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台全传 - 第 8 页/共 12 页

话说王环听了张其之言,即忙立起身来说道:“吓,这位就是贝州金二哥么?”郑千等七人多道:“认得迟了。”金台叉手答曰:“小弟何德何能,多蒙二位如此爱慕,倒觉惶恐。”多是哈哈笑道:“金二哥,我辈真正枉做人,若非这位张哥说穿,险些儿错过英雄,那里去寻呢?”便重新作揖,恭敬起来了。又再添酒吃了三杯,王环说道:“啊,金二哥,闻得你身犯王法,处处查拿,为什么没有三分介心,公然托胆在街坊上走呢?倘遇官差怎生是好?”金台道:“啊,王大哥,你说那里话来。小弟是自作逆不可活,岂能怕死贪生”若有官差拿捉,我就挺身而出,也没有粉骨扬灰的大罪名。为人在世,那里怕得许多风火呢;怕风怕火枉为人了。”王环道:“金二哥果然像个英雄豪杰,我王环万不及一也。”金台道:“好说。”   那金台与王环一头吃酒,一头讲话,所以吃得慢些。姓宋的与张其等八人没有说话,只顾吃酒,别的酒客进来吃酒,多把他们呆呆观看,暗中评论:一定多是打擂台的朋友,所以多是这般气概的。有几个衙门里的朋友说:“大哥,这个瘦弱之人面貌与图上的金台相像,何不盘他一盘,你道如何?”一个道:“这个使不得,那金台也是我辈中的同道朋友,况且又是小辈英雄,闻名天下,与着奸臣作对,故而如此。我们与他水米无交,并无仇寇,这个空冤家结他怎么?倘然像了,从前丹阳捉住,解也解出了,忽然间飞砂走石,被他逃了去如何是好?”那个道:“这也说得不差。伙计啊,自古道,公门里面好修行,须要广积阴功,好有子孙。”一个道:“是啊,头儿说得用理。”   闲文少说,原表一众英雄吃酒谈心,大家多说不完,一言难尽,不必说与列公听了。吃酒已完,酒家算账,共二两三钱半,扯去零头五分,连王、宋二人吃的五钱二分,贴还碗盏七钱银子,一齐多是金台出的。大家一齐出门。王环叫声:“金二哥,深扰之至,明日奉答。”金台道:“岂敢,岂敢。”张其说:“你们吃白食的本事很好,那个传授的?”王环道:“哈哈哈,休得取笑,来日会了。”金台道:“请啊。”列位,那金台结交这两个朋友,日后金山大拜,也是有分的。两边拱手分路而行,回归下处,天色已晚。   晚景丢开,且谈次日金台与弟兄们上街闲玩,偶见一个所在,拥上百十余人。张其说:“又是那个戎囊的在那里打架?待我来帮输家打赢家。”金台恐怕张其闯事,上前喝住张其,自己去看个明白。原来一个老人家失足绊翻了一付卖油担,一边要贴,一边贴不出,苦苦哀求,旁人观看。金台顿起善慈之心,便上前来问,卖油的人答道:“失足绊翻的。”金台道:“这他莽撞不当心。但是看他年老贫苦,料想身边没有银子,该赔多少?须要说的,切不可以少抬多哄人,待我替他赔了罢,你今不用吵了。”卖油人道:“吓,客人代赔。”心中打算廿斤油待我多报十斤,拿回家去买酒吃。便道:“客人,我的油是三十斤足称。”金台道:“果然三十斤么?”卖油人道:“妮子说谎。”金台道:“时价每斤多少钱?”答道:“四分半银子一斤。”草桥花三想道:“这个里头那里盛得下三十斤?必定多说了。”便问:“你用多少银子买来的?”答道:“九钱银子买来的。”草桥花三道:“呀呔,我把你这戎囊的,这等放刁,既是四分半一斤,九钱银子只买得二十斤,怎么说是三十斤,这个油不是你的,一个钱也不赔,怕你怎样!”张其说:“照啊,照啊,还不走你娘的路!”便提起拳来打了。卖油的唬得战兢兢,连叫:“大爷,大爷,小人该死,真该死!实在虚头多报十斤。”郑千说:“这个狗头刁得很,一个钱也不要赔他。”华云龙说:“赔了一个钱不为好汉。”浦大、浦二、杨家弟兄多说:“不要赔他。”金台总不动火,笑迷迷说道:“他是经纪人,不过贪多而已。多报十斤甚是有限。”便解开银包取一锭约有一两光景付与卖油的说:“拿了去罢。”卖油人道:“多谢大爷爷,大爷爷。”接了银子挑了担子,得意洋洋转弯去了。旁人个个称赞,各自分开。那老者上前来谢金台,正一正旧衫,说道:“恩人啊,老汉苏云,只因满心悲苦,绊翻油担,无力赔偿,若非恩人代赔,叫我如何是好!此恩此德没世不忘。恩人请上,受我一拜。”金台道:“啊呀呀老人家,些须小事何必如此。”便双手扶住问道:“老人家的大名苏云,不知贵居何处?”答道:“武林人氏。”金台道:“呀,武林人氏到此何干?”苏云道:“恩人啊,承蒙不弃,下问端详,为寻小女到维扬去的。那晓得到得广陵,人又不见,这一晚在招商店中被窃,可怜偷得我干干净净,好一似鸟失栖巢,没有投处。”金台道:“到此何干呢?”苏云道:“老朽无计可施,有个朋友住在山东,意欲前去借些盘川,好归故里。”金台道:“令爱姑娘不在扬州,那里去了呢?”苏云道:“啊呀恩人,这里不好讲话,寻个幽僻地方才好实言告禀。”金台明知其故,便叫众弟兄左近等等,自家同了苏云而去。张其是个莽汉,不知其意,说:“老头儿,鬼头鬼脑,什么意思?”郑千说:“可见你这个人心粗得紧,他叫苏云,住在杭州,不是苏小妹的父亲么。”张其道:“照啊,照啊。”浦大说:“既是苏小妹的父亲,就是金二哥的丈人了。有话应该当众说出,明言直道为君子,鬼计多端是小人。”郑千接口说:“自古人人要面,树树要皮。他不晓得我们是他女婿的朋友,女儿做了小娘,说出来有何面目,故而如此吓。”众人听说,笑哈哈道:“这句话却不差,我们莫怪这老人家。”一头谈论便一头走七碗轩中一同吃茶,就在外首拣个坐头,大家坐下,当心等金台到来。   此话书中少讲,且说苏去同了金台行不多路,只见路旁有个庙宇,四顾无人,一同进内。金台动问来由,苏云以直而告:女儿不幸,身为下贱,在扬州院子为娼,名叫维扬苏小妹,父女三年不见了,故而特到扬州去寻。那晓得小妹无踪,没处可寻。金台道:“那里去了呢?”苏云道:“老朽细细打听,多说有个贝州金台,同了两个朋友在着院子里边杀了澹公子,连夜把我女儿并同貌多花、刘小妹姐妹三人拐到别处去了。可怜老朽时衰命苦,那晚又被小人把我的铺陈盘费偷得精光,流落他乡,难归故里,好不苦楚人也。”金台道:“吓,如此说来,就是我的岳父也。”苏云道:“住了住了,你是那个啊?”金台道:“小婿就是金台。”苏云道:“你果就是金台?把我的女儿拐到那里去了?”金台道:“并非小婿拐的,皆因令爱愿从小婿一同走的。客途没处担搁,送到家中伴我娘亲去了。我在外边时刻挂牵的。”苏云道:“何不回去呢?”金台道:“难道岳父不知我的缘故么?”金台略略说了几句,苏云听了方才知道,叫声:“贤婿,既是你有了罪中身,难得回乡,那老母姣妻在家怎生是好呢?”金台道:“啊,岳父,不妨事的。今年八月中秋是我母亲的诞日,小婿拚着一死,总要归家与母亲祝寿的。岳父如今不必忧愁,莫如到我贝州家里去过日,也得父女时常见面。”苏云听了金台的话,连连答头。金台道:“岳父如今还是径到贝州呢,还是回杭州去?”苏云道:“家里边还有些零星对象,免不来回去收拾收拾,才得放心到贝州居住了。”金台道:“吓,岳父既然要到杭州,小婿有事,必须岳父当心料理才好。”苏云道:“什么事情呢?”金台就将姐姐之事从头细说,要求岳父带了姐姐外甥同到贝州,完了小婿一桩心事。苏云听说,笑哈哈道:“此事何难,在吾便了。”金台心中大悦,便道:“啊,岳父,方才同在一处的几个人,多是我的心腹朋友,患难弟兄,得知得见的,说话须要老实,切不可藏头露尾。况且貌多花配与张其,刘小妹许与郑千,此事大家多晓得的。若瞒了反而不好。”苏云答应一声:“晓得。”翁婿二人一路走去寻朋友们。偶意走到七碗轩来,被花三先看见,即忙招手乱叫。那草桥花三比了张其细心得多,故而不出金字,只叫:“二哥,哙,二哥,二哥,这里来吃碗茶去。”金台闻叫,举目一观,只见众人多在茶坊内,回说:“不吃茶了,下处会罢。”众人多说:“二哥先去,我们就来。”金台关照了众英雄,便同苏云竟过东去,走到下处,天光尚早,房中坐下,立刻修成两封书信。说道:“我有两封书信,这一封并这云中燕交与姐姐收明,叫他收拾收拾,同了外甥早归故里。但是孤儿寡归,全仗岳父当心照料。”苏云道:“这个何必叮嘱。”金台道:“这一封信带到贝州悄悄交与母亲收拆。两处地方住址开得明明白白。这白银五十两做了路费,吃了午饭动身去罢。”苏云道:“贤婿,几时回来呢?”金台道:“中秋时候一准回来的。”便叫店家拿午饭来。苏云充了饥,也不多担搁,辞别金台去了。此刻金台放心了。停了一回,众弟兄来了。金台细说一回,已多晓得,闲文不叙。张其便说:“不知怎么样,下处总是住不奈烦的,原到外边走走才好。”郑千说:“外边也没有什么好玩之处。”浦大说:“玩耍不如吃酒。”杨氏弟兄说:“到王环那里去怕没有酒吃?”正说之间,王环已到,邀了众人到不醉楼吃酒,直到日落西山方归下处。夜景不表。   次日天亮,各处英雄多已正备到叙雄台去,吃了饭,街坊上行人喧闹非常,赶节的人亦不少。忽有一人自言道:“啊唷,今朝人如此多法,关紧了城门,青昌七尺杀得精光,倒是个大胜会。”此刻只因天还尚早,故而台主未曾到来。金台同了一众英雄次第而行,到了台前,只见一个大大空场,四周围搭了蓬帐,卖茶卖酒馄饨粉食干湿糕果处处热闹。张其说:“这个台主什么大来头,这个时候还没有来么?”金台说:“天色尚早,多少人在这里,要你一人性急!”郑千说:“性急也不中用的。”浦大说:“那边茶蓬内坐坐吃茶等候便了。”金台道:“倒也使得。”便一同走进茶棚。博士连忙送茶。看看天光已交巳牌,众人正在吃茶,多说:“姚能台主来了。”那九位英雄忙会了茶钞。只见许多闲人观看,挤挤挨挨。金台叮嘱张其只宜观看,不可声张。张其说:“我不开口就是了。”郑千说:“列位,有烦略让一让。”这些旁人见他们多是刚强汉子,明知也是英雄,大家相让。他们立在擂台前面一看,这台约高一丈开外,二丈宽阔,叙雄台匾额当中钉着左右对联,上首是:“天下英豪谁作首”,下联是:“人间好汉若为先”。这首刀枪剑戟,那边槌挝鞭鐧,虽非交战,也须排列助助威势。   台下众人你谈我讲,忽见那边班兰豹来了,听他一人自言道:“恨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俺杨滔是也,混号班兰豹,年方二十三岁,从幼有些勇力,爱交好汉。不想那年被拳教何同连跌三交,逼装犬叫。此仇此恨时刻在心,为此拜从田楷为师,习学拳棒。不想何同身故,所以此仇未报。如今闻得淮安姚通政的公子姚能,聘请拳教何其,要打百日叙雄台。俺想,何其就是何同的儿子,为此特地而来,打掉何其,方消我恨也。今朝十五开台,所以俺家特地来的。”说完连叫:“让开,让开来,让开来!”便两只手向前拉去。这些人别力朴六,跌的跌,倒的倒,多说道:“好大气力!