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云阁 - 第 29 页/共 40 页

紫霞接过,方向黄旗一铲,挠至半空。三缄立起身来,见一道长手持铁铲,知为彼救,叩首谢恩。紫霞曰:“尔可展开隐身旗,护着尔躯,紧随吾后!”三缄如命。紫霞举起宝铲,四面掀动,万鬼不能敌之,兼之凌虚真人照以晶阳宝镜,万鬼昏迷,偏偏倒倒,向东而去。刚至东面,被和风一拂,尽皆尘世投生。   惜乎食了灵宅灵符,概系左道旁门,继续不绝。自此正轨多被其挠,殊难扫除,殆尽为古今一大恨事焉!这属后话,姑置不论。   又说灵宅子见阵已破,自觉无颜以会诸真,乘风鼠窜而遁。   紫霞追之不及,忙忙归到阴锁亭,命三缄于万窍瓶旁,呼及弟子之名。狐疑诸人始自剎门走出。待离门外,转面一视,非门也,万窍瓶口耳。诸子俱出。云衣真人坠下云头,向三缄而言曰:“万鬼阵已破,万窍瓶无用,可还吾矣。”三缄将瓶捧献,感其赐宝之德,重拜谢之。云衣得了宝瓶,乘云直入空际。紫霞于是谓三缄曰:“尔仍转由北地,以满外功。”三缄即辞紫霞诸真,向北而去。   紫霞于三缄去后,瞥见亭下有二道士卧于石上,细细审视,乃三缄弟子三服、乐道也。因呼之曰:“尔二道士系何人门第?   来在万鬼阵内胡为?”二人闻呼,但睁目视之。观其情形,似口欲言而有不能之状。紫霞曰:“尔不能语,吾安知尔受何宝器所伤?”三服手向地中,画出“错吞符篆”四字。紫霞知为灵宅子灵符所迷,遂倾金丹以食,二人一时苏转。紫霞曰:“尔二人其殆师事三缄者乎?”对曰:“然。”紫霞曰:“如何独卧于此?”三服曰:“自碧玉山与师分散,苦无教训,弟子等四处寻访,师踪不见。偶遇灵宅,为彼言语迷弄,投之为师。   前排万鬼阵时,命吾手执黄旗,立于正中,乐道手执红旗,立于正南。弟子不知与何仙争战,及其入阵,乃吾师三缄也,心中甚喜得会师身,意欲见师。殊刚下台,倒卧于此,不醒人事。   推其故,皆缘统率众鬼布阵之际,灵宅子命各吞符篆一道,如有反心者,灵符诛之。若非老道垂怜,以丹救吾,必毙于是矣!”紫霞曰:“尔师三缄为土黄旗所压,几乎殒命。非在道祖宫内祈赐掀天铁铲,难将此旗掀起。亦非道祖所赐晶阳宝镜,不能收伏万鬼焉。”三服曰:“吾师三缄,今在何处?”紫霞曰:“已去久矣。”二人闻之,大哭不止。紫霞暗喜此二弟子心尚恋师,不如使彼师徒早早相逢,以免他途是误,乃向三服言曰:“尔二人速到鼠潜山,力助尔师,收回鼠精,以为贽见。”二人闻说,拜了几拜,竟投鼠潜山下。   灵宅子自万鬼阵失利,云车催动,飞奔而逃。岂知凌虚、清虚紧跟所乘云路,并力追赶。看看将近,凌虚手举掀天铲,照着云头打去。灵宅左臂受了一铲,云头坠下,暗思:“诸真宝器,半皆道祖宫中所取,吾乌能敌?”于是运动玄功,化成一股清风,直趋东北。灵虚等见灵宅子为掀天铁铲打下云车,方思齐坠云头,擒此孽障,殊料狂风卷处,已不知逃向何方。   凌虚谓清虚曰:“灵宅子道法颇高,今日已失利若斯,下次谅不敢矣!