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济公传 - 第 38 页/共 49 页

周仁拿两信,即将褚彪请到面前,托他往大营去走一遭。褚彪满口应承,哈哈道:“小呆子这两只狗腿听说要跑路,是很高兴的。”当下接了书信,往外就走。周仁道:“且慢,我已着人去备马了。”褚彪定一定神道:“用不着马,我这两腿的驴子最好。”说着便飞奔的往外就走。但此时周仁已着褚彪送信到营,营中自必晓得周信在祝三公家成婚了,因何到了腊月初八,张钦差、杨魁仍无消息,着马如飞、周礼到盘山谷探访?济公既晓得他们到来,变秃发奴送信,何不就叫他们到祝三公家将招安的公事送去,并可惜此聚会岂不甚好?无如其中却另有许多情节,且听下回分解。 第194回 送信痴徒做好梦 入门新妇打媒人 话说褚彪接了书信往外就走,心中骂道:周仁,你这小杂种有多麻木,一个美貌女子被你的兄弟占着去了,还要卡着我姓褚的做个媒人,也就罢了;那知你越过越把我小呆子瞧着不起,直即把我当着走狗,着我出差跑信了,真就麻木得有趣!我想这几日天天混牵,连午觉都不曾有得睡,我且寻一处地方睡他一阵再说。就这心里想着,脚下跑着,已走了三五个弯子,见前面有一小庙门,门外几根东倒西歪的旗杆,站头上塑了一块匾,上面四个金字,褚彪却认它不得。猜度定是本庄的土地庙,拔步就跑进庙去。恰巧本庄一个人家死了人,多少麻衣戴孝的在里面烧铺堂课锭。褚彪想道:我且把两封丧报搅在里面烧去,免得留下形迹。当下从怀中把两封信掏出,抢手到了那烧锞锭的面前,说了一声“借光”,扑的把两封信向火里一撂。那孝子抡起哭丧棒说道:“你这混人做的什么事?人家这纸锭烧了把亡人的,可能乱把旁的物件搅在里面烧的吗?”褚彪笑道:“管你能烧不能烧,已经烧过了。你若怕你家亡人找你说话,你把我那物烧下来的灰寻出来还我罢了。”那人见他这样混牵,顺便哭丧棒就是一下。褚彪连忙把身子一偏,暗道:这样家伙吃不得,被他碰一碰,才有三年不顺遂呢。连忙笑嘻嘻的招呼道:“足下不必动气,说了耍的呢。我委实告诉你罢,我这两个封套里面是三千六百卷《金刚经》,可算着我还是你家死人的造化呢。” 一面说着,一面跑上后殿,只见上面供了一个神龛,前面一张破供桌,上面两支木头烛台,一个石头香炉,供桌前却有一个拜台,当中一个稻草垫子。褚彪一看,喊了几声“适意”,随将那草垫移了一移,头南脚北手东西的向下一睡。直觉得自己一个人回了大营,走上大帐,只见张钦差、杨将军出帐迎接,说道:“褚将军,辛苦了。请问你追那两个贼匪,怎样到今日才回来呢?”褚彪当即将周仁的信送上。张钦差拍桌大骂道:“胆大的周信,着他追贼的,他倒成婚去了。”说着便向杨魁道:“周仁、周义、周信这三人戏玩军务,该当何罪?”时周礼、周智却在帐上,杨魁将二人看了一眼,便气冲冲的说道:“来人,先代我将他弟兄押住后营看管。”当下走来两个面不相识的武士,将周礼、周智提小鸡似的拖了就走。跟后又拿了一支大令,分付来人,又有两个义士走上帐来。杨魁道:“你拿这令箭,限你们三个时辰,将周仁、周义、周信、祝三公、祝善、祝慈、祝三妹一干人由盘山谷依限提到,不得有误!”说着那帐上的公案拍得应天响,两个武士接了将令,下帐而去。 这时杨魁怒气稍息了一点,又将褚彪喊至近前问道:“褚将军,你也没有家小,你怎倒不要祝三妹的呢?”褚彪暗道:我不能说人家不把我,我要说我不肯要,方有体面。