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台全传 - 第 12 页/共 12 页

第五十八回 下战书金台全义 现红光母子欣逢   讲至金元帅一路而来,到一处自有一处地方官,文的文,武的武,纷纷接送。一路上闲文不必细讲。其时四月十三,已到贝州地面,离城二十里发炮安营。平阳元帅暗思道:“不知母亲目下在那里?若同王则征战,岂不把朋友之情顷刻伤尽?我今若不平王则,要当欺君之罪吓。有了,不免修书一封,差人下战书为由,情情理理,劝化一番,看他怎生光景便了。”帅爷主意已定,当夜修成一书,来朝绝早,差人去投。   列位,那金台的母亲在紫阳庄居住,元帅却不知道。太夫人早已晓得孩儿做了元帅了,所以满心着急,叫声:“天啊,虽则王则自家不好,但是我儿与他是个好朋友。并且我儿去后,娘在家中,亏他照管。论理应该报恩,如何动起刀兵来呢?话虽如此,但是我儿奉旨而来,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了。叫我做娘的如何阻挡呢?”   书中少说太夫人,且表庆和王占住贝州城地,与胡永儿两下图欢,好好一个正经人被这妖怪迷了心。圣姑姑虽只算定金台名下有五百英雄多来帮助,故而要等金台们来了,然后杀上东京。他们打算虽好,到底是妖怪,那里及得陈抟、鬼谷二仙阻住金台,五百英雄就心变了。圣姑姑就安排了一番,那日庆和王正与胡永儿、圣姑姑吃酒讲话,忽闻报说嘉□君王把金台封为平阳大元帅,带领五百员大将,五万雄兵前来征伐,离城二十瑞安营下寨,请令定夺。庆和王闻报,顿然一呆,连称:“啊呀!”立起来道:“我等金台到来,所以等到如今兵尚未开,那晓得反在宋王手下为臣?连这五百英雄也不来了。”圣姑姑即便摇摇手道:“大王何用心焦?既是金台不肯帮扶,你把那朋友之情就丢开了。择日与他交战,先把金台捉了来,好言劝化降你。况且他有母亲妻子在此,悉听他怎样总强不来。”王则听说便道:“此话有理,筛酒再吃。”此夜话文不必细表。天明,忽送战书来了。庆和王拆看,呵呵笑道:“金台啊,孤家要你投顺,你倒解劝孤家和起来了。”圣姑姑叫声:“大王不必睬他,径与他交战便了。”庆和王全不挂心,回他一书。平阳元帅从头细看,上写着:“你我相交,结为弟兄。你母若无孤家怎能度日?目下孤家望你扶助成功,岂知不念朋友情义,忘却萱堂,来做平阳元帅、兵部尚书了。既然受命伐我,礼当征战,两下交锋,若要讲和休想。友情从此丢开,准其约日交战。”元帅看完,仰天长叹,闷闷不乐。咳,王大哥啊王大哥,不是我金台负你前义,只为而今天子命我行兵伐你,原望讲明和好,可免交锋,岂知你不应承我。昔日之情,一旦撇开。帐前多少英雄多是如狼似虎,大家多说:“既是王则不肯讲和,且开兵杀得他走投无路,不怕他不走投无路也。”金元帅无可奈何,只得点齐众将,准期交战。   那晚暗思道:“不知母亲妻子居于何处,好叫我日夜牵心。若在贝州城内住呢,恐防王则变心,没有朋情,不顾母亲,先将家口一齐伤命。若害了我母,虽只说尽了忠,难尽孝,然而为人那个没有爹娘?”帅爷想到愁烦之处,坐立难安,没有主张。听得更敲两下,月明如昼。其时未有交兵的日子,所以帅爷略觉空闲,满心不悦。但觉月光皎洁,欲思步月消愁。卸去戎装,扮作小军模样,不坐马,不张灯,同了杨茂林悄悄出营步月。夜深时候,鸡犬不闻。列位,那金元帅乃是贝州出身,更兼做个马快,所以城内城外闹市村庄尽皆认得。应该母子相逢之日,故而别处不走,信步而行,正是紫阳庄的路上。只见前边几道红光,冲到半天里方散。帅爷满腹疑心,与杨茂林上前观看。前边正是紫阳庄,但见庄前一带屋上闪闪红光。帅爷一见好生慌张,只道人家失了火了,为什么并无动静不声张呢?