吾等各回洞府,再探三缄消息可也。”言罢乘云归去。   灵宅子化作清风,送至白龟山前,坐于老松树下,暗自伤曰:“吾欲诛戮三缄,累欠受辱。只想炼此万鬼大阵,诸真不能胜,三缄必死吾手,孰意道祖赐宝,竟化万鬼阵为乌有,大失其利,吾心恨甚!且再养锐气,以复此仇。”灵宅之反复多心,毋庸细说。   三服、乐道乃属三缄亲收门徒,因在碧玉分散,寻师念切,为灵宅子甜言蜜语误坠计中。幸而三缄入万鬼阵时,二人见是其师,尚有舍灵宅而归三缄之念。但惜灵符内发,迷于阴锁亭前,人事不知。紫霞知其本意,故指彼去路于鼠潜山,收伏鼠妖,为三缄贽见。二人得兹指点,风车乘上,直到山麓,借居村落,以候三缄。   三缄师徒自阴锁亭破了万鬼阵,紫霞命吾师徒不直,反转向北方之极处而行。他日来至洪春镇,见一占卜者高坐卦棚,买卜之人络绎不绝。三缄立于其侧,闻彼所说,皆以功名富贵炫人惑世。至到午刻,人渐稀少。三缄询曰:“先生卖卜于兹,时有几许?”卜人曰:“已六七春矣。”三缄曰:“先生卖卜之银,又将何用?”卜人曰:“一则以活妻儿,一则以其所余遗留子孙。”三缄曰:“既欲遗留子孙,尔卜误矣!”卜人曰:“吾有何误?”三缄曰:“尔今卖卜街头,吾视市人皆以尔卜为准,欲得一卜,而行为随之。尔胡仅以富贵功名动人,而不以求富贵功名之道语人耶?”卜人曰:“欲求富贵功名,其道安在?”三缄曰:“富贵功名,求之在乎阴德。凡为卜此而来者,尔指以阴德数行,嘱彼力行,即是口德。如欲谋人妻女、骗人财帛以及词讼于人者,尔为之卜,其吉不吉,卜须实言毋诳,又必旁征远引,确指其谋妻女、骗财帛、好讼显报。则谋人妻女者,为尔一言所阻,骗人讼人者,皆为尔一言消之。不独于是人免其丧身丧家之祸,亦可以解遭谋遭骗遭讼者之冤矣!   尔于此如是,于彼如是,自然化导甚广,口德便大。独怪世有一等卜人,反为人卜谋妻女、卜骗财帛、卜人词讼,而辄言其吉者,是为市人主谋也。曾亦思杀人罪孝主谋罪大之理乎?”卜人闻之,哑然良久,乃向三缄叩首,拜谢指示。从此卖卜皆以化导世人为己任,后得大福,不必详言。   三缄在洪春镇中住了数日,于起行之前一夕,暗问市人曰:“是地北面,有何市镇可以居止?”市人曰:“向北而行,必由鼠潜山过。历山十余里,有市曰『绣都』,或时宽阔,或时偏小,原不一定可以居之。”三缄曰:“是镇如斯,乃天地间之第一怪市也。吾师徒身历程途万万,未闻有此,且亲往视,以长识见焉。”果于次早,师徒陆续前进。   刚到夕阳欲坠,已至鼠潜山前。是山虽高,而宽平广大,峻崖虽少,而怪石嵯峨。三缄师徒绕山而过,正值鼠精在洞,思及仙果难登,空费修持,意欲觅一仙骨男儿,盗彼元阳,助己大道,以省虚延岁月,炼无已时。驾动妖风,登山一览,见得清气数股,绕行空中。鼠精惊曰:“人世之子,多贪酒色财气,一行道路,头上黑气凝结,愈结愈多。吾在是山修道有年,往来游人尽含黑气。闻有孝行者,不过白光一线,若有若无,初未见清气盘旋,如此之大且多也!”遂隐身于风内,来至大道,俯首细视。见三缄头上,不惟清气透露,尚且直矗祥光。   