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济公传 - 第 42 页/共 49 页

韩毓英赐绣金宫袍一袭 哈云飞赐倭剑一把,赏银五百两 李彩秋敕封恭人,赏纹银三百两 邓素秋敕封安人,赏纹银三百两 偏稗将校赏双饷三月 邬风道友敕封灵义仙官 黑姑敕封灵慈仙姑 白儿敕封灵善仙姑 叶王氏敕封夫人,赏“急公好义”御书匾额一方 玉山县游府郑伯龙赏加总镇衔,以副将尽先补用 张钦差看完,见下面另有一单,标目上写的是“兵部遵订小西天逆匪罪案”。张钦差连忙打开,正要向下看去,忽然耳边但听见一派喧嚷之声,当下惊醒,方知是一场好梦。把眼揉了一揉,见大众一个个都是大惊小怪、奇异不过的形像。还有两个管库的小校,站在杨魁旁边,同雷打痴了一般。那五员女将韩毓英等也在前帐,嘴里不住的喊奇。毕竟不知为的是一回什么事件,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百六回 大宋营僧人索宝剑 桥工厂和尚显神通 话说张钦差在梦中看完封赏的单子,刚把刑部拟定逆罪的罪案展开要看,忽被大众大惊小怪、喧喧嚷嚷的惊醒。再一查点,方知菊文龙也就筵前打盹,觉得外面走进一个和尚,手上带了三口剑,走至就近向他说道:“菊文龙,如今为害的三口剑已被我取得来了,但那立功的三口剑因何还不见还?”说罢便向他腰间一把,菊文龙当时惊醒。再查点那腰间的虹霓剑,果然不见,心中好生奇异。连忙跑到后帐,见李彩秋、邓素秋正听着韩毓英在席前讲孙武子的兵书。菊文龙站着远远的问道:“你们查一查,那虹霓剑还在身边吗?”李彩秋还不曾听得真,邓素秋一摸,不觉大吃一吓,道:“嗳哟!这怎么的?难道被妖精吸去了不成?”李彩秋还不知就里,反向邓素秋问道:“你这惊惊撮撮的为什么事?”邓素秋道:“我身边的虹霓剑无影无形的不知怎样就不见了。”李彩秋笑道:“我说你不能吃酒,可怜吃不到三碗黄汤,就不颠不倒的了。那里自身边的东西都管不住吗?”邓素秋被他一说,面红耳赤,格外作躁。菊文龙远远又向李彩秋道:“你且莫说人,你自家查一查是怎么样了?”李彩秋见说,便笑嘻嘻的回道:“我坐席的时候,还查点了的。”但嘴里虽然赌老,也便暗暗用手向腰旁摸了一摸,不觉也是诧异道:“奇怪奇怪,怎样连我的也不见了吗!”这时连韩毓英等也都吃吓,以为一定是有了当不得的人色到此,被他窃去。菊文龙见他们惊异不定,只得把适才梦见和尚来讨剑的话说了一遍。 话言才了,忽听外面杨将军惊天动地的喝道:“放屁!岂有三口剑化做红光飞走的道理!本统领是极明白的,你们管兵库的人,不靠着盗卖军械,那些嫖赌吃喝那处得来?”张钦差却就是这时被惊醒了的。但菊文龙听杨魁这样同管军的为难,他心中却有一些影子,便连忙跑进前帐。韩毓英、邓素秋、李彩秋、哈云飞、祝三妹也都拖拖拉拉的走到前面。菊文龙便查问就里,那管库的小校说道:“末弁等在库房吃酒,忽见那库里飞出三道红光。末弁等知道有变,忙将飞红光的这一个库开了锁钥取出存册,将里面物件细细一对,方知少的是由金光寨取来的那诛仙、诛神、诛佛三口宝剑。”杨魁见说,又把桌子一拍,喊了一声:“来人!且代我把这盗卖军装的奸贼监下。”菊文龙见说,连忙上前止住道:“杨将军息怒,这事却冤枉着他了。”就此便将所做的梦,并自家也失去三口虹霓剑的话说了一遍。杨魁这才明白,便着管军装的小校退去。张钦差道:“真算奇梦。但我适才也做了一个梦,委实是清楚不过。”当下便将上谕上怎样说法,那个怎样封,那个怎样赏,也说了一遍。 