杨茂林说:“夜深时分,想是贪眠失火。”帅爷说:“毁了房屋还是小事,人口受伤岂不可怜!快快扣门,唤他们起来逃命要紧。”茂林应声:“晓得。”急急叩门。里边太夫人与媳妇女儿灯前闲讲,无非说金台不知他家内三人可在心上否?今同王则交战,伤了多年的朋友之情。小妹正要开口说话,忽然听得叩门之声,太夫人便移了灯,开门动问。茂林回说:“金元帅步月而来,见你家屋上红光布满,必定是贪眠失火,恐伤人命,故而叩门通知。为何还是如此不上紧?”太夫人道:“我家也不曾睡,并不失火,有劳足下。如今元帅在那里?”杨茂林道:“喏,这位不是元帅么?”太夫人就揩揩眼,急急忙忙走出来,细细一看,心中大悦,叫道:“金台,我的儿,做娘的在此,你可知道么?”金元帅定睛一看,正是母亲,抢步上前,双膝跪下,头也全然不抬:“啊哟!母亲啊,离别多年,孩儿不肖。只道母亲尚住在城中,不知王则之心究竟好歹如何?”太夫人道:“儿啊,你且起来,里边讲话。”元帅就叫杨茂林略等一等,茂林周回一看,屋上火光并无一点,好生奇怪。莫不是应该母子相逢之故?   且说金台随着太夫人走进内堂拜见,姑嫂二人也来见礼,团团坐下,把那别后衷肠细细讲明。列位,那金元帅离家多年,干的事情多得很了。如若一句一句写将出来,一只写字的费力,二只看书的烦厌,况且这些事情前书多有,列公们俱已看过。此刻,金太夫人如得珍宝,欲思埋怨,又不好开口。金台问道:“母亲近况若何?”太夫人也把前情细细说明:“儿啊,做娘的一半亏了王则。目下,你该去谢谢他,如何又要与他交战?”元帅道:“母亲啊,孩儿不是无情之人。怎奈如今受了帝恩,难以违命,万分无奈。如今按兵不举,孩儿又有不忠之罪;如若交兵征战,又有不义之名。左思右想,无计可施,只得写下一书先与王则,如若肯受招安,两全其美了。那知他不肯招安,所以孩儿主见难出,全忠不全义。看起来多年朋友要一旦抛撇。如若征战起来,只有母亲丢不下去,恐防王则要害。今宵喜得见面。”太夫人道:“儿啊,做娘的住在这里,王则决不来害我的。”金元帅道:“母亲啊,若不交兵原无害娘之理,此刻总要提防的。不要住在紫阳庄上了。”太夫人道:“儿啊,这便如何是好呢?”元帅道:“待孩儿回转营中,差人寻一幽静地方,明日三更时分来接母亲姐姐,换过地方,孩儿就得放心了。此时不及细言,孩儿就要回营去也。”   元帅别了太夫人,回身又别了诸人,杨茂林随了,原路回转营中。列位,你道屋上红光到底那里来的?乃是陈抟老祖略施小法,使金台母子相逢之意。元帅今宵见了太夫人,犹如云散见日。回营,次日升帐。一众英雄两旁分开,将言说与高三保知道,去寻个安顿地方。高三保说:“小将家中房屋很多,莫说三四个人,就是再多些也是住得下的。不若到小将家中权住几时,不知元帅意下如何?”金元帅笑道:“此话无差,正合我意。今夜三更时候,把车子备好,不可被王则那边知晓。”“小将用心在意,元帅放心便了。”闲事丢开,一天过了,日已归西。等到三更人静之时,平阳元帅更衣,原扮作小将样子,坐了马,杨茂林前面提灯,后边随着高三保,三乘车子径到紫阳庄去。王则城中却不曾知道。讲到金元帅半世为人,并不曾瞒人做事,是一个正直无私的好汉。如今欲全忠义,为权宜之计,也叫无可奈何。太夫人与女儿媳妇进内收拾了些零星对象。“咳,王则啊王则,并非是我没有良心负你前情。古云:夫死从子。今夜只好权为不义之人了。”正想之间,元帅到来扣门,进内见娘。高三保、杨茂林一同拜见太夫人,又见了姑娘、弟媳两人。帅爷说道:“母亲,孩儿欲将母亲好生安顿,只因没有一个好地方,又不便营中存顿。喏,他叫高三保,是个正直无私之人,母亲且到他家居住居住,待孩儿把王则平了,即来迎接。”太夫人听说,答应一声,与着女媳出门登车,离了紫阳庄。高三保当心护送。