思欲擒之,恐法不及,欲听之去,又甚不舍。待三缄过后,视所从游者,尽属清气绕于头上。鼠精于是布下手巾一幅,如云如絮,一拥前来,竟将绣雾道人捆回洞中,强与成配。绣雾不许,鼠精时以鞭扑之。   三缄刚过山村,金光道人禀曰:“绣雾道人已为云絮搏去矣!”三缄曰:“是山必有妖物!”遂命狐疑同金光前去捕之。   二人领命,登山四面搜寻,不知妖窟所在。无何,转过怪山,见一小穴,其中黑雾沉沉。狐疑曰:“是必此精之穴也。”金光道人曰:“未必是怪能吐雾耶?”狐疑曰:“凡属妖精,都能吐雾迷人耳。但彼深藏穴中,如何使之得出?”金光道人曰:“可砍一长稍竹儿,向洞内透之。”狐疑然其说。殊洞深邃,不能直透到底。二人胡捅一阵,影响毫无。狐疑曰:“不若将尔金光射入洞内,妖如见得,必然出门焉。”金光诺。鼠精见光射入,知众道士踪迹至此,意欲再擒一人,以强成配。彼不乐者,此或乐之。于是提剑出洞,向金光道人劈面砍来。金光道人不防鼠精倏然而出,倒退数武。狐疑见怪出了洞口,即与大战。一时风声动震,走石飞沙,风木吹林,不知凡几。三缄睹是光景,知狐疑、金光寻得此妖,已接战矣。但不知胜负何若,又命弟子乘风而助阵焉。 第九十二回 入绣都化及陈茂 到蛇岭劝转匪人   三缄又命云牙道人乘得阴风,来至鼠狐交斗之处。正值狐疑战败鼠精,追逐数里,金光又复冲出,接着战之。鼠精曾炼一窝,概系毒草,凡物触之则毙。因见狐疑二子战力甚微,不介于怀,故毒宝未能放出。云牙至此,见二道兄战败,阴风吹起,手执铁链钢叉,走到鼠精前劈头刺下。鼠精出其不意,几为所伤,将身闪在一旁,立而视之,只见雾内一人,手持钢叉,貌丑难看。鼠精吼曰:“尔属何方野鬼,敢与仙姑作梗?”云牙曰:“吾非他,乃三缄仙官弟子云牙道人便是,尔这丫结是何妖物,胆敢在此扰害行人?倘不速速隐形,老师爷钢叉举时,必诛尔命!”鼠精曰:“尔夸大口,谅是道法高妙无敌。恶魁,今日遇着仙姑,叫尔夸口不得!”言已,手持双剑,怒气勃勃,与云牙力斗空中。   力斗甫停,暗想:“此道钢叉如飘风骤雨,无有隙处,若欲取胜,非吾毒宝不可。于是将宝持在手内,向云牙道人曰:“尔以钢叉是持,敢再战乎?”云牙曰:“吾特命奉仙官前来擒尔,焉有不战之理!”言罢,提叉登上阴风,复向鼠精乱刺。   鼠精支持不住,恐叉伤体,暗以毒草窝向云牙抛来。云牙见鼠精抛来一宝,黑烟千缕,闷气难闻,忙催阴风,举叉刺去。谁知黑雾围绕,如栏杆当着,不能近前。云牙火发,急将阴风向上面冲。殊风愈高,烟亦随上,且于下面现一深坑,恍若大海汪洋,无有崖涣。云牙阴风催动,竟向东奔,坑亦东行。向西北,北向南,亦犹是也。云牙此际为黑烟搂卷,甚不耐之。金光道人见云牙困于黑烟,忙来助战,亦坠坑里。狐疑在侧,而定了气,回视二位道弟,皆为坑陷,风车驾起,奔上前去。不料黑烟一绕,均坠于坑。   三服、乐道住居村落,无事闲游,远望此山黑烟凝结,腾空一视,见鼠精挺立山凹黑烟之中,金光时现。三服、乐道一拥而前,双战鼠精,不分胜负。