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金瓶梅 - 第 24 页/共 63 页

只见孔千户娘子先跪在地下,莲净也磕下头去,道:“师父只许了慈悲,她这件事弟子管有一计,全不费难,叫她母子团圆,一场阴骘。”   福清扯起来道:“你说来我听。   既是救人好事,我佛家以慈悲为本,哪有个推辞的。”   莲净合掌当胸道:“如今粘太太说和四娘娘一会,要来寺里进幡,舍百金造佛。   只用老师父到王爷宫内,见了娘娘,求她说个人情。   只说梅玉姐是老师父的两姨侄女,弟子表姊妹,只化她将梅玉姐舍了出家,做她个度僧,岂不是一件好事。”   福清笑了道:“这却不难,只是成不成看她的缘法吧。”   即时穿上偏衫,带着莲净去见四娘娘。   正是合该梅玉灾星已满,她淫心悔过,转祸为福,偏遇着娘娘生了世子,刚刚满月,传进宫去,说:“大觉寺尼姑来道喜哩。”   喜得个娘娘迎下殿来,一似观音菩萨来送生般,忙接着让进房去。   见领着一个新剃度的尼姑,且是齐整,磕下头去。   娘娘扯起来,即叫摆斋。   斋罢,福清、莲净忙下坐问讯,说:“求娘娘护法,有一事来化个人缘。”   娘娘喜色满面道:“师父化什么缘?   尽力布施。”   二尼合掌当胸道:“如今粘太太府里面金二爷娶一妾,是贫僧俗家两姨侄儿,即是莲净的表妹。   因太太不容,要嫁了,将银子舍在寺上,贫僧想起,何不将此女舍了出家为僧,做粘太太剃度的,保她一家吉庆,为何却去卖了来舍?   以此特来乞化。   救出此女,娘娘无限功德!”   娘娘笑道:“这粘太太十分难说话,如今和我结了寺里香会。   她还无儿,因此绣幡进香,上了一百两的布施,在我这疏头上。   我就请她来说,到那日去进香,叫她去剃度,还算一百两布施,给她做个圆满的斋儿便了。”   说毕,福清、莲净磕了头去,谢了,高声念“南无无量寿佛观世音菩萨。”   送出府来,娘娘使人去请将粘太太来。   那时东京,兀术即是金主一样,哪敢不依!   即时回去,做了一套僧帽僧衣,换了鞋袜,不管进香即传了福清、莲净来,在佛堂里,当面看看剃净了光头,穿上僧衣,起个法名梅心,谢了太太而去。   正是:爱水波涛今日定,欲河烦恼一时消。   袈裟披上见空王,洗习铅华木可香。   自是木儿难上马,故叫石女不逢郎。   蛤因闭口仍含粉,蜂为辞春免褪黄。   英学拈花抛豆蔻,摩登不许更同床。   看官到此或说,前集金莲、春梅淫恶太大,未曾填还原债,便已逃入空门,较之瓶儿似于淫狱从轻,瓶儿亡身,反为太重。   不知前世造恶与今生享用,原是平算因果的。   瓶儿当日气死本夫,盗财贴嫁,与金莲、春梅淫恶一样。   后来托生在袁指挥家,为富室之女,及到李师师家,娇养成人,真是珠翠丛中长大,绮罗队里生成,又得了浪子郑玉卿偷寒送暖,暮雨朝云,吹的弹的,吃的穿的,受尽三春富贵。   这金莲、春梅,生在穷武职家,孤寡流离,穷了半世,却又不得遇个丈夫。   半路里受尽折磨,横遭恶疾,守了空寡,将她恶报已还其大半。   因她悔心出家,佛法因果,原有增减,因此引她忏罪消灾,再修她本来面目。   后来瓶儿虽死,即化男身,这金、梅二女,虽已成尼,三世女身,才得成男,以分别淫根的轻重。   在后案三世轮回上,不提。   单表刘瘸子在鞋店随着丈母度日,妻子又出了家,自己又无归落,一身残疾,也要寻个结果去处。   那日上大寺前闲行,只见围了一群人,也有坐着的,也有立着的,中间一个道人,生得古貌长髯,戴着一个箬笠,身穿百衲道袍,黄条草履,手执渔鼓、简板,正唱道情哩。   瘸子分开众人挨入里面,和这众人席地坐下。   只见这道人将渔鼓打了一回,走上几步道:“今日贫道一回庄子叹骷髅的故事,乞化些钱米,助贫道途中一斋。”   放下蒲团,即将简板先敲几下,唱道:先有《鹧鸪天》为证———(唱)景物惊心叹隙驹,百年倾覆后先车。   云山满目真堪乐,富贵到头总是虚。   沽一醉,问樵渔,优游山谷更何如?   闲将几句庄生活,编作骷髅一卷书。   (说)昔日战国初有一隐士,姓庄名周,道号南华真人,本贯睢阳人也。   自幼读习经史,曾为周朝漆园小吏。   因妻丧,鼓盆而歌,弃职归山,隐于终南山谷,著有《南华真经》,世传《庄子》。   