金元帅、杨茂林同转营中。圣姑姑住在城中,所以全然不晓。   金元帅次日升帐,头等英雄左右分列。正当谈论军情,只见小卒前来禀道:“启上元帅爷,营门外有一乞丐探头探脑,小的道他是奸细,将他拿住。他说姓江,住在丹阳地方,有桩机密事请求见元帅。小的不得不禀明元帅。”帅爷听说,细细思量:“从没有丹阳姓江的人,只有一个江员外,他有百万家财,决无穷得如此之快!必然另有姓江的人。既然他说有桩机密事情,不免传他进来便分晓了。”吩咐唤那乞丐进来,不可将他惊唬。小卒答应一声,立时传进江员外来,跪倒身躯,叫道:“元帅在上,小的江有叩头。”金台道:“啊哟哟,果然就是江员外。为何弄得这般形状?”即忙出位,扶起连叫:“员外,一别不久,未知因甚一贫至此?”殷懃见礼。员外细讲前情,元帅听说,心存不忍,回头便问众英雄道:“在他家居住,将他当作孟尝君的。一朝分散,害得他家破人离,不义之徒,要算你们了。”众位英雄不敢开口,大家伏地求罪。帅爷便叫:“江员外,从前叨情,当记在心。只因自己遭了危急,未报仁人莫大之恩。今奉君命,平定王则,名说平阳,尚还未平。员外不来,还不知晓。今观如此,好生伤心。请到后营更换衣服,暂为养神。”便上前挽着江员外到后营去换衣,又吩咐准备华筵。二人更衣,重新见礼,分宾而坐。不多时,已摆酒席。二人对酌言谈。元帅说:“员外,如今事到其间,前事丢开,不必多言。此间不日征战,若在营中反为不安。待本帅一角文书发与丹阳县,周全你,管叫你有地安身,家属无妨,多能出监。等待本帅平定紫阳王则之后,自然奏明九重,员外的罪名均赦,若干家产一齐偿还。本帅可包你半年一载之中,重整家园的。”员外听说,满面春风,点头道:“若得帅爷如此,恩如沧海,德大如天。”元帅道:“啊哟哟,员外,太觉言重了。”二人吃酒已完,天色未晚,就令两个小卒同了员外后营玩耍。少停,夜膳已毕,留宿一宵。元帅次日备了一角文书,文书上边写着:“江有金山结义,叙集人众,本该有罪。但彼结义五百人,多是英雄赤胆之人,现俱随本帅平阳,并无一二不法之徒。江有罪该可免。家属亦当释放,好为安顿住居。待本帅平阳奏凯之后,申奏朝廷。此间给还家产。江有如有不合,罪坐本帅可也。”   列位,那金元帅做了保人,不怕丹阳县不准。帅爷差花三、浦二去投文书,给发盘费,命他们同了江员外前往丹阳投县。二人领命,忙忙端正。元帅叫道:“员外,有白银五百两奉送员外,聊为路费,伏乞笑纳。且待本帅凯旋再图后会。”江员外道:“多谢元帅,容江有叩谢。”金元帅道:“啊哟哟,岂敢岂敢。过来!”小卒应声:“有。”元帅道:“好马一匹,与江员外乘坐。”小卒答应一声,顷刻之间马来了。江员外就此辞别金台,平阳元帅亲自相送,五百英雄也一齐相送江员外,营外挨挤非常。江员外上了马,一路行去。想:从前听了张鸾,金山结义,妄想荣华,弄得来人离财散,颠颠倒倒,背井离乡,好生苦楚。无可奈可求见金台,承他好意。如今回转家乡,妻儿可免牢狱之灾了。但能骨肉相聚,吃些清汤也开怀了。浦二、花三护送一路,道短说长:“为何别人差不得,单单差我二人?”“这样差使倒弄不来呢!”此是书中撇开闲文,尽行剪断。单把交兵之事讲个明白。   次日交兵,预先准备,点齐兵将,军令森严,一一吩咐。五更时分,饱餐战饭,盔甲鲜明,枪刀锋利。帅爷升帐,将士排班。金元帅吩咐:“郑千带一千人马出营讨战,初次交锋不可失利,小心!”郑将军得令,顶盔贯甲,上马摇枪,领兵发炮,杀出营来,好不威风人也。要知胜负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九回 两先锋弃邪归正 一宝镜逐怪除妖   讲到郑千奉命讨战,好生威风。他的素性从来不怕凶的人。王则营中也准备起来,就差杨豹作先锋,带领一千人马,头场须要立功。