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红楼梦 - 第 9 页/共 12 页

原来楼下打着锣鼓,楼上说话都听不见。邢、王二夫人下来便叫歇了锣鼓,教人去“好好带了他们回来,都歇歇儿罢,仔细跌碰了要紧”。焙茗家的便跑过桥去,说:“哥儿、姐儿们都过来歇歇儿罢。老太太吩咐了,说恐怕跌碰了,倒值了多的呢!”这些孩子们正玩的高兴,那里肯歇,都只顾四下串阵,反更跑得快了。邢、王二夫人看了,着急道:“教他们去带了这些哥儿、姐儿们过来歇歇儿,怎么倒反跑起来了呢?” 宝钗忙教秋水、紫云两个亲自过去,快带了他们过来罢。二人答应,忙过了沁芳桥去,说道:“老太太教哥儿、姐儿们且过去歇歇儿再玩呢!”因一个上前拉了贾桂芳,一个上前拉了贾明珠,一面教领头的小厮、丫头都过桥回大观楼下来。于是,两队五十个孩子,一群马灯,都回到大观楼下来了。邢、王二位老太太见了,笑道:“好,好!你们都辛苦了,快歇歇儿罢。你们快拿果子来,给这些哥儿、姐儿们吃,喝茶的喝茶。“平儿、湘云、探春、秋芳等大家忙着都给他们解卸腰下挂的马灯、弓箭之类。薛孝哥、桂芳、遗哥都道:“我们还要玩呢,怎么又解下来做什么?”平儿、湘云道:“老太太说怕你们乏了,明儿再玩罢,横竖还有几天玩呢!”      李纨叫把烟火抬出来放了罢。于是,把未放的烟火,二十余架一起放了,又放了好些爆仗,赛月明、飞天、十响之类。这些孩子们又都抢着要放,李纨道:“不要闹了,明儿再玩罢。“邢、王二夫人道:“天也不早了,我们都散了罢。”说着,便都出了园门,回到上房去了。邢夫人、蒋氏、尤氏、胡氏和小红等,也都各自回去了。史湘云、邢岫烟、薛宝琴三人便在宝钗处住了,李纹、李绮、探春三人便在李纨处住了,巧姐便在平儿处住了。 宝钗等看着园中吹灭了灯火,回到怡红院中,与湘云、岫烟、宝琴大家谈论。湘云道:“想起从前咱们在一块儿玩的时候,也不觉的怎么样,怎么这会子倒都瞧着他们玩了。”薛孝哥、桂芳、遗哥、梅春林、薛顺哥、薛宛蓉、梅冠芳都道:“我们今儿才玩的好好儿的,怎么又都歇了呢?妈妈,明儿早些点灯罢,让我们好多玩一会儿的。”宝钗道:“明儿不玩马灯了。”桂芳道:“马灯很好,怎么倒不玩了呢?”宝钗道:“还扎了五条好龙灯呢,明儿玩龙灯罢,过一天再玩马灯。”宝琴道:“姐姐,怎么不弄个春灯谜儿玩玩,也给他们猜猜,倒不好么?”湘云道:“好啊,记得头里老祖太太兴过春灯谜儿的,倒是弄几个给他们猜猜,倒有趣儿。他们或是会做的,也给他们学做几个,何等不好呢?”宝钗道:“明儿且玩一天龙灯。后儿十五上元佳节,另外做四盏灯儿,上头单贴灯谜。你们大家都写几个在上头,也不用过于深远,倒是浅近些的给孩子们好猜。”岫烟道:“这很好,别的我不很会,这个你交给我就是了。”说着,就收拾归寝。 到了次日,傅秋芳梳洗已毕,来到栊翠庵中,见了惜春,请安已毕。秋芳道:“昨儿晚上园中放灯,姑娘怎不出去看看热闹呢?”惜春道:“昨儿我听见说放灯,在门外去看了一看,虽不十分明白,也略见一斑了。”秋芳道:“十八日才止,还有几天热闹呢!灯不但多,而且新奇别致,实在与众不同。我特来请姑娘今儿晚上过去看看,横竖不远,总在园子里头。还有史姑太太、三姑太太、薛舅太太、梅姨太太、陈姨太太、甄姨太太、周姑奶奶这些人都在这里,只怕他们过会子还要到这里来呢!”惜春道:“你去向他们说,教他们不用到这儿来。我今儿点灯的时候,总到园子里去,在那里会罢。没的又惊动他们到这儿来,做什么呢?” 秋芳答应了,出了庵来,回到沁芳亭上,只见众人都在那里看着整理桥边、水面的各样灯呢!秋芳道:“今儿晚上,四姑娘还过来看灯呢!”探春笑道:“这是大奶奶你去请的,要是别人,任是谁才请不动他呢!”李纨道:“我看四姑娘近来又随和了好些,都不像那么固执了。”秋芳道:“才刚儿他也说的,昨儿晚上听见园里放灯,他也在门外边来望了一望的。故此我一请他,他就来了。他还说恐怕姑太太、姨太太们要到他那里去,可不敢当,晚上总在这里会就是了。”宝钗笑道:“这可越发温厚和平的了不得了。”大家说笑了一会儿。 到了晚上,各处点起灯来,惜春果然来了,与大家相见。大家又告诉他,昨儿是马灯,今儿是龙灯,明儿上元佳节各灯俱有,还有春灯谜儿呢!惜春道:“各样灯虽然好,倒不如灯谜儿有趣,也给孩子们长些聪明见识。这么说,我明儿还要来呢!”宝钗道:“今儿没有空儿,到明儿才能料理灯谜儿的事。我一个人也算不得什么,还要大家来帮着弄几个呢!” 说着,邢、王二夫人并尤氏、蒋氏、胡氏、小红等都进园来了。李纨、平儿、宝钗等便与湘云、探春等把那些七岁、八岁的哥儿、姐儿们留下了十三个来,又把十二三岁的小厮们又挑了十三个上去,仍是五十个人,又教秋水、紫云等都来帮着装束停当,每十个人玩一条龙灯,共是五色五条纱龙灯。又挑了七名小厮,合着那七八岁的哥儿、姐儿共二十个人,各执五色云灯,在四方围绕。那五条龙灯,翻来覆去,左右上下,四处盘旋,或分或合,团团飞舞,首尾活动,旋转自然,在那山坡之下空阔地方施展开了。锣鼓齐鸣,果然比着马灯更觉好看。 邢、王二位老太太又与惜春等众人,到大观楼上去看,只见四方花灯遍满,一片光辉映着一天明月。远远望去,只见那五条龙灯飞舞前去,直到那石头牌坊跟前,由左而右,由右而左,俱穿中而过,总在牌坊三方出入,上下盘旋。那五色云灯,便团团一转围住不动。又见四条龙灯,蟠住了石头牌坊四柱,只一条龙灯从三门出入,穿插盘旋。一会儿这条龙灯,又蟠在柱上,那柱上的龙灯又换下一条来,一样从三门出入,层层翻覆,滚滚旋绕,周而复始。那五条龙灯,直搅得人眼花撩乱。 邢、王二夫人与大家看了一会儿,便都下楼来了,招呼李纨等教他们都歇着罢,宝钗便教秋水、紫云前去知会。他们二人过了沁芳桥,直到牌坊之前,将那拿五盏珠灯的人一起叫回。只见那五盏宝珠灯高举,一齐都到大观楼下来了。那五条龙灯,见宝珠灯去了,便也都随后跟着滚滚而来。那五色云灯,后面拥着,一齐都到大观楼下。大家忙与他们接下灯来,将衣服整理好了,丫头们倒上茶来,大家都坐下喝茶。于是,邢、王二夫人与众人等便都各自回去了。 这里惜春道:“明儿的春灯谜,你们也该早些料理了。”宝钗道:“今儿才糊了四盏纱灯来,灯谜儿只好明早再说罢。四妹妹若高兴,明儿可以代作几个儿,使得么?”惜春笑道:“这个还可以,我明儿带几个来,就是了。我这会子,也回去了。”秋芳便教秋水送四姑娘回去。惜春道:“满园子里的灯,又有月亮,还要人送做什么呢?”秋芳道:“紫鹃姐姐又没来,姑娘一个人怎么回去呢?”宝钗道:“秋水姑娘送了四妹妹去,他一个人也不好回来的。”因教紫云同着送去,两人便一起回来,也有伴儿。于是,秋水、紫云二人送了惜春回去。 这里也便叫人吹了灯火,大家各自分头而去。湘云、岫烟、宝琴三人,回到怡红院中坐下。湘云道:“我想灯谜儿倒是雅俗共赏的好。头里琴妹妹做的十首怀古诗虽然好,未免太深了些,难猜呢!”岫烟道:“过于粗俗了,也不好。”宝钗道:“我们这会子,且先说两个儿看看呢!”未知说的是几个什么灯谜,须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五回 春灯谜儿童清夜戏 闹花灯闺阁赏元宵 话说湘云、岫烟、宝琴与宝钗谈论灯谜,宝钗道:“我们这会子,且先说两个儿看看呢!”宝琴道:“那个‘花’字,猜‘萤’字的很好,只怕也还深了些罢。我且说两个字,你们猜猜看?‘吴头楚尾,乍问君平。’”湘云道:“这不是‘足下’两个字么?”宝琴笑道:“是的。”岫烟道:“我也有两个字,给你们猜一猜。‘霸王不是楚霸王,霸王自刎在乌江。‘”湘云道:“这两个字倒难猜呢!”宝钗想了一想道:“这两个字,是从前祖老太太的丫头的名字。”湘云道:“是谁叫这个名字,是那两个字呢?”宝钗道:“上一个字是‘非羽’,下一个字是‘羽卒’。”宝琴道:“好啊,是‘翡翠’两个字呢!”