朋友,欺瞒我们无行用的,勿算杀胜会的。”一人道:“啊唷,二老官,你看这个朋友来得野气。”又一人道:“毴娘,直头是荒山里强盗咿,像巡海夜叉!人多唬得坏的。”列位,你道那杨滔怎生模样?听我讲个明白。他身高九尺余外,背厚肩宽,年方二十三岁,膀阔腰圆,一张殴兜脸,脸上边斑斑点点,两道板刷眉,一双豹眼,阔额方腮,枭唇露齿,头戴乌缎包巾,身穿乌缎箭衣,鸾带回腰,乌靴登足,雄纠纠气昂昂。福建田楷共有十个徒弟,要算杨滔第一个好徒弟。再说杨滔走到台前,一众闲人个个观看,多说他是个英雄好汉,必定力大无穷。这旁边金台也看见了班兰豹。记得三载前头相逢过的,被俺师父打得他连跌三交,逼装了狗叫,然后放的。料想今来要报宿冤。但是何其虽知拳棒,到底本事平常,不是杨滔的对手。倘有差迟之处,岂非坏了师父的名声么?   不表金台心下思想,也不说杨滔立在旁边,书中且说何其,他也不晓杨滔也在台下观看,便挺身而出,当台立定,与大众说道:“台下英雄听者,俺何其多蒙姚少爷聘取,到此要打百日叙雄台。虽为作耍之事,然而亦有性命之忧。如有英雄胜得我者,奉送黄金五十两,彩缎一端。有本事的请上台来会会;无本事的休得上台,免得当场出丑。”何其言罢,两手叉腰,当台而立。台下观看闲人多说:“口出大言,必有本事。”此时金台等兄弟多站在台前,听了何其言语,暗暗点头。众人正在观看之间,只见人丛中挤出一个汉子说道:“众位让开让开,打擂台的来哉。少林拳头,一等名功,打着一记,性命归空。今日小台大显英雄,黄金彩缎稳稳成功。”众人听了说道:“口气倒大的,看他身材短小,未知手段如何。只怕要倒霉。大家看啊!”那人挤到台前,望着台上叫道:“哙,台上朋友放张梯子下来,待我上台打擂。”台下人说了,擂台上即将梯子放下。列公休要班驳:岂有会拳棒的不会纵跳?且听在下表白。原来习练武事,拳棒虽好,纵跳或能或不能。所以擂台上预备梯子的。那人上台,将梯收去,向着何其拱手道:“教师请了。”何其也把手一拱道:“请了。敢问尊姓大名,可是上台与俺交手么?”那人道:“在下姓李名文,久慕高拳,特来领教。”何其道:“既来打,擂台上规矩可晓么?举手不容情,如能胜得俺家,黄金彩缎奉酬;倘有损伤,各人自去医治,死不偿命。可情愿么?”李文道:“早经晓得,不必多言。”何其道:“如此请了。”二人各逞平生本领,步位排开,各自照顾。一边拳来,一边招架,来来往往,无多时候,李文渐渐气喘了。打了一会,李文不是何其的对手,看上去将要败下来了。台上观看众人大家说道:“不好了,不好了,打不过了,要跌下来哉。”众口喧嚷,李文在台上听了,一个心慌。心内一慌,手脚即乱,被何其得了破绽,使一个方叔偷桃势,双手将他两肋下一拍,李文站不定脚头,便一交翻下叙雄台来。闲人一齐喝采,何其本领果然高的。要知班兰豹与何其交手情由,请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五回 班兰豹擂台猖獗 小英雄拳打杨滔   话说李文翻下叙雄台,跌得他头青面肿,腰痛胆寒,众人哈哈大笑说道:“少林拳头实在名功,跌下台来也算威风的。”李文道:“阿哥,勿要笑我。我这少林拳头跌扑名功,出手时实在真凶,有人撞在我拳头上,总要骨头疼痛,皮破血淋。”一人道:“如此为何翻了下来呢?”李文道:“你里勿得知的。只为我今年正月里时运不通,一场大病,性命几呼送脱,如今还有些脚软,多是吃了面食的缘故。胖儿发肿,眼花头晕,难行动的了,因此不能用力。那何教习实在可恨,仰我去齐合了众兄弟,到这里来打还他,打得他叩头求饶。”众人听说,哈哈笑道:“跌得这宗光景,还要算名功来。”李文一路归家。台上何其说道:“这样的东西,亏他老了面皮上台,混帐。可有举头精通的,请上台来与俺交手。”道言未了,只见人背后闪出一人,身高八尺,肚大腰粗,眉如板刷,脸像钟馗,一口板牙,短短胡须,青布盖头,朝前打了一个英雄结,紧束跳包,花布打腿,穿一双半新的快鞋。看他年纪三旬开外。此人姓罗名达,住在南头地方,靠在江河上行凶劫掠,无室无家,各处流荡。也曾习学过拳头,有数百斤躁力。人相凶勇,只差得见了黄汤不醉不休。若逢有姿色女人,便以力为强,要硬偷的。去年偶到淮安,有个乡农姓邹,其妻生得风月,便两下通奸了。女人勿是爱他黑得好,蠢得好,只贪图他的生活好,实有通宵不泄的本事,故而两下即商量谋死丈夫,迁到紫阳庄居住,尤如夫妇一般无二。他闻知叙雄台开了,想要发财,希图五十两头,就在人涛中挤出来,大喝一声:“俺来也。”便飞身跳上叙雄台与何其交手。台下诸人多看呆的了。有一个道:“啊唷唷,兄弟,喏喏喏,那间撞着了对手哉。”只见一拳去一拳来,你招我架,单见拳头,人多不见了。真正是棋逢敌手,将遇良才。这些人看得眼花六六,有几个连连用手把眼皮揩擦:“啊唷,眼花了,看勿清哉。”约有一个时辰,只听得台上边喝声:“去了罢!”把一个罗达丢了下台来,满面无光,呵呵气喘,含羞去了。大众齐声喝采。金台得意非常。   且说那首班兰豹口不开言,暗想道:“看这黑汉这等雄壮,怎么打不过何其?反被众人将他称赞,可不恼死杨滔也。左右大家称赞何其,容他再打几个,然后俺上台去将他打掉便了。”少说杨滔使刁,且说何其叉手说道:“连败两人翻下台去,台前还有英雄否?速上台来交手。”说声未了,忽见闪出一个汉子,这个人姓王名环,就是与贝州金台在酒店初交的朋友,混名王一掌。纵上叙雄台与何其打话交拳,全非对手。宋三拳看见王环打不过何其,故而不敢上台。又有几个英雄上去,一个也不是何其的对手。台下众人齐声喝采说:“果然好的,勇将手下无弱兵,原像个将门之子,名不虚传也。”何其叉手在台上说道:“可有英雄再上来么?”杨滔心中大怒,便飞身纵上叙雄台叫道:“何其,你有多大的本领,敢在这里如此猖獗么!俺杨滔在此,与你见个高低罢。”何其举目一看是杨滔,不觉心中一惊,想道:“他的混名叫做班兰豹。昔日拳头不好,被我父亲打得他逃回去。如今数年不见,闻他拜从田楷为师,拳法精通。路远迢迢到此,莫非要报仇?倒须当防备,小心交手便了。”想罢拱手说道:“俺也认得你的,名字叫杨滔。”杨滔道:“吓,你既然认得俺家,何不速速下台,早些回去罢。”何其道:“吓,杨滔休得夸口,你可记得当年被我父亲打得无处奔逃,不知在着那里躲过了几年,如今打听我的父亲亡故了,大着胆儿到此,本领全无,上什么台?不是早些回去的便宜,好学学精通上台。”杨滔听说大怒,喝叫:“何其小狗才,休得这般夸口。”两人便打话交手,对面步位排好,两下交拳。那众人多看得呆呆。一人道:“阿哥啊,看起来何其打不过班兰豹的,谨防那何其跌下叙雄台来。”列位,若讲二人的本事高低,得多须得两个何其,方能打得过杨滔,况且何其一连打败了几个人,自然力消气乏了。并且口中言语虽硬,心中到底忌着杨滔。所以两臂酸麻,拳法已乱,步位参差,不能招架了,却被杨滔一个双龙入海势抢将进来,何其眼花撩乱,招架不住,仰面一交跌倒台上,却被杨滔一只手揸住他的胸前,一只手拎牢他的小腿,说:“去了罢!”望着台下一撩。张其说:“在这里了。”便两手接住,轻轻放下。幸亏接得快,没有损伤。   此刻何其好无面光,看打之人多讲道:“杨滔本事果然强的。”郑千等一众英雄多叫:“金老大,杨滔这狗男女太觉狂了,打掉了别人也罢,把你的师兄打掉,你的脸上也没有什么光彩,到亏你袖手旁观,是何道理?”张其说:“他今也怕班兰豹了,故此心寒,不敢上台。”金台迷迷的笑,就把左右闲人拉开,略把身躯晃一晃便飞身上台。闲人道:“哙,阿哥,那间要倒运哉。大家居去罢。”一人问道:“为何倒霉?”那人道:“你看这个朋友,称称看,不过十七八斤重,如何打得过班兰豹呢?只怕性命交关,要做出来了。”一人道:“兄弟,你也呆哉。打勿过也勿关你我之事,打得过也勿关你我之事,看完了去。”那一人道:“口夭,再看。”且说金台纵上叙雄台,把手拱拱道:“杨老师请了。”班兰豹定睛一看,说:“你这个人有些面善吓。”金台道:“会过一次的。”杨滔道:“叫什么名字,住在那里?”金台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贝州金台是也。”杨滔道:“咿咿咿,哈哈哈,原来贝州金小子,你可知道否?”金台道:“知道什么来?”杨滔道:“你是犯了弥天大罪,奉旨拿捉,全不想六尺身躯难以躲避,不如早将首级献到皇都。为什么交通大盗,连累官员,今朝自投罗网,休想脱身,早些受缚罢。”金台道:“哈哈哈,杨滔休得胡言!俺金台虽然是个犯法之徒,怎奈捉我几次,幸得老天保佑,多有救星,并非怕死贪生,故违王命。况且你是何人,想把俺检住么?”杨滔道:“呵呵呵,金小子,俺就把你检住了,怕你怎么样?”说声:“来了。”便一拳打来。好汉轻轻撇开,也是一拳打过去,杨滔招架。闲人道:“阿二,我看他瘦怯怯全无真本事的,为什么这般胆大?分明小鬼跌金刚,而且帮助全无,真可怜。”一个说:“大老官,勿要忧愁,心放宽些。有所说的:“善者不来,来总有看家拳头的。阿哥,你看这一拳头真利害,名为一气化三青;喏喏喏,二仙传道,无还手的咿;三星拱照者不善,难招架的;喏,四马投唐,勿知那一个传的;这一记五鹤朝天,那样破法;幸亏得六出岐山占了先了;七擒孟获真名功;喏,八仙归洞,没有还拳的咿;又是一个九里山前排阵的势,那是十面埋伏打得完的;喏,一记铁门闩,班兰豹有点来勿得了,看他两只臂膊酸了。”那知金台精神越旺,要与师兄翻本,让师父也欢乐欢乐。杨滔一想:“金台的拳头果然利害,看来打不过他的,不如趁早收篷,免在万人前出丑。”便叫声:“金台住手,俺有话讲。”金台道:“杨滔有何话说,快快讲来。”杨滔道:“你的师父与我的师父多是名家,我的拳头好,你的拳头也不会过。但是二虎相争,必有一伤,我若打掉了你,你的师父名声不好;你若打掉了我,我的师父脸上也没有什么光彩。况且叙雄台原是叙集英雄,结为弟兄,你我大家歇手罢,免得众人嘲笑。”金台哈哈笑道:“杨滔你说那里话来,我与你多是名家传授的拳头,从来不曾交手,到底不知你的拳头好,还是我的拳头好。今朝在此相逢,自然要见个雌雄,怎说大家歇手?岂不是不分好歹了?”杨滔一想:“我肯叫歇,他倒不肯干休,也罢,死活与他见个高低便了。”便重又轮拳交手。班兰豹的拳法看看乱了,金台怎肯让他,一个方朔偷桃打过来,杨滔招架不住,却被金台拿住了,望着叙雄台下朴通撩下,倒在地上,跌得他好痛。幸亏他的首级坚牢,性命能活,只差得皮破流血。杨滔两手捧牢着头,归下处去,打好衣包,算清店帐,就回转家乡。只因路途遥远,在路气成一病,意难医治,不及半年,一命勾消。杨滔一言交明的了,以后书中不表。   再说贝州金台把那杨滔撩下台来,台下众人齐声喝采。