杨豹满心不悦,我与金台曾在那年会过,虽然乍会,倒情投意合。他的母亲待我无差,虽只说道两国相争,各为其主。然而金台乃是堂堂正正的元帅,王则乃是一个叛逆而已。若别人呢,自然与他见个高低了。如今元帅是金台,我不该与他交兵。莫如投了金元帅,免得丢开昔日友情。列位,比方不论怎么事情,总要些吉彩的。王则今朝头一场交战,杨先锋未曾出马,先要投降,庆和王就是不吉利的了。但闻号炮一声,杀出城来,与郑千道姓通名,各举刀锋争战。一边不晓得他有投降意思,抖擞精神,十分勇猛;一边愿服金元帅,手内勉强支持,却被郑千活捉回转营门。叛兵不敢与天兵争斗,吶喊一声,逃进城去,守城官急急将门闭上。王则闻知便道:“啊唷唷,可恼啊可恼。我道杨豹相貌魁梧,威风凛凛,既是一员英雄上将,所以点他为前部先锋之职。那晓得初次交锋就不利,孤家好生羞惭。”马熊闪出称声:“千岁,胜败乃兵家之常事,大王何必动愁?待小将来朝出马,生擒杨豹回来。”王则道:“将军出马,必定威风,若得生擒杨豹,记取头功。”马熊道:“多谢大王。”   书中丢下庆和王,再说后部先锋心内思道:“杨豹一身本事,看他的刀法甚高,如何一战登时败了?决然不是真心。我马熊继与金台之母,他叫我孩儿,我叫他娘。我该与金台手足之称,如何反助庆和王呢?况且,金台还不曾知道母亲在着紫阳庄上,待他母子相会,我助金台伐反王便了。”马熊主意已定,不必多讲。且说郑千得胜回营,满心大悦。离鞍带马见平阳元帅道:“启上元帅,小将奉令出马,活擒杨豹回营。”金元帅道:“妙啊,将军初次交兵,就得活擒叛将,其功不小。后营少息,记取头功。”郑千道:“多谢元帅。”元帅道:“绑杨豹过来。”小卒答应一声:“启元帅,杨豹当面。”金元帅道:“啊,杨豹,你可认得本帅么?”杨豹道:“哈哈哈,有什么不认得?”金元帅道:“既然认得,何不束手受降,共伐王则,为何反助其叛,是何缘故?”杨豹咿咿咿、哈哈哈笑道:“元帅,如若小将不肯投降,须得十个郑千方能拿得我动。如今一战被擒,还道不肯投降么?”金元帅道:“啊哟哟,原来如此。倒是本帅今朝见识差了。”即忙出位,亲自松绑,恭敬英雄,问他:“城中形势如何?战将精兵共有几何?”答道:“啊,元帅,那王则全仗妖魔,老的叫圣姑姑,小的叫胡永儿,法力很多。还有张鸾、左跷帮扶,蛋子头和尚神通广大,也是帮他的。如今左跷不知何处去了,所以圣姑姑终日闷闷。战将不多,只得三十多个,精兵一万有余。”金元帅道:“兵将既少,何必如此?”杨豹道:“啊,元帅,那王则平日间原是好好端端的,只因听信妖言,故而起此心肠。兵微将寡,却也不妨,只差得妖法利害,元帅须要当心防备。”金元帅道:“知道了。后营歇息。”杨豹应声“晓得。”平阳元帅闷沉沉想道:“凭他将勇兵强不在我心上。那妖法倒也要当心些的。想王则为什么听了妖言,胡行不法?此是夜话,不必细表。来日安排出战。马熊讨战,金台晓得便问:“何人出马?”华云龙应声而出:“小将愿领兵出马。”金元帅道:“既如此,命你领兵一千,小心交战。”华云龙得令,抖搜精神,胆气雄壮,贯甲顶盔,领了一千人马,威风凛凛,就与马熊打话。两边各把姓名通过,马熊早有投降之意,便诈败逃走。华将军紧紧追赶,竟追着了。回头便叫:“将军,金元师是我的继弟兄,我早有投降之心,我与你何须再见雌雄?”云龙道:“将军既有投降之意,一起回营,同见元帅便了。”马熊道:“将军请便。”并马而行,回营同见金元帅。元帅天花满面想:“孟家庄一别至今,常想恩人未报,母亲在家全亏你照应,小弟不安之至。今蒙不弃又来归我。”马熊道:“啊,元帅,可晓得母亲现在那里?”金元帅道:“小弟已经知道在紫阳庄上,尤恐王则有甚变心,伤及我母,故叫高三保送到他家存顿几时,以安老母之心。”