大家又说了几个,方才收拾归寝,道:“不用说了,天也不早了,早些睡罢,明儿起来再说。”于是,到了次日,乃是正月十五,上元佳节。是晚酒筵,贾政等仍在荣禧堂上,内里酒筵却摆在大观楼下。邢、王二位老太太与邢岫烟、李纹、李绮、史湘云、薛宝琴、探春、巧姐、薛宛蓉、梅冠芳、贾明珠在当中坐了两席,右边两席是尤氏、宝钗、惜春、蒋氏、胡氏、傅秋芳、小红、薛孝哥、贾桂芳、史遗哥、贾祥哥、贾福哥、贾祺哥、周安哥、周照乘、甄素云,左边两席是李纨、平儿、马氏、秋水、鹤仙、椿龄、甄芝哥、贾蕙哥、贾杜若、周瑞哥、薛顺哥、梅春林、贾禧哥、贾月英、陈淑兰、贾绿绮。当下坐定,各席献上酒来。园中灯已点齐,明月正上,真是灯月交辉。 檐前添设了四盏大纱灯,上面春灯谜儿四方遍满。旁边摆设着许多荷包、香囊、宫扇、玉玩、笔墨等类各样彩物。酒过三巡,邢、王二夫人道:“今儿你们不用玩灯,倒是猜猜灯谜儿的好。头里祖老太太在日,也欢喜教人猜灯谜儿。这会子,你们会猜的,只管就瞧去罢,玩玩儿再来坐着喝酒也好。我们也看看你们谁会猜呢!”李纨、宝钗道:“你们能猜的,都过去瞧去罢,谁猜着了,谁得彩物。且猜一会子再过来喝酒。” 于是,薛孝哥、贾桂芳、史遗哥、甄芝哥、贾蕙哥、贾杜若、贾明珠、梅冠芳、薛宛蓉都下席来瞧灯谜儿。其余七八岁的还小,都不能猜,便不下来。这里六个哥儿、三个姐儿便在四盏灯前来,细细观看。 先是贾桂芳猜念那灯谜上道:“‘试看南方有一人,两枚葫芦腰间塞,喜逢甲乙东方生,怕见北方壬癸客。’这猜一个字的,可是个‘火’字么?”岫烟道:“猜的好,是个‘火’字。” 薛教哥又念道:“‘群牧亡羊亦世情,嬉游好女爱宵征,九霄不见云头月,自古春无三日晴。’这猜四个字的,可是‘君子小人’不是?”这是惜春做的,便道:“是的,好啊!你们都很会猜呢!” 薛宛蓉又念道:“单身机匠,难织龙袍。”细细想了一想,道:“这曹娥碑格,猜四个字的,好像是‘大红纱裙’四字,不知可是的?”宝钗道:“这个真亏你猜了,我这一个比前两个难猜多了。他们都说没人会猜呢,这会子,你一猜便猜着了,可见不可轻看了人呢!”探春笑道:“这真是‘后生可畏’了。” 说着,史遗哥又念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这猜四书一句的,可是‘游于圣人之门者,难为言’么?”探春道:“不是,这犯了‘难为’两个字了,再重猜呢?”遗哥又想了一会道:“是了,这是‘其余不足观也已’。“探春笑道:“这才是呢!” 甄芝哥又念道:“‘二人并肩,不缺一边,立见其可,十字撇添。’这四个字,该是‘天下奇才’呢!”湘云道:“好啊!芝哥儿,你将来必是天下奇才了。可贺!可贺!” 贾明珠又念道:“‘白舫青帘一叶舟,鸦鬟不载载苍头;要知春雨前溪绿,何必蓬壶远处游?’这咏物的,可是采莲船么?”岫烟道:“船,虽是船,采莲船就不切了。”明珠又想了一会,道:“是茶船儿不是?”岫烟道:“是了,在‘苍头‘上着真,便不错了,那底下两句自然也对了呢!” 贾杜若又念道:“‘三人同行,其一我也。’这个字,可是个‘秦’字?”岫烟道:“猜的有些意思,却还不是的呢!“杜若道:“不是‘秦’字,就是个‘徐’字。”岫烟笑道:“这才是呢!” 贾桂芳又念道:“‘尽日寻春不见春,芒鞋踏遍岭头云:归来笑捻梅花嗅,春在枝头已十分。’请问这打四书两句的,可是‘言近而旨远者,善言也’。”惜春道:“猜的就好,却还讹着些儿,不是呢!”桂芳又想了半晌,道:“我又想了两句,要再不是的,我就不猜这个了。”惜春道:“你又想了两句什么呢?”桂芳道:“我想的是:‘道在迩而求诸远,事在易而求诸难。’”惜春笑道:“实在好,我这个侄儿将来比兰大爷还要高些呢!” 梅冠芳又念道:“‘百炼钢成绕指柔,夫人城里擅风流,莫道锋无一割,良人投笔学封侯。’这咏物的,可是画眉的铅刀不是?”湘云笑道:“是的,猜的很好。” 贾蕙哥又念道:“‘水向石边流出冷。’这打古人名的,可是陶潜么?”岫烟道:“不是。”蕙哥又道:“不是陶潜,是陶泓。”岫烟笑道:“陶泓是砚瓦的别名,算不得古人。”蕙哥又想了一会,道:“是山涛不是?”岫烟点头道:“是了。” 甄芝哥又念道:“‘湘帘半卷雨来时。’这打一字的,可是个蓑笠的‘笠’字么?”探春道:“这个猜的又好。” 贾杜若又道:“这‘问管仲’三个字,打一个字的,可是个‘他’字么?”宝琴道:“是的,‘人也’两字合起来,可不是‘他’字么!” 薛宛蓉又念道:“这‘东风着地吹’五字,猜一个字的,可是草字头底下着一个西字,是个‘茜’字么?”宝琴笑道:“这个字,也很亏你会猜。” 贾桂芳又念道:“‘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危而不特,颠而不扶,将焉用彼?’这可是个拐杖子么?”湘云笑道:“是的。” 贾明珠又道:“这‘弄璋’两个字,猜一个字的,该是个外甥的‘甥’字罢。”宝钗道:“生男两个字合起来,可不是个甥舅的‘甥’字么,猜的好啊!” 贾杜若又道:“这‘达磨渡江’打《诗经》一句的,可是‘宛在水中央’么?”惜春笑道:“这么说起来,是人渡江皆可以得,又何必是达磨呢?你要在这上头想呢!”杜若又想了一会,道:“是了,是‘一苇航之’不是?”惜春点头道:“这才是呢!” 薛孝哥又念道:“‘一位假老虎,一位纸老虎,一位死老虎,一位小老虎。’猜四书四句四处。我先请问头一句可是‘望之俨然?’”岫烟道:“不是。”孝哥又:“‘俨然人望而畏之’,是不是呢?”岫烟道:“这是的,那三句呢?”孝哥又道:“那么四句是‘后生可畏’不是?”岫烟道:“是的,还有两句呢?”孝哥点头道:“原来四句,都是有个‘畏’字的,怪不得每句上头有个‘一位’,如何不说‘一个’呢?”甄芝哥听见了,便也过来瞧了。孝哥又道:“第三句是‘斯亦不足畏也已。”岫烟点头道:“是。”甄芝哥便道:“第二句是‘何可畏也’了。”岫烟笑道:“猜着两个,就好猜了。” 梅冠芳又念“‘为长者折枝,挟泰山以超北海。’打四书二句两处。我先猜下一句看是不是,请问这‘挟泰山以超北海‘,可是‘多见其不知量也’。”湘云道:“是的。”梅冠芳又道:“上一句,是‘犹反手也’了。”湘云笑道:“猜的好。我这个都好猜。” 杜芳又道:“这‘外甥都像舅’五个字,倒要猜两句四书,实在难呢。”想了半天,问了几句,都不是的。大家都说:“这个难的很,你如何不猜别的去?白糟蹋了功夫了。”桂芳道:“我已猜了半天了,到底要猜了这个去。”因又想了半天,猛然跌脚道:“是了,请问可是‘丹朱之不肖,舜之子亦不肖’么?”岫烟笑道:“这个真亏你会想了。” 说着,这边薛宛蓉又猜:“中男驱犊出前村,须避南山百兽尊,更与诸儿相共语,年来齿落复生根。”四古人名,已猜着了头一句是牧仲,第二句是阳虎了。梅冠芳在旁便道:“第四句是易牙不是?”宝钗道:“是的。”宛蓉忙道:“第三句是告子。”宝钗笑道:“这一个更好猜了。” 梅冠芳又念:“‘满院棋声暑气收,乃翁局败少机谋,君家季父还犹豫,为语儿童且自休。’打四古人名。请问这头一句可是奕秋么?”宝钗道:“是的。”冠芳道:“还是四书内的古人,这就好猜了。这第三句是叔孙武叔不是?”宝钗道:“这却不是。”宛蓉便接过来道:“是子叔疑了。”宝钗点点头儿,冠芳道:“第四句是子莫。”宝钗道:“是的。还差第二句呢!”宛蓉道:“这是公输子不是?”宝钗道:“是的了。” 冠芳向宛蓉道:“姐姐,你看这打四书一句的,倒有这么些话。我和你两个人来商量着猜猜看呢?”宛蓉看时,只见上面写道: 普救寺,草离离。空花园,或寄居。夫人卧病头难起,一炷香卜告神祗。薄暮日沉西,张生长别离,虽见面没佳期,错认了白马将军至矣。宛蓉道:“这是西厢戏上的话,怎么与四书得合,这从那里猜起呢?”冠芳道:“这必是意在言外,另有机关的。”因想了一会儿道:“我看这,‘空花园,或寄居’两句,园字中间空了,着个或字在内,可不是个‘国’字了么?”宛蓉点头道:“是了,这必是拆字的体了。