张其等一众英雄洋洋得意,说道:“金老二原是名功。”金台正要下台,姚公子在台后走将出来,深深作揖,说:“久慕贝州好汉金台,如雷灌耳,恨难一见,今日相逢,三生有幸。”金台回礼,连叫几声:“姚大爷,小子何能?还是一只离巢鸟,尚未长毛,敢蒙这等抬举。”姚能道:“唷唷唷,英雄说那里话来。小弟闻名久矣,难得今朝相会,班兰豹料想他去了,不能再来的了。英雄请到家中去谈谈罢。”好汉苦辞了一回,辞不下,只得说:“我有几个兄弟一同来的,待我叫他们归了寓所,免得他们久等怪我。”姚公子道:“既是英雄的弟兄,一体朋友,既已同来,何不多到舍间叙叙?若叫他们下处等候英雄,反觉不义了。”金台道:“大爷有所不知,同来的几个兄弟多是粗鲁人,尤恐语言冒犯。”姚公子道:“这也不妨,自古好汉不斯文的。”金台道:“既蒙抬举,待小子下台同他们到府便了。”姚公子尤恐金台不认得住处,叫一家人同了金台下去,一面又叫家人说与众人知道:“今日天色将晚,大家各散。”姚公子又叫家人把台上之物尽行收拾,下马归家等候金台。不多一回,报说金台已到。姚能出外相迎,共总一十二人,多是长大汉子,进厅见礼,分宾而坐。问了十个英雄的名姓,然后对着何其说:“何老师,我在后台听得你与杨滔有宿冤的,既是杨滔强似你,就不该两下交拳了。”何其道:“公子你说那里话来,谁人肯自家倒霉呢?宁可台前吃亏。”众人多称:“极是。为人多要光辉的。”张其说:“若还不是贝州好汉,杨滔还要施威呢。如今是打得他好苦,缩头缩脑像乌龟一样了。”大众哈哈拍手大笑。小厮送出两盘茶,姚能吩咐安排酒席。好汉推辞:“多要回去的。”一众英雄同声说道:“我等多是小人,多蒙公子这等抬举,尚且难当,又承赐晏,断断不敢领命的。”姚公子道:“列位说那话来,有一句古语说:英雄不论出身。”金台就与众人说:“既蒙公子见爱,领意三杯便了。”厨房里立刻端正。贝州好汉问何其道:“别来景况如何?小弟常常挂念。”何其道:“阿贤弟,为兄的景况也不过如此。你的景况若何?说与为兄知道。”那时金台就把大闹孟家庄与何其别后到今之事,从头细说。何其又叫:“贤弟,你虽个是英雄大丈夫,但是飘流不定,如何是好?娘亲弟妇日日望你,地北天南音信全无,日后怎生了局呢?为什么不干正事?”金台听说,叫声:“哥哥,此刻木已成舟,也没奈何。若不是恩赦,我出头日子没有的了。”姚公子便叫:“金二哥且免愁烦,小弟这里空房很有,不如权且安身,免得东飘西荡,未知意下如何?”金台想道:“一只来江员外在家等我,二只来不知道他什么心地,倘然也像方家的故事,张鸾决不再来救我的了,这个所在断然住不得。”便假意说道:“公子若肯收留,感恩不尽。且容小人往山东地方访着一个朋友就来。”姚公子道:“啊,金二哥,小弟设此百日叙雄台,今日只得第一天就把一个何老师打掉了,意欲有屈二哥在着叙雄台上,暂权三天,与小弟面上长些光彩,不知意下如何?”金台听说摇头道:“我是个有罪之人,若被地方官晓得,必将小子拿牢,若拿住了希什么罕?我也抵庄首级取下。但是公子是个台主,干系非小。此事决然使不得的,还宜别处聘请英豪罢。”姚公子道:“既然二哥不肯,原是何老师罢。”何其道:“口学口学口学,何其已在万万人前出其大丑,有何面目再上台去!并且今日就要告别了。”姚公子道:“既如此,待我另行聘请英雄便了。”说话之间酒席已好,极其丰盛,大家谦逊,分宾坐下。十一个英雄多贪酒的,便不停的添酒,吃得杯盘狼藉。只有金台吃相顶文雅,所以姚能更喜欢了。直饮到日归西去方罢。各人多醉,便辞别姚能。何其也要回去。那姚公子为人慷慨,奉送何其白银三百两,金台也是三百两,张其等十个人每人各送盘川银五十两。大家推辞不过,只得收了,谢别姚能回去。姚府闭了门。隔日大爷另请英雄,不知请了何人,那百日擂台,书中无甚紧要,不必细说。那姚公子器重金台,结交朋友,故而十分好待,后来金山大拜之时,姚能也在其内的。此是后话。   书中原说金台同了众人回到下处,那店家迎接说道:“好汉居来哉,里面请坐。啊呀,为何多了三个人来哉?”金台道:“同来的朋友。”店家道:“吃夜饭了?”金台道:“多已吃过的了。有茶拿一壶来。”店家应声:“是哉。”一众英雄走到里边谈谈讲讲,二更天了,宋、王两个辞别而去,不必细说。且说金台要安顿八个弟兄,想到江员外家去盘桓,我想别处地方容留不得,不如到沧州横海郡柴王府内去权住罢。金台主意已定,又与何其说:“啊,哥哥,你是一有家有室之人,不可没主意。在着外边担搁,嫂嫂在家岂不悬望么?来朝即可归家去了,免得嫂嫂家中望你。”何其道:“啊,贤弟,为兄的原是不肯来的,乃是姚公子的好意,几次差人来聘我,要打这叙雄台。那知倒在杨滔手中,真正没光辉。明日要归家去了。只是常挂念你。”金台道:“啊,哥哥,海角天涯,广阔非常,何方留不下我呢?哥哥不必挂心,若有便道之处,我到哥哥府上来会便了。”直谈到三更,各自安身。次日起身梳洗毕,店家早饭已摆好,总共十位英雄吃完了早饭,算清了房钱饭钞,作别店家而去。何其分路回江西,此话书中不必多提。   再说金台同了张其等一路行来无事,张其便问金台:“如今那里去才好呢?”金台道:“我今欲往沧州横海郡望望柴王。大家闲空同去走一遭罢。”张其道:“那柴王是何等之人呢?”金台道:“他是柴荣之后,如今子孙世代多封王位。”张其道:“与你如何认得呢?”金台道:“那柴王虽为千岁,他做人甚好。我从前曾在沧州与他会过的,极要好,再三留我担搁。此刻别了三年,信息不通,故而想去。”张其道:“如此说来同去走走便了。”金台道:“但是柴王千岁不比平等人,你们前去须要立些规矩,不可粗鲁,被他连我看低了。”张其等多道:“晓得了,晓得了。”谈谈说说,走了数天,已到沧州。众英雄未到柴王府之前,先闻街上沸湫湫说道:“毴娘,这个雷蓬实在名功,打了七天擂台,一连打掉了六十五个英雄,今早第八日,勿得知可有好汉见个雌雄?”忽闻一人道:“奔吓,让开来,让开来!”又一人道:“呸,入娘贼,死了人呢啥?这宗要紧。”那人道:“我们房下背夫逃走哉,那说勿要紧!”一人道:“如此,你是乌龟哉!”那人道:“勿敢当,勿敢当。”未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六回 二虎台雷蓬大败 招商店好汉遭擒   话说好汉弟兄刚刚到得沧州,听得旁人三三两两说道:“麒麟庄地方有个二虎台,台主聘请拳教雷蓬,本领高强,连打七日,共总打败了六十五个英雄。今日第八天了,不知可有英雄把雷蓬打败否?”闲人挨挨挤挤去看。莽汉张其笑起来道:“!,怎么样到一处有一处打台事看的?”便叫声:“兄弟们,天色尚早,我们先去瞧瞧那雷蓬的本事如何?”众人多得说道:“有理。”金台一想:“若说有名的拳师我多晓得,如若本领不佳怎敢上台?况且七天打掉了六十五个,必非没用之人。不知怎样一个雷蓬,不免前去一观,再到柴王府内未为迟也。”便同众弟兄匆匆走到了麒麟庄上。只见二虎台搭在当中,周围宽阔,高大台上多悬响钟,匾对完全,装扮甚好,当台结着彩。人海人山挤满在那里,交头接耳,称赞雷蓬。一人说道:“好的好的,那飞天夜叉沧州第一个好汉倘然打勿过,看起来打尽天下无敌手的了。兄弟,今朝打掉了几个哉?”那人道:“五个。上勿得雷蓬之手。”一人道:“如此,第六个让我上去。”那个道:“呸,入娘贼,软壳鸭蛋,勿要发呆,被雷蓬一脚蹈得精瘪。”一人道:“毴,勿要笑我软壳鸭蛋,阿簇新鲜学得一记好拳头来里,打起来总是做兄弟胜的。”那人道:“啥名堂?”一个道:“叫做挤卵泡拳头。”那人道:“啥人传授的?”一人道:“我里房下传授的。”那人道:“那木尽挤法?”一人道:“!,看家拳头啊,肯告你?”那人道:“好兄弟,说说何妨。”一人道:“我是勿告的,要是如非,请叫我里房下。”那人道:“口夭,如此明朝请教。”一人道:“岂敢,岂敢。”   正说之间,听得众人嚷道:“喏喏喏,第六个飞天夜叉翻了下来哉。”金台举目一看,那雷蓬气概轩昂,相貌凶狠,浓眉豹目,脸不涂朱,颜色甚红,身体约来八尺高,肩宽背厚,约来年纪三旬开外,海底胡须浓黑。但不知那个传授的拳法,如此精通?金台正在思想,只见旁边众兄弟多叫他上去打退这雷蓬。金台只管笑。忽见人涛攻出一个大汉,飞身上去,立在旁边,拱手道:“啊,雷老师请了。”雷蓬道:“请了。足下尊姓大名?”那人道:“小弟姓钟,名达。钟馗是我高高祖,所以代代生成黑面孔的。”雷蓬道:“上台何干?”钟达道:“我在少林学得好拳头,打了三年,总无对手,名扬四海,颇有威风。今朝路过沧州,所以前来会会。”雷蓬道:“呵呵,原来如此,既是少林学的拳头,必然比众不同。但是二虎台上的规矩你可知道否?”钟达道:“什么规矩?”雷蓬道:“打坏者各自医治,打死者各不抵命。”钟达道:“这个我多知道。”雷蓬道:“你若胜了,台主拜从为师。我若胜了,叩我三个响头下去。”钟达道:“这个公道,这也公道。”两人便交手起来。台前看客多说道:“赛看名班做戏一般。”但见台上一来一往,起初钟达夸口,那晓得拳头却打不过雷蓬。无可奈何,只得叩头下台。雷蓬的拳头实在真好,不多一回打退七个,那间是无得那个上台去的了。忽有道:“咳,可惜可惜。”那人道:“可惜什么?”一人道:“可惜贝州金台勿在此地,他是第一个英雄拳头大名功。若他在沧州,必然可以打败这雷蓬的。”这旁边一个朋友接口说道:“金台的拳头真好,就是一百个雷蓬多要跌倒的。只差得勿在沧州。”又一人道:“什么,什么?金台他虽只有了点名声,眼面前的朋友那个见过?要你们这宗赞法!”那人道:“见虽勿曾见过,听是听厌的了。”内有一个朋友,浑名阴司里杜天王说道:“眼前面的朋友多勿曾见过金台之面,只有小弟见过的。”一人问道:“金台的面貌身体可好么?”阴间杜天王道:“那说勿好,身长一丈二尺,夹夹壮壮,黑黑得得,圆面高鼻头,额角七八点细黑麻子,两只大耳朵,落出了肚皮,肚脐里向可以摆桌子的。好一只大屁股,两条长臂膊,声音如霹雳,说话像雷响,石碑牌搿子就走,井栏圈拎子就跑,拳头风吹得倒贝州城。”一人道:“啊唷,城头多吹得倒的,雷蓬决定打勿过他的。”金台听说,可笑他们乱话说得我如此样子。张其莽撞,便高声喝道:“若要金台在这里呢?”金台听说,即忙闪过,却被郑千扯住,说道:“男子汉大丈夫,鬼头鬼脑什么意思?”旁人举目一看多道:“啐,出来。鬼瘦伶仃,如此短身材,面上不过三四两肉,有何本事来冒金台了?”张其呵呵冷笑说道:“你们这些瞎眼忘八,快些走开。”便叫金台台上去,把那雷蓬翻下擂台来。金台道:“嗳,休得如此。我不上去。”旁人多说道:“可见假的。”张其说:“放你娘的屁!好好的贝州金台,怎么假的?”旁人道:“若讲真的,老早上去哉。”