就此便说道:“元帅同将军在上,自从到了祝三公家里的时候,他们这三个-子,两边的语言又不清楚,直接同畜生一样,跪在下面只是求饶,嘴里满嘴的胡话。说道如能把我们弟兄三个放回,包管把张钦差、杨将军的脑袋儿斩了,送得来赎罪。其时褚彪勃然大怒,将周身提一提劲,登时将祝老狗的金钢圈绷得粉碎。祝三公同他女儿见我这样,真个就是爱上我了,就叫我招在他家里做个女婿。我当下就骗他道,要我招亲不难,你要把同来的三个将官统统放开。祝三公那敢违拗,他并不晓得我是骗他的。及至将三人放出,又要卡住我成亲。我心中明白,晓得出阵打仗的人不曾交令,怎样能在外面成亲呢?因此又说待我回营禀明张元帅、杨将军,方能成就。这时却然济公圣僧已到,不知怎样忽然的又将视三妹要嫁周信。可笑这个周信,他就同八世不曾有过妻子一般,不管什么有这军令,当时就允许了。如今已拣了二十四日成亲,我实在在那里如坐针毡,所以想了一计,向他们要了一信,先行回营。”杨将军听到此处,便和颜悦色的说道:“这样说来,那祝三妹可算先还是你褚将军的婆子,硬被那周信小畜生夺了去的是了?”褚彪道:“将军明见,一些不错。” 说到此处,直见那两个武士用了一条通长的铁索,将周仁、周义、周信、祝三公、祝三妹一齐锁着,就同穿的一串咸鱼一般,一直带上大帐,一条边跪下。但那祝三妹比在祝三公家里看的那种形像格外标致。张元帅、杨将军一见大众到来,也不问长不问短,就将后营周礼、周智一并提上大帐,各人打了五十军棍,将周家五个弟兄统统赶出营外。便将褚彪传上帐去说道:“祝三妹既本是先允许你的,你就带他去成亲罢!”褚彪听了这语,直即把一张果嘴笑了没得打扰。随即走下大帐,搀了祝三妹就走,后面跟了祝三公。那一路走去,觉得吹来的风都是香的,那手上搀的不觉得是人的一只手,直即就同是摸的一方温软的白玉,真个滴滑如油。褚彪这时候不知道功夫丢在何处,连那两只腿子都索索的直抖,嘴里那涎沫止不住的直滴,就同要把视三妹吃下肚去差不多。自己也觉得这口水淌淌的难看不过,伸一伸手就来揩口水,忽然“咦”的一声,把一只肘骨就同不知碰在什么地方,连手膀上的筋都碰了打作结,疼痛不过,止不住“呀”的一声。睁眼一望,见四面都是漆黑,只有当中玻璃盖一点亮光,定神再一细想,方知做的是一场大梦,身子还睡在土地庙拜台上,手膀还觉得有些痛。 便吐了一些唾沫在手掌心里,将两眼揉了一揉,暗道:这一觉太睡迟了,多分他们的暖房酒已吃过了。就此匆匆的一径就往外走,刚要出得大门,觉得头才向前一送,忽然“通”的一声,把一颗头碰得火星冒冒的。心中骂道:该应晦气,我先前来并没有什么,这断是什么王八羔子晓得老子困在里面,弄了一样什么物件堆在这里,叫我冷不提防吃他这样一个暗苦。大约做这样功德的人,我要保与他天天过年,才要活一百二十岁呢!想罢,便用手去摸了一摸,原来并不是堆的物件,那两扇庙门到了天晚已掩起来了。褚彪连忙把门开放,跑到外面,觉得觉还不曾睡得真醒,加之又在门上一碰,直即昏天黑地。心中又作急不过,深怕大众把酒席吃过了,自已没得吃,就此低了头直往前走。那知跑不到三十步,突然“通”的又不晓得在什么地方碰了一头,更比那门上碰得厉害。再一查,方知已到了转弯,碰在人家后山墙上。褚彪这一碰之后,晓得这一条路三步就一弯,五步就一转,再也不敢直冲的走。心生一计,便将两只手伸在前,暗道:我这一颗头再经不起碰了。路上又黑暗不过,假如到了转弯,先要碰着手,便省着老头吃苦。