兄弟五鼓进场,酉刻交卷。兄弟二人出得场来,黄兴早在场外接待,迎面问道:“甚么题目?”黄心斋答道:“首题是君子务本,次题是主忠信,诗题是学然后知不足。”【以是题考一县之文风,正以是题验文童之实行也。】黄兴道:“作的文章也顺当否?”黄心斋道:“我弟弟文章却是明白。”黄诚斋道:“我哥哥文章也通顺。”黄兴道:“果然么?”黄心斋道:“在书房里作过这两题。”【场中遇窗课,固属1幸。然之用仅作此两题文字,更无日不作此两题实事也。】黄兴闻此,满心欢喜,遂同回寓所。
黄心斋兄弟拜过李金华,又拜过黄兴,然后站在门旁。李金华也问了一遍,黄心斋对答如前。李金华道:“这一场取着了。覆试再说罢。”待了两天,头场案张出,黄心斋兄弟全在十名以里。几日考毕,黄心斋取了个第十,黄诚斋取了个第八。案首却是郑立身。【修身立名,考冠大兴。】李金华甚觉欢喜。黄兴之乐自不必题。
回到家中,陶同来望。闻知案首是郑立身,遂宅异道:“上年青苗会不是拿住一人,叫郑立身么?”李金华道:“同名同姓的人多的狠哩。”陶同道:“吾也想到这里。那么个没出息的东西万不能如此。”李金华道:“这可莫还老了价钱。【士有孝行,声价百倍。】那个人果然是偷麦子么?人家为的是么,陶兄台你也听见说了。”陶同道:“听他那些话哩!拿住作贼的,他不说家里有老爹,就说家里有老娘,先生你也过于心实。”
说话之间,马元龙进来道:“先生记得郑立身不?”李金华道:“怎么不记得,与陶兄台正说此人哩!”马元龙道:“今年案首就是他。刚才有青云店的人从此路过,说案首是他庄里的呢。”陶同道:“上年吾也没见过他。李兄台见过,想是不错。”李金华道:“好人品哩。说话也不俗。再者是一个孝子。”陶同道:“既然有好样子,又能言语,无怪乎取案首。至于孝子,别说取案首,中解元也是应该的。”李金华道:“陶兄台这个嘴就是无理反缠。一个时候人家没出息,一个时候又该中解元。你自己说着,也不觉碍嘴么?”陶同道:“吾没见过他,知道是个么样的?李兄台既然那么说,吾焉得不这么说?果然不是孝子说该中解元么,中状元也是应该的!”【非至孝感天地,孝冠天下者,不能中状元。】四个人说了回闲话,各回家去。次日照旧上学。
待了月余,府考调齐,黄心斋又取了案首。【特取其正心耳,惊天动地,岂止冠盖一府。】考毕接上院试,黄诚斋进了案首。【特取其诚意耳,实孝实弟。毫无自欺,当以诚斋为第一流,故推诚斋为文章第一名。】黄心斋进在第五,郑立身进在第三。【玉尺衡才,取士不苟,统三场观之。各有分寸,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此三子者,文童也。皆孝童也,将见联步云梯,不第双孝入庠已也。】黄兴见他二子入庠,乐不待言。客不离门,热闹了好几天方才过去,仍旧上学。
这日李金华正然独坐,忽见一人躬身进来,深深一揖。李金华慌忙陪过。并不认识那人,便让那人落座。欠身问道:“领教兄台尊姓芳名,家居何处?”那人刚要答话,陶同也来了。三个人又让了一回,方各落座。陶同也问那人姓甚名谁。要知端的,下回分解。
注解:
且自有孝服一说,而天下之相沿于不孝者何多也。君子之居丧也食旨不甘,闻乐不乐,居处不安,彰彰然矣。当父死母亡之际,正泣血毁形之日,即寝苫枕块,尚难报罔极于万一。宴会且不可,况娶妻乎,戴孝娶妻,不孝也,是人而禽兽之行也。既禽兽矣,始则群疑为不孝,而托词讳之。继则共忘为不孝,而相与安之直禽兽不如矣。彼在制生子,罪在不赦之条者,非不应孝服之明证也哉。因叹四民均归儒教,实非儒教焉,夫儒教固以孝为本者也。非特儒教以孝为本,佛与道亦莫不以孝为宗,何也。为圣为贤者孝也,为佛为仙者亦孝也,明乎此,可以学儒,即可以学佛学仙。喻太初羽化灵验,固由杜雨亭之谈佛说法使然,实因李金华之论孝服启之也,所以人之为学,首孝弟而次见闻,诚以功名之得失,在孝行不在文章耳。双孝入庠其大较焉。即陶同之论郑立身,亦非以其文章而论之也。则甚矣,孝之时义大矣哉。