就这谈谈说说,外面已经天亮。那营门外这日是升旗放炮,奏乐开门,委实是热闹不过。张钦差、杨魁同各位英雄义士,本同旁处营伍中主将待属员不同,可算这班人都是客惰,大家就团拜了一拜。单有七个营官,是要循资格的,一个个便带着本营的弁目上帐叩过了喜,才退回本营。那外面玉山县赵知县、玉山营郑游府,率领手下的佐贰杂职、都守总额,都到大营叩贺。跟后又是当地的绅董,张钦差同杨魁处处也要回贺。就此浮文末节的,过了一个正月。到二月初间,那圣旨下来,果然同梦中所见的一些不舛。大众都望阙谢恩。就此又畅聚了两日。广陵、镇江七个营官,仍将本部兵马带回各讯。马如飞师徒暂回镇江,周家弟兄同祝三公、祝三妹暂回盘山谷,淀山三雄同菊文龙叔侄夫妻暂回泅水村,钱志、褚彪、盖世豪均由本营起了咨文,投奔淮军而去。所有赏赐银两均由玉山县库中支拨。张钦差又将赋巢抄出的珠宝金银,都移送玉山县存库,申详江西宣抚使立案。张钦差、杨魁、哈云飞、韩毓英收拾动身,着牛忠将那一千多降卒带着,一同径赴临安。这一回张、杨进京,那沿路之上好不威武。正是鞭敲金镫响,人唱凯歌还。后人有诗赞张允明道: 果然戎马出书生,腹库能藏十万兵。 羊叔也同推雅度,武侯局兴共才名。 机谋活逾东流水,气节坚于北陆冰。 请看凯歌归掉日,威风摇曳阵前云。 后有人赞杨魁道: 从来乱世出英雄,一出泥涂便立功。 猿臂功劳先后映,鱼头心性古今同。 锤来若坠当怀月,镖去如飞没羽风。 待到五湖归隐日,须知气运宋家穷。 闲文休叙。张钦差等回了临安,恰巧狄小霞戮尸的上谕已下。张钦差同杨魁奉了圣旨,当下行了一角文书,着牛忠到平望,会同平望同知,将狄小霞的尸身由棺中提出,监斩已毕,把首级发解玉山小西天犯事原处悬竿示众。张钦差、杨魁自然是各供各职,不提。 且说济公圣僧在平望救活邬风道友,还了黑姑的真丹,却趁着三灵显圣归潭的时候,他也脱身走了。一个人走了不到二里多路,忽然东南上一股怨气直冲霄汉。和尚忙按灵光,心中已经明白。连忙就用缩地法,走到一个地方,这地方名叫春浦。看官,你道这春浦是个什么地方?就是后来的上海。这上海在六国的时候,本是楚国春申君分封的采邑,所以后来也唤做申江。又因春申君名叫黄歇,又名黄浦。宋朝那时也称这地方名叫春浦。春浦距平望也有五六百里的路程,济公因事在危急,所以用了缩地法,不上半个时辰,当时赶到。走至黄浦江口,但见挑砖的、锯木的、打铁的、筑泥的,有上万的人在那里做工。济公走到那工人里面,拣了一个老成年纪大的,问他道:“大司务,俺和尚因路过此地脱了盘程,衣钵又被俺和尚当掉了,丛林里挂不着单。预备帮众位做个小工,混碗饭吃吃。众位可能做一些功德,收留收留吗?”那一个老工人听说,还是刨着木头,嘴里叹了一口气道:“和尚,你跑舛地方了。要论这样的大工,没说添一个小工,就便添上十个八个,也算不了的事。无如我们现今却是吃饱了肚皮来做事,工料不彀,还要大家凑个份儿赔偿。可怜一年做了一年的苦工还有几十文一天的饭食,那知这座-瘟桥足有三里多江面,圯到半中的时候,“轰”的一声通身坍倒。如今这个钦差的太监,他真个绝子绝孙的心肠!由此便停了公食,倒下江的材料,还要大家摊派赔补。由正月开工到今日,不过才一个多月里面,有好几百人寻着死了。”说着便眼泪滴滴的。 其时却有一个管工的走来,抓了一根藤条,嘴里一嘴的官字眼。见这老工人同和尚谈闲,拿起藤条“束”的就是一下。济公此时被他弄了个冷不提防,不曾作得法,可怜那老工人被他抽得黄牛似的喊了一声。济公一看,不觉气得三尸暴跳,七窍生烟,说道:“这个狗奴,只晓得帮助没屁儿作恶,那里做工的连话一句都不能说得吗!”