就此便同摸壁鬼似的,一直到了祝家西宅。 只听里面鼓乐喧天,刚要预备坐席,忽见褚彪到来,周仁、周义、周信弟兄三个一齐迎出,以为他今日又是红印官,又代他们送信跑劳,还有不恭维的吗?当下邀到里面,定了他的首席首座。本派济公的首席,无如济公的脾气,他坐在什么地方请他移一座,大约慈宁宫的御宴都不得能彀。因此周家就定了褚彪的首席。周家初到此地,并无亲戚,又无朋友,祝家的亲戚因不曾会过亲,不便过来。祝三公想了一个主意,就把同乡的老邻居请了两桌,安排在西边。本家里全是亲戚,因此两下都热闹不过。褚彪此时好不适意,吃了一个醺醺大醉,直到一更向后方才散席。 一群老乡又看了一着新房、见得十分富丽,一些人奇怪道:“周家这些物件也不曾看见他搬得来,我们这乡村之间可算眼睛靠着鼻头,那里搬这许多东西,我们一样都看不见吗?”有那假扯的道:“你们都不清楚,只因这些物件精细不过,假如日间上岸,自必看的人多,挤挤碰碰的不怕砸掉了吗?前日也是我的运气,刚三更多天,由王阿贵家赌钱回头,偏偏碰着了官河口有三号大船,他到的是一位武将,连拿夜壶的身上都披红插花,一起一起的由船上登岸。灯笼火把滔滔不绝,比我们本庄三月十九迎观音灯还热闹些呢。”这人才住了嘴,又有那斑驳他的道:“你这物件,怪道人喊你王水嘴,你大约前夜三更天做梦做着了的!我前天委实倒是在王阿贵家里瞧牌的呢。”这人见驳了他的谎,便作躁不过,接口发誓道:“我如说谎,就叫我死人失火!”内中有位老者连忙进前,低低的道:“人家喜事,你们怎这样信口乱说?我告诉你们一个究竟罢:你们可看见坐在外面的那个吃酒的和尚吗?都是他作法搬得来的。这周将军家本住在关中一个什么的县分乡下,离本地一万多里。这和尚委实神通广大,这边做定了亲,他随即一朵祥云到了周家报了喜信,不到三个时辰,就通身搬得来了。没说这点东西,就如那天剿匪营搬营头,由张家洼搬到五里墩,他老人家作了一些的法,暂时就搬完了。”大众听说,这才明白,都说道:“你老的话一些不错,照像王水嘴,他直即是就同望见鬼一般。”就此又你看看这样,他看看那样,一同出外,嘴里便这个“多谢”,那个“叨扰”的,一哄而散。自有人来收拾残席。 周仁又照应了济公的夜酒夜菜,然后坐定,就想问营中的情形,主帅同两个弟兄可有什么回话。那知小呆子人说他呆,他真个一些不呆,晓得散客过后,周仁一定要问他的话,他老早的走到房里呼天喝地假装作睡觉去了。周家兄弟见各事都有些帮忙的收拾停当,烛火已熄,也便照会关了大门,各去睡觉。济公他还是通宵达旦吃他的例行酒,自不必说。到了次日,周信使锦衣花冠,朝靴玉带的收拾得齐齐整整、簇簇新新的一位新郎官。一些邻居以及家中的庄汉都过来叫喜,阶下乐鼓齐作,堂前灯烛辉煌,十分热闹不过。将到吉时,傧相走到面前叫了喜,门前三声大炮,一棒锣响,早有一把红伞一面遮阳在阶下伺候。周信随即拜过了神,出堂到了红伞之下,鼓乐前导,媒人在前,傧相在后,好在西宅同东宅同一总大门,分两道仪门,可算门对门。用不着车马,三人从容不迫的到了祝家,又是三声大炮,一棒锣声,两边的鞭炮直放得应天响。周信到了祝家,先行奠雁礼。祝家自有一些亲眷将周信、褚彪邀请入座,陪新亲的陪新亲,陪媒人的陪媒人。三道果茶已毕,祝三妹也是凤冠霞帔顶了这头,媒婆搀着同周信站齐,向上行了参神礼。也在红罗伞下,鼓乐在前,又是炮声锣声合那爆竹声,热闹不过。周信在前,将视三妹迎入西宅。