‘夫人卧病头难起’夫字头上不出,可不是个‘天’字么?‘一炷香卜告神祗’一卜合起来是‘下’字了。这‘国天下’三字是不错了。有了三个字,再看上下就容易了。”冠芳道:“‘普救寺,草离离’该是个‘晋‘字呢?”宛蓉道:“不错,‘薄暮日沉西’,暮字去了日字,是‘莫’字。‘张生长别离’,是个‘弓’字旁,‘虽见面没佳期’,虽字去了佳字,半边合上弓旁,是个‘强’字,底下是个‘焉’字了。‘晋国天下莫强焉’,这是稳稳当当,一点儿也不错的了。”宝琴笑道:“你们两个人合着猜,还有什么猜不去呢?” 说着,邢、王二夫人在上面说道:“你们该歇歇儿了,快些过来,都吃些东西罢。”李纨也道:“你们都过来坐坐儿,再去猜罢。”于是,六位哥儿、三位姑娘都上来了,各人猜着了的彩物,都有各人的奶子、丫头们给他拿着,大家仍复归了原坐。邢夫人道:“你们到底是谁猜的多呢?”湘云道:“这里头是桂哥儿、甄芝哥儿、松哥儿和薛姑娘、梅姑娘猜的多些。头一个是桂哥儿,格外聪明。”王夫人笑道:“倒是他猜的好么?怨不得他,先是他娘从小儿就教他念书,到五六岁上便是他三叔教他念书,也常听见说他很聪明呢!今儿看起来,到底不错。好孩子,你且吃些东西,把灯谜儿拿到外边去,给你爷爷、叔叔、哥哥们都看去。你们便一起都去外头玩玩再来。”说着,早已献上玫瑰元宵,大家笑着吃了元宵。姑娘们仍在席上坐着不动,只有佳哥、孝哥、遗哥、芝哥、蕙哥、松哥六个人便一起出席,到外边来到了荣禧堂上。 这里贾赦、贾政等也才吃过元宵,正在那里闲话呢。见桂哥等出来,便道:“你们不在园子里玩,这会子,又到外头来做什么呢?”桂哥儿道:“我们在园子里猜了好些灯谜儿,奶奶教我们拿来给爷爷、叔叔、哥哥们看看的。”贾赦笑道:“这很好啊!谁猜的多呢?”桂哥等便各把灯谜儿都送上去,贾赦便接了蕙哥儿的去看,贾政便看桂哥儿的,先看了那“火”字与“拐杖儿”的道:“这两个也罢了。这个‘外甥都像舅’的,你猜的是什么呢?”桂芳道:“我猜的是‘丹朱之不肖,舜之了亦不肖’。”贾政笑着点头道:“这首诗是现成的,也猜四书两句,是什么呢?”桂芳道:“是‘道在迩而求诸远,事在易而求诸难’。”贾政道:“好。”又看甄芝哥的“天下奇才”四个字及“湘帘半卷雨来时”的“笠”字说:“这也猜的好。”因又看了孝哥、遗哥、蕙哥、松哥儿的道:“这‘曾经沧海人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是句什么四书呢?”遗哥道:“是‘其余不足观也已’。”贾政笑着点头道:“好。”因又道:“你们这几个人,是桂哥儿猜的多些呢!好小子,你念书要上心啊!我看他比他老子小时候不同,将来只怕要高些呢。” 贾环道:“我记得,我那时候也像他这么大,园子里也闹春灯谜儿,我总猜不着。我还混做了两个灯谜儿,一个是兽头,一个是枕头,那真是瞎胡闹。娘娘说,他猜不着,我自己也不好意思的。过了两年,我渐渐儿的才好了些。桂哥儿这会子比我头里就高多了,他兰大哥是从小儿就聪明,我看桂哥儿明儿还比兰大哥强些呢!”贾珍笑道:“他们都是你的学生子呢,可见你这个师傅的教导好呢!”贾环道:“那倒不然,本来是他的天分好,又兼之我们宝二嫂子从小就教他念书写字,所以比他们总好些呢。”贾赦道:“除了桂哥儿,这几个也还不弱,都是好的。”贾琏道:“你们玩玩儿,还到园子里去罢。” 于是,杜哥等复到园子里来,只见邢、王二夫人等都已散了席,在那里散坐看灯。平儿又叫人抬出烟火来,在当中放了。孝哥、遗哥、桂哥等还要玩灯,李纨、宝钗又叫人搬出马灯来,湘云、深春等大家帮着妆扮起来,仍是那五十匹马灯四散开了,两边交串,玩了半天,一起儿回来。邢、王二夫人和尤氏、胡氏、蒋氏、小红等已经出国,各自回去了。孝哥、遗哥、桂哥等还要玩龙灯,李纨道:“明儿玩罢,天也不早了。”因问什么时候了”红梅道:“自鸣钟打了两下了。”李纨道:“迟的很了,已经丑正了。我们都要去睡了,明儿早些儿再玩罢。”于是,看着吹了灯火,各自分头而去。 到了次日,天阴下起雨来,便不能放灯。一边两日,园内之灯已被雨打坏。十八日晴了,也收拾不及,遂一并不点了。湘云、岫烟、探春、宝琴、李纹、李绮、巧姐等也各自回家去了。要知后文有何话说,再看下回可也。 ●第三十六回 稻香村上已踏青游 榆荫堂清明风筝会 话说光阴迅速,又已早交了三月之初了。一日,宝钗与秋芳同到稻香村来,只见杏花已经零落,见了李纨,大家坐下。宝钗道:“这杏花最不经久,也没有大看,倒要开过了么?”李纨道:“‘二月街头卖杏花’这会子已交了三月了,怎么还有杏花呢?”宝钗道:“这里本来起名是‘杏帘在望’,有杏花的日子,还该安起酒帘来的。”秋芳道:“倒是前儿放灯的时候,布置的倒很有些意思。”宝钗道:“我倒又想起个玩意儿来,我们从前做饯花会以及葬花、斗草各样的玩意儿就很不少,却从没做过扑蝶会以及春游、踏青呢!”李纨道:“踏青、扑蝶这都是郊外的玩意儿,说他做什么呢!”宝钗笑道:“可见你物而不化。郊外呢,不过是水边山畔旷野的地方儿。咱们这大观园还小么,可不一样的有水边山畔么?我们也不用外人,就是我们这几个,各带了孩子们也做了踏青、扑蝶,就后儿三月三上巳之期,你这里就安起酒帘来,教几个丫头、媳妇们在里头卖酒。我们但携着食扌盍的就在山坡席地踏青,没带食扌盍的就来沽饮,各随其便,岂不有趣呢!”李纨着:“我们这几个人也太少了,就连上琏二太太、环三太太也只得四五个人呢,不如把周姑太太和周姑奶奶接了回来,别人都不用请,到底也多几个人好些。”宝钗道:“也好,就是这么样。”随即着人两处去请。 到了次日,探春、巧姐都回来了,大家便告诉了他原故。探春笑道:“你们在家里一点事儿没有,就想出这么些玩意儿来,倒都很兴头呢,也很会乐呢!”巧姐道:“园子里从前自来都没做过扑蝶会儿,这也是自古有的玩意儿,却倒新鲜别致,很有趣儿呢!” 李纨、宝钗又教人做起酒帘来,挑在稻香村的路口,旁边是竹子做的麂眼篱笆,里面收拾出几间茅屋,安下酒垆,又备了各样的山肴、野蔌,派了焙茗家的、扫红家的,喜儿媳妇、寿儿媳妇四个在那里当垆卖酒。探春笑道:“这四个里头,谁是文君呢?”巧姐也笑道:“这喜儿媳妇很好,要算他是文君了。”探春看那媳妇时,不上二十岁光景,一双星眼,两道弯眉,梳的鬓大头,桃腮杏脸,满面春风,因说道:“果然不错,你看他还不算‘眉似远山,眼如秋水’么?”宝钗笑道:“你知道他是谁啊?”探春道:“我怎么得知道呢?”宝钗道:“他是柳家媳妇的女儿,他姐姐柳五儿,原在我们屋里当差,你们都该看见过的。”巧姐道:“哦!他是柳五儿的妹子,怪不得呢!他姐姐就长的很好的。”宝钗道:“他自小在东府里当差,十六七岁就放出来配人,如今嫁了喜儿,已经两三年了。”于是,又传人把沁芳桥、蓼溆一带并稻香村等处临水依山各地方,打扫收拾干净。大家先议定了,明日平儿、马氏、秋芳三人带了壶扌盍、红毡在一处同行;秋水与周照乘、贾月英、贾绿绮四人也带酒果、茵褥另在一处;桂芳、惠哥、杜若、祥哥、禧哥、周安哥、周瑞哥七人各带风筝,大家放后,便到酒店共饮;探春、巧姐、李纨、宝钗四人随意各处看花,凭眺临水登山,再到花村买醉。商议定了,到了次日,乃是三月三日上巳之期,大家俱各带了丫环等分头而去。 却说探春、巧姐、李纨、宝钗四人带了红梅、翠柳、紫云、绣云并探春的丫环杏花、菱花,巧姐的丫环玉兰、珠兰等由沁芳桥过来,只见蓼溆一带长堤,春柳间着桃花欲放,宛若画图。探春道:“听见说西湖上有苏堤、白堤,想来也不过是这么样。不过那地方略大些儿罢了。”巧姐道:“从前山阴道上兰亭修禊,也是上巳之辰。他那上头说‘引以为流觞曲水’,我们就这水上流觞也不是一样么!”宝钗道:“他说‘引以为流觞曲水’,原是做出来的。听见人说,并没什么多大地方。那画上的图儿也尚不实在。何况,那不能够亲历其境的么。咱们这园子里的水虽然算长,却不怎么大曲,所以是学不来的。”