“元帅正该如此。”   王则两个先锋,两日投降过来。庆和王次日又差周武来讨战。他的本事高强,那知杨豹更强,将他一刀砍亡。连伤王则三员名将,得胜回营,意气扬扬。元帅心中大悦。庆和王又急又气。张鸾说道:“无妨事的,待我来朝上战,管叫他们五百个人人投降,再把金台捉来,杀上东京便了。”圣姑姑开口说道:“金台现有娘在紫阳庄,趁他未知,哄他娘到城中来居住,令其叫子投降。如若不从,先杀他母。”王则本来心地好的,如今听信了妖言,变心肠了。便哈哈大笑,连称:“妙极。”圣姑姑立刻凌空来到紫阳。那晓得一人都不见。再进城说与庆和王知道。王则听说,气冲冲道:“必定是马熊、杨豹说知的,先把娘亲换了地方了。呵呵呵,金台见识原好,孤家那里及得他来?”张鸾接口说:“大王不必心焦,且待拿了金台,以礼劝降便了。”王则此时没奈何,胡永儿说与圣姑姑道:“紫阳庄上无人居住,犹恐与金台占住,母亲原到那边去居住,不知意下如何?”圣姑姑道:“女儿说得有理,待我就去便了。”娘听女话,就飞身而去。顷刻之间出了城,原到紫阳庄来。   次日大兵讨战,将官是山西好汉名叫张义,善用双枪,贝州城内陶万金出来抵敌。通名道姓,大家动手。那陶将军敌不过张义,冷汗淋淋,回马败去。张义不留情面,欲建功劳,急急追赶。那晓得张鸾作法,手执葫芦摇了几下,眼前顷刻黑沉沉,山西好汉一个头晕,翻下马来,小卒登时捉住。陶将军喊道:“呀,呔!宋营中还有那个有本事出来会我么?”忽闻炮声响处,杨茂林杀出来了。战了十几个回合,也被张鸾施法活捉进城。一阵连拿去十七个将官。金元帅传令快快鸣金,陶将军只得收兵,打鼓进城缴令。庆和王大悦,传令一齐收禁,等捉到金台再行调停。陶万金计功,再将酒肴赏犒众兵。   且说那平阳元帅心中着急,妖法拿人怎么样呢?讲那金元帅周游四海,打了七十二座擂台,碰过了多少英雄好汉,从不害怕,从不着急。如今妖法利害,一阵连伤十七员大将,如何使得?满心不悦。怎生破法?坐立不安,一无打点,通宵不睡。等到来朝,报说城中亦有人来讨战。金元帅此刻更加懊恼。连差大将,连被捉去了廿一个英雄,多没有逃回来。四日共拿去六十九个。平阳元帅左思右想,浑无计策,只得传令营前挂免战牌。王则满心得意,想金台今日倒霉了。再说平阳元帅好生懊恼,一众英雄一无计较,人人怒气冲天。帅爷忽想起王禅老祖从前嘱咐之言。那王禅老祖赠我锦囊一个,叫我端阳之日,午时开看,不知内中有何妙处。或者内中有甚机关破法之处,也未可知。不免等到端阳开看锦囊便了。只得奈着性儿,等到端阳午时开看锦囊。内中注得明明白白。有一件东西在西北方,离营有五里多路,石宝塔底下,那物取来,可破诸般妖法。建功之后,须将宝物仍归原处。元帅细看,心中大悦。锦囊收拾,欣喜非常。就同杨继林、浦大、华云龙、杨小桥,带了数百名军士,拿了家伙,出营竟往西北方寻取。石宝塔到了,五里之外周回细看,只见那边一块平阳之地,果然一个小小石塔,约有六尺余高,周回多是空地。金元帅不敢乱动,依礼而行。望空拜了天地,吩咐军士小心起塔。一班军士闹喧喧,各拿军器,想开石塔来一看,没有什么东西,只有土沙。元帅心内想道:鬼谷决不哄我。吓,是了,有物必然埋在土内。便道:“军士们,快将沙土一齐扒起。”军士们同声答应,动手扒土。扒到约有二尺余深,不觉冲起光华来了。军士道:“启上元帅,有块石板盖住,扒不下了。”帅爷一想:有物必在石板底下,吩咐起开石板看来。军士们大家动手,将石板启开,石板底下有一石匣,又是几阵光华。吩咐把石匣取出来看,二尺阔,二尺长,四方的画盖一开,宝贝现光。军士们头晕目闭,四个英雄张不开眼,帅爷亲自细看。列位,你道什么东西在内?说也奇怪,乃是一面宝镜。还是列国之时,齐王臣子陶兴国的传家之宝。以后兴国身故,无嗣,神仙收去。