那人见说,便把他上下一看,见了济公这一种邋遢形像,格外气他不过,也不问青红皂白,昂着藤条,就想向他那蒲草盆子头上抽下。济公把头向前一送,笑嘻嘻的道:“乖乖,你把俺和尚打煞了罢!”那人果真便用劲的抽下来。不料“-”的才抽了下去,那和尚哼也不曾哼一声,就同不曾被打一样。但觉自己头上被抽了一抽,痛得眼泪直滴。心中诧异不过,暗道:那里这和尚有法术吗?心里还有些不信。便故意轻重不等的又抽了两下,那知抽得轻,自家也痛得轻些;抽得重,自家也痛得重些。又把济公看了一看,晓得这和尚不甚好惹。只得摩一摩头,收了藤条,往别处去了。 但那老工人被他一抽,那膀臂上疼痛不过,抓住一张刨子,不能动手。济公笑道:“你这人太没用处,一些都吃当不起。也罢,你歇歇痛罢。让和尚代你做替手是了。”其时旁边放了十多根桥栏上的柱子,须要刨圆。但见和尚的手艺,果然是好的很。一面接过刨子,一面拿起木料,由头上一转到底,那木花直往下滚。果然一转一根,爽快不过,粗细花式,处处合拍。那工人一看,真是喜出望外。便问道:“和尚,你当日难道也学过木匠的吗?”济公笑道:“你不必问俺,俺这和尚本来是半路上出家。当先木工、瓦工、石、铜匠、铁匠没个手艺不曾学过。”老工人见他这样的神手,便将他留下。济公就此今日帮瓦工,明日帮铁匠,过了几日,一些工人都敬重他不过。可以三天做不完的物件,到了他去,顷刻之功可以就没事。所以到了一顿,一些工人你送馒馒的,他送糕饼的,都送来济公吃。初时还疑惑他吃素,到了后来,晓得他最喜欢吃酒吃肉。那些穷工人虽当当借借,都要买些酒肉来恭维他。 一天到了歇工的时候,济公对大众道:“我看你们逐日的各人自家送饭,许多不便,何不共在一起,在作场上烧饭,连家中的都到作场上来吃,这才最好呢。”众工人道:“我们也晓得是这样最好,无如我们里面都是穷人的俱多,那得这样一档,加之连工食都没有分文,所以到了一顿,只得各人想各人的穷主意,胡乱的吃吃算了。”济公大笑道:“我有主意,你们只要代俺办八只大缸,上面都配好了缸盖,明日到了吃饭的时候,只要照会家人拿碗筷来,包管有饭菜给他们吃是了。”大众道:“和尚,你这话未免有些拿人作耍了。俗说巧媳妇难煮无米饭,请问这笔米粮何处得来呢?”济公发急道:“你们这些人有多迂谬!现成饭不会吃,还要罗里罗唆的。你们不要查点,就照样预备是了。”各工人被他说得将信将疑,好在也不很费事,大众商议商议,拣那有大缸的人家,抬了几只缸,放在作场上面,现成的木料,就配了几只缸盖。到了第二日,济公仍然帮着他们做事,也不问吃饭的话。天光已到午后,有几个先歇工的走到缸前,把缸盖揭开一望,还是几只空缸,连水都没一点。这几人便有心取笑,奔到作场上面喊道:“你们快些歇工吃饭罢,那缸里的饭菜都熟了。”大众一听以为真的,统统歇手,都抢步到那几只大缸面前要想吃饭。那谈谎的捏着鼻窍,在旁边发笑。毕竟济公可曾煮得饭来,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百七回 石首鱼众工尝美味 秃头奴按户散赃银 话说济公照会造桥的工人,预备了几只大缸,包管他们按顿自有饭吃。有几人到了吃饭的时刻走到缸前一看,还是几只空缸,便有心取笑,走到工场上面喊道:“你们快歇手啊,那缸里的饭菜都候冷了!”大众一听,便人山人海的,每人拿了两只碗一双筷,推推拥拥的都去赶着吃饭。这几个谈谎的都躲在旁边,笑得要死。可也奇怪,那一众的人才走到缸前,那缸盖上果然热气腾腾的。大众把缸盖揭开一看,只见两缸饭,夹一缸菜。