李纨道:“不但没有曲水流觞,抑且没有崇山峻岭,就是这林也不茂,竹也不修。咱们这园子里的山水,通是假的。他那兰亭原是真山真水,怎么比得上呢?” 说着,走到桃花深处,只见山坡之上,秋水与周照乘、贾月英、贾绿绮四个人在那里铺下毡茵,摆着酒果,都席地而坐,共饮看花。旁边有一群丫环们,都站在背后,也在那里扑蝶玩耍呢。探春笑道:“倒还有些意思儿。”因道:“你们倒都在这儿坐着玩了么,他们都在那里呢?”照乘道:“我们拣了这儿,坐着看桃花儿呢!哥哥们都到稻香村那边空地上放风筝去了。琏二舅母、环三舅母和兰大嫂子他们都在山那边儿逛呢。” 于是,探春等绕过山坡,四下观看并不见平儿诸人。大家都说:“他们到那里去了,怎么不见呢?”宝钗道:“想是到稻香村去了,我们还绕过去罢。”说着,只见平儿的丫头翠云从蓼溆一带山坡那边转了过来,走至面前不远,李纨便问道:“你们太太在那里去了,你怎么又跑到这儿来做什么呢?”翠云道:“我们太太叫我回家拿手绢子去的,他说的那地方儿又不在那里,我找了好一会儿才找着了。这会子拿了来,还没送给太太去呢。宝钗道:“你们太太到底在那里呢?”翠云笑着指道:“我们太太和环三太太、兰大奶奶他们都在那儿,那不是么!”众人方远远仰面看时,却原来都在凸碧山庄上头呢,因笑道:“他们怎么又跑到那高头去做什么呢?”翠云说着,便取路绕到山上去了。探春等也随后慢慢的上来,到了凸碧山庄上头,只见平儿、马氏、秋芳三人把绣茵铺在檐外,摆着酒肴攒盒,在那里席地而坐,眺览山水呢。一群丫头们都雁翅般站在背后,见了探春等都忙说道:“姑太太、姑奶奶们来了。”平儿等忙起身让坐,探春笑道:“今儿是三月三,又不是九月九,你们应该去临水才是,怎么倒登起高来了呢?”李纨道:“我走了这一趟倒乏了,可真要坐坐歇歇儿了。”于是,大家都席地坐下。 平儿道:“我们在园子里各处逛了一会,因见他们姑娘们都在那里山坡上坐着,哥儿们又在稻香村那边放风筝玩呢。因此,我们便转到这里来,他们说这里幽静的好,又有眺望,就在这里坐了。你们没到稻香村去么?”宝钗道:“我们还没去呢,我们从沁芳桥、蓼溆一带打那边山坡下绕过来的,找你们不见,要不问你们翠云,还不知道你们在这里呢。”说着,丫头们斟上酒来,李纨道:“我们且喝一杯,歇歇儿再走罢。”于是,探春等各饮了两杯,又坐了一会儿,便站起身来道:“你们且慢慢儿的,等喝完了酒,再到稻香村来会齐罢。”说着,四人便取路慢慢儿的下了山来。 转过山坡,那边空阔之处,只见那七个哥儿同着丫头们都在那里放风筝呢!也有放蝴蝶儿的,也有放晴蜓儿的,也有放螃蟹的,也有放仙鹤的,惟有桂芳放起一连七个雁儿来的有趣。探春等便站着看了一会,因问瑞哥儿为何不放呢?丫头们回说:“原放了一条蜈蚣的,因为走了,就没有放了。”说着,蕙哥儿正放了一个美人儿,忽被一阵风来,往底下一歪,却绊在柳树头上。蕙哥儿忙用力一扯,风筝没扯下来,倒挂破了,因赌气便把线扯断了,也不放了。探春道:“你们且把风筝都收下来罢,不用放了。我们都在稻香村里头去了,你们随后也就来罢。” 说着,四人便到稻香村来,走到酒帘之下,进了茅屋。那四个媳妇见了,忙迎出来笑道:“姑太太、姑奶奶、大太太、二太太都请里面坐罢。”探春笑道:“你们铺子里,今儿做了多少买卖了没有呢?我们特来给你发市的,有什么好酒、好菜都搬上来罢。”于是,四人便拣了一张桌子在上面坐了,喜儿媳妇、寿儿媳妇搬了许多山肴野蔌并各样果品上来。两个笑道:“蒙姑太太、姑奶奶赏脸,只是没有什么可吃的东西,不过是点儿野意儿,求姑太太、姑奶奶别笑话就是了。”巧姐道:“这么着就很好。”说着,两个媳妇把酒烫热了,自有跟的丫头们拿壶上来筛酒。 李纨笑道:“这么样可倒是头一遭儿,想谅外头,自然也不过是这么样罢。”宝钗笑道:“这是摹拟着弄了玩的,他们外头怎么得有这么样呢?那些房屋、家伙、器具、酒肴、媳妇,任什么都不能这么样的。”说着,七个哥儿也进来了。李纨道:“你们另外坐一桌儿罢。”焙茗家的、小红家的忙搬上酒果、菜蔬,跟的丫头们服侍哥儿们坐了,便在旁边斟酒。 不一时,平儿等三人也进来了,笑说道:“你们好生意呀,快拿好酒来罢。”于是,三人也另拣一张桌子坐了,喜儿媳妇等拿上菜果,烫了酒来。只见门外秋水等四人也进来了,平儿便叫他们也另坐了一桌,焙茗家的送上酒果。当下四桌,各有丫环们伺候,喜儿媳妇等往来添酒送菜。马氏笑道:“怎么着,咱们大家今儿竟到酒铺里来喝酒,这可是真想不到的事。” 平儿笑道:“咱们四桌子人,到底今儿是谁的东呢?别要过会子没有酒钱,不得出去,还要脱衣服做当头呢!”宝钗笑道:“说到钱就俗气了,说给你也不知道,自来古人都拿金貂换酒,这什么要紧呢!”探春笑道:“琏二嫂子,你不用慌,你们四桌子的酒钱都是我一个人会东,你尽管放心喝就是了。“李纨笑道:“三姑太太,你说什么话呢,怎么请了你来做东道么?”平儿笑道:“既然有了做东道的人,我就尽管放心吃了。”因向喜儿媳妇道:“你们所有的什么东西,都一箍子拿上来罢,也不用卖给别人了。”于是,大家笑着,又喝了一会子酒。因说:“我们玩了一天也够了,大家都回去罢。”说着,大家都站起身来,探春笑向喜儿媳妇等道:“你们算算,共该多少钱儿?不许浮开呀!”喜儿媳妇笑道:“多谢姑太太,姑奶奶和府里太太、奶奶、哥儿、姑娘们赏脸就了不得了,还说什么钱呢!”探春笑道:“我钱可没带,也不用脱衣服做当头。“因教跟的丫头取出四个玉佩来,说道:“你们辛苦了,每人一个,留着带罢。有什么不够,我明儿再补罢了。”巧姐笑道:“方才说是‘卿相解金貂’,这会子姑妈做了个‘神仙留玉佩了。”大家又笑了一会,四个媳妇子上来磕头谢了。 于是,大家一路出来,因说再隔两天就是清明了,你们风筝今儿都没很放,倒糟蹋了几个,明儿还添他几个好的,等到清明好放晦气呢。说着,大家便出了园子,都到王夫人上房里去了不题。 过了两日,乃是三月初六日,这年正值清明佳节,天气晴明。吃过了早饭,大家都到园子里来,连王夫人也过来看他们孩子们放风筝。惜春也带了紫鹃出栊翠庵来,大家相见,便都到榆荫堂上坐了。这些哥儿、姐儿们,各人的丫头都搬了风筝过来,大家绑剪子股儿,播起矍子来,总在山坡底下空阔的地方。先是贾蕙放起一个大螃蟹来,桂芳又放起一边七个雁儿来,月英放起一个大蝴蝶来,祥哥儿便放起一个美人来,安哥又放起一个蜻蜓来。周照乘便放起一个麻姑骑着青鸾的风筝来,大家都说:“这个风筝很有趣儿。”绿绮又放起一个仙鹤来。瑞哥儿便放了一个金鱼。谁想放了半天,总放不上去,别人的风筝都放在天上,大家仰面观看,偏是他的放不上去,便甚是着急。桂芳道:“你那个是顶线不好的缘故,你且放着我这个雁儿,等我给你收拾好了,就放得上去了。”不一时,禧哥儿又放起一个软翅子大凤凰来,杜若也放起一条大蜈蚣来。桂芳把金鱼的顶线收拾好了,便果然也放上去了,就与瑞哥儿仍然换过七个雁儿来。一共十个风筝,一齐起在天上,甚是有趣。 桂芳又有个蝴蝶儿送饭的风车,上面安着碰弓,是将竹片儿做成的机括,将蝴蝶儿两翅分开,穿在手内放的风筝线上,那风车儿便两翅凌风流转,由线而上,直到那风稳的顶线,那上面便有疙瘩,将竹弓儿一碰,触动机括,那蝴蝶翅儿便收闭了,不能得风,便依然由线而下,到了面前,将碰弓儿机括仍然分开,便又凌风由线而上。当下探春、惜春、平儿、宝钗、巧姐、秋芳等了都过来,在跟前仰面以看,都说这东西做的很巧,也亏人怎么想出来的。又说照乘的这个风筝,也很好看,就是太远了些,看不清楚,因教把线慢慢儿的收回了好些,那风筝便渐渐儿的大了,分得清楚,更觉好看。 正看时,只见那个麻姑在上面好像招手儿似的,平儿道:“那上头的麻姑是个活的么?怎么都会动的,且把线再收回些看呢。”于是,又收回了些线,那风筝越发连眉目都可以辨了,那麻姑明明在上面招手儿呢!惜春便上前望着那风筝,叫道:“妙师父来了么?”众人一看,果像是妙玉,大家正在惊疑,忽然那风筝上的线无故断了,那麻姑与青鸾就随风飘飘而去,不知所之了。惜春望着上面道:“妙师父,你怎么倒去了么!