还有一部兵书,一并藏在此地,应在如今天巧星破法平妖,安邦定国,故有神仙指引。平阳元帅欢然伸手取镜,闪闪光华四射,八寸镜背后有“轩辕镜”三字刻在中间。元帅道:“吓,原来叫做『轩辕镜』,不知出在何朝?”帅爷看罢,收藏好。又取兵书来细看:“吓,原来多是破法之诀。此乃圣天子洪福齐天也。”元帅一齐收拾,望空再拜谢神仙,命军士们盖好画盖,铺平石板,仍将沙土铺平,再将石塔暂行浮放。同四将回转营中,得意洋洋,非常欢乐。只因天热难以交战,暂息干戈。到六月底,暑气渐退,人强马壮,又要交锋了。苦只苦那六十九员头等将官,好似飞鸟入笼。那金元帅自得宝镜之后,满腔心事丢开,把那兵书看熟。   列位,那金台虽称小辈英雄,那行兵之法,原是不大在行的。只因圣上叫他做元帅,若不受命,叫什么小辈英雄?幸亏众将同心,尽皆得胜。奈何妖法利害,故而败了。如今有了兵书、宝镜,谅情一定平阳奏凯的了。此刻秋凉天气,又要开兵,又被妖法擒了三个将去。帅爷亲自出征,连伤王则二将。松云道人大怒说道:“金台,你可记得从前,死了谁来救你的?为什么我说之言不听?昔与大王如同手足,而今反面无情,今朝救命恩人在此,你再有何言?”金元帅道:“张鸾,既知本帅与王则情同手足,何独不知本帅兵临贝州就有书来,令其洗心归降大宋,免得朋友伤情。难道本帅差了么?无奈王则不听,两下相争,并非本帅无情,乃是他自取的。”张鸾听说,喝一声:“休得花言哄我,救命之恩不报,算来是个没良心的。”金元帅道:“张鸾,你却但知其一,不知其二。大凡为臣者,为国捐躯,死而无怨。生身父母尚且难顾,何况你来?”张鸾道:“金台,我劝你休得执迷不悟,及早罢兵息战,投降过来,赤心肝胆,扶助千岁。”金元帅道:“唗,张鸾,你有什么本事敢诓本帅?看本帅的刀罢。”便一刀劈过去。松云大怒,把宝剑轮起,平战几回,难以取胜,便将葫芦摇了几下。帅爷知道,早早当心。妖气未曾冲出来,先取宝镜朝外照着。松云但见一道金光射过去,张鸾立刻头晕眼花,葫芦落地,全然无用,连马连人,跌倒在地。不论什么妖怪,恁他有通天本领,见了这“轩辕镜”总要逃走的。张鸾此刻胆魂尽销,爬起身来遁土而逃,仍旧回山修道,从今再也不来的了。平阳元帅心中欢喜,才晓得“轩辕宝镜”果然好的,便一马当先,再来讨战。庆和王闻报,立差大将杨通与金台交战。金元帅刀下无情,送他一命。许多人马多来投报,打鼓回营。又谈王则气冲冲道:“呵呵呵,金台本事尤好,松云大败而逃,孤家大事去矣。”蛋子头和尚看见张鸾逃走,明知王则不能成事,念了几声“阿弥陀佛”,驾云而去,往别处云游去了。庆和王气得两眼昏花:“孤家原无为王之意,多是圣姑姑母女来参答的。谁知那五百英雄又多不到,金台反做了宋朝臣子,早知今朝如此,莫如听了金台之言。”胡永儿听了此言,心中暗想:讲出这样话来,不成大事的。便叫声:“大王,不必心焦,胜败乃兵家之常事。何用这般着急吓?我与娘亲法力高强,那怕金台?待我明朝出马交战,管叫杀得他们没处逃走,人头滚滚,大王指日能为天子。”王则哈哈笑道:“若得美人助我一臂之力,或则大事可成。”此是夜话,不必细表。要知奏凯班师情由,请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回 讨叛逆平阳奏凯 封王爵衣锦团圆   讲到王则听信妖狐,次日出城交战。宋营中徐天福杀出来,叛营中小狐妖当前斗了三十合,胡永儿本事不高,带转马头败走。徐将军追赶不饶,胡永儿就显神通,取一个小小葫芦,摇了几摇,口中念动真言,就把葫芦一倒,倒出许多黄豆出来。顷刻之间,数万兵马如潮涌而来,多是散发蓬头,赤身露体,非常咆哮。或用叉,或用斧,或拿棍子,或拿大刀,蜂拥而来,竟把徐天福来围住。平阳元帅闻报,登时上马提刀。