浦氏弟兄道:“二哥,他们说你假的,怎么还不上去么?”又听得旁人说:“不过七斤的气力,那木尽上去?这个东西当了金台,眼面前的朋友多是金台哉。”你一句,我一声,又被浦大、浦二弟兄二人逼得金台心活。金台便左观右盼说道:“列位,必要我上去献丑么?”旁人道:“当真贝州好汉,有劳大力打掉雷蓬。”众人:“务必。”金台道:“务必什么?”旁人道:“务必相邀居去,买斤酒你吃吃。”张其说:“不要呆看,若果打不过雷蓬,有我在此帮你吓。”好汉心中并不慌张,挺身而走,轻轻一纵,飞身上台。台下诸人多赞道:“喏喏喏,纵跳就是功行足哉。原像金台。”   那日事体真巧。人涛之内有两个人是沧州总兵澹台寿老爷下手的家将,一个叫张勤,一个叫李信,也在那里看打擂台。听得“贝州金台”四字,二人当心一看,张勤与李信打一个照会,同到一个空处。张勤说:“看起这个人来,与他这个面貌图上的金台一般无二,并且他自认金台,明明就是金台。何不去禀知大老爷点兵拿捉?我与你必有重赏的。”李信道:“且住,且住,自古紧事慢行。一只来金台本事高强,一只来麒麟村地方广阔,若点兵拿捉,被他知风逃走,岂非画虎不成反为不美。”张勤道:“依你便怎么样呢?”李信道:“他必有存身的所在,我与你大家留心随定了金台,看他存留何处,然后禀知大老爷,夜尽更深,点兵拿捉,万无一失也。”张勤道:“说得有理。”二人议定,也不在人前露风。此话书中暂且慢表。   再说贝州好汉上台拱拱手道:“雷老师请了。”雷蓬道:“请了。通个名来。”金台道:“在下贝州地方人氏,姓金,名台。”雷蓬道:“吓,你就是贝州金台么?”金台道:“然也。”雷蓬道:“呵呵呵,人人说你小辈英雄,拳头很好。我道不知怎么样一个身高体胖的英雄好汉,原来是如此的小身子,看来力气无多,只好数十斤呢,本领谅来有限,传扬的是假名声。为什么胡乱上台来会我呢?可晓得拳头底下不容情的,快些下去保这残生罢。若要交拳是活不成的。”这几句话逼得金台心火冒起,叫声:“雷蓬休得看轻俺,可晓得善者不来,来者不善?”雷蓬道:“我也知道你活不奈烦了。也罢,今日死在俺的手内,也有些名目。”便各逞平生本领,步位排开,一边拳过,一边招架,尤如龙虎争斗,原像英雄。雷蓬一头交手,一头思想:“看他不出,拳头果然来得利害,原像贝州好汉呢。”金台也在那里思想:“雷蓬人品轩昂,但他本领却也平常,我要胜他有什么难,将他打得自己投降。”便使一个叔宝拖枪势,略把靴尖点在他肾囊上,雷蓬疼痛非常,冷汗淋漓,弯腰曲背,跌倒在台中,爬不起来。台下大家说道:“啊唷,再勿抵住,贝州金台如此大本事,怪勿得名声大。这叫做不见不知。那间我们要搭他做朋友哉。”一人道:“!,他朋友多得是,多是英雄豪杰,希罕你里这宗朋友?灯草拿勿起的做朋友?”那人道:“啐!比方呀……”少说闲文,再说姚府家丁们看见雷蓬跌倒,难以走动,便走上前来与金台道:“啊,好汉,我家少爷吩咐在先:如若有人打胜了雷教师者,奉送黄金十锭,彩缎十端,请到府中相见。”金台道:“哈哈哈,什么说话?我是素不贪财的。高兴打擂台,彩缎黄金多不要,叫少爷不必挂心。”家人道:“但不知雷教师死活如何。”金台道:“要他死也不难,要他活也容易。”家人道:“既如此,好汉救活了他,感恩不尽。”金台就把靴尖照定他的肛门口轻轻的点上几点,雷蓬才得醒来,叫声:“啊唷唷,来不得啊,来不得。”金台叫声:“雷老师,贝州小子多多有罪了。”说声未已,便飞身纵下台来,同张其、郑千等八个弟兄竟往柴王府内去了。丢下西边,又讲东边。   话说雷蓬自道英雄无敌,那知今日如此。口内不言,心内想道:“金台原算是个英雄,从今不敢夸口的了。”仍旧家中去务农。对着台下拱拱手道:“列位,休得道俺本事不佳,那金台比俺又好,实在打他不过,惶恐惶恐。大家各自归家干正经罢,俺今也要归家了。”说罢,下台骑马而去,回到自己家中去守本分,尤如《五龙传》内二人一般:那李存孝在一日,王彦章隐一日。如今金台不死,雷蓬永不出来。未知以后如何,下文再表。   且说二十四名家将把二虎台上的对象尽行收拾,回到家中禀知少爷。少爷说:“金台是个犯罪之人,如此大胆,前来打掉雷蓬,一定是别的好汉假冒金台来的。如今雷教师那里去了?”回说:“无颜来见少爷之面,不得面辞,叫小的们致意少爷,他是回家去了。”少爷说:“怎么盘费也不拿,竟自去了?”回说:“啊,少爷,他说自有随身本事,怕没有盘费么?”少爷道:“这也说得是。”家人又道:“啊,少爷,那二虎台便怎么样?”少爷道:“拆掉了罢。”家人们答应一声就去拆卸,也不必细表。四方好汉各自回家,麒麟村上登时绝净。   且说金台同了八个弟兄要到柴王府来,看看日已落西,不克进城,权寻下处安歇一夜,且到来朝再处分罢。张勤、李信心中欢喜,窃听明白,回转衙门禀知主人。澹台寿满心大悦。等到黄昏时候,会同文武官员,点齐兵丁去拿捉金台。那些大小地方官唬得魂不附体,带齐了衙役,同了武职官兵,灯球火把照耀如同白日。李信、张勤冲先引路,地方上还有许多不曾安睡的百姓,唬得胆战心惊。大家评论,一个道:“哙,阿哥,这许多兵马那里去的?”那人道:“杀人。”一个道:“杀啥人呢?”那人道:“许三姐谋杀亲夫,文书已转的了。”一个道:“为何如此快躁呢?”那人道:“立斩之罪,快得势的。”那旁边一个朋友假在行,说道:“呸,打听啊勿曾打听明白,七勿搭八。”那人道:“勿是杀人是啥务事呢?”答道:“抄家。”那人道:“何以见得抄家呢?”答道:“北门外沈大忠做官贪赃,奉旨抄家告乖了罢。”那人道:“承情,承情,丢下街下乱说。”且说文官武将匆忙忙,带了兵一路走去。李信、张勤真作逆,冲先领路,到了招商店门首,便道:“启上老爷,这里是了。”把前后门围住了。但闻喝声不绝,声声口口要捉金台,把那合店客人多唬坏了。大家想逃走,外面兵多逃不出。急得个个汗流夹背。店家唬得浑身发抖,店主娘娘怀了鬼胎,说道:“咳,天啊,总是我们这路倒尸勿养了。阿二啊,未曾满月,偏偏必要荡行灶,那间荡出祸殃来了。路倒尸,快点走罢,省得吃饭家生请下来。”店主道:“娼根,你要逃啊?外面有三百万官兵,如狼如虎,就插翅也难飞出去呢。”娘娘道:“啊唷,今日死得成的了。”店主道:“家主婆,死活注定的,哭他做啥?”   外面官兵吵吵闹闹,那八个英雄心中着急。张其道:“澹台寿这个狗男女,为何无事起波涛呢?快些打出重围去,夺了他的枪刀,杀得他流花落水才见俺们手段高了。”郑千道:“说得有理,打他娘出去吓。”七张八嘴,纷纷乱嚷。金台摇摇手道:“你们这些莽汉休得胡闹,俺金台本是有罪之人,仰叨天佑,日久偷生。那澹台寿乃是澹台惠的兄弟,既被知风前来拿我,我若逃生,岂是大丈夫之所为!怕死贪生非为好汉,待我挺身而出,有何惧哉!我去之后,你们不可再成群结队,各自谋生。扬州江员外须去通知一声,免得他望我。若有个贝州人,寄封书信与我娘亲。”说罢,挺身而出,哈哈大笑,自开大门,喊道:“俺贝州金台在此,谁来拿我?”那官道:“张勤、李信速速认来,可是金台?”张勤道:“启上老爷,正是金台。”官道:“不要认错了啊。”张勤道:“小人们认得分明,一些也不错的。”官道:“军士们,速把金台拿下了。”军士便如狼如虎赶上前来,拿住金台,上了手铐、脚镣,蒲桃,铁练,颈中盘住,登时打入囚车。百姓方知捉金台、大家宽心。只有八个英雄火冒非常。这些人虽然凶横之徒,一只来金台叫他们不要动手惊动众人,二只手无寸铁,看见官兵人众,到底惧怕。看见捉了金台,官兵已退,大家商议:“二哥此去有死无生,我们朋友一场,岂可见死不救?怎么样救他才好?”张其说:“我们同去求见柴王,将言告禀。若得柴王出头,二哥性命就能留了。”大家多称极是,来日到柴王府内去求,暂且不提。   再说三百官兵,文武各官押解金台连夜进城,到澹总兵衙交卸。澹台寿立刻坐堂验过了金台面貌,即着州县官小心收管。次日清晨,备了文书,仍旧点兵三百,委员解往东京相府投收,请旨定夺。   少说金台起解到东京,再说八个英雄此夜大家多不曾睡。大家谈谈说说,直到天明,商议怎样去见柴王。花三却是个细心人,说道:“我们八个人个个莽汉,若一齐同去,必被柴王轻慢。况且不过这件事情何必许多人同去?只消一两人也尽够了。”张其、郑千道:“我们两个人同去如何?”浦大说:“你们两个莽得比众不同的。况且不会讲话,不要你们去。”张其、郑千说:“什么柴王?就是皇帝也见得平常。”张其说:“就是我一个人去,一言之下,柴王必有出头。你们在此等我。”众人道:“自然非你去不可,快些去,快些去。”张其挺挺腰,上街走去,也不问明那里是柴王的府第。约行了二里路,抬头看见一片荒地,便自言道:“啊呀,且住。俺一路行来,并没有柴王府,这便怎么处呢?不免问个明白,求见柴王便了。”但见一个老人家,拐着杖在那里走。莽汉张其忙走过去,挡其去路,手儿拉住,说道:“老头子慢些走,俺要问你柴王府在那里。”老人道:“!,柴行就是柴行,带起府字来了。喏喏喏,回转去,上了桥下了桥,转了弯就是柴行哉。”张其道:“承教了。”老人道:“岂敢,岂敢。”张其听了老人之言,便回转身来,走到那边过了桥,转过弯,将身立定,周回一看,只见一个柴行闹不可言。难道这个所在就是柴王府么?不像啊?待俺再问是与不是就明白了。但见一个米铺,张其冒冒失失走将过来说:“呔,开店的,那边这个可是柴王府么?”米店官把他一看,心中想道:“这个人有些呆的,卖柴的柴行认为柴王府的,不免发他一耍。”回道:“正是柴王府。”莽汉闻言喜气洋洋,便洒开大步朝前走去,便定立在柴行首张望。那行主见他立定,只道主顾上门,必然是个买卖。便满面笑容说:“大爷照顾小行呢啥?精干雪燥的,大爷上三十担呢,四十担?”张其道:“俺不要买柴,要见柴王千岁的。”行主道:“啐,出去,此间勿有柴王千岁的。”张其道:“有人指引说正是这里,怎么你说没有么!”行主道:“你掮了木梢哉!此间是买柴的柴行,勿是柴王府。请便请便。”张其道:“呀,上了这戎囊的当了。我且问你,那间柴王府住在那里?”行主道:“在城里,进了城再问罢。”张其道:“进城还有多少路呢?”行主道:“近的三八二十四里足路。”张其道:“唷,好倒运。”张其自家夸能,那晓得走来走去,没有处寻,便见一个问一个,见一人问一人,曲曲弯弯,问进了城,再问到了柴王府。只见威风凛凛,两旁八个把门将军。这个所在原像王府。便上前拱拱手道:“列位请了。”把门的动也不动,张其想道:“怎么不瞅不睬,是何道理?”便又拱手高声嚷道:“列位请了,请了。”门公道:“咄!这里什么所在?你什么人在这里大呼小叫么!”张其想道:“看他们眼珠子生在头顶心的哈,千岁府内的人到底要奉承他一二的。”又说打他门下过,怎敢不低头,无可奈何,装着笑脸说道:“有事求千岁,伏望爷们禀一句,好将紧急事商量。”