理注:
却说喻太初,自滁州回来,于杜雨亭广谈佛法,大觉惺悟。杜是先天真性,喻是后天识神,识智相印方能转识成智,所以回家闭门不出,端然而逝。是识神归源。又言黄氏弟兄,同时入庠,是孝感生吉。
偈云:
大初会雨亭,识神转智成。
黄氏双入泮,孝感得成名。
第五十九回郑子厚诚心求教贺淑媛竭力报恩
话说李金华正然独坐,见一人进的塾来,刚欲询问姓氏,陶同亦至。那人复向陶同深深一揖,陶同陪过,即问道:“兄台府居何处?”那人答道:“敝村青云店。”李金华忙道:“榜讳是立身二字否?”答道:“正是。李老夫子是忘记了。”【金华德泽普遍,何能遍记。】李金华道:“未曾深叙,所以忽过,还祈兄台见谅。”郑立身道:“老夫子勿加罪于学生。学生特来叩谒,即请老夫子转上,受学生一礼。”李金华忙将郑立身双手拉住道:“不敢不敢。请坐请坐。”郑立身道:“若非老夫子之力,学生焉有今日?”李金华道:“已往之事,何必挂念。”陶同道:“你们二位不必谦让了,坐下叙话罢。”说罢,三人落座。
李金华道:“此处距青云店多少里路:“郑立身道:“十五里路。不隔村庄站在善庄村头向东一望便是青云店。”【认明首善一条路,平步便可登青云。】李金华道:“兄台今年贵庚几何?”郑立身道:“二十四岁。”李金华道:“贵老师是何处人氏?姓甚名谁?”郑立身道:“学生自幼从父读书,自先父去世以后家道不给,难以延师。不过是自己独坐,也没有长工夫。”李金华道:“若作了文章也有人指点否?”【正来求先生指点。】郑立身道:“没有人指点,有先父课文二百余篇,学生录清题目,每题作一篇,与先父之文较证。或是或非,也少得利益。”李金华道:“兄台之心亦甚苦矣。这正是有志者事竟成。往后得用乡试工夫了,总有人指点指点才好。”【露出爱才心。】郑立身忙下座躬身道:“学生此来亦有此意,望老夫子不弃蠢愚,学生不胜感戴之至!”李金华道:“兄台何出此言,弟才疏学浅,难负重任。”
陶同见郑立身身材魁伟,后必不凡,【陶同目中,也看中了立身。】遂向李金华道:“李兄台不必推辞。郑先生虽系新贵,未必精通,再兼家道甚寒,难望上进。【成就人材。非借陶熔力不可。】李兄台盍少分余力,以成其名。”李金华道:“实难从命。”陶同道:“你当真抢吾这个老脸么?”说着,便向李金华躬身旋礼道:“这是吾们乡亲,吾也施个礼儿,再推辞可就叫吾恼了。”李金华道:“既如此说,郑兄台可以按课作文。吾见到的没有不说,也不必说甚么师徒。”陶同道:“还是这宗敷衍语。郑先生不用听这个,即此拜师罢。”郑立身听此,忙向李金华施礼。李金华也不能再辞。
礼毕,三人落座。陶同道:“你二位从此得论师徒了。”【前之议馆,今之就教,皆出自陶同,善庄如万一之口,不可一日无。】说着,遂向郑立身道:“郑先生你的号是那两字?”郑立身道:“草字子厚。”【之子栽培,得天独厚。】陶同道:“李兄台以后就叫他郑子厚罢。”当日李金华即写了几个文章题,叫郑立身回家按课作文。郑立身领命而去。