就这拜堂坐床合卺之后,此时冬月天气,日光甚短,外面已是上灯过后。周仁、周义便照应开了酒壶,大众纷纷坐席,一直吃到一更向后,这才散酒。大众又闹了看新人,又是半天,方皆散去。周仁便预备着褚彪、周义二人送房,那知再也寻不着褚彪,委实连毛厕上都着人寻过,都不见那褚彪的影子。周仁没法,只得自家同周义拿了烛台,把周信送入洞房。随即走到房外,这时外面一些帮忙的,由傧相起,这个来讨赏,那个也来讨赏。周仁、周义正然在那里开发,忽见新人的房门帘消了一消,“通”的一声掼出一样棉花包似的物件。毕竟掼出的究系何物,且听下回分解。 第195回 解佛号高僧得白米 寄诗句和尚赠红丸 话说周仁、周义将周信送进洞房,出来料理外事,突然新房里棉花包似的掼出一物件。周仁奇异不过,就将手旁的一支烛火取下,同周又一望,原来不是别人,就是小呆子褚彪。只见他两手揉住腿,支了一嘴的黄牙齿,酒气喷喷的嚷:“好的,好的,我不同旁人讲理,我明日清视三公、周仁两个人茶馆里吃碗茶,把这个理讲他一讲。周仁,你在这里说句直话,那日你同祝三公请我做媒人,我是怎样交代的?我本言明在先,说做媒则可,要照俗语上‘新人进了房,媒人撂过墙’这两句话待我媒人,我媒人是经不住撂的。那知你家这位弟媳好得很,他就同做过几回新娘的一般,真个熟识得很。走进门去也不曾做第二件事,下手就把个媒人搬着撂出来了。”周仁、周义看他跌得这样,委实过意不去,便招呼了一阵。褚彪忽然站起大笑道:“罢了,罢了,委实我还算卖着便宜呢。不过门里门外的应一应故典,假若真由墙这边撂到那边,那我小呆子真个要去见阎王老子了。”说罢又笑了一阵,自去房中睡觉不提, 但这褚彪因何送房的时候寻不着他,此时忽然由里面撂出来呢?列位有所不知,只因大众闹新房的时候,褚彪也走到房里,其时酒已吃得七跌八跌的,大众在那里闹新人,独他一个人走进帐幔里面。只见那大床旁边又挂了一条绿门帘,心中诧异道:这旁边还有暗房,多分是偷汉子的婆娘预备藏汉子的了,我倒要进去望一望呢。当下钩起门帘,走到里面,再一细看,原来没有别物,只有一个马桶。心里想道:可怜我褚彪堂堂的一个汉子,不如这只马桶。想他一成了模样,就姑娘、大娘的同他亲热不过,也不晓得他还是有些香,还是有些甜,我倒要调查调查呢。当下向地下一坐,就把那鼻子向马桶上去闻。不料他究竟有了酒了,才向马桶上一伏,忽然的鼾呼大睡。到了送房过后,祝三妹走近幔里,直觉得有人在里面打呼。心里就疑惑,怕有闹房的人酒醉睡在里面。祝三妹这样的女英雄,谅情绝不同做新娘的寻常妇女那样羞羞涩涩的形像了。当下就取了一支烛火走到帐面四处一望,并看不见一个什么人。及之再一细听,方知在马桶弄里。就此把门帘一消,只见一个人伏在马桶上面打呼。便轻轻伸了两指拈住那人的耳朵,把头拉了转过来一望,方知就是褚彪。褚彪被他一提,登时惊醒,晓得不能同这位姑太太违拗,便四手四脚的朝起一环。祝三妹暗道:这个果囚,倒很乖巧。就此提了他的一只耳朵,就同拎的一只黄泥猫一般,走到房门口,掀起门帘,“通”的向门外一掼。就此新郎新娘自然解衣就寝,夜间之话前书已经提明,不必再表。 到了第二日,自然回门、谢酒例行之事统统做过。周仁、周义、褚彪就要先行回营,去向济公商议。济公想道:如放他们同去,必有七日大难,反转于正事多费周折。但天机不便泄漏,便故意的装着怒气勃勃的道:“你们可是要走吗?俺晓得不是你们要走,是因为和尚天天在这里花钱费钞,有些舍不得了。”