委实上白的好米,那莱虽然粗鱼笨肉,也弄得很为有味。可怜这番工人,平日间十天有九天吃不饱,今天吃着这个白米,自然是欢天喜地。当下这些工人好不自在,暗暗议论,以为这和尚一定是仙家。内中有一老者道:“你们诸位,由今日起,只要蒙着头去过,不准胡猜乱讲的。就便是个仙家,他们真有道理的人,最怕的妖言惑众,一经被人识破,他便就要走了。那便这样好菜好饭的就没处去吃。”大众被这一吓,那个还敢开口。果然到了一顿,都有得吃。还有一件奇处:今日就便多三十五十人,那缸里的饭菜也没有个不彀;就便少三十五十人,那缸里的饭菜也没有个有馀。就同量过人家肚皮煮的一般。 就此忙了有一个多月,那桥工已经忙得要完工了。济公这一日在厂房里酣呼大睡,到了吃饭的时候还未起身。大众也不敢喊他,一个个的走到大缸面前,只得揉揉肚皮,叹一口气。到了未牌向后,济公这才惊醒。走到外面,向大众工人哈哈的笑道:“有趣,有趣。俺睡了一觉,带累你们都没有饭吃。但有一层,如今饭是极容易的,独独菜是没处去买了。也罢,俺来想个主意。”随即喊了两个小工,每人取了一个箩头,用竹竿绑了一个柄,一同走到江滩之上,将刨下的木花统统倾在江里。但因浮在水面,没得下去。又将江滩上碎石抓了一些,将木花打到水里。然后分付小工,用箩头在江边上就同兜鱼似的,果然一兜一箩头的大鱼。到了吃的时候,委实其味甚美。看官,你道这是样什么鱼?就是黄鱼。起先本无这样鱼种,就由济公和尚化出的这笔鱼,一时不曾取得尽,在江海之间传留下来的。所以这样鱼吃下去,最是作渴,木能生火之故。且至今黄鱼脑中还有两块石子,俗说是黄鱼的牙齿。世间的物类岂有把牙齿长到脑里的说头吗?这可算就是济公和尚用石子打木花遗留下来的一点圣迹。 但那宋朝末季,天下扰乱得了不得,因何还兴这样的大工,造桥修路的呢?列位有所不知,只因济公三进慈宁宫,就有那太监邱奎,因离间骨肉,忤慢圣僧,不是问了一个监禁的罪过吗?这邱奎虽然在宫里当个散职的太监,家中却豪富不过,自从济公出宫之后,家中便时时设法想代他脱罪。无如那时寇侦主持政事,孔式仪主持刑部,委实无法可想。直到去年秋间,孔式仪出了刑部,寇桢因小人用事,朝政日非,也便告老归家。邱奎趁这当子,托金仁鼎四处运动,不但谢了邱奎的罪过,就连在大成庙行刺济公的那三十多个凶僧,除清雅已死不计,其馀也统统赦出。这时金丞相又复用事,委实独掌朝纲。一日内宫诏宴,皇上太息道:“如今金人据淮,广陵、润州一带选送的警报。假如由长江直下,这临安也未必能守。朕前日看长江地图,见那吴淞这地方倒是很好的,与江海皆能贯通,敌人包围不住。朕想也不彰明较著迁都,就在吴淞那地方建造小小的一处宫殿,以备不测。但隔了这一道春浦,究嫌许多不便。”金丞相一听,他也不问这些事能做不能做,有用没得用,他只晓得逢迎上意。想了一想,连忙回奏道:“陛下勿忧。臣照古书上看起来,春浦这地方,起先不过一里多浦面,如今就作为被潮水日刷日宽,至阔不过三里。何不造一座大桥,也不过三四个月就可成功。”皇上见说,又问道:“如卿所言,大约这部桥要花费多少银子才造得成?”金丞相道:“如要石工坚固,非三十万两银子没得成功。”皇上又道:“银子倒是小事,但这个苦差使派那个去呢?” 金丞相一听,暗暗发笑道:委实做了皇帝,就吃下糊涂汤了。这些差使倒没处再好,他偏偏还要说苦!难得他既是这样说法,这邱奎因出狱的事,也还孝敬了我两万银子,我何不借此调剂调剂他也好。主意想定。随即又奏道:“臣想这些苦差,当罚有罪的人充当,正好将功赎罪。现今太监邱奎初赦出狱,正好派他前往。”皇上见说,大喜道:“卿所奏正合朕意!”