这日冯助善夫妇回善庄,到了黄兴家中。陶氏接着高氏,彼此问说,自不必题。黄兴与冯助善同入客座,将滁州一事备细问答了一回,黄兴又问到赴陕一节,冯助善道:“这位贺小姐真是闺中丈夫。一路之上却皆平顺。至于殡葬之事,大大的作了难了。想是贺小姐出门之时,年幼无知,并不知他老爷子葬于何处。问其乡里,亦皆说不甚清。寻问了几日,并无真信。那小姐终日忧闷,无计可释。后来愈找愈迷。你猜那小姐怎样?直哭的两眼滴血,非昏非迷,何尝少进饮食。【与孝子食旨不甘同。】也是诚心所感,适遇他一个同乡老人,久不在家。这日忽回家来。【此老人来何巧也。如无其人,则淑媛痛不复生矣。】闻知此事,他却认得贺老爷子的坟墓。他领了去安茔下葬,这才了局。你看这个事神哪不神?【前助善得遇好事,如神暗助。今淑媛得遇老人,如神显助,至孝通鬼神,信然。】安葬以后,贺小姐痛哭了一场,大焚纸钱,不得不随我夫妇同回滁州。我夫妇将他送到滁州,亦无甚事,遂不便在滁州久住。再者临年已近,过了年节,必得出外办货,所以急速赶回。”黄兴称谢不尽。见了李金华说及此事。李金华更感戴不已。
转眼已是康熙六年春矣。冯助善即领了黄兴本钱独赴山东。黄兴打发冯助善去后,在庄外尚未回家,见对面来了数辆车子,直进庄来。车上一人见黄兴独立,遂下车拱手问道:“有一李老爷在贵庄教读否?”黄兴道:“你说的金华李先生么?”那人答道:“正是。”黄兴道:“即在此教着吾们俩孩子。”那几辆车上的人闻此俱下车来,黄兴道:“众位先生从何处来?”也有答从安徽的,也有答从江宁的。【攀桂上客,都到善庄矣。】黄兴道:“众位与李先生皆系知己了。敢问众位高姓大名?”那江宁的一人答道:“姓高名化成。”又一人道:“姓申名应钟。”并问及其父申孝思。黄兴答道:“即在我那院中。”申应钟忙向黄兴施礼道:“老先生尊姓哪?”黄兴告明申应钟,道:“着实失敬了。”黄兴道:“好说好说。家去叙话罢。”走着,便问及安徽的。安徽的答道:“姓谢名联桂。”黄兴愈加恭敬,自不必题。
且说谢联桂自从辞别其祖父谢杏村进京应试之后,谢杏村偶得时症,医治不效,以至传染和氏夫人,夫妇同病。其子在青州,其孙赴京者,家无别人,只有贺淑媛亲侍汤药。不合眼者七昼夜,除侍奉以外,便在所供观音像前跪祷不黜。谢公夫妇昏迷之间,见一猛虎直扑床前,夫妇二人惊的遍体是汗,遂渐渐而愈。【前元德药中感猛虎一唬而即愈。今春和病中感猛虎一汗而渐愈,菩萨之神虎,为人世之神医然。非淑媛七昼夜之诚求,未必风从应声之速也。】诸日调饮食,扑被褥,虽有侍妇,贺淑媛不避秽污,不辞嫌疑。事和氏犹觉少可,事谢公竟如亲父。虽世之亲儿女亦有不能及者。养了三个多月,谢公夫妇方能行动。
这日正与贺淑媛讲论书籍,【教养兼备,谢公之于淑媛亦可谓恩义两尽矣。】忽听门外炮响。等时之间,看门的报道:“禀老太爷得知,现有报喜的报到,二少老爷得中解元。”【一曲劝孝歌,即能中解元。从知一解孝思,能明元德,天下人皆可以中解元也。】谢杏村道:“事出望外。他一个新进秀才,就能高擢至此。诚祖宗之德!”又道:“这也是多亏李印堂收留。不然,早死在他乡矣。”和氏夫人道:“这也是祖德所感。”不多一时,就有贺喜的前采拜谒。谢公何曾有力周旋,一直闹了几天,那拜喜的知谢公一病乍愈,也就渐渐稀少。那知谢公虽不应酬,至于至亲良友,也不能闭门不纳。这几天不甚要紧,竟一病如故。贺淑媛千方百计,较前更甚。不知其病如何,下回分解。
注解:
语有之,苦心人天不负。其他苦行犹后也,惟苦心孝行者,天尤不负焉。郑立身家贫奉母,户冷攻书,无改父道。谨仿遗文。三时堂前,菽水天天昼暖。十年窗下,膏火夜夜灯寒。二百篇之手泽印胸。名冠案首,五百年之名士属目,愿尾骥头。志锐而心坚,思心显亲补养来之义。意诚而词恳,因即谢恩祷再恩之仁。其行不可为不苦矣。从此平步青云当不至少有阻隔也。此天不负苦孝之一验也。贺淑媛扶柩还乡原欲奠母魂于父圹,稍尽孝思于万一耳,及询其所,遍村中迄无知者。斯时也欲权厝五父衢,恐日后总有说项之人,而身不能待,欲别立一孤坟恐将来永无合葬之日。