酣战多时,恰遇凌虚云游到此,见鼠精法力更胜三缄弟子,忙将袖内金睛木兽吐气吹之,化为金猫,身长丈八,张牙舞爪,向鼠精直扑。鼠精见得,魂飞天外,驾风而逃。孰意金睛猫儿较鼠精更快,片时之际,业已抓着鼠精,化了本相。三服等上前扭定,往见三缄。   三缄曰:“尔既为鼠,修成其功不浅,何得妖风卖弄,搂吾弟子?今被擒下,尔将如何?”鼠精曰:“望释吾归,永不敢再犯仙官之驾!”三缄曰:“尔欲成道乎?”鼠精曰:“非不愿成,奈修炼数百载,仍然如故,因思配一仙骨男子,以助吾道,所以犯此杀戒焉。”三缄曰:“成道功夫不在乎此,要在炼尔气,凝尔神,固尔精。精聚神凝,气势充足,自然成道矣,何在盗人元阳乎?”鼠精曰:“承仙官指示,但恨传之无人。”三缄曰:“尔如改过自新,拜吾门墙,吾愿传尔。”鼠精闻说,拜舞不已。三缄遂收为门徒,赐号“回念道姑”。鼠精得了道号,不胜欣喜,复又拜舞。   三服、乐道于是俯伏在地,祈师恕罪。三缄曰:“尔有何罪?”二人将误拜灵宅为师,以及排阵吞符,一一禀之,相与大哭?三缄亦因碧玉分散,有感于怀,哭泣不休。久之,呼三服、乐道起侍身侧,共诉离别之情。诉已,三缄曰:“狐疑、绣雾等胡不见归?”三服曰:“此须问回念道姑,方能知得。”道姑曰:“道兄辈尚在山半,弟子归去释之。”言毕回山,收了毒草窝儿,诸子始出。道姑又入洞内,释却绣雾,一同归见三缄。三缄谓回念道姑曰:“尔可仍归洞中,将所传大道苦苦炼习,以待师招。”道姑欣然拜辞而行。   三缄师徒又向前进,行至夕阳西坠,已入绣都。举目视之,市极宽大。寻一旅舍,师徒安住。住了二日,三缄无事,出外闲游,忽见二人在街旁扭着相打。三缄不忍,上前解劝,因问何来。左一少年曰:“吾族蒋氏,贱号用刚。”三缄曰:“与尔相击者为谁?”用刚曰:“此吾乡堪舆陈茂也。”三缄曰:“尔何扭彼相斗如斯?”用刚曰:“陈茂自夸阴阳无双,吾祖父母共厝一地,寒家久享赢余。彼于吾叔前左刁右夺,竟将此冢另迁他所。近年吾家人丧财倾,不堪零落。吾恨陈茂不知地理,滥取发祥之墓。今日偶然相逢,不击毙之而心不甘也!”三缄曰:“蒋姓之言如是,陈某又何说乎?”陈茂曰:“尔叔父欲得贵子贤孙,固请择地于吾。吾因其累累请求,不得不应,彼以卜之也。讵料尔家运不通,丧及人财,于我择地人有何相涉?”三缄曰:“据吾所言,尔二人均有失处。以尔蒋氏而论,不应以父母枯骨,为求名求利之阶。求知后嗣发祥,必从孝字做起。尔父母生日,奉养既未竭诚,及其没时,丧葬又未尽礼。   继因思求名求利卜佳地,父母即在阴冥,欲以名利予之,恐天不许尔父母子之也。其所以一遭不顺,天用以警尔,于地何间?   至若堪舆之家,要视人祖墓若己祖墓。地本佳也,不可徒贪人财,巧言辩论以迁之;本不佳也,务必详细察看,的于尔心内果过不去,始行迁之。斯得人财,方可无愧。君见世人业习堪舆,稍得葬经十分之一,必自高身价,索取重聘。其实所聘不惟天星不合,即地道亦不深知,以故水散明堂,倾人财产,误犯杀人黄泉,丧人家丁。而且山形不克认识,金星误为火星,水星误为土星,抚躬自问,已不堪矣,敢与主人厝而索重聘乎?