“探春道:“那是妙玉么,他怎么得到这儿来呢,既来了怎么又去了呢?这可不是奇事了么!”惜春道:“你们都看不出是妙玉来么”但只是他来处来,去处去,这可不能知道呢!” 说着,那贾蕙放的一个大螃蟹,因线没拴的牢,一阵风紧把线早挣脱了,“啊呀”一声,那风筝早飘飘荡荡的落了去了。李纨看见,笑道:“好,好,早些放了晦气去罢。你们也都该放了晦气去罢了。”于是,大家有各人的丫头都拿了剪子来一起绞了。那八个风筝都随风而去,渐渐儿的只看得见有鸡蛋大,再一会儿,只得一点儿黑星儿,再渐渐儿的就不见了。大家都就:“有趣,有趣!”正在仰面观看,只见沁芳桥那边柳树中间新立了一座秋千架儿,上面有彩旗招驰,那架儿角上却挂着一个大绸蝴蝶风筝。平儿便指着道:“那里怎么还有一个风筝么?”于是,大家都走到跟前去看时,果然好个风筝,比月英方才放的还好。秋水道:“这是那边琮三太太家放的,教人取下来,送过去罢。”李纨道:“这是人家放晦气的,不用送还了,取下来烧掉了罢。“于是,丫头们拿竹子挑了下来,便拿去烧了。 这里绣琴、素琴两个看见秋千架儿,便坐上画板去,两人换住两边彩绳,紫云便给他两个推送起来。要知这秋千打的好不好,请看下回,便见明白。 ●第三十七回 贾惜春尸解大观园 史太君示梦荣国府 话说当下绣琴、素琴两个在秋千上打了一会下来,秋水、春山两个看见了,便笑着也坐上画板去,紫云便也给他两个推送起去。这两个比绣琴、素琴打的更好,大家喝采。一回两个人下来了,惜春在旁边看着笑道:“你们都打的是坐秋千,有什么好看呢?你看我打个立秋千你们看,好不好?”说着,便撩衣上前,站上画板去,两只手挽住两边彩绳,也不用人推送,把脚蹬开,便渐渐儿的打了起来。平儿笑道:“今儿四姑娘怎么这么高兴呢?”大家都说:“可不是么,这也算是奇事了。”说着,只见惜春在上面越打越紧,直飞到半天里去了。李纨道:“可惜四姑娘不肯穿艳丽衣服,只爱素静,若有好颜色衣服打起秋千来,真是诗上说的‘飘扬血色裙拖地,断送玉容人上天‘了。”大家都说:“可不是呢!”当下正在喝采,不防那秋千架上两边的彩绳忽然一齐断了,把惜春连人连脚下的画板,一齐抛了出去。因去的力猛,直抛出有四五丈远,方才落了下来,“扑通”的一声,却落在沁芳桥的河中间。那河通着外潮,现今春水长了,也有两丈多宽呢。惜春恰掉在中间,人便了沉下去,那画板便飘在水面。当下众人都大吃一惊,说声“不好了”,连忙一齐跑至河边看时,见人已沉下。紫鹃看见大哭,料想捞救起来也未必中用,姑娘死了,我还活着做什么呢?因心里一想,便拼命的也向河当中涌身一跳,“扑通”的一声,也下去了。大家看见,叫说:“不好了,一个还没去救呢,怎么又下去一个,还了得了吗?” 当下王夫人等也听见了,都吓了一跳,连忙与众人走过来看时,只见这些丫头、婆子们都不能下水,大家都在那里说要用竹子上头绑了钩儿去捞。探春喝道:“你们还不快些外头去叫人去呢,只管在这里混说些什么!”底下婆子们答应了一声,连忙的跑出去,叫外边的人去了。宝钗道:“你们再去两个,叫他们外头的人快些进来,一面告诉老爷们,就请老爷们进来。“两个媳妇答应着,也跑了去了。 不一时,只见园子外头林之孝领了一起家人进来了。探春叫说:“你们是能下水的,便快着都下去罢,再迟了,就不中用了。”于是,林之孝便忙叫了十个人撩起衣服来,赶着从河边一起下去。说着,外面贾琏、贾环也跑进来了,都喘吁吁的说道:“那是怎么着了?”跑至河边,见了众人,便忙叫林之孝再添两个人下去。林之孝答应,又叫了两个人下去。 那起先下去的人,早在水中捞着了惜春,四五个人撮着抬了上来,放在岸上,重新下水帮着又把紫鹃抬了上来。只见两人周身是水,大家摸了摸全然冰冷,并无热气。宝钗道:“我记得书上说,溺死的人要用牛一头,将人肚腹贴伏在牛背上,使头垂向下,以便从口中出水,等水去尽,用皂角末吹进鼻孔,得嚏就活。仓猝不得有牛,则用锅一口,反覆地下,以人腹对锅底,头亦垂下,可以出水。我想来锅小不能如牛,牛又一时不能现成,不如用大缸一只,反覆过来比锅好多了。”大家都说:“这话很是,快就这么办!”于是,叫家人们去抬过两只大缸来,反覆在地,吩咐林之孝等且带了家人们出去,等传唤再来。探春便叫婆子和家人媳妇们,把惜春、紫鹃两人抬了,翻过身来伏在缸上,肚腹贴着缸底,头垂向下,又叫人将缸两边移动,口中果然淋出水来。李纨道:“好了,水出来了。”探春道:“我看来,只怕有些难救呢!”平儿道:“该打发人到东府里给信去,就请了大嫂子过来呢。”宝钗道:“快传人过去。”底下答应了一声,早有人赶忙过去了。 不一时,尤氏、胡氏都过来了,大家相见后,看见了惜春,尤氏便道:“四姑娘这是怎么着了?我才刚儿听见了,就吓了我一跳。”李纨便告了他原故,尤氏道:“捞救迟了,只怕难得中用呢。”大家忙着看时,只见他两人口中流出来的水已经不少,身已渐瘪。大家商量着把地下铺上ブ褥,将两人抬下缸来,仰面放在ブ褥之上,用皂角末向鼻孔中吹了半天,全然不见有嚏。尤氏伸手向惜春胸前摸了一摸,已经冰冷,全无热气,因说道:“这已不能救了,何必枉费气力呢。”王夫人便吩咐贾琏,去外面作速备办两副棺木,并一切衣衾之类,料理齐备。不一时,贾珍、贾蓉也都过来了,看见无救,便放声大哭了一场。王夫人与探春等,大家也同着哭了一会。贾琏在外边早办了两副上等杉木棺椁,带领家人们抬了进来,并一切衣衾之类,各样齐备。宝钗便叫丫头、婆子们将惜春、紫鹃两个抬进栊翠庵去,替他周身换了衣服。只见他二人身上虽然冰冷,却是其软如绵,并不僵硬,兼且面色如生。装殓停当,抬进棺去,把惜春停放栊翠庵云堂中间,因紫鹃系殉主而死,其义可嘉,便停于旁边左侧。除王夫人之外,俱在灵前上香,大家哭拜了一会。然后除尤氏、李纨等一班人之外,以下傅秋芳、巧姐等也都与紫鹃上香展拜。 当下忙乱已毕,李纨道:“这秋千架子是新今竖立的不久,那彩绳如何得一齐都断了呢,这可不就是诧事了么?”宝钗道:“四姑娘近来行为给头里大不相同。正月里放灯一请即至,今儿并没人请他,自家便老早的来了。头里看见风筝上是妙玉向他说话,已经奇怪的很了,后来秋千他自家又要上去。你想,他早日可是打秋千的人么?我们彼时原不好阻他的,又怎么知道有绳断的事呢?这绳原断的古怪,可见他这秋千也打的古怪了。总言是他已经得了道力,不比从前,故藉此尸解升天去了。况且,头里他曾向我说过,说是二十年之内他便先到芙蓉城中等我去了。你们细想想看,是不是?”探春道:“这却不错。头里二哥哥和柳二爷那一番事,也就奇的很了,我问他时,他说早知道了,原该是这么着的。可见这会子二嫂子说他是尸解的话,一点儿也不错了。”平儿道:“可怜这紫鹃,真是个好的。自从林姑娘死了,就跟了四姑娘情愿出家。这会子四姑娘死了,他也就寻了死了,可不和当初鸳鸯姐姐是一样的可敬么!”大家点头,又叹息了一会。 到了次日,王夫人便叫人到馒头庵里去,请了八个姑子来,在栊翠庵里给惜春诵经。宝钗向李纨道:“四姑娘要是得道去了,还要这些姑子诵什么经,忏悔什么呢?要是不能得道,这些姑子有什么武艺儿,听他瞎胡闹,白费了钱钞还有限,到底有什么益呢?”李纨道:“老太太喜欢这么样,也只好随他念去罢了。”于是,八个姑子每日在栊翠庵中,念了七七四十九天经忏。然后发送至铁槛寺中停放,待等差人搬柩回至南京祖茔安葬,暂且不题。 再说惜春在秋千架上绳断之时,魂已出巧,看见妙玉明明在前招手。惜春连忙上前,说道:“妙师父,你等我一等。”妙玉笑道:“我在这里等你呢,你快上来罢。”惜春连忙走至跟前,拉了妙玉的手道:妙师父,你可是从芙蓉城来的么?”妙玉点头,惜春道:“我们走罢了。”妙玉笑道:“我等了你来,你还要等他呢!”惜春道:“我还等谁啊?”妙玉道:“你看,那不是他来了么。”惜春回头看时,只见紫鹃忙忙的来了,看见惜春,忙叫道:“姑娘慢着些走,我来了。”惜春笑道:“原来你也来了,你这可认得妙师父了么?”紫鹃忙给妙玉请安。