到了次日,便降了一道圣旨造春浦桥,派邱奎当桥工监督,由外库拨工程银三十万两,归丞相府给发该监督赴工。这个金丞相贪心并不过大,不过落了一半,发了十五万银子把邱奎。邱奎到工之后,处处克扣,以为只要有个桥形,就可以消差。那知春浦下面,究竟是到夹江,水力很大。照这样敷衍办法,怎样吃当得起?所以到了一半工程,忽然潮汛一起,弄了他一个前功尽弃。邱奎只吓得魂不附体。 但邱奎这太监,他有一个朋友,名叫害人精朱六儿。据说邱奎因前阳路断,不成个人道,便用后庭取乐。朱六儿同他行在一起,坐在一起,睡在一起。就连当日收在刑部的时候,邱奎也用了黑费,委实虽坐监坐牢都在一起。这时邱奎出差造桥,也就将他带来。到了潮水将桥工冲坍之后,邱奎忧愁不过,以为这笔工程怎样赔偿得起?因此愁眉不展。朱六儿问道:“我看你这两日没精打彩的,可是因那桥工损坏的事吗?”邱奎叹了一口气道:“总算是咱家的运气,老丞相爷的意思,以为还是调剂咱家的一个好差使,可晓得弄成这们儿一个样法。如今已用掉六万多银子了,再从一上来起,这十五万银子恐怕统统用尽还是不彀呢。”朱六儿听说,便道:“你这才痴人,一些材料没有。我问你如今工厂上共有多少工人?”邱奎道:“共一千五百人。”朱六儿道:“这便有了主意了。你代我将工人通身传齐,说他们工程不善,每人罚他们赔还一百两银子。不是立刻十五万银子可以到手吗?如有不肯认还的人,先拿两个咨明宣抚使,请王命过来杀他们几个做个榜样,还怕不成功吗?”可怜就这一句话,害得那一千多工人冲家败产,寻死觅活。 到得济公到来,大家才平定一点。还有一件奇处,不但一日三餐不费事,那些工人中也是贫富不等。所邱太监勒赔银两,那有钱的已经缴过的呢,一家家都有秃头奴送一封银子把他,说道:“尚王造桥,不能害你们百姓。我是齐水真人那边着我来还偿你们的。”还有一些未曾缴款的呢,到了限期,也是这秃头奴送一封银子来向他们道:“我是齐水真人那边的,不忍你们比缴赃银,皮肉受苦,你将这银子拿去缴款罢。”就此大众工人,便安心适意赶工,又有济公帮忙,不到二月,居然把春浦江中间造成一架二里多长的大桥。邱奎见桥工告竣,便同朱六儿将大帐一算,可算罚的那工人的十五万银子,将彀造桥。除冲坍不计外,净落了八万多银子,心中欢喜不过。当下便撤了工程局,同朱六儿计议进京缴旨。就将银柜打开,预备把银子打成捆头,方好上路。那知把银柜一开,里面连银屑都没一点。正然在此发呆,只见外面的听差拿了一封信,进前说道:“禀宫爷,外面信局人送来一封宫爷的家信。怎敢怠慢,特为呈上。”说罢便把一封信拿出。邱奎接信到手,突然面无人色。毕竟这信中所为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百八回 两封信气死邱太监 四锭银眼馋诸地棍 话说邱奎这一趟桥工,赚了有八万多银子,预备打捆上路,那知这银子都不见了。正然吓了发呆,又见听差的送来一封家信,随即拆开一看,见上面说某月某日,朱六儿回家,送来亲笔凭信云:因桥工冲坍,先拨十万银去赔偿,否则罪在不赦。已将十万两宝银仍由朱六儿押上,谅已收到云云。邱奎一看,只吓得面无人色。委实想不出是个什么就里。朱六儿道:“莫非遇着骗子了?”邱奎道:“你是家里常在一起的人,那里有个认不清的吗?”朱六儿发急道:“这样看来,是我有了分身法了。好在我日儿夜的也不曾有一刻离着了你。”邱奎道:“不是这样说法,我因为你不曾离着咱家,所以才奇怪的呢。而且还有一层,家中的十万银子,就作为遇骗,这柜里面的几万银子就便被人抢,还要挑上几十担,怎样无影无形的就不见呢?”