而心愈生悲,左思右伤哭干喉舌,长吁短叹,痛断肝肠,盖苦莫苦于此矣。而一诚默感,万障胥通天地鉴临以心鬼神来告于室老人之指引下葬。亦有召之使来者耳,此天不负苦孝之再验也。乃西辙甫及东还南辕适值北上。谢联桂结伴起程之日,正贺淑媛安茔回滁之时也,而冯氏夫妇,即可告无事而归去矣。而谢公夫妇,乃偶得时疾而传染矣,使助善知谢公病剧,回家题起。谢联桂当必放心不下焉,然而两不相知也,苟非赖淑媛竭力报恩,吾恐谢公之病体,即有谢子莲意外喜亦必不能力支也。此皆演书者之善用笔墨,而曲以劝世耳。
理注:
言李金华正然独坐,见一人来躬身施礼。问其名姓,却是郑立身,家住青云店。在善庄东南十五里,离十五里者,是三五未合,青云乃东方肝木属青色,肝经五常属仁,仁乃五常之首。书云:天下归仁,乃立身之本,字子厚,得黄土以培其厚,得精气智水,以养其身,所以受业于李印堂矣。话说黄兴,打发冯助善下山东去后,在庄外闲游,见迎面来了数辆车子,直进庄来,原是高化成等。俱到善庄观音堂内,皆到至善之地,回光反照,以图上进矣。又言谢杏村,偶得时症,是二月杏花将落,卯月阳生,是阴气克阳,故有此症,丹经云:三月榆夹落,八月秋麦生,是杀中有生气,春生中有杀气。贺淑媛祈祷观音,又梦虎来,是真气相冲,此症见愈,又贺淑媛是元神相劝,保养太和矣。
偈云:
善庄于青云,肝气入方寸。
肾水灌肝木,发望在三春。
第六十回义中孝上格天心儒内仙往生佛国
话说谢杏村因其侄子莲得中解元,应酬了几天,一病如初,贺淑媛千方百计,总不见效。和氏夫人病体才愈,亦无可如何,只好默祷大士牌前,并无灵验。贺淑媛事奉无不到,如忘身者然。【于无可形容处,虚描一笔。】这日独守谢公榻前,见谢公之形气难以着目,【病已急危非有回天之力,万难复生。】不觉自想道:“我与谢公情同父子,谢公之爱我不待言矣,我之事谢公,卒无以报,虽少竭肫诚,亦不能报其深恩。【虽非亲生,恩同罔极。】尝闻鬼神虽远,惟心可通,发心之处,舍身尤灵。【较黄孝子割股,其事尤难。彼以为当尽之孝,此乃全当尽之义也。】即言父母遗体不可毁伤,我之遇谢公,我父母皆感德无既。我父母虽感之,又焉得有以报之?我今日舍身以报,即可代我父母。宁使我不孝,不使我父母作忘义之鬼。”【淑媛此念,义重恩深。自不肯作忘恩之人,并不使父母作忘义之鬼,鬼而有灵当默怜其义中之孝也。】主意已定,遂在天地堂前焚香叩祷了一回。【信香一缕,早达苍穹。】不时天色已晚,明月东升。【双照义孝,嫦娥见怜。】入见谢公少定,和氏夫人侍坐,【悄步怕惊,舍身得隙。】便自己找了一把栽纸刚刀,【其义如刚,其疼难忍。】手托水碗,走向天地堂前,哭泣跪祷。【玉臂光寒,湘裙露泣。】谁想叩头之际,一阵昏沉,竟入梦中。只见一红须汉,手持刚鞭,向他合掌道:“余乃灵官也。奉玉帝敕旨,来告当前。谢春和居官清廉,应证神果,本当即日升天。念其义女贺淑媛诚心拜祷,诚不可负,即加谢春和阳寿一纪,封贺淑媛为贞烈孝女。贺淑媛听真,吾神去也。”【至哉淑媛之孝,从信心生,诚能格菩萨大神通。已验于昨矣,推其事谢公如父母,为竭力当尽之义,仍如事亲生父母,为曲全当尽之孝,孝能感天,义能参天,此至诚必格之理,岂偶然乎。况淑媛格天,已非一日一端矣。始而誓不逢迎,天爱其贞操不二也。继而力御强暴,天更赏其英烈不折也。终且安葬亡亲,泣血尽哀,侍疾义父,舍身报恩,尤嘉其义之真,孝之至也,如此淑女,万不获一,贞烈孝三字之褒奖,可以冠闺秀于千古也已。】至此,一梦遂醒。回想此梦,如在目前,甚觉奇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