妙玉道:“我在头里走,你们只跟着我来就是了。”于是,妙玉在前,惜春在中,紫鹃在后,三人一路行来,隐隐半云半雾。走够多时,只见前面一带淡红围墙里面,隐隐楼阁。惜春便问道:“妙师父,那前头可是芙蓉城了么?”妙玉笑道:“你只来过一回,怎么就认得出来了么?”说着,已到跟前,只见门外有许多黄巾力士,见了妙玉等来了,便都垂手站立。 妙玉等进了南门,到了石头牌坊跟前,只见警幻仙姑同了宝玉、迎春、凤姐、黛玉、香菱、鸳鸯、尤二姐、尤三姐、可卿、晴雯、金钏、瑞珠都迎了出来。大家相见,便让至花满红城殿上坐下。宝玉道:“妙师父来的好快啊!我打算你们该到,是时候了,才刚儿约齐了他们出来迎接,走到牌坊跟前,就有人来说你们到了。”妙玉道:“我是算着时候儿去的呢,且没有什么耽误的事,可不就来的快了么。”惜春便问宝玉道:“二哥哥,你到了这里有几年了?”宝玉道:“我来了好两年了。我们这里,这些日子天天盼你来呢。原来紫鹃姐姐也跟你来了。“紫鹃便与黛玉请安,黛玉忙拉着说道:“我们这有十多年没见了,我知道你在四姑娘那里,却不防你们今儿一起来了。这可好的很了。”惜春又向可卿道:“这是小蓉大奶奶呀,怎么我头里到这儿来,你说是第一情人,不是小蓉大奶奶,都不认我呢?”可卿笑道:“那会子,我原回过姑娘的,说还不是你来的时候呢,到了时候自然就知道了。这会子,该是姑娘来的时候了,故此我们打伙儿通来迎接姑娘了。”宝玉道:“我头里到这儿来过几回呢,也都是这么样的。四妹妹,你可看见那对联上说的:‘前因后果须知亲近不相逢’么。”惜春又向迎春道:“二姐姐,你来的年代多了,可知道二姐夫的事么?”宝玉道:“孙绍祖的事,谁不知道呢!你们只知道他杀了人偿命的事,还不知道他在阴间变了猪去了呢!”惜春道:“我只听见二哥哥和柳二爷救了薛大哥,又到袭人家里头去的事,至于孙绍祖变猪的事,二哥哥,你怎么知道的呢?”宝玉便把老太太在地府林姑老爷任上的事,细细告诉了他一遍。惜春道:“原来老太太这会子倒在京城里去了,凤姐姐、鸳鸯姐姐都到地府里去过一趟的。”凤姐又问问家里的事情。大家谈了一会,迎春道:“四妹妹,你这会子初到,我且先和你去见见元妃姐姐去,回来再淡”惜春道:“原来元妃姐姐也在这里呢!” 于是,迎春领了惜春、紫鹃到了赤霞宫,去见了元妃。元妃道:“我们姊妹四人,此刻倒有三人聚于此处,也就很不寂寞了。现在你二姐姐一人独居,你今既来了,便在这里给他和紫鹃三人在一处住罢。这屋子就在前边,那边便是你宝二哥哥住,我们姊妹总在一块儿,朝夕可以相见,何等不好呢!”惜春道:“臣妹蒙妙玉指引而来,未忍与之抛撇,窃恐辜负其情奈何?”元妃笑道:“妙玉与警幻同居,相隔不远。既系同在此处之人,便无分尔我,即如王熙凤、林黛玉、秦可卿、甄香菱等均与在生之时不同。此刻虽然未经得道,然已如入芝兰之室,有久而不闻其香,与之俱化的景况了。我因为的是姊妹同居,正好序天伦之乐事耳。”于是,惜春上前谢恩后,便告辞出来,复到警幻宫中以及绛珠宫、“痴情”、“薄命”司内各处走了一回。至晚,回到迎春屋内同住。紫鹃道:“林姑娘那边已有薛大奶奶和晴雯、金钏都在那里,我又已经跟了姑娘多年,只好遵娘娘的旨,在这里住了,早晚到林姑娘那边请安去罢。”迎春道:“你这来的原故,谁还不知道么?林姑娘他也断乎不能怪你的罢了。”于是,到了次日,芙蓉城中公具了酒筵,在警幻宫中与惜春、紫鹃接风。 席间说起贾母与贾夫人已经过去了半年了,我们耽延至今,俱未得前去请安。这会子,四姑娘也来了,我们打量也该也去的很了,不可再迟。警幻仙姑道:“你们也商量商量,是那几位同去呢?”当下,众人都说要去。警幻仙姑道:“据我看来,要去又何必都去呢?此刻先去几位,来年再去几位,轮充着每年都可以去得的。老太太那里,年年有人过去请安,也不寂寞,这里也不缺人照管,岂不两全其美呢?”妙玉道:“我是此刻便可不去,四姑娘初到也可不必,都到来年再去罢。这会子,林姑娘自然是头一个要去的,你们再商量几个人同去就是了。此刻便不去,横竖还有来年的,又何必挤在一块儿呢!”凤姐道:“二妹妹和四妹妹都到来年去罢,这会子鸳鸯姐姐是要去的,连我和林妹妹才三个人,还商量一两个人同去才好。”晴雯、紫鹃道:“我们两个跟了林姑娘去罢。”黛玉道:“紫鹃妹妹才来,且到下年去罢。倒是晴雯同了我们去也好。”于是,商量已定,又过了两天,方才料理起身,前去吩咐仙女们备下两辆云车,收拾齐备。到了这日,大家都送至牌坊跟前,齐说:“到了都城隍府见了老太太、姑太太们都给我们转禀请安罢。于是,凤姐、鸳鸯坐了一辆云车,黛玉、晴雯坐了一辆云车,带领八名仙女,簇拥而去。出了芙蓉城中,便取路向京城都城隍王府而来,暂且不题。 再说贾母在都城隍府中,每日无事,或与贾夫人、夏金桂、张金哥等斗牌,或叫班小戏儿来听戏,或是说书的女先儿,或是八角鼓儿。有时盼望黛玉、鸳鸯、凤姐等人,都不见到来。贾夫人道:“他们也该来了呢,恐怕有什么事绊住了,也不可知。”贾母道:“他们那里有什么事呢?就像我久已想着要到家里去看看,也是这么着,到如今都还没去呢,我可又有什么忙处么。今儿晚上,可一定要去了,叫司棋跟我去走一趟罢。“贾夫人道:“老太太只带一个人去,不少么?”贾母笑道:“这比不得到那里赴席去,一个人就够的很了。”贾夫人道:“吩咐外边备一乘大轿,一乘小轿,二更天老太太到荣府里去呢。”底下答应了,吩咐出去。 到了二更天,司棋上来服侍贾母起身。贾夫人问:“轿子齐了么?”司棋道:“已经伺候着了。”贾夫人与司棋扶了贾母,到内殿前来坐了大轿,司棋上了小桥,前面打了一对灯笼照着,轿夫抬出大殿,由中门而出。一路转弯抹角,不一时早到了荣国府前,吩咐绕至后门,远远住轿。司棋下来搀了贾母,吩咐灯笼人役轿夫俱在此伺候,不用上来。潘又安已骑了马赶了上来,便在外面照应灯轿伺候。 贾母扶了司棋从后门进去,先到了大观园内,顺路走到稻香村来,进了李纨屋里。贾母便道:“珠儿媳妇,你可认得我么?”李纨从梦中睁眼一看,见了贾母便道:“是老祖宗么。“便忙跪下请安。贾母笑着,忙拉他在身旁坐下,道:“你竟还认得我么。”说着,司棋上来给李纨请安。李纨道:“你不是司棋么,怎么得和老祖宗在一块儿的呢,是从那里来的呢?“贾母笑道:“珠儿媳妇,我告诉你。我自从那年死了,就有焦大跟了我去,路上又收了鲍二家的。到了阴间,说是先要在城隍大人那里过堂,焦大就找了城隍的书办,和他商量,谁知那书办叫冯渊,就是为买香菱被薛蟠打死了的。他说城隍府里教他进去,细细问他,只怕少爷要出来亲看呢。谁知那少爷就是珠儿,细问起来,城隍大人就是林姑老爷。姑太太也在那里,因为无子,就把珠儿当了少爷。那时候,请了我们进了城隍府里住着。司棋、潘又安夫妇都在林姑老爷那里伺候。林姑老爷问起黛玉来,我说林丫头已死了两年了。姑老爷、姑太太说怎么都没见么,这可那里去了呢?差人四下寻访,后来凤丫头和鸳鸯找我来了,才知道他们和林丫头、迎丫头、香菱、尤二姐、尤三姐都在芙蓉城里,算是仙境地方呢。后来林姑老爷升了京城都城隍,我们一起出了地府,姑老爷上天陛见,我们便到芙蓉城去了一趟,这会子宝玉和柳二爷都在那里呢。姑老爷陛见回来,我们便一同到京城都城隍王府里来了。这会子离家不远,我故此今儿回来瞧瞧你们的。家里的一切事情,我都知道。现在你们兰小子就很好,将来桂小子上来,更外荣耀。老爷现已升官,家业复兴,我心里就很欢喜。这会子环儿媳妇和兰小子媳妇他们都认不得我,我也不去瞧他们了。”说着,便站起身来,李纨忙拉住道……要知他说些什么,请看下回便见。 ●第三十八回 晴雯姐昼责善保妇 林黛玉夜会薛宝钗 却说贾母当下站起身来要走,李纨便忙一把拉住道:“老祖宗,请坐一坐。我们这些人一个儿也不见了,也没人倒茶上来。老祖宗也该饿了,等我吩咐他们预备点心上来,给老祖宗吃些儿,再走罢。”贾母笑道:“我不饿,也不吃什么。横竖我明儿闲了,还要到这儿来看你们呢。”李纨拉住贾母不放,道:“老祖宗,请再坐一坐,我还有话说呢。”