此陈某之失也。吾嘱尔二人,各存良心一片,不必争斗是非。能存良心,亦可以挽不吉之地。”蒋子听罢,怀惭而退。   惟陈茂见三缄吐嘱正大光明,又见举止周旋,颇有道气,心欲拜在门下,因依依不舍于三缄之旁。三缄曰:“吾告尔者正道也,尔胡不退?”陈茂曰:“吾听道长一席言语,自知罪矣!愿拜道长为师焉。”三缄曰:“拜吾为师,殆欲学习大道乎?”陈茂曰:“然。”三缄曰:“尔能弃得红尘否?”陈茂曰:“吾子若孙均已成人,胡不可弃?”三缄见其来意真诚,遂收入门下,取以道号曰“转心道人”。陈茂得了道号,回家告别子孙,与三缄云游而去。   自离绣都旅舍,向前征进,又不知途去几许。他日来至一岭,问诸行人,名曰“长蛇”。三缄师徒欲上岭头,消闲玩赏,行人阻曰:“道长可由岭下直过,是岭不可登也!”三缄曰:“为何?”行人曰:“匪徒多耳。”三缄曰:“何以匪徒?”行人曰:“岭首有数十强寇,抢掠白昼;中岭有数十贼盗,乘夜穿窬;岭尾有数十奸人,专用妙计以取客商财物,谓为『斯文客』焉。故远方之人越此岭者,不死于抢掠,必死于盗与斯文客手中。吾阻道爷勿从是岭过者,此耳。”三缄曰:“客商畏此匪徒,吾等云游道士也,身无财帛,有何畏乎?”行人见三缄不听其言,徜徉竟去。   三缄师徒直上岭来,抢掠者进前阻曰:“尔身有财帛否?如其有时,须贷与吾,改日偿尔。”三缄曰:“吾乃云游道士,安有财帛?”抢掠者曰:“既无财帛,吾当搜之!”遂于蓬蒿中走出数十大汉,来搜三缄师徒。狐疑曰:“云游道士空身赤手,尔都不饶,凡有财帛客商,焉肯饶却。”大汉曰:“尔尚多嘴,有何武艺?”狐疑曰:“尔以抢掠为事,又有何能?”大汉曰:“尔言吾无武艺,敢与吾力斗乎?”狐疑暗思:“此匪不除,终为世害。”拔出双剑,力与斗之。大汉数十人,均被狐疑打倒在此。狐疑曰:“尔等欲生耶,欲死耶?”大汉曰:“吾辈不识道长道法高妙,仙颜误触,望恕之。”三缄曰:“尔望吾恕也不难,但要改悔心肠,吾方释尔。否则,吾一举口,立碎其尸!”大汉曰:“自道长言后,愿改过迁善,永不复为抢掠之行!”三缄曰:“尔毋为势所逼,当面改悔,吾等去后,尔又依然。”大汉曰:“誓不敢矣!”三缄曰:“如是,尔将中岭、岭尾匪人,概约来兹,吾有所论。”大汉诺,即于是日约集诸匪,两旁侍立,静而听之。   三缄曰:“在尔等作此不义,无非欲上供父母,下养妻儿。如得财帛多多,亦无非遗尔子孙。不知人生天地,财帛定于前世之善。行善之者,财帛必多;善少者,财帛必少;无善者,生于贫族,自少至壮,衣不暖体,食难充口。因缺衣乏食而生贪,贪变为抢掠穿窬,奸计弄人;稍获财帛,享其饱暖,自为得计,岂识适罪更深加,至来生必罚变牛马,于受抢受掠受盗受巧计播弄者家下,以偿所得之财将债偿余,仍罚为兽,人形难转,苦不可言。尔辈今得人身,何不思尔前世毫无善举,如斯穷困,应从今世善行广作,以冀来世坐享厚福乎?不但来世方享厚福也,善行若多,即于今生亦可转贫为富。”所言至此,已将蛇岭三等匪人化转,誓愿改过自亲。三缄曰:“尔等既愿改过,事不宜迟,趁