门公道:“到底你那个差来的,叫什么名字,求见王爷有何事禀?”张其道:“列位爷阿,只为贝州金台与王爷是个好朋友,才到沧州要来面见王爷,不想被澹总兵占了,官兵捉住金台,解往东京去了。为此来求千岁爷出个主见,搭救金台。有烦爷们传禀一声,原说金台的好朋友张其求见。”门公道:“可晓得这里的规矩么?”张其道:“什么规矩,我却不知道?”门公道:“怪你不得,没有来过自然不知道的。”门公道:“官府求见王爷,送我们五十两,你来求见倍了一半,一百两,造化你的。”张其道:“原有这个规矩。”张其听说,自沉吟道:“今日匆忙出门,一些不带,将何物送他们呢?”一心要救金台,今朝只好做矮人罢。八个门军多不睬他,足足跪了两个时辰。也是张其的造化,里边走出一个人来了,是柴王得用的家将,名唤蒋勇。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何跪在这里?敢是呆的么?”张其细说前情。蒋勇想道:“王爷时常提起金台犯法脱逃,放心不下。不想如今在此捉住,解往东京,必然性命难保了。不免待我禀知千岁,自有好处。”要知柴王搭救金台情由,请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七回 柴千岁进京议救 安南国献猴难邦   话说那蒋勇问悉张其缘故,忙去禀知千岁。柴王听说大惊,命传张其进见。张其进内说:“千岁爷在上,小人张其叩头。”柴王道:“你叫张其?”张其道:“小的叫张其。”柴王道:“什么事情来见本藩?起来细细的讲。”张其答应一声,便细将前情说了一遍。千岁闻说心内想道:“金台行事好不应该,全不想自家身犯王法,大胆公然去去来来,又不更名改姓,仍旧叫金台。再遇了这冤家澹台寿,如今好似鸟入牢笼。别样事情尚可救得,他的罪犯得太大了,叫我如何救呢?”便回复张其:“难以搭救。”莽夫仍旧跪在地上。好像磕头虫再世,要求千岁安排:“千岁爷若不把金台救出,小人撞死在阶前了。”柴王见了,叹声咳:“我想那张其与这金台也不过是个朋友,看他这般光景倒也来得义气,可敬啊可敬!孤家若不救金台,枉做国公了;若还不把金台救出,要笑杀江湖上众兄弟了。事在两难,难以处置。”柴王登时面上起了愁容,偏偏又被张其跪倒在地。千岁长,千岁短:“王爷若不出头,小人死在阶前有何足惜?可怜杀了金台,把一个小辈英雄付于流水了。况且他四海英雄朋友极多,恐防不服,要动干戈的。只求千岁把金台救出,内外安宁。”柴王听说,自笑道:“可笑这张其把着孤家的心激动了。”但是救人计策一些勿有。左思右想只管摇头。吓,有个道理在此了。待我进京去见杨元帅,或者可救金台。便将情说与张其知晓。张其叩头拜辞千岁。   出了王府,逢人便问,问到了招商店,看七个英雄一个没有,便道:“啊,店家,我们这几个朋友那里去了!”店主道:“外势去哉。叮嘱我叫张客人勿要走开,他们就来的。”张其道:“如此,打酒来吃。”店主答应一声去拿酒来。张其吃酒,心中想道:“咳,原来俺们不好。好好的进了柴王府,纵使官兵也捉不牢。不应该叫金台去打雷蓬。打掉了雷蓬天已晚了,去见柴王来不及,只好寻个下处。可恨那乌龟狗入澹台寿,损人利己,去献功劳,有一朝撞在我张其手中,砍这王八千万奴才,消我的气。弟兄们不知那里玩耍去了,这个时候还没有回来,好不寂寞人也。”张其自家饮酒,自家筛酒,忽见他们一起来了,张其细说柴王府的话:“我去告禀其事,他全然没有主裁,竟不知叩了头儿多多少少,喏,额角皮儿多叩开了,他才说进京去见了杨元帅,细细商量,再定主裁,总出力救金台的。”郑千说:“他不知去也不去,岂非误了一桩大事了!”张其道:“咳,什么说话!他官爵居王位,必然能说能行的。君子之话可抵万金,决不哄俺的,必然连夜进京,大家不必疑心。”云龙说:“虽只柴王应允,未知杨元帅有救无救,我们总是放心不下。何不同到东京,当心打听,岂不是好?”多道:“说得有理。”商议已定,算清了房钱饭钞,一同起身径往东京打听金台的消息。此言少表。   且说柴王要救金锭,如若差人进京,尤恐泄漏机关不稳当;欲待自去,但不宣不召,擅自进京,亦当有罪。只得扮了差官的模样。随身带了几十颗金锭,等到黄昏时分,作别夫人,上马扬鞭出后门而走。   丢下西边又要讲东边。话说小英雄被官兵解往东京,一路渴饮饥食。金台不是贪生之辈,并不忧容。只有娘亲丢不下,难抛小妹,故而略带三分愁容,余外全无挂念。一日,到了东京,投了相府。可笑那老奸雄哈哈笑道:“妙啊,我想金台杀我孩儿,此仇未报,又与妖道张鸾们结党,必有谋叛之心,行文天下拿捉已久,难得贤弟将他拿住,解进京来。怎奈圣上龙体欠安,五日不坐朝。且待圣驾临朝,奏明天子,将他正法便了。但久慕他小辈英雄,顶魁无敌,且待我今朝看看他面看,不知怎样如狼似虎。”便付了回文,吩咐把金台连囚车抬进来。下人答应一声。不多时,抬了进来,启禀相爷。金台当面便连着囚笼放在地上。太师一见顿然呆了:我道他怎生一个长大汉子,原来是姣弱身体,莫不是护解官贪了财李代桃僵,解这假金台来的?又将文批上边身躯长短、面目眉貌一看,十分相对,一一验明,丝毫不错,料想不是假的。便问道:“啊,金台,你乃贝州一个马快,奉公守法才是,怎么本官差你捕盗,反与强人成群结党,擅敢杀人,死有余辜!又与妖道张鸾为伍,连捉连逃,故违国法。今已被擒,有何分辩么?”金台道:“澹台惠,俺金台只知犯法于朝廷,听候朝廷取罪,谁要你来多言问我么?”澹台惠道:“呵呵呵,好一个大胆的金台,到此地位,还敢把我当朝首相这等挺撞么?”金台道:“不是奸臣决不挺撞的。”澹太师一想,不好再与他说,再说要骂起来了,便吩咐把金台收禁刑部天牢,着令狱官好生看管。手下人答应一声,护解官兵照例给赏,领取回文,回到沧州总兵衙门去投回文。   不说官兵出京,再说金台收禁天牢,诸多寂寞。可怜举目无亲,朋友一人多不见,秽恶难闻。等到黄昏时候,四野吁吁鬼哭,亦无牀铺枕衾,封锁在囚车内。金台想:“宁可一刀两段,这般磨难实在难禁。”   书中少说金台吃苦,且表柴王也进京来了。只因扮做差官,所以无人认得。早到帅府门前忙下马来,上前呼唤管门人。只见走过两个千总官,上前问道:“何处差来的,到此何干?”柴王道:“我乃沧州横海郡柴王千岁差来的,有桩机密事情面见帅爷,相烦传禀。”千总官听说是柴王千岁所差,不敢怠慢,倒是笑瞇瞇说道:“请少待。”去不多时,出来说道:“帅爷传你进去,这里来。坐骑在此,不妨事的。”千总官前面先行,柴王随在后边,杨元帅坐在堂前,一见柴王,一惊不小,即忙出来迎接见礼,分宾坐下。元帅就叫千岁道:“不知何事到来的?”柴王就把金台的事一一从头细说:“要与元帅商议怎样安排救此人呢?”杨元帅道:“啊呀千岁,若说别事还可处分,这金台的罪名犯得大了,叫我如何救得来呢?这个念头休要想他,从今之后丢开罢。”便吩咐安排酒席款待。柴王千岁愁容满面,满心懊悔来差了。想后思前没有主裁,酒完便辞别杨元帅,免得奸贼闻知。杨元帅道:“啊千岁,既到东京那有就去之理!且在本帅这里担搁几天,玩耍玩耍,不往外边,那怕奸臣知道呢?只因圣上龙体欠安,故而连日不朝。金台收禁天牢,且待龙体康宁,把金台定罪,怎生正法,然后回转沧州不迟,省得时时挂心。”柴王便权居在元帅府内,谈谈国务,吃吃酒。来朝圣上仍不坐朝。   等到第三天,那澹台惠闲坐书房,好生寂寥,正要出门玩耍,只见门官走进来禀道:“启上太师爷,今有安南国使臣王傲在外求见。”澹台惠道:“那国王倒也来得有信,年年进贡,岁岁来朝。”即便吩咐传使臣进见,手下人答应一声。不多一回,王傲进来,后边随着二十八个小番,二十四个抬了一十二只皮箱,箱内多是金珠首饰,彩缎绫罗。四个小番抬着一座铁笼,笼内藏着一个白猿,身高五尺有余,火眼金睛,浑身雪白,项挂金铃,出在安南国石块之中,为此安南国内的人多叫石猴。自小收伏,养了三年,异常凶狠,差不多些的武将打他不过,一个不小心,眼珠吃挖去了,肾囊扯破了,肚皮挖碎了。安南国王要想大宋江山,故而把这石猿差官送到中国。要知金殿打石猴之事,下文再表。原说外边走进差官来,见了礼,坐在侧边。箱子铁笼多放下,用茶已毕。澹台惠道:“料想贵使到来非为别事,必然进贡到中原来的。”王傲道:“啊,老太师,小邦狼主原有进贡之心,今有石猴一个,命小官送到中原。如若上邦有人打得掉石猴者,喏,十二箱金珠宝贝彩缎绫罗作为进贡之物,并有降书降表,自今以后,年年进贡,岁岁来朝。如若上邦人打不掉石猴者,要将花花世界让与我邦狼主。不肯让国,我邦狼主要兴兵杀进来了。”太师爷听说,笑道:“你狼主原无见识,那小小石猴希什么罕。一拳打得他一命呜呼。不如早早回去,岁岁来朝,两国和好罢。”王傲道:“老太师休得把这石猴小看了。小邦的武将马儿沙、吉里哈、元得多、元答少、漫漫罗、色我巴,多是万夫不当的英雄,却个个打不过他。料想上邦也无此勇将。太师明日奏明天子罢。”澹台惠道:“呵呵呵,小小石猴有何大力?今日也不必多讲了,且待万岁爷龙体安好临朝,奏明天子便了。”王傲道:“老太师吩咐敢不遵命。”澹台惠叫声:“过来。”说道:“着你们相同来使存顿金亭馆驿,备酒款待。每天食用好生供给。”手下答应一声。王傲作别太师,就叫小番把皮箱铁笼抬往金亭馆驿中去。天天美酒佳肴供给。他那二十八个小番也有酒吃的,只有那猴儿吃不惯中原食物,原要吃安南的番果,所以小番带来的照旧天天喂他。   隔了两天,嘉□龙体健了,便坐朝,众臣参见,武在西边,文在东边,万岁爷有旨道:“百官有事出班启奏,无事卷帘退班。”澹台惠便出班奏道:“臣首相澹台惠奏闻陛下:今有安南国国王差下难邦官王傲进献金珠一十二箱,石猴一个。如若我邦有人打掉石猴者,他那里年年进贡,岁岁来朝,一十二箱金珠宝贝为进贡之礼;如若我邦人打不掉石猴者,要我王让位与安南。倘若不依,要动兵的。那难邦官现在朝门外等候吾王旨意。”列位,那金台先到东京,为何澹台惠不奏金台之事,反把迟到的王傲先奏呢?想那金台巳是笼中之鸟,网中之鱼,不怕他飞上了天去的。那王傲性急如火,等了两日不耐烦了,况且难事大,故而先奏王傲。天子闻奏,也不惊慌。登时宣进难邦官来。王傲上殿参见,就把前情奏明,便抬进铁笼十二箱宝贝金银。那文武各官心内想道:无非一个石猴,难道勇将打不过他的?天子便问西班武将们道:“谁把石猴打掉,赐金百两,官职加升。”万岁爷降旨下来,就闪出一人说道:“臣五军都督樊仲愿打石猴。”传旨王傲开了铁笼,放出石猴。石猴从不曾到过中原,见了中原文武官员,便欺生了。一双火眼团团的看。樊都督看得他了然得很,喝声:“逆畜休狂!”便照定他胸前一拳。