贾母道:“我说闲了就来的,你又何必累赘呢?”说着,把手中拐杖子在地下一击,就犹如打了个焦雷的一般,把李纨惊醒,原来却是一梦。听了一听人都睡的静悄悄的,那自鸣钟刚打了十二下,已交子正。李纨细想梦的奇怪,于是翻来覆去总睡不着。直到将交五更,方朦胧睡了一觉。天明醒了起来,梳洗已毕,换了衣服,便到王夫人上房里来,见了王夫人,只见平儿、宝钗也都来了。 才刚坐下,王夫人道:“你们来的都好,我正要打发人来请你们呢!”平儿道:“老太太要叫我们过来,可是今儿夜里头有梦不是么?”王夫人道:“可不是么!”李纨、宝钗道:“我们上来,也是要来回老太太的。”王夫人道:“这可奇的很了,竟是人人都有梦么?这个梦可与别的不同呢!”我看老祖太太还同活着的时候全然一样,说话诸事都还照常。今儿一早老太爷就向我说了,吩咐教我问你们可都有梦?他就上衙门去了。”平儿道:“司棋还跟了老祖太太来的,梦里向我说的话,也给琏二太爷是一样的。他今儿一早就要来回老太太的,我说我上去回了也是一样,你不用上去了。”宝钗道:“老祖太太可是福大的很,如今又现在王府里头受享去了。林姑老爷、姑太太都做了忠王,可也不小了,珠大太爷这会子算是世子了。老祖太太在那里也就很不寂寞,还要记挂着来家里看看,到底还是老人家头里疼爱儿孙的心肠。”李纨道:“宝二叔同柳二爷、林姑娘、二姑娘、妙玉、香菱、凤妹妹、鸳鸯、尤二姐、尤三姐他们总在芙蓉城里头,去了那里还是仙境,更加逍遥自在呢!四姑娘去了不久,想是老祖太太还不知道。记得他死的时候,大家都看见妙玉来的,可不是妙玉是来叫他去的么,自必也在芙蓉城里去了。”王夫人道:“他们倒都算得了道去了,这也罢了。只是林姑娘、二姑娘、尤二姐他们怎得得道的呢?”平儿道:“这也是他们应该有这福气,才是这么样的,这一半人算是成了仙了。老祖太太这些人,又算是成了神了。想来都城隍王爷的庙宇离这里不远,我们这些人要见老祖太太去是不能够的,也该到庙里去烧烧香磕个头儿去,就是林姑老爷、姑太太那里也是该去的。虽然不能看见老祖太太们,到底也各尽一点心儿去呢!”王夫人道:“既然知道老祖太太在那里,自然要磕头去的么!看来今儿已来不及,明儿一早去罢。“因吩咐人到外面去请了琏二太爷进来,底下人答应去了。 不一时,贾琏来了,王夫人便吩咐道:“明儿一早到都城隍庙里烧香,你可教人早些预备供献祭礼。外头就是你同老太爷去,里头就是我们这四个人。别人都不必去,老祖太太说的好,他们都认不得呢。”贾琏答应了下去,便传人备办了猪羊祭礼,金银元宝币帛,香烛供献,酒果之类。 到了次日一早,贾政便先和贾琏到了都城隍庙里,各处祭祀展拜了一番。礼毕,贾政便上衙门去了。贾琏在庙里等候王夫人、李纨、平儿、宝钗到了,先在大殿上拈香礼拜已毕,便到后面寝宫里一一拜过,然后到后面来。那后面殿上,供的是圣父圣母。王夫人等刚走至殿外,忽见殿上有人走了过去,明明一闪,俨是司棋的样儿。王夫人等上殿看时,并不见有一人在内。李纨道:“这圣母就该是老祖太太了,老太太请行礼罢。“王夫人道:“多年都没见老祖太太了,前儿反蒙老祖太太下降指示,只是我们的罪可重的很了,惟有多磕些头罢。老祖太太,谅来宽恕我们的。”说着,便磕下头去。平儿、宝钗看那塑像时,虽不很像贾母,却也神气温和。王夫人拜毕,李纨等挨次都磕过了头。然后又到各处看了一看,方才上车回来,暂且不题。 再说贾母那晚在荣国府中,仍由后门出来,上轿回至都城隍王府。贾夫人等迎接,到上房里坐下。贾母便细细地把回到家中之事,说了一番。贾夫人道:“我原也想跟了老太太去,回家走走,只是年代多了,所有的人我都不认得了。他们也认不得我,只怕连舅太太都记不清楚了呢。”说着,自鸣钟打了三下。贾夫人道:“阿呀!已经寅初了,老太太也乏了,请安寝罢。”于是,各自归寝。过了一日,却是贾政、王夫人等到都城隍庙中来,上殿拈香祭献,到了已正,俱各回家去了。这里贾母等大家聚谈,贾夫人道:“舅太太我还依稀认得,这珠大奶奶我就全然不认得了。”贾母道:“今儿珠儿见了他媳妇没有呢?”贾夫人道:“他见是见了的,也不能说话儿,他们两下如今都安享如意,儿子都做了大官了,还有什么不好么!若是两下苦楚伤悲的,一见了面可就难过了呢。今儿我看这琏二奶奶,竟比头里凤姑娘的人材还高些呢。”贾母道:“他原是凤姑娘的丫头叫平儿,他自来为人就很好。如今扶了正,又养了儿子,将来都是有造化的。”贾夫人道:“这宝二奶奶就是薛姨太太的姑娘了,果然很好。我看他们妯娌们,一个赛似一个,怨不得老太太看着也乐的很呢。”贾母道:“宝玉的媳妇他叫宝钗,可怜他自来与人不同,端方和顺。如今儿子叫桂小子,将来很有出息的。”正说着,只见藩又安在宅门口来禀事,司棋进来回说:“芙蓉城里琏二奶奶和我们姑娘都回来了,坐了车在门外呢!”贾夫人听见,忙叫司棋选迎了出去,叫潘又安快头里去请。潘又安答应了,忙跑出大门来,叫快请车进去,吩咐门上的人把车子帮着推进了大门、二门,到了大殿檐前,吩咐一应人役都退出大门之外。司棋出来先扶了凤姐、鸳鸯下了车子,然后又搀了黛玉、晴雯下车,同仙女们簇拥着上了大殿。走进宅门,到了内殿,贾母、贾夫人等都迎出内宅门来,大家相见,然后一起同到上房。凤姐、黛玉等重新拜见,又请了林如海、贾珠拜见。请安已毕,方才大家坐下。林如海、贾珠仍到外面去了。 贾母道:“我们一到了这里,就盼望你们来的,足足的等了有半年了。怎么你们直到今儿才来么?”凤姐道:“我们那时候原就打量要来的,因为是怕老祖宗才到了这里,不好就闹着来惊动的,也要等过下一两个月来,我们再来才好。其实我们也没什么事,不过这里耽搁一天,那里耽搁一天,就一天天的耽误了下来了。正在打量要来,又说四姑娘要来了,又等了他好些日子。前儿不久,他才来了,又还耽搁了两天。昨儿还说老祖宗要在这里望我们了,我们也该去的很了。二姑娘、四姑娘他们都说要来请安来的,我们恐怕人多累赘,故此赶着先来了,叫他们都等我们回去了,下回再来罢。” 贾母道:“四姑娘也到你们那里去了么?”黛玉道:“四妹妹是妙玉去迎了他来的,他是已经得道尸解,与人不同。那紫鹃也跟了来了。”贾夫人道:“你们那里又添了两个人,越发热闹了。”凤姐道:“老祖宗这里人也不少啊!我想我们这些人,这会子竟分作三处了。荣国府里还剩了十几个人,现今双添了多少新人了;忠王府里分了十几个人去;芙蓉城里也分了十几个人去。这会子,就是荣国府里的人,不能到我们这两处来往。我们现在这两处的人,都可以彼此往来的,虽然是两处还犹如在一处呢。” 贾母道:“我前儿回到家里各处去看看,他们却都还很好。今儿二太太和珠儿媳妇、琏儿媳妇、宝玉媳妇他们特意都到这儿来烧香磕头的。我们才刚儿在这里正说他们妯娌们呢,就有人来回说你们来了。”凤姐道:“我明儿也想着要到家里去走走呢!”黛玉道:“我明儿和你一起去罢,我也要去看看宝姐姐去呢。”正说着,只见夏金桂、张金哥、智能一起都进来了。大家相见已毕,坐下叙谈。到了次日,贾夫人备办了酒筵,叫了一班小戏儿,在花厅上预备着。贾母等大家在上房里吃过了早饭,便都请过去听戏。大家到了花厅坐下,班子里的孩子上来打千儿请赏戏。贾母道:“不拘什么,拣好的唱罢了。”贾夫人道:“请琏二嫂子赏两出儿罢。”凤姐忙站起来笑道:“姑妈,我知道什么呢,还是请老祖宗赏几出好的,叫他们唱去的好。”贾母便问道:“你们会唱‘四梦’的戏不会呢?”那孩子道:“有是都有,只怕不全,不知老太太教唱那几出呢?”贾母道:“《南柯梦》的《花报》、《瑶台》,《邯郸梦》的《扫花》、《三醉》,《紫钗记》的《折柳》、《阳关》,《牡丹亭》的《游园》、《惊梦》。”那孩子答道:“这都是有的。”贾母道:“就唱这几出罢。”那孩子答应了下去,当下妆扮起来,随即开戏,唱完了这八出,便摆下酒席。席上唱的是《蝴蝶梦》八出,贾母、凤姐赏了八十串钱,夏金桂、张金哥、智能、鸳鸯赏了五十串钱,贾夫人,黛玉赏了四十串钱。戏完席散,回到上房,各自归寝。 