周仁道:“那有这样说法。”济公道:“既不是这样说法,你不许开口,候着俺那天叫你们走,你们再走是了。”周仁等那敢多言,只得安心适意专候圣僧命下。 直到腊月初八,江南俗例地腊节,和尚都到寺主家化斋,为叫打腊八。盘山谷这地方虽然是一处小村市,却有一个大丛林,名叫碧云寺。内有一方丈,法名爱田,委实苦心修炼,年已八十九岁,稍能通得禅机。这日带了两个徒弟,一个敲着铜铙,一个抗着禅杖,各家募化腊八。后面有一道人挑了一副箩担,人家布施米谷香钱都放在里面。却然挨户的走到了祝三公家化过缘,出外见对面大门上贴了一个剿匪营中营周公馆的门条。他以为祝家把两边宅子租了人家住的,遂带小和尚敲起法烧,领了进里,一直走上厅屋。看见两个少年在旁边下棋,一个和尚坐在上首桌上吃酒,面前摆了一大盘狗肉。和尚暗暗念了一句“善哉”,便走至济公前,施了一礼。济公把他一望,知是有点根抵的,便伸出钉把手,在桌上一顿画,向那和尚道:“俺桌上这八个字,你能参透出来,俺和尚助你一担白米。”那和尚就桌上一看,但见金光绽绽的八个字,说的是: 何谓如来?何谓观音?那和尚定一定神,说道: “佛号非真有佛,儒经之理能融。 见宾承祭告仲弓,就是如来妙用。 谁是洛伽山外,岂真紫竹林中? 总云眼界是虚空,恕字终身为重。”那和尚说毕,济公拍手道:“妙呀,妙呀!你去罢,米已送到了。”和尚走到外面,见那道人果然挑了一担白米。和尚问道人道:“这米怎样来的?”道人道:“师父怎这样糊涂?你自己分了几次用衣袖笼得来,那里倒忘掉了吗?”和尚就闭目一想,也觉得自己就同是真个送了几趟到来似的。再把衣袖翻开一望,里面果然还有倒不尽的几粒白米。由此这和尚禅机大进,后传另有交代。 但济公圣僧自和尚去后,他自然照旧吃他的酒了。那知一块肉将要进嘴,忽然向桌上一落。济公晓得有事,就把灵光一按,知道马如飞同周礼又来探信,这时在吃食店里吃了点心,没有钱会帐,正然在那里受窘呢。暗想道:如让他们到来,那招访的公事必定是要拿出,这祝老头子生性的脾气是古怪不过;若听说官长行公事来访他,大约他情愿丢老命都不肯去,不是反转把事情弄差了吗?若叫到来不拿出公事给他看,他两个人怎样消差?心中想了一想,暗道:必须如此如此,方不泄机漏会。随向周仁要过六钱银子,又作了一个法,写了一封信,叫他二人就凭这信回令。列位不记得前回书中不是说的马如飞、周礼直到盘山谷下招访祝三公、祝善、祝慈、祝三妹的公事,顺访周仁等四人,不就是腊月初八地腊节的日期吗?但那马如飞、周礼得了济公的信,回了大营,将信呈上。 张钦差、杨魁看了济公的信,不免觉得他们把军务大事当为儿戏。也叫难星将至,二人便商议道:“皇上着我等统兵灭寇,军务功罪皆在我们两人身上。如圣僧同周氏弟兄帮同效力,不过一时间仗的义气,俗说叫作奉请不奉调,我等何能专候他们行止。如今守坐虚耗,早也破金光寨,晚也破金光寨,到了今日可算这金光寨不知什么形像。如今权奸当国,前日看宫门抄,报罢寇桢参知政事,大约秦、金二丞相又将起用。这二人本同忠正的人很过不来,假如他们得了信息,奏我们一个虚糜国币,懈玩军情,那处分不专在我们两人身上吗?”就此两人议论了一阵,却因小南海那水上机括十分厉害,真个无法可想,也只得急在心里罢了。 这时已是腊月天气,应派交冬数九,寒冷不堪。那知十一、十二这两日,天光忽然暴暖,同四五月里差不多。人人着的夹衣,还是浑身是汗。到了十三夜分,突然大风大雨,电雷交加。