兵书上面载明:若遇妖兵,可将此镜祭在空中,朗念:“的流流流,阴阳彻透,天灵地灵,妖兵成豆。”金元帅照诀而行,宝镜登时丢在半空,就将咒诀念了三遍。但见光华蔽日,瑞气遮天,霹雳交加,飞电闪灼,许多天兵天将到来,赶得妖兵影踪全无。帅爷收了轩辕宝镜,永儿虽有神通,只因最怕轩辕镜,有法难拖,急急逃到紫阳庄去。金元帅得胜回营,徐天福幸喜无伤,饮酒犒赏。那王则在城中连闻报到,魂飞胆散,说道:“胡永儿啊胡永儿,你在我面前夸口,孤家信你真情。那晓得一派花言乱道,丢下孤家逃了去了。我想你已经逃走,圣姑姑岂不知闻?怎么不来看我一看么?叫孤家与谁商议?若宋将攻城怎生主张?你们有法,尚然逃去,那几员将士有何用处?”庆和王正在心急,娘儿来了,叫道:“啊,大王且免愁烦,金台虽有轩辕宝镜之利害,我圣姑姑有法除之,只消如此如此,管取金台身死。宋营兵将尽行投服大王便了。”王则道:“哈哈哈,妙哉,妙哉。”圣姑姑道:“依计而行,勿误大事。”王则应声“晓得”。   再谈金元帅在营中灯前正把兵书观看,倏忽之间一阵狂风吹倒帅旗杆子。帅爷明晓其中缘故,今朝须防偷营。便叮嘱众弟兄如此这般埋伏。众英雄奉令而去,轩辕镜挂在中军帐中,案头红烛双煌。少停,已是三更天了。圣姑姑与胡永儿悄悄然到了营前,只见黑沉沉火光俱无。望到中军帐内,灯火无光,金元帅扣桌而卧。母女慢步进营,则听得四边喊起,杀出五百英雄,火把照得如同白日,兵戈戟剑,密若麻林。圣姑姑母女虽有法力,一时也用不及了,只得仗剑招架。金元帅拿了宝镜,喝声:“无知逆畜,还不现形么?”母女二人幸亏蒂固根深,不现原形,遁回山岛修炼,不敢再来了。元帅大悦,众英雄道:“好,元帅妙算神机。”圣姑姑枉有神通,见了轩辕镜便遁土而去。元帅传令:来朝准备攻城。王则在城专等喜信,忽闻凶信,仰天长叹,方知误听谗言。回想从前,与金台自幼相交,劝我罢兵,偏偏不允。与他交锋,杀到今朝,如此样子,谅必要攻城的了。有几个无能将官走近前来,叫声:“主公,不如及早投降了罢,或者金元帅还肯推情。”王则道:“说那里话来?从前不肯投降,如今这般光景有何面目?我非三岁婴孩。”便拔出青锋剑来,登时自刎,一命呜呼。大众看见王则已死,把监中众英雄放出,说明原故。献城,免得官兵费力。众弟兄回头报与元帅知晓。元帅闻说,叹道:“啊,王则啊王则,你听信妖言,造此大逆,本帅还思朋友之情,劝你投顺,还可周全你的性命。本帅是仰承君命,特来征伐,顾不得多年好弟兄的了。可怜你船到江心难补漏,只落得事不成功,一命归西。不是我金台要做无情汉子也。只为钦命平阳,全忠不全义,你在九泉之下莫把金台怨恨,少不得超度你阴灵的。”金元帅嗟叹一回,天色已晚,便领众人进城。就问王则住的所在于何处?回说:“就是贝州衙门,今被他改作宫殿了。”那时,元帅亲来观看,只见贝州衙门尽行改造,到万宝殿上,看王则刎死在地。金元帅一见尸骸,一声长叹,我与他相交数载,同事几年,虽则他自作之逆,然而朋友一番,不免拜他一拜。随即下马作了四揖,传令:王则虽然造反,该问凌迟之罪。姑念误听了〔妖〕言勿论,免其枭示。又传令:本帅深知王则并无亲族,免其查处,速将宫殿仍改官衙,委官视事。一面盘查仓库,出榜安民,吩咐已毕,金元帅自家房屋窄小,只得暂借紫阳庄居住。五百英雄伴随元帅,又令杨纪休、华云龙将人马粮草点明收管。一面拜〔本〕入京,奏明圣上;一面将兵书宝镜仍归原处埋好。分派已完,只有母妻不在眼前,仍令高三保接来同住。张其说:“小将也要去接妻子来做亲了。”元帅说:“正该如此。”又对郑千说:“刘乃还有一个女儿,名唤玉芙蓉,本帅作伐,修书付你,前往姑苏成亲便了。”郑千道:“多谢元帅。”那一日,金元帅想起王则从前交情,想做些享祀,焚化黄帛,庶不负他数载真心照应我娘。