那石猴一闪,轻轻的纵在着樊仲跟前,被他一连几下猴拳,樊都督眼花了,难以招架,又被他挖出眼珠,吞了下去,好像吃汤团一般。樊爷疼痛非常,登时跌倒在金銮殿上。那值殿将军扶起樊都督来,文武官员多唬坏了,才晓得石猴利害的。天子即传旨道:“速将樊仲送归府去医治,不准迟延。”虽然不致伤命,终身做了独眼仙了。   且说天子龙心也有几分着急,先命王傲将石猴收在笼内,然后又问谁敢打掉石猴,文官默默无言,武将呆呆不语,两旁无人答应。万岁爷一发急了,传旨宣八百禁军教头高桀打掉石猴者。旨下,高桀闻宣忙进午门来见万岁。天子就道:“召卿为安南差使臣进献一个石猴,好生勇猛,那五军都督打他反被他挖了眼睛,武将虽多,个个胆怯,想劳卿今日费神,打掉这石猴,即当陛升卿官职,赐卿千金。”教头领旨不敢违命。王傲便开了铁笼,放出石猴,睁睁火眼射着高将军。高桀便一拳打过来,那石猴眼快,一闪,猴拳便六乱来打高桀了。高将军眼花,头团,看不明白。比方两旁边赌打拳头,各有步位,各有破解。那石猴不晓得步位,又不晓破解。高教头打一拳去,那石猴不闪便一纵,倒是七八猴拳打来,那高爷就眼花,招架不来,冷汗淋淋,满心着急,又不好说打不过的。只得硬头皮拼命一拳打去,又是落空。那石猴一纵,高爷涨得满面通红。高桀的拳头虽好,只差得纵跳不来。看来倒要败在石猴之手了,便喝声:“逆畜快快下来受死。”石猴落得下来,高爷就是一拳,被他又是一纵,一只左眼珠挖将出来,丢在口内啖了。高爷此刻疼痛难熬,连叫“啊唷!”朴的一交,觉得左眼之中空六六,但见鲜红的血标出来了。文武众官大家着急,天子更心焦了,便传旨:“速来将高桀扶回去,即召医官看治。”石猴仍旧收在笼内,难邦官暗自心喜,便奏道:“臣王傲启奏万岁爷。两个武官打不过石猴,要将江山让与狼主了。若不肖让,吾邦狼主遣将兴兵,杀进来了。中原总不得平安。”朝廷闻奏,便下旨道:“此话今朝不谈,且把石猴收去。再停三日,如若三日之内有人打得掉石猴者,免你狼主三年进贡。如若三日之内无人打掉石猴者,寡人自有一个道理,打发你还邦回复狼主便了。”王傲一想,到底是上邦天子,我是小国使臣做什么难人?只得领旨出朝。四个小番抬了铁笼回转金亭馆驿。此言少表。   再说天子满心愁闷,降旨道:“见了那小小畜生就如此害怕,怎好上阵呢?不但中原人耻笑,而且外邦人看得上邦低微了。咳,年年俸禄空受,枉做朝臣,羞也不羞?”文武百官多是差急,大家俯伏不敢抬头。这件事情不是文官分内的事,所以左班中无人分辩。那右班中这些武将人人失色,个个惊慌,只得硬着头皮奏明天子道:“臣等身为武职,原该与国分忧,怎奈人生在世,各有专门的本事,那文官把笔安定天下;臣等武将只晓得枪刀剑戟交兵战斗,那不用家伙光打拳头弄不来的。并且高桀做到了八百禁军教头,尚且打不过这石猴,反被他把眼珠子多挖去吃了,并非臣等无能,伏乞赦罪。”万岁听奏不响,倒把头来点了一点:“便着你们三日内,访取英雄好汉来,打掉猴儿即封大官。”一声旨下,百官方敢起身,心中略略宽了一宽。澹台惠欲把金台之事奏明万岁。想一想,看不好。正在用人之际,经不得说一声。金台是个小辈英雄,扬名四海的好汉,放他出来,如果打掉石猴,是个有功无罪之人,死不成的了。待我捺过三天,然后启奏便了。那澹台惠原是大奸臣,生成一片妒贤心思。天子退朝纳闷,百官散出午朝门也有三分不乐。武将们多说道:“倘若他州有了英雄,三日如何进得京呢?看起来这石猴没有人降伏了。外国刀兵总要兴的了。”   不说众官心急,且说杨元帅回到衙门,将言说与柴王知晓:“今日金台救星到了。”千岁听说忙问:“谁人肯做救星呢?”杨元帅便把石猴之事说明:“千岁啊,我想金台命中要在刀头死的。若打得掉猴儿,是死不成的了。”好一个性急柴王,便开口说道:“何不就此奏呢?”杨元帅道:“啊,千岁,有个缘故。如若今日就保金台,不希罕了。料想三日之内没有好汉,万岁爷急得了当不得,然后将他保举,打得掉石猴方为希罕。如若打不掉石猴,金台也是天之命也。”柴王听说笑道:“元帅高明,不差不差,此事只求老天保佑金台,把石猴拿住,自然前罪俱赦,太太平平回家去了。也使孤家好放心的了。”元帅便命摆酒,与着柴王对酌,讲讲闲文,讲讲国家,不觉日已落西。要知金台降猴细情,请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八回 杨元帅驾前力保 勇金台金殿降猴   光阴迅速,倏忽三天。嘉□早登金殿,文武朝参分班待列,万岁降旨:着各官有事出班启奏,无事卷帘退班。早有门官俯伏金阶奏道:“今有安南国难邦官王傲现在午门宣见架。”天子总不放心,今闻此奏更愁烦了。忙开金口战兢兢问道:“可有英雄访得,把这石猴打掉么?”各官奏说:“一个勿有。”此刻天子着急起来了。杨元帅看见君王急得很了,然后出班奏道:“臣思在朝武将虽多,多是善于交兵的。樊都督、高教头俱伤一目,并非无能,皆因不善无此。臣今虽有一人,或者可以打掉石猴,只是不敢保举。”天子道:“杨卿,既有英雄,为何不敢保举呢?”杨元帅道:“此人是个犯法之徒,臣若将他保举,总然万岁爷恩宽于臣,尤恐满朝文武疑臣有什么私弊之心了,所以不敢保举。”天子道:“杨卿,你说那里话来,卿也无非为国,谁敢说你差呢?不必多疑,即使此人有罪亦须恩赦。”杨元帅道:“谢吾王万万岁。”杨元帅奏得不明,天子只道些须小罪,打得掉石猴,自然赦免了罢。那里晓得金台的罪名很大,赦不得的,天子倒上了杨爷的当。杨爷便趁势谢了君王,金台天大的罪名一点多没有了。天子又问:“杨卿保举何人?此人本领如何?可能打掉石猴否?”杨元帅启奏万岁道:“臣保举这个英豪就是小辈之中好汉,名金台,人人知晓的,拳法精通,本领高强。”天子道:“啊,杨卿,那金台连次拿牢,连次逃去,如今捉多捉不着,今日将他来保举,好一似水中日月呢!”左班中澹台惠唬得心中乱跌,正要出班启奏,那杨元帅明放几分刁,说道:“臣启万岁,那金台已在沧州地方总兵澹台寿拿住,解进京来,现在收禁天牢,难道吾王不知晓么?”天子道:“啊,那金台既已解进京来,何人收管,怎不奏与孤家知道么?”忽见澹台惠走来道:“臣澹台惠有奏。”天子道:“奏来。”澹台惠奏道:“沧州臣弟澹台寿捉住金台,数日之前解进京来,只为吾王未坐金殿,故而将他收禁天牢的。主上第一日临朝就该启奏,只因安南的事大,故而先奏。怎奈无人打退石猴,恐防圣上龙心不悦,权把金台收监的。”嘉□心想道:“此臣说话甚属虚浮,明明花言巧语来搪塞,不知有甚诡谋?事在危急,不如依着杨卿罢,且待金台来打退石猴。”便传旨天牢,速放金台到来。一面王傲取了石猴来领旨。澹台惠倒有三分着急:“可恨杨狗头,千不保万不举,偏偏保举金台。但愿他也像樊、高二人,管教你这颗帅印也难保了。”   书中少说澹台惠心急,且说取到金台,刑具宽松,形容如旧,天子便宣进来。金台低头跪在阶上,天子吩咐抬起头来。看面貌也像石猴,看他身不高,体不胖,倒是好拳头,便开口道:“罪犯迷天,你知道否?”金台道:“罪臣知道,仰叨万岁爷洪恩赦免,粉身难报也。”天子道:“今有安南国差使王傲进献石猴一个,来难我邦,樊都督、高教头俱被猴儿挖睛而啖。朝前多少武官们等只善交兵,难与石猴睹斗,杨昆保奏你能打掉。如若果然,朕当赦罪封官。”贝州好汉心中一想:小小猴儿,却不信两个将军竟打不过他,难道猴儿勇猛胜如人么?我金台虽只扬名四海,拳头独步,打掉了多少英雄,从不曾打过石猴。今日驾前与猴赌斗,不当心处须要当心。便一声:“领旨。”平身而起。那安南使臣将猴儿抬到金銮殿上,番使王傲开了门,放出石猴。金台先把猴儿仔细一看,心中想道:“这点点畜生,只消一两下就可打掉了,怎么这许多武将如此惧怕?我不信也。”便叫声:“逆畜照打。”步位排开,一拳过去,猴儿闪过,两三下金台反被猴拳打得眼花历乱,方得撇开,他又满身乱攒,金台身体沉重,石猴的身体轻小,所以金台过去的拳头,石猴闪开,总不着身,纵过去跳七八猴拳;金台又是一拳,猴儿纵了上去下来。幸喜金台也会纵跳,石猴纵,金台也纵得上去;石猴跳了下来,金台正要打他,先被猴儿三四五六拳,金台只好招架,还手不及,又要照管眼珠,又要照管阴囊,好不费力。口内不言,心中思想:原来这逆畜如此利害,果然话不虚传也。君臣看了各各耽忧,只怕保不住金台能胜石猴,说什么四海扬名,普天无敌,原来多是空传,目睹方知本事全无。内中只有澹台惠暗暗欢喜,只愿金台打不过石猴,无功有罪,一命难留,好将他问过凌迟的罪,与孩儿报仇。这些忠臣们,那一个不要金台打掉了石猴,才得江山不动,社稷难摇!大家做一个太平官儿,岂不有趣?单有澹台惠同伊女夫刑部周炳二人巴不得金台打不掉石猴,罪名越大,好与澹台豹报仇。他们存了一己之私,不管国家大事,好两个奸臣也。   再说贝州好汉打这番猴,打了两个时辰还未打完。畜类精神越旺,金台冷汗遍身。想多少英雄,谁打得过我的拳头?所以名扬四海,那晓得今朝打不过一只石猴,若再是一回来不得了,看来仍旧要死的。那个石猴虽只不会讲话,心中却也明白,想这个人的本事比众不同,我要挖他的眼珠,又挖不出来,扯他的卵泡又扯不下来,不知打到何时得了。又是一个时辰,金台急得很了。自古说,人急计生。金台飞身一纵,那石猴也纵上来。金台趁势提起拳头照定石猴的琉璃头上狠狠一下,名为“泰山压顶”盖将下来,但闻之“利利”一声,琉璃头已破,落下地来,呜呼一命,死在金台之手了。金台落地,伏在殿前。王傲着急,目定口呆。万岁安了心了,龙颜大悦,笑命:“贝州好汉平身立起。”文臣武臣多乐得了当不得,单单只有澹丞相与着周炳心中好气。杨元帅大悦不消说得,保举无差,好生得意。万岁爷降旨:“石猴已经打死,王傲还有何言?”王傲伏倒殿前:“原将一十二箱金珠宝贝彩缎绫罗作为进贡之礼。”天子下旨道:“你邦狼主因何见识全无?全不想猴儿难与人斗,全不想大国之中英雄好汉繁多,就混把这畜生来进献,妄想一统山河!如今石猴已死,你邦狼主应该问罪,伐尽安南易如反掌。今日本该先杀你的,只因自古两国相争不斩来使,从宽留你这驴头的。”王傲道:“是,是,是,谢万岁爷不斩之恩。”天子道:“放你回去说与狼主知道,速将降表降书送来,便不动干戈。”王傲连声答应:“不敢停留,即日就走。”便用石灰把着猴儿腌起来,省得还去凭据全无。把那石猴带转安南,二十八个小番儿随了王傲出京。   再说嘉□天子便叫:“金台打死石猴,其功不小,前犯之罪,尽行赦免,今特封卿为八百禁军教头,即抵高桀之缺,在京办事。”金台正要谢恩,左班中闪出一官伏在君前:“臣澹台惠有奏。”天子道:“奏来。”澹台惠道:“臣思金台虽只有功,到底抵销不来迷天大罪,圣上封他为八百禁军教头,功罪未平,国法不正,尤恐日后他人效此为尤,国家大事难以办理了。”万岁爷一想:这句话倒也说得是。