过了一日,贾母与凤姐、贾夫人无事,便要斗牌,因还少着一家,便叫了智能上来,四家铺下红毡,斗起牌来。黛玉、鸳鸯、晴雯便与司棋到各处闲逛,暂且不题。 再说王夫人等那日回到家中,说起看见司棋的话来。大家都说:“老祖太太不便给我们相见,故叫司棋出来打个照面,使我们知道的意思,也未可知。我们既然知道老祖太太在那里,今后须要常去请安才是。”王夫人道:“明儿每逢初一、十五,我们轮流派两三个人去上香罢,也不必限定都去就是了。” 过了一日,邢夫人往这边来闲逛,王夫人便把老祖太太回家示梦的事情,并大家到都城隍庙中去祭祀的话,都细细告诉了他一番。邢夫人至晚回去,便告诉了贾赦。贾赦道:“怪道去年冬天有人说,都城隍王爷已经升了去了,换了新王爷来上任。那左右住的人家,天天晚上听见人喊马闹,又有鼓乐之声,真是奇事。我说那里有这话呢,都是那些愚人瞎说罢了。今儿这么说起来,这事竟是有的,新王爷就是我们林姑老爷了。老祖太太既然在那边王府里头,我们自然要去磕头,都要过去请安去呢。”邢夫人道:“吩咐他们外头预备现成了,我们明儿一早起来就去罢。”贾赦道:“就是这么着。” 于是,到了次日一早,贾赦同了贾琮,邢夫人带领着蒋氏并丫头,媳妇及王善保家的等人,一群车马往都城隍庙来。到了庙中,先到大殿上拈香礼拜,然后到寝宫各处磕头。贾赦等祭拜在先,各处走了一走,便在大殿上坐着喝茶。邢夫人等在寝宫拜后,王善保家的在旁说道:“这忠王妃就是我们家的姑太太了,我们都该磕头呢。”说着,便跪下磕头,刚跪得下去,忽然口里骂道:“你这老娼妇,又向主子跟前讨好献勤儿罢。我先打你这老娼妇的嘴。”说着,只见王善保家的自己举起手来,左右开弓一连打了四五十个嘴巴,登时那脸上就青紫起来。旁边那些丫头、媳妇们见了,一个个都吓住了,又不敢上前拉劝。那王善保家的又骂道:“老娼妇,我给你有什么仇?你平空的葬送了我,我今儿可要你这老娼妇的命呢!”说着,又自己举起手来,又打了一气,打的嘴里鲜血淋漓,两腮肿涨。旁边丫头、媳妇们见了害怕,便都一齐跪下,说道:“这总是他的不是了,我们也不知道是那位姑娘或是那位奶奶,总求你老人家开恩饶恕他罢。”那王善保家的又打了一会,说道:“司棋姐姐,你还给这老娼妇说情做什么呢?罢了,罢了!好了这老娼妇了。”说着,便一跤跌倒在地,口吐白沫,昏晕过去。刑夫人便叫几个媳妇在旁看守着,“等他醒转过来就搀扶着他一起坐车来罢”。吩咐已毕,便带了蒋氏上车回去了。先到了家中,贾赦等已经回来。邢夫人便告诉了王善保家的之事,道:“司棋是王善保家的外孙女儿,故此给他讨饶,这打他的人,好像是宝玉头里屋里的丫头晴雯似的。但只是老祖太太、姑太太那里并没听见有这个人呢!” 说着,王善保家的已经苏醒过来,众人搀扶着出庙,坐车回来了。邢夫人便问他道:“那打你的人,你到底可知道他是谁不是呢?”王善保家的道:“阿哟,罢了我了!这是我作多了孽了!我磕头的时候,恍惚看见就像是头里宝二爷屋里的丫头晴雯的模样儿似的,后来我就不晓得了。”邢夫人道:“可不是,我也疑惑是晴雯呢!你且去歇着罢,好生躺躺儿去。”王善保家的答应了,众人搀他去了。邢夫人道:“我记得头里为司棋的事情,里头也有晴雯在内,那原是他的不好,也怨不得人。”贾赦道:“他那个嘴原也很不好,今儿这么着也应该呢。”暂且按下不题。 再说贾母等正与贾夫人、凤姐、智能斗牌,忽然听见晴雯打王善呆家的,司棋在旁求情。鸳鸯道:“晴雯妹妹,你如今也罢了,还记他的仇做什么呢?既打了他一顿,也该撂开手了。“晴雯道:“我并不是记什么仇,这些年过来,我久已都忘记了。这会子见了他,不由的就生了气呢!”黛玉笑道:“你这还是结习未除,参悟不透的缘故。”凤姐听见,说道:“那老娼妇原也可恨,很要这么着收拾他一顿才好。”说着,大家笑了一会。 一日,凤姐说道:“今儿没事,可要家去走走去了。林妹妹要去,我们一起去罢。”晴雯道:“我跟了奶奶、姑娘也去逛逛。”黛玉道:“也罢了,就是我们三个去罢,人多了也累赘了。”于是,吩咐外边备了两顶大轿,一顶中轿。到了二更时分,三人回明了贾母、贾夫人,到了外边内殿上轿。轿夫抬出大门,前边打了一对灯笼,潘又安骑马在后,一起往荣国府来。不一时,转过府后,潘又安上前吩咐轿夫落下轿来。凤姐等三人都下了轿,吩咐潘又安与灯轿俱在此等候。凤姐等三人仍由后门进去,凤姐便顺路先到自己屋里去了。晴雯跟了黛玉,到大观园来。凤姐道:“你们回来,还在这里来会齐。我不到园子里去了,便在这里老等你们罢。”黛玉、晴雯答应了,便进大观园来,到了怡红院中,只见众人俱已睡熟。 黛玉二人走到宝钗炕前,黛玉便叫道:“宝姐姐,我特来瞧你来的。”宝钗梦中听见,睁眼一看,说着:“是林妹妹么!那一个不是晴雯姐姐么!你们怎得一起来的呢?”晴雯便上来请安,宝钗忙拉着他,便都一起坐下。黛玉道:“宝姐姐,我们有十多年没见了,姐姐一向很好?我久已知道添了侄儿桂哥儿,这会子已过了十岁了罢,都很好?”宝钗道:“我们桂小子今年十一岁了,托妹妹的福,都还好。前儿老祖太太回家来告诉我们,才知道妹妹在芙蓉城里,已登仙境了。元妃娘娘、二姐姐、凤姐姐、鸳鸯姐姐、妙玉、香菱、尤二姐姐、尤三妹妹、小蓉大奶奶他们这些人总在那里呢,比我们这里热闹多了。“晴雯道:“那里还有个警幻仙姑,我和金钏、瑞珠,宝二爷和柳二爷都在那里呢!”宝钗道:“上年听见柳二爷和宝二爷在路上救了我哥哥之后,便到袭人家里去,宝二爷寄了一把扇子来给我,上面有诗,待我取出来给妹妹瞧。” 说着,便去取出扇子递与黛玉,黛玉接过扇子来,道:“这事我也知道的。”因打开看了一遍,笑道:“这会子,不过三十年就可以聚会,用不着四十年了。我记得头里到了那里的那一年除夕,多谢姐姐寄了一首五言排律来给我,至今我还收着呢!等你明儿到那里去的时候,再给我看。”宝钗道:“那也是我无聊之极,因思想着妹妹,故此写了焚化的,也不知道得到不得到?不过是我一点儿心罢了。早要知道妹妹可以看得见,这几年里头我又很可再寄几封书子去了。”晴雯道:“宝二爷头里在家里寄给我的诗文,我总在那里得了的。我也至今还收着呢。” 宝钗道:“我们四姑娘,可在你们那里没有?”黛玉道:“他是前儿不久,妙玉才接引了他来的,紫鹃也同着来了。我们因等四妹妹到了那里,过了几天,才到老太太这里来的。”宝钗道:“是的呀,你们是到老祖太太和姑爹、姑妈这里来请安的。”要知黛玉怎么答言,且看下回,便见明白。 ●第三十九回 城隍府贾母庆生辰 芙蓉城宝玉建诗社 话说当下薛宝钗梦中向林黛玉道:“原来你们是到老祖太太和姑爹、姑妈这里来请安的。”黛玉道:“我和凤姐姐、鸳鸯、晴雯四个人来的。到了那里,恰是你们同舅母在那里祭祀的那一天。隔了两日,又是大舅母他们来祭祀的。又过了两天,今儿没事我们便到这儿来走走。鸳鸯姐姐在老太太那里没来,我们和凤姐姐三个人来的。这会子凤姐姐他在自己屋里给平儿姐姐说话去了,我便和晴雯来看姐姐的。宝钗道:“怪道昨儿有人说那边大老太太家王善保家的,在都城隍庙中给鬼打了一顿,说是晴雯呢!我们总没听见老祖太太说晴雯在那里呢,那里只有司棋、潘又安、珠大太爷、冯渊、秦锤、智能、焦大、鲍二家的几个人,所以都诧异呢?”晴雯道:“那里还有崔子虚、夏金桂、张金哥三个人呢。头一个是张金哥,他是贞节有名的人,很不该给夏金桂在一块儿的。”宝钗道:“我们那嫂子,真是提不起的,这会子他倒也得了好处了。”黛玉道:“我看他倒比头里好了好些,也知道改过了。” 宝钗道:“妹妹,我想着要和妹妹到王府里去见见老祖太太、姑爹、姑妈,请请安去,你说使得使不得呢?”晴雯道:“宝二奶奶要去,这会子就走罢。琏二奶奶在他自己屋里呢,宝二奶奶就坐了琏二奶奶的大轿,我们便一起同去,去了回来再把轿子来接琏二奶奶回去,岂不两全其美呢!”黛玉道:“这倒也好,姐姐不要耽误了,要去就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