帅爷主意已定,此夜闲文不讲,等到天晓,登时吩咐排场,亲身祭奠,恭恭敬敬拈香,随来的将士纷纷下拜,致祭一番,烧了纸帛,仍然回到紫阳庄。   那一日,忽然想到岳丈苏云年老无依,理应接来供养。随即修书两封,唤郑千交付:一封送交刘乃,代他女儿代伐;一封送到杭州,交与我的岳丈苏云收阅,决不可误。郑千应声:“是,晓得。”元帅又写一信交与张其:“你到江西去接妻,此书送与何其。如其它景况如旧,叫他不必住在江西,同嫂嫂到这里来,与我同居,使师父在九泉之下也不怪我无情了。这白银一百,送去叫他夫妇二人备办衣服。”张其答应上路,径到江西。金元帅又写一封信,白银五百两,打发浦二前往丹阳,送交江员外。书内写着:“幸叨福庇,王则已平,员外在家谅多安好。本帅已经拜本入朝,保奏员外免其罪名,给还家产。目下未得空闲,不克亲身到府奉候。奉上白金五百,聊为菲敬。伏乞哂纳。”等句,浦二奉命上路,匆匆赶到丹阳,见了江员外,交代明白以后,县官奉旨给还家产。江员外仍作财翁。一言交代,此后不提。   元帅因紫阳庄不便久住,用三千白银另买一所房屋,稍为修理,搬入居住。不一日,太夫人母女婆媳已到,元帅迎接母亲进屋。一路风光,万民称赞,不必细谈。书中且说太夫人前在紫阳庄上思儿挂心,今朝如此荣耀,正是昔日今朝大不同。可怜那王头儿自刎的了。元帅见了太夫人,深深叩首,马熊拜见继娘,一众英雄多来拜见。太夫人还礼不及。众人拜毕,元帅说道:“人众言多,恐烦太太之心,各自外边去罢。”大众答应去了。再谈那姑娘弟媳二人,看见众人多去,一同挽手同行。姐弟夫妻见礼,庆官道:“啊,母舅,外甥拜见。杭州一会,直到如今,外甥若有成人之日,也要像母舅今朝一样的。”金元帅道:“这便甚好。”大娘听了官官的话,二目轮轮,骂道:“畜生。”官官就不敢出声,立在旁边。骨肉团圆,大家坐定。太太叫声:“儿啊,做娘的去不多时,竟被你夺占贝州了。我只道不知杀到何年,天天只望佳音。那知这等容易,一战成功,怎样交兵的?我儿说与做娘知道,待你姐姐、妻房也听一听。”金台听说,就把前情细细说了一遍,太太点一点头,说道:“原来妖人作法,弄得王则谋王。我儿若不逢了鬼谷仙师,兵书、轩辕镜怎能到手?到底是大宋洪福,我儿运好有仙缘。”金台听说笑道:“委实全亏鬼谷仙师。”太太道:“儿啊,做娘的在此想吓。”元帅道:“母亲想什么来?”太太道:“儿啊,自从你那年出外之后,王则一日几回来看我的,零星什物他多送来,劝我不必思量你,彷佛自家儿子。我却没有好处到他身上,专望你转家报恩的。如今却做了水中月,镜中花了。”元帅道:“母亲,孩儿原有几分差处。但是君命难违,也叫出于无奈。我也曾叫他不要动干戈,他反伤情,不肯和好。若不交兵有违君命,实是事到其间,无可奈何。”太太道:“儿啊,如今王则已死,不必提了,须念往日交情,前去祭他一祭才是。”元帅道:“祭过的了。”太太道:“这便还好。”   且说金元帅发银五百两,命马荣预先置备什物家伙,如有缺少再行取用。马荣答应去办,又收了几名小使梅香。忽然一日,京中来诏:把金台封做安邦定国王了,准他将息一年,再来见驾。诰封妻子萱堂,追封故父宗庙,那些有功将士封为都督。贝州文武官员等,均听金台主张。钦差辞别,一路回转帝邦。一众英雄大悦,谢天谢地,藩王府内好生热闹。一朝忽见张其夫妇,何其夫妇一同到来。大家哈哈大笑,满堂欢喜。又一日郑千同了刘乃、玉芙容、苏云老丈也到贝州,同见藩王,人人快活,个个欢然。郑千与玉芙蓉在姑苏已成花烛。且说众英雄都要回家整理门户,大家来告禀金千岁。定国王爷岂有作难之理?一一准许。立刻别的别,送的送,各自分头回转故乡。金台传正本已完全。列公莫笑我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