朱六儿道:“我倒真不相信,难道碰着妖怪不成?”当下又跑到柜旁看了一看,果然是空空如也。但见里面有一封信,朱六儿道:“这又奇了,里面不是还有一封信吗?”邱奎见说,连忙把信拿出。见那信还不曾开封,信封上写了个邱没屁儿入目。邱奎一看,又气又恨,手颤颤的把信拆开,但见写的是: 哈哈哈,诈得工人十五万雪花银。哈哈哈,假了俺和尚去买一卷金刚经。哈哈哈,柜中不足家中撞。哈哈哈,借用你情人通信音。从今后,要小心。恼了俺和尚是不太平。哈哈哈,真好笑、可笑你没屁儿垂头丧气转回京! 邱奎看毕,气得把一封信撒得粉碎。大骂道:“这没有别人,一定是那贼秃济颠憎做的这混帐事。可不要把人气煞了吗!”说此处,只见那害人精朱六儿弯身到了柜子里面,说道:“奇怪,奇怪,里面还有一封信呢。”随忙拿出,交了邱奎。邱奎又拆开,但见上写道: 明知济颠僧,居然骂贼秃。你气俺更气,抬头看明白:“噗咦”。 邱奎看完,果然不知不觉的把头一抬,那屋上落下一块-砖,“噗咦”把头上砸了一个大洞,鲜血直流。邱奎到此地步,真个无法可想,只得收拾行装,同朱六儿进京覆命。 看官,据前书这样说法,邱奎可算统家中外面所失去赃银十八万有零,即作各工退还勒款十五万两,其馀三万多两落在何处,那里济公还落一两八钱吃壶酒吗?列位有所不知,只因济公到了工场上面,逐日的饮食,那里是济公带来的吗?也无非作了法,向外面采买,这三万多银子,可算一应化销,都在其内。济公实不曾沾染分文,不像后来一些办善举的,外面事件不曾办,皆自家募化一个功德,由衣服做起,然后就买回买屋,开店捐官,娶女儿,嫁媳妇,都靠在那上面。嗳哟,我说舛了。人家只有娶媳妇,嫁女儿,那里有个娶女儿,嫁媳妇的吗?哈哈,我说舛了。我那里真说舛吗?细想起来,我还说的一些不舛呢。请教这一般侵蚀善款的罪人,那个有得逃生?眼前虽然善人老爷小姐少娘的威武不过,到了后来,那阎王老子代他把帐一算,还怕不是死儿绝女,已嫁女儿退回头,已娶的媳妇嫁寡妇嫁出去吗? 闲文少叙。济公在工厂里过了一个多月,见桥工已竣,他深怕各工人会悟过来,缠绕得没得动身了。这日已到了三月初三日了,济公一早起身,便瞒了众工人,弄了个不辞而别。就由春浦到了姑苏,走到阊门左近,到了一爿酒馆坐下。心里想:腰里是分文没得,还要寻着一个会东的主顾才好。当下跑到里面,拣了一张朝南的桌子坐下。那酒保见他这一个邋遢和尚,晓得交易不大多,作些不过二两穷烧酒,两块豆腐干,定然不是个财爻。见他把当中的一张桌子占住,心里就有些瞧不起他。当下拿了一块揩台布,走到济公面前,说道:“和尚老爷,我们这地方不比旁处,乡绅多得很,碰着了和尚下酒馆,不大安宴的。轻则被他们辱骂一阵,丢副面孔,重则送到衙门里面打屁股、坐监。我劝你这个师父,识些点回避。那前面酒架旁面有一张空桌子,你和尚躲在那处吃个安宴酒罢。”济公见说,向这酒保笑了一阵,说道:“你这人说话,俺和尚一句都不懂。俺且问你,你家可有腌狗肉吗?”那酒保笑道:“我看你这样蹊景,倒是西湖济颠僧的徒弟了。开口就问人家要狗肉吃,这样东西,我们苏州城里是不准卖的。”济公见说,暗暗喊了一声晦气,便说道:“既然如此,你代俺不问什么只要是肉,代我切一盘来。拣那顶大的瓶,打一瓶烧酒,拿一只碗来,那就没你的事。”酒保一听,见他这样的酒量,以为是一个大生意,也便拿了酒菜,由他坐在堂里,一人自斟自饮,不再同他噜唆。 那知一盏酒还不曾吃得完,外面一些吃晚酒的统统上市,左一起右一起的,立刻把一爿馆子坐的满满的。