张钦差同杨魁议道:“这可算冬行夏令,主世上有非常之杀戮。如今金人据淮,草寇四起,也算是天时人事相维不忒。”说罢,便叹了一口气。杨魁道:“还算我等运会,狄小霞不惜资财,造了这一座坚固营盘,地势是高的,营房是多的,土圩是厚的,拱手便让了我来栖止。假如这样的大风大雨,还在那张家洼那营盘里面,这一夜鬼哭神号,倒不知怎样是好了。”说着只听那外面风声雨声越过越大,整整落了一日一夜。饶着这样的坚固营房,还倒了几处。到了十四、十五两日,暴雨虽是不落了,还是阴云四合,细雨霏霏,那天便转过冷了。张钦差同杨魁坐在帐上议论,把两次胜仗情形并束高阵亡应请的恤典,预备做一折子申奏出去。忽听营外有一人大喊着,似歌非歌,似唱非唱的,营前绕到营后,那嘴里说道: 膏药不卖钱,问与僧人可有缘?卖药不卖钞,专显我僧人真奥妙。有人吃我药一粒,七日之中可不吃。僧人普救世间人,莫叫无缘空饶舌。 就此营前营后统来绕去,嘴里只唱着这几句话。张钦差道:“听他嘴里僧人僧人的,一定是个和尚了。”随即着了一个帐前的小校到营外去查点。不上一刻,那小校回报道:“外面是一个游方的-和尚,挑了一副高肩担子卖药,那担子上面绑了一个小小的香盘,盘里有十几颗丸药。末并想向他取一粒来给大帅同将军观看观看,那知他宝贝得同珍珠似的,再也不肯。末共同他商议至再,他说这丸药是个人个分的,少去一粒,便要多死一人。被末弁缠扰不过,他拿出一张仿单,叫末并给元帅、将军观看。”说毕,便将那仿单呈上。但见上写着是: 老齐水真人救世八保丹: 一保妖气不伤身,二保淫气不动心。 三保剑气不损命,四保寒气不冻人。 五保湿气不着体,六保勇气去敌兵。 七保疫气不生病,八保谷气可充饥。 张钦差、杨魁看毕,见他既不卖钱,冒着雨在此叫喊,又因仿单上所说的话与行军最有关合,晓得是位高人,不是无因到此。便着小校出营将那和尚请进大帐。小校领命出外,便向那和尚喊道:“卖药和尚,我家元帅、将军请你进帐买药呢!”那和尚掉头笑了一笑,突然不见。不知这和尚所往何处,且听下回分解。 第196回 张钦差备酒犒三军 宋将军踏冰冲八阵 话说小校奉了张、杨二主将之令,出营去召那卖药的和尚,那和尚向他笑了一笑,突然不见。小校追至前面,和尚连影子都没有。只见那地下一个黄纸包头,这小校所好却认得几个子,将那纸包拾起一看,但见上面写得清清楚楚:“和尚托交主帅查收”八个大字。小校捏了一捏,知里面多分是丸药,连忙拿了回营,走上大帐,将那和尚逃走、拾到丸药的话说了一遍。张大帅将纸包接下,打开一看,见里面如梧桐子大的红丸药,数来数去只有十一粒。再将包头一看,里面题着一首诗,旁边一行小字,写者道:“张、杨二军主注意。”那诗道: 冰路宏开岂偶然,菊花联络好姻缘。 牛随风进谁居后,马遂云飞孰占先? 智钥甲丁身用口,礼文男子力同田。 韩公德行希先圣,江左文章迈昔贤。 冯妇此时仍搏虎,哈哈那问若何天。 张、杨二人把诗再三推敲,却详不出个什么义理,便将诗同丸药统统包起。到了次日,已是腊月十六日了。外面朔风大雪,委实重裘不暖。张钦差因天气太寒,三军在那帐篷里面受苦不过,分付宰了十只老马,买了二百担酒,犒赏三军。大家欢呼畅饮,到了天光一黑,外面的雪已不落了,忽然又起了风暴,那种大北风把走路的人刮得连嘴都张不开,那中军帐上连烛火都点不住。张、杨又将众位英雄约在一起,围炉饮酒。直到三更向后,各人尽醉方散。风已渐渐的小下来了,天上也推出一轮明月,但觉北风刺骨,滴水成冻。 