在山修炼多年,成其仙道。   一日,与道童说:“我和你深山苦练,虽得了丹道,不到凡间济度众生,也不能够完这三千八百阴德之功,只做得地仙,见不得大罗玉帝。   今日和你上洛阳走一遭,看有何人可度。”   有《西江月》为证:(唱)我把世人嗟叹,不如访道修仙。   布袍衲袄胜罗,渔鼓简板为伴。   饥食山中野菜,渴饮涧下清泉。   我今功行满三千,暂向人间游玩。   (说)行至洛阳地方,荒郊野外,只见一堆骸骨暴露在地,不由庄子伤心感叹。   诗曰:路逢骸骨在荒丘,庄子伤心两泪流。   你是何人亲与故,只为生前不肯修。   【耍孩儿】(唱)我向前细细寻,又退后默默思。   可怜你三魂五脏无踪迹,只见饥鸦啄破天灵盖,饿犬伤残地阁皮,模样儿真狼狈。   映斜阳眼中睛陷,受阴风耳窍风嘶。   莫不是男子汉、妇女身、老公公、少小儿,住居何处何名氏?   莫不是他乡外郡风流客,百姓军丁匠灶籍,因何死在荒郊地?   也是你自作自受,今日里谁哭谁知。   莫不是把钱财离故乡,为功名到这里,时乖运蹇逢奸辈?   莫不是持刀自刎因争斗,久病难调少药医,在此谁来替?   只落得朝攒蝼蚁,夜伴狐狸。   莫不是因贪杯丧了生,为恋色害了己,分财竞产闲争气?   或是因奸斗恨风流死,赌博官司吃尽亏,或是犯法遭刑系?   莫不是饥寒少救,遇阵临危?   (说)骷髅,将你男女名问道,并无一言回答,想是说不著其中详细,将你生前经营买卖问你几句:莫不是贫居陋巷中,藏身村野里,种瓜卖菜编鞋履?   莫不是读书守分甘贫饿?   莫不是买卖商遇劫贼,或是游客高人侣,辜负了阴阳占卜,收拾起书画琴棋?   莫不是换羊毛、修破靴、盖新房、卖故衣,开张骨董收零碎?   补锅钉碗修铜匠,磨镜敲针打锡的,土工木匠并油漆?   莫不是做箩箍桶、打铁缝皮?   (说)骷髅儿,贫道将诸般经营手艺问你,全不答应,想不是这庸俗之辈,或者是聪明智慧、诸子百家、富官贵客,迷失家乡,再问你几句:莫不是振朝纲大丈夫,赞经纶贤宰职,三杰八俊并七贵?   莫不是拔山举鼎英雄汉,作赋能诗道德师,深文刀笔萧曹吏,风流才子,绝代名儒?   莫不携家远避秦,笼车匡复齐?   逞豪奢笑击珊瑚碎,晓趋金殿拖朱履,夜拥红妆醉酒杯?   也有个凶和吉,哪知道时哀命尽,福退灾随。   (说)骷髅儿,我将君子六艺、九流百家问你,全不答应,多是生前瞒心昧己,好色贪财,到此地位,我再把你的罪过略道几句:莫不是口头甜如蜜,坏良心黑似漆,调词捏款多奸计,坑人骗债偏兴讼,害众成家倚势为?   撞太岁为生理,驾空桥把人愚弄,使暗箭袖手欢嬉!   莫不是祖父上做贪官,本身上不克己,不忠不孝还不悌,吞谋田产侵邻里,占路争墙改屋基?   痴心造下千年计,只落得头南脚北,手指东西。   (说)庄子叹骷髅已毕,道:“昔日周文王泽及枯骨,开子孙八百年基业,我出家人理当拔济群生。   我今大发慈悲,救他起死还魂,也见仙家手段。”   即向葫芦内取出一丸灵丹来,填在骷髅口内,用仙气一吹,脱下道袍盖住尸骸,数了数他左肋下,少肋骨三条,忙叫道童向东南上取三枝杨柳,截成三段,口中念咒,用水一喷。   那骷髅以气生神,以骨生肉,得了先天元气,早早回阳,滚身起来道:“多谢师父救我还魂,只是赤身露体,难得见人。”   庄子即去行囊中取了一件小衣与他穿了,那汉子把眼圆睁,将身一挺,向庄子道:“我乃福州府人氏,姓武名贵,身喧带银三百两,来洛阳买货,被你二人用蒙汗药谋死,害我残生,在此骂我不绝。   今日醒来,可还我银钱、衣服,放你去吧。   如不还我,向洛阳县、河南府,各样衙门,告你个蛊毒杀命事。   写你一百二十款单款,告一张御状,击登闻鼓声冤,叫你二人碎尸万段,现有你用药葫芦、使邪法的木瓢为证。”   上前把庄子揪住不放,大喊声冤,往城里衙门前来。   那县官正坐,只见一病人拉住道人进门喊冤,叫上来细问。   那汉子眼中流泪,口内声冤,将前话哭诉一遍,说庄子用药谋死其命,尽劫资财,现有毒药、葫芦、邪水为证。   县官问庄子道:“你出家人,如不系谋害他性命,岂有平空诬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