却没一个来同济公搭坐,都因他这一个邋遢形像,望一望,便离了他老远的。又过了一刻,拖拖拉拉又走来三四个,都是头戴武生巾,身穿洒花直裰。进里一看,见没有一个闲座头,只得和尚桌上有空,那人也因他龌龊,掉头就走。转眼之功,忽然又跑了进来,就在济公桌上一人坐了一面,还有一人镶在济公凳上一挤,说道:“和尚坐远些,让些老爷坐!”济公把他估量一下,已晓得他们的用意。便故意装做吃惧不过的形容,连眼睛都不敢朝他们望,将屁股移了一移,让了那人坐下。那酒保见他们已经坐定,连忙走上前来,都“少爷长,少爷短”的问他们吃什么酒,要什么菜。内中一个岁数稍大些的,嘴向济公歪了一歪,说道:“你代我们打五斤花雕,开一只熏鸭就是了。”酒保走去,不上一刻,也将酒菜送到。四人便斟过了酒,将一把壶送到济公面前道:“和尚老爷,满饮一杯。我们苏州城里,从来没有个和尚道士敢到茶面酒馆,难得你这个和尚,很有一点份儿。我等所以特为要恭维恭维。”看官,你道这四个人是什么人呢?一个姓张名洪,一个姓蒋名豹,那两个是弟兄两个,一叫王鸿发,一叫王春发。这四个人本是四个武生,懂得两手毛拳,专靠在娼家收点例规吃饭。平时在外面游手好闲,跻个茶面酒馆,碰着人家相哄相打,便出来排解排解,落点赚头,博点吃喝。还有许多见眼生情,遇事生风,弄钱的方法是多得很,委实说之不尽。总批是几个稍有头面的青皮光蛋罢了。 这日因访到靠这酒馆旁边尼庵里,有一个住客的尼僧,很有安色,四人便想前去采花,却因时候尚早,便到这酒馆里来先喝点酒。所以头一次进来,见里面没有座头,只有那龌龊和尚坐的那张桌上有空,觉到不愿同坐,所以转身就走。及至走到外面,王鸿发拍腿道:“哎呀,我们要死了!”三人见他这样大惊小怪的说来,连忙追问道:“鸿发,你这句话怎样说起?”王鸿发道:“你们有所不知,我当先曾听见我们这个行业中老前辈有四句歌语,他说道: 出门利市遇打讧,买物抓钱不算帐。 逢时过节去嫖娼,茶面酒馆吃和尚。 我们今天碰着这个和尚,只是应着古语的一件好事。可笑我们四个人,一个有灵机的都没有,反转把就口的一口食丢了就走,不是糊涂得要死吗?”那三人被他突然提醒,随即拉一拉手道:“我们不会再进去罢?”就此又商议了一阵,重新走了进去,在济公那张桌上三七相的势子,挤了一桌坐下。再见济公装的那羞羞缩缩的样子,以为这和尚真个怕人,便喊了酒菜,预备吃他个酒醉肴饱,不愁这和尚不把个帐会了去。所以张洪拿了酒壶,代济公先-了一杯酒,以为牵在一起才好算计。但济公早已看得清清楚楚,见他的酒壶到来,一些也不谦恭。当下五个人传杯递盏,吃得是热闹不过。张洪等以为觅着个白大食,越分添酒添菜,吃了个不亦乐乎。 吃到终场,酒保走来把帐一算,共计吃了六两多银子。济公招呼四人道:“朋友不要破钞,小东今日是和尚的。”随从怀里取出一锭白白的纹银,约有十多两重,拿在手中,先试了一试,然后送在嘴里,就想用牙齿去咬。四个人一见,大家会了一个眼色。蒋豹道:“和尚,你这做甚?那有这利害的牙齿,能咬动银子吗?”济公道:“这个痨瘟的银子都是呆大的,他店家多分找不出许多,除掉咬下些来,还有别法吗?”说着又从腰里摸出三锭,摆在桌上道:“你们请看,不都是一样大的吗?”四人见此,大家使了一个眼色,每人拿了一锭,看着道:“真是重得多呢。也罢,我们代你把个帐会掉了罢。”四人走到帐台面前,各人腰里你一两,他八钱,凑着会过了帐,出了酒馆的门,便拿了济公的银子,飞奔的逃走。不知这济公四锭银子,可得真被四人骗去,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