也叫事有定数,杨魁忽然意念一动,便分付备马。张钦差道:“外面这样寒冷,已断人迹,将军意欲何往?”杨魁道:“晚生到营外探一探军情,暂时就回。”当下只带了两个小校,跨上了马,直奔小南海。不上一刻,已到北岸。但见月明如昼,岸上树上以及人家的屋上通同堆的白雪,映着那当中的月色,委实白玉楼台,水晶天地,好看不过。再朝小南海水面上一望,只见冻得同玻璃镜子一般,一群群的乌鸦在那中央飞来跄去。杨魁一看,心中大喜,以手加额道:“此天助我成功也!”随即调转马头,飞奔回营,上了大帐。张钦差已要退帐就寝,杨魁忙止住道:“大帅请勿退帐,晚生适在外面碰到一个破金光寨的好机会。”张钦差大喜道:“那里水上机括撤掉了吗?就便水机括撤掉,那三里路的水面也是非冰莫渡。”杨魁道:“大帅有所不知,如今北风紧冻,晚生才在小南海北岸绕了一周,真个冻得如平地一样。晚生预备就此劫他的寨。”张钦差踌躇道:“那河面诈称三里,其实有足足二里,就便冻起,那些兵丁恐不见得能毅过去罢?”杨魁道:“晚生预备一兵一卒都不带去,就将帐下的英雄由杨某一人带往,大帅仍在营中照管营事,如能出其不意,将那三口剑到手,则大事成矣。”张钦差道:“这大冷天做如此险事,假如各位英雄不愿,将如之何?”杨魁道:“大帅勿忧,我等可如此如此,不患他们不去。”此时外面已是三更向后,张钦差升了大帐,杨魁又暗暗同韩毓英、哈云飞说了一个意思,也便走上帐来,又同张钦差说了几句。张钦差拔了一支令箭,随即着了一个中军,传各位将军上帐。 不上一刻,一众义士由马如飞起,陆续俱到。连韩毓英、哈云飞、李彩秋、邓素秋也都到来。张钦差道:“本帅请列位义士、夫人上帐,非因别故,只因我营同金光寨相持已久,因匪人水上设机,急切不得破寨。所幸天意成全,此时小南海冰冻,河面如同平地。杨将军因天气太冷,不忍有劳列位,但看着这样的机会,却又不肯放过。他立意一个人先到金光寨去盗剑,本帅苦功不下,特为将列位请来帮同劝阻。杨将军的意见,以为本帅读书人,没大胆量。列位义士想一想,究竟可能去是不能去呢?”话才说完,杨魁便精神跃跃的要想争辩的样子、忽然韩毓英、哈云飞叉手上前道:“禀大帅,既是丈夫愿往,女子等也愿偕行,可保万无一失。”李彩秋、邓素秋见韩、哈二夫人都愿同往,也便上前道:“女子等也愿随二位夫人同去。”就因他们一说,那帐下只听你也愿去,他也愿去的喊成一条声。杨魁又故意道:“既有两个贱内接应,也就彀了。若再累及诸位,杨某心实不安。”语犹未了,又听帐下一条声的说道:“将军说那里话来!都是代皇家出力,何分彼此?” 张钦差道:“诸位且莫争执,本帅有一个意见,且同列位斟酌斟酌。我想列位既通同赞此意见,履冰过海,与其帮着杨将军盗剑,不如协同杨将军破寨。列位,本帅这个意见何如?”大众道:“大帅之意一些不错,末将随大帅调遣是了。”张铁差随将日前一出兵时,同济公斟酌妥了的那一张派定破寨人名的单子查出来,望了一望,以为不甚对路。一者他八门的外将已丧,不必派将对敌;二者今天是暗中劫寨,另有变通;三者如菊家夫妇叔侄都是后来新添的,周仁、周义、周信又不在此。随同杨魁商议了一阵,当下就派定: 马如飞入乾寨, 牛忠入坤寨, 周礼入震寨, 周智入离寨, 韩毓英入兑寨, 哈云飞入巽寨, 江标入坎寨, 冯志坚入良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