便问:“依卿主见如何?”澹台惠道:“依臣愚见,将功抵罪,罪尚有余,将他问军三年,三年无故,然后封官,功罪两平,国法正矣。”嘉□下旨道:“依卿所奏。即着刑部,金台恩免刺字,定他充军三年,无故然后封官。”澹台惠道:“臣还有奏。”天子道:“卿家又有何奏?”澹台惠道:“臣思金台一犯,外边羽党甚多,恐生不测之变,仍为不美。伏乞吾王将他名姓更改配军,庶无虞也。”天子道:“此言也是。朕思前有参将林和,犯法问军,临配身故。今将金台改叫林和可也。啊,金台。”金台忙叫声:“万岁!”天子道:“你今虽只有功,但是罪大如天,难以抵销。如今把你改叫林和,充军三年,无故召还,朕当封你为官,受王家俸禄。”金台一想,这是奸臣与我作对,把俺重新问起军罪来吓。罢罢罢,我在沧州被捉之时,抵庄死在刀上的,如今不作刀头鬼,还是我金台运气,配军三载何妨呢?只要我三年无故,就可还朝,自然圣上封我官职。宽下青衣,身穿红袍了。便谢恩万岁,平身起来。奸臣暗闇心喜。万岁爷复又降旨:“将安南国一十二箱金珠物件点收,杨昆保举有功赐晏一席,免朝三月。就此退班。”百官多出朝门,金台仍下天牢。杨元帅回府,柴王便问根苗。杨元帅道:“啊,千岁听禀,那小小猴儿非常凶狠,金台险些儿不成功。看他混身淋汗,足有三个时辰,猴儿才得打死。”柴王道:“吓,竟打掉了,哈哈哈,妙啊,金台原是英雄,话不虚传也。但不知圣上把金台怎生处置了?”杨元帅道:“圣上把金台的罪名赦了,封他为八百禁军教头,可恨澹台惠这奸臣,奏说金台功小罪大,抵销不来。他奏请将金台配军三年,三年无故,然后封官。”柴王道:“圣上如何?”杨元帅道:“朝廷听了他的奏,改叫林和充军。”柴王道:“吓,请问元帅如何缘故?”杨元帅道:“因金台外边羽党甚多,恐有不测,所以改叫林和问军发配的。”柴王道:“但不知配在那个地方呢?”杨元帅道:“尚未定也。”千岁闻言,头一点,想:“他罪犯迷天,如今已得全生,何妨充军三年呢?”便放了心,作别杨元帅。元帅登时备酒饯别,赠银五百。天色尚早,柴王仍然扮作差官模样回转沧州不表。   讲到张其、郑千、浦大、浦二、杨氏弟兄、花三、华云龙等弟兄八人在着东京附近打听,打听金台在金殿打死石猴,将功抵罪,罪尚有余,配军三年,三年无故,然后封官。有了这个消息,大家欢喜,如今活得成的了,安心等候三年,没有过处就有官做了。二哥做了官,我们大胆做强盗了。张其说:“我们此刻守了本分,一则来盘川缺了,二只来心里不奈烦,原去做些买卖,你们意下如何?”七个英雄多称使得。真正无法无天,便离京,备了刀棍,路上行凶抢船,打劫经商,肆无忌惮,惯抢恶户贪官。   丢下一处,再说东京奸臣澹台惠,要害金台,与子报冤。他想道:“呵呵呵,可恼啊可恼,金台杀我孩儿,此仇莫大,幸亏我弟将他拿解进京,抵抵庄庄将他正法。不当不的,安南国进献石猴,无人打掉,反被扬昆保举金台把石猴打死,赦罪封官,这还了得?又幸老夫随即奏他罪大功小,定他军罪三年,只消与贤婿说一声,把这儿狗头配到淮安总兵窦虎那边,赏金台一百杀威铜棍。呵呵呵,金台啊金台,那石猴打得死,只怕这一百杀威铜棍你就担当不起了啊。任你英雄好汉,那杀威棍下总要呜呼,杀子冤仇就报了。”正是:计就月中擒玉兔,谋成日里捉金乌。便差人去请周刑部来,将此情由嘱咐他。周炳应声:“晓得。大人不必挂心。”回衙就把批文备好,犯人名字写了林和。周爷次日朝罢回衙,吩咐提出金台,验明正犯,奉旨免刺,改叫林和。当堂嘱咐金台:到了配所,须要改过自新,安分守己,三年无过就有出头之日了。金台道:“多谢大老爷。”周爷就在当堂点了解差,一犯两解是通例。二个解子多唬呆了。这两个解子一个叫牛勤,一个叫马俭,多是穷苦不堪的。上前面禀:“大老爷,小人们是短解,伏乞大老爷另点长解。”周炳一想:解子原可以点过的,只为金台本领高强,尤恐路途有变,如若点了别人多是没干的。牛勤、马俭有些力气,多少把金台押押火威,点他们为长解的。偏偏二人苦求另点。周爷喝道:“好狗才,你们无非道他是个穷犯,故而如此。本部偏要点你们做个长解。”解子求道:“啊呀,大老爷啊,小人们多是贫穷的,用得多趁得少,且有妻房儿子娘亲,若然点为长解,并不是一两天就进京的,家内有谁照管呢?可怜又无亲戚。大老爷发个善心,大老爷开一点恩,大老爷把方便行行,另点别人为长解,譬如买个乌龟放生。”周炳道:“唗,大胆的狗头!本部总要点你们做长解,故违我命,各打四十。”解子道:“啊呀,大老爷开恩阿。”只管叩头,叫大老爷开恩。叫了不知多少,刑部周爷道:“体恤你们穷苦,便给发白银十两,途中当心管解。”二人就把文批领了。有了盘费,心就松了,便叩别周爷,同了金台就走。马俭开口叫道:“牛大哥,勿是这一阵倒鬼,那里有这十两头买白纸钱到手呢。”牛勤道:“呸,入娘贼,出路的为何说这宗勿吉说话?”马勤道:“毴,人为百岁终要死的,为啥这宗怕法?”牛勤道:“死是自然多要死的,到底活得一日好一日。”马俭道:“你的说话倒也勿差。”牛勤道:“马兄弟,十两银子那样分法?”马俭道:“我得七两,你得三两。”牛勤道:“啊,埋的毴!我得八两,你是二两。”马俭道:“家婆个笃,人口多的多分。”牛勤道:“勿相干,叩头叩得多的多分。”马俭道:“我叩七十八个。”牛勤道:“我叩九十三个。”马俭道:“叩还你九十三个,让我一个独得。”牛勤道:“待我来叩还你七十八个,让我一个独得。”金台见他们如此,笑个不住。可笑他们多是爱财的,便道:“讲理,你们二人均派,争什么高来,论什么低呢?”二人道:“勿差,直头对分罢。”牛勤道:“那里去分呢?”马俭道:“屋里去分哉。”二人便同了金台一路过西,到了牛宅面前,大家立定,即忙叩户叫道:“囚毴开门。”金台一想:这个人有些呆气的。马俭道:“嗳嗳嗳,阿哥,令堂太太年纪老哉,为何这样尊称?勿该啊,勿该。”牛勤道:“阿妈早死早灭的了,勿叫阿妈叫房下。”马俭道:“更勿该,更勿该。既然叫阿嫂囚毴,勿该与他一头同睡。上年养了双生子,今年二月里养子囝,算来阿嫂勿是囚毴了。既道囚毴,你勿要同牀睡了,让我兄弟同他睡罢。”牛勤道:“入娘贼,喷蛆。”金台是又好气又好笑,可笑他们不知廉耻。牛勤又喊道:“囚毴开门呀!”忽闻里面应声:“囚拖牢洞的来哉,要啥死的这宗叫法。”又听见这个女人打个哈欠,懒腰伸伸,口内唠叨唠叨开了门。马俭、牛勤一同走进,金台无奈也是里边来。牛勤道:“金二爷,坐坐。”金台道:“有在此。”牛妻道:“吓,我道那个,原来马叔叔,马叔叔勿生病呀?”马俭道:“嗳嗳嗳,当真囚毴哉。”牛勤道:“兄弟,那间道他囚呢勿囚?”牛妻道:“啐!出来睡昏哉,问差哉。马叔叔好呀?”马俭道:“好的,阿嫂好。”牛妻道:“咳,我有什么好处?马叔叔啊,马叔叔。”牛妻便拗头拗脑,声气拖长,哭起来了:“马叔叔啊,我自从进了牛家的门,就倒运的。三饥两饱,无人知晓,倒是个囚戎做出来。”牛勤嚷道:“娼根,啥叫囚戎?”牛妻道:“路倒尸,囚毴啊叫得的?”牛勤道:“囚戎叫勿得的。”牛妻道:“马叔叔听我告诉。”马俭道:“口夭,阿嫂请说。”牛妻道:“路倒尸恶勿过,叫有了铜钱就去赌哉。油盐柴米尽行勿管,无铜钱只晓得睡。叫奴柴米油盐那里来呢?说得一声路倒尸,倒是囚毴长,囚毴短。”未知马俭如何说法,请看不回分解。    第三十九回 小英雄改配上路 两解差骗食充饥   上回说到牛妻叫声:“马叔叔啊,小人无得奶奶吃,还要哭毴毴。我的马叔叔啊,马叔叔。”牛勤道:“兄弟,你看娼根这宗光景,不祥之兆。我搭你必要在外头死的了。”马俭道:“阿哥,我搭你出路之人,为啥说屯色豆说话?”牛勤道:“色豆啊,被娼根屯尽的了。”金台说:“快些收拾收拾,趱路要紧阿。”牛勤道:“啊呀呀,外势有人笑杀哉。”便向怀内取出花银与马俭均分。马俭接了银子,开口叫道:“牛兄,金二爷在你家中坐坐,我去安家。”牛勤道:“兄弟去了就来,早点动身。”马俭道:“晓得的。”金台说:“立刻就来,趱路要紧。”马俭道:“是哉。非只有解差催犯人,那间倒是犯人催解差。看来妮子养出爷来哉。”   不说马俭一路回家,且说牛勤推上了门,说道:“金二爷坐坐,让我里夫妻两个,府场浪分别分别看。”金台道:“什么说话?”牛勤道:“呸呸呸,说差哉,破牀上分别分别。哙,家主婆啊,曾哭完来?”他妻道:“哭完哉。男个做啥?”牛勤道:“听我吩咐他。”妻道:“见娘的鬼。”牛勤道:“今日先夫有事,刑部大老爷点为长解。”他妻道:“那里去呢?”牛勤道:“押解军犯,金台。”他妻道:“就是外势的朋友呢啥?”牛勤道:“正是。要到淮安窦总兵衙门交差。”他妻道:“啊,就居来的。”牛勤道:“死了勿居来,勿死总要居来的。”他妻道:“口夭。”牛勤道:“纹银二两放在家中买柴米的。”他妻道:“当真呢啥?真正好男人家,去了居来,悉听你开心便了。”牛勤道:“娼根,只讲开心。我去之后,后门开勿得。”他妻道:“勿开。”牛勤道:“前门勿许开,关得密勿通风。雄苍蝇赶了出去,雄蚊虫飞勿得进来。先夫去了居来。若有个风吹草动,哼哼,娼根呀,莫怪,莫怪。”他妻道:“路倒尸,勿要肉麻当有趣。我奴故只面孔,本来狗吃多勿要的。”牛勤道:“勿讲究。四城门贴了无头榜,原有勿识字的对亲。”他妻道:“单有我奴这庄货色,桠与别人多勿要的。劝你放心,放心。”牛勤道:“只要勿就是哉。”他妻道:“男个,我奴也要叮嘱你几句说话。”牛勤道:“请教,请教。”他妻道:“你到淮安解犯人去,谨防军犯脱身。”牛勤道:“娼根,夹紧点。”他妻道:“诸事小心为主,防防文书弄掉”牛勤道:“啊,埋的毴。”他妻道:“上桥下桥勿要跌杀,酒少吃两碗,勿要吃醉了,被别人搠一尖刀。”牛勤道:“搠杀了你去嫁人呢啥?”他妻道:“饭店里当心拐子,空野场化还有强盗。”牛勤道:“囚毴,多少说一句好听点的说话。”他妻道:“解到了犯人回文要讨的。”牛勤道:“晓得的。”他妻道:“勿要忘记,吾总勿偷人,放心放心。倘你嫖了小娘,必要烂脱卵的。”牛勤道:“是哉,是哉。勿多说,吉各唠叨。快点收拾打个衣包,速速拿来棍子腰刀,马兄弟一到,就要奔跑,奔跑,奔跑。”他妻道:“口夭,是哉。咳,千勿做,万勿做,做了衙门里人。妮子养的妮妮子,总勿做衙门里面人了。”那金台等得心中大怒,二目圆睁,喊一声:“呔,到底去也不去?”牛勤道:“去的,去的。”金台道:“如若不去,俺自去了。”牛妻道:“男的,如何啊?听得就在那间想逃了。”牛勤道:“二爷,二爷,你若当真逃走,先要说一声的口虐。”金台道:“俺自好汉,决不逃走的。”牛勤道:“谅你也不敢逃走。”正说之间马俭已来。牛勤别了家婆,挂着腰刀,拿着棍子,他妻说道:“男的,文书呢?”牛勤道:“收拾在包里了。”他妻道:“早点居来啊。”牛勤道:“晓得的。”牛妻道:“马叔叔,你的阿哥有点乌遭遭的,诸事要你照看照看。”马俭道:“是哉。”牛妻道:“倘然沉杀在水里了,打捞尸首要紧。”牛勤道:“呸,勿色子娘的头。二爷走罢。”金台道:“走啊。”牛勤道:“家主婆关门。”他妻道:“来哉。”   不说牛妻关了大门,再说马俭、牛勤二人同了金台走去出了城,一直羊肠路,大家巴不得就得淮安。金台是日夜要行六百里,如今虽有刑具在身,比了牛、马二人还快几分得来。下午时分,肚中饥了,便寻了一个酒店,三人一同进内。先吃酒,后吃饭。金台的食量好,两个解差尚吃他不过。酒饭已完,店小二前来算账,共该六钱四分银子。马牛二差抵庄,金台会账。金台银子虽多,在着沧州捉住之时,不在身边,在于下处,已被张其们弟兄八人收拾用完的了。此时身边分文没有。牛勤道:“哙,金二爷,六钱四分拿出来。”金台道:“叫那个拿出来啊?”牛勤道:“二爷拿出来。”金台道:“我是没有。”牛勤道:“那说无得。”金台道:“没有就没有了。”牛勤道:“啊呀,那处呢?”金台道:“大老爷赏你们银子那里去了?”牛勤道:“安了家哉呀。”金台道:“什么说话,大老爷叫你们做盘费的,并不是叫你们安家的。”牛勤道:“二爷听差哉。大老爷说,念你们家中穷苦不过,赏你们安家银十两,路上盘川军犯金台拿出来的。”金台道:“嗳,那有这句话。”牛勤道:“大老爷明明白白说的,我们听得仔仔细细的。”金台道:“我倒听不仔细,回转去。”牛勤道:“做啥?”金台道:“大老爷面前问个明白。”牛勤道:“这个使勿得,让我里会了罢。”金台道:“这就罢了。”牛勤道:“兄弟拿出来。”马俭道:“我是无得哙。”牛勤道:“那里去哉?”马俭道:“还了债哉。”牛勤道:“入娘贼,大老爷叫我里做盘川,勿叫你还债的。”马俭道:“阿哥,你勿曾听得,我说小人债务欠得多,约他们有了差使就还,那间有了差使勿还,勿是正经人的说话哉。大老爷说,原像正经人,赏你还债银五两还了债务,然后动身。”牛勤道:“家婆的!,那里有这宗说话。”马俭道:“金二爷听得的,若勿相信,问声金二爷看。”牛勤道:“我到没有听得,回转去。”马俭道:“啥?”牛勤道:“伊要回转去,大老爷面前问个明白,到底是还债的呢,做盘川的。”马俭道:“勿要问得,我奴听差的。”牛勤道:“如此,拿出来。”马俭道:“今朝阿哥出了,明朝兄弟出就是了。”金台接口说:“照啊,一日一个,轮流倒也公道。”牛勤无奈,把酒钱还去。   贝州好汉心中想道:刑具当身,好不奈烦,走一步路多不爽快的。那解子多是愚笨,待我骗开了刑具罢。主意已定,便叫声:“二位哥哥。”二人多道:“岂敢,岂敢。二爷啥见教?”金台道:“我是贝州金台阿。”马俭道:“各搭的小辈英雄,扬名四海,打尽天下无敌手的好汉就是二爷哉?”金台道:“我有说话与你们讲。”牛、马二人道:“啥说话呢?”金台道:“如今奉旨改叫林和,有人问你们,不可说是金台,原说林和。”二人应声:“口夭。”金台道:“若勿小心误说金台,就是违旨,你们二位多要砍头的啊。”马俭道:“啊唷,怕人,世世阿哥记好。”牛勤道:“兄弟勿要忘记。”马俭道:“如此的,我里先演演看。”牛勤道:“那尽演法?”马俭道:“你问吾看,吾回报得来呢,回报勿来。”牛勤道:“说得勿差。”马俭道:“长兄请啊。”牛勤道:“岂敢,岂敢。长兄尊姓大名?”马俭马小弟,姓林名和。”牛勤道:“嗳嗳嗳,毴子,吾的家婆。”马俭道:“做舍,做舍,弟媳妇悔气?”牛勤道:“问俉,说姓马名俭。”马俭道:“啐啐啐,跋昏哉。小弟姓马名俭。”牛勤道:“府上那里?”马俭道:“东京人氏。”牛勤道:“做啥生意的?”马俭道:“当衙门的。”牛勤道:“好啊,发财得极。”马俭道:“五两银子,淮安回转也算勿得发财?”牛勤道:“淮安去做啥?”马俭道:“押解贝州好汉金台到淮安去充军。”牛勤道:“呸,啊妈的!。”马俭道:“啥啥啥,牵及父母,该当何罪?”牛勤道:“勿该叫林和,倒是林和;那间勿该叫金台,倒是金台。阿妈的毴!”金台、马俭道:“啐,传差哉。”金台含笑想道:“两个多是愚徒,世上罕逢的,些须小事何须试演呢。”便道:“啊,二位大哥哥,今日一时一刻记不明白,只要路上谨谨当心便了。”二人道:“是哉。”金台道:“还有说话,你们听者。”牛勤道:“还有啥说话?”金台道:“我是打死番猴有大功劳的。”牛勤道:“功大得势了充军的。”金台道:“功劳虽大,罪名也大,因此将功折罪充军的。三年无故,再召进京做官。”牛勤道:“啊唷,有趣杀哉。”金台道:“今朝的话,须当记牢。”牛勤道:“啥说话?”金台道:“件件多要从我。”牛勤道:“口夭。”金台道:“要长要短多要依我,日后为了官,谢你们便了。”牛勤道:“多谢老爷。”马俭道:“入娘贼,且等他做了官再谢。”牛勤道:“谢在前头勿差的。”金台道:“一件不依,休要怪我,脚镣手铐我自家松去,不到淮安去了。”牛勤道:“啊呀,二爷,这是使勿得的。件件依你,依你,依你。”金台道:“刑具在身走路不便,与我开了刑具走快些。”牛勤道:“啊呀,二爷,你要逃走呢啥?兄弟捉牢子。”金台道:“哈哈哈,我要脱逃何难之有!照样你们一百个人也会逃走的。开了刑具,决不逃走。”牛勤道:“勿开呢?”金台道:“如若不开,我就迸断了脚镣,散开了手铐,堂堂走了。”马俭道:“哙,阿哥?”牛勤道:“兄弟那说?”马俭道:“金二爷是硬汉子,开了刑具不会逃走的。金二爷,开是开了,你要放出良心来的口嘘。”金台道:“我若连累你们,不是英雄好汉。”马俭道:“阿哥,勿要怕,开了来哉。”牛勤道:“当真逃走了,勿得好死的,逃军立斩之罪,二爷啊,各搭。”金台道:“我知道,决不逃走的。”牛勤便取出钥匙来,把金台刑具开下,一齐打在包内。好汉说道:“二位快些赶路罢。牛勤道:“二爷先走。”金台便前边走,后面两个解差跟着。   走不多路,金台不见了。牛勤道:“勿好哉,军犯逃走哉,兄弟快点追。”马俭道:“阿哥追上去。”便四足如飞追去。那晓得金台独自在前头行走,说道:“你们多是后生家,正在壮年,为何这等走,不快走啊?”牛勤、马俭不答。二人一路闲讲。牛勤道:“兄弟,到底你身边还有多少铜钱?”马俭道:“阿哥,实在腰无分文。”牛勤道:“无得吃啥个饭?”马俭道:“这个有谱的呀。”牛勤道:“啥谱?”马俭道:“寻个毴养一丬大酒馆,吃个毴养一泡,你我将要吃完,一个假撒尿,一个假撒屎,溜了出来。丢个毴养在里面,军犯是当官货色,极可以押饭吃。他是贝州好汉,拳头名功,无得饭钱,店家怎肯干休?”牛勤道:“无得没那呢?一边末要,一边末无得。”马俭道:“只须乒乒乓乓匹匹拍拍一泡兴打,大家走散。”牛勤道:“好谱,好谱。”却好金台走近,叫声:“二位哥哥,什么好谱?”牛勤道:“二爷听差哉。我说好饿吓。”金台道:“饭店可有?”牛勤道:“前头就是饭店哉。”三人一同走去,只见一丬饭店开在前边,那店官在内喷哈欠。但闻一声叹气道:“咳,天啊,再是三日无生意,只好关店哉口虐。”马俭一看,只好三百文本钱,吃勿起的。再走走了一段,见一个铺子双丬门面,极高的高楼,四块招牌,六个走堂,货色真多,主客也勿少,一个好娘娘掌柜,多只廿二岁,少只廿岁,风风月月,坐内柜台里面。但见一人出来会帐,一两二钱三分,他便娇滴滴声音应道:“是的,爷一两二钱三分,让了三分,一两二钱银子罢。”又听见叫道:“六分头面,五碗拿去。”一人应道:“来哉,来哉。”好娘娘道:“三白酒四斤,五香鸡两只,快点,快点。”走堂的道:“啥要紧?”好娘娘道:“客人早吃了要赶路的。”走堂的道:“如此叫里朵赶完了路了吃好。”娘娘道:“忙兜兜勿要打趣哉。”那许多人出出进进,一半多是小后生,只因要看掌柜娘娘生得风流也。牛、马二人立定一观,心中思想:“这丬店本钱大,一年也吃得起,就照顾了里朵罢。”便道:“二爷,就是此间罢。”金台道:“人多得很。”牛勤道:“人多吃头大,就是这里便了。二爷请。”金台不知其故,走进店中,牛勤说:“兄弟,拿包去寄出了。”马俭道:“阿哥大大能吃个毴养一帐。”牛勤道:“兄弟说得勿差。”金台先进店,掌柜娘娘便问:“客人吃酒呢啥?”金台道:“吃酒。”娘娘又问道:“几位吃?”金台道:“三个。”娘娘道:“里面坐。”牛勤接口道:“烧酒三斤。”娘娘应道:“口夭。”牛勤道:“五香鸡三只,熏肘、火肉、熏鱼、酥肉尽多尽少拿进来末哉。”娘娘连声答应说道:“里面坐,里面坐。”牛勤走进里边,只见许多酒客,好生热闹。房子可以三面开窗,非常响亮,撑着遮阳。想这丬酒店倒大的,看看货积如山,真有本钱。叫道:“二爷,里面有个空坐位在此。”金台道:“伙计那里去了?”牛勤道:“出大恭,就来的。”正说之间,马俭到来。贝州好汉就问道:“包呢?”马俭道:“寄出哉。”金台道:“为何寄出?”马俭道:“二爷勿得知,那黄河渡口拐子甚多,酒店里多要当心,若勿当心,人多要拐去的。因此寄出的好。”金台道:“倒有认识之家寄顿么?”马俭道:“黄河渡口这宗人家,七打八,多认得的。”金台道:“这也妙极。”牛勤道:“兄弟上首坐。”马俭道:“阿哥,请坐。”走堂的安排上酒肴,壶中上号烧刀,碟中嫩鸡、火肉、熏鱼、熏肘、酥肉、密蹄盛着,四只大盆,一盘嫩藕,一盘鲜梨。三人斟酒,毫无谦让,说说谈谈,火酒三斤已吃完了。牛勤问金台道:“二爷,这个烧酒可好?”金台道:“好虽好,只是少些。”牛勤道:“少末,加哉。走堂的,来来来!”走堂道:“来哉。来哉,客人那木尽?”牛勤道:“好点烧酒可有?”走堂的道:“有。”牛勤道:“再打三斤。”走堂道:“客人真的呢啥?”牛勤道:“作成你的生意,那说勿真?”走堂道:“吃多了烧酒,勿太平的。”牛勤道:“决勿欠你一分五厘,太太平平出去。”走堂道:“勿讲欠吓,只怕肚皮里青烟一起,我里要吃人命官司。唬勿起的。”牛勤道:“青烟一起,决勿害你。”走堂道:“是哉。”便去拿了三斤烧刀来。大家只顾吃,又加了三碗三鲜面,几个走堂各自猜道:“阿二,我看这三个酒客这个吃法,勿要做了阿爷啊?”阿二道:“啥叫阿爷?”那人道:“阿爷吃孙子,白吃哉。”阿二道:“屯子,你的色豆说过的,勿少一分五厘,太太平平出去的。”那人道:“只要太平就好了。”牛勤道:“走堂的,饭来,饭来。”走堂道:“啥啥啥,吃了面还要吃饭?”牛勤道:“我里是吃勿下哉,二爷要吃。”走堂道:“口夭,一位吃饭。”走堂的送饭进来,劈头碰见了牛勤走将出来。走堂的问道:“那里去?”牛勤道:“肚皮里厢青烟起来了。”走堂道:“逃走呢啥?”牛勤道:“乌龟末逃走。”牛勤走得出去,马俭也来了,啊唷唷。金台问道:“做什么?”马俭道:“肚里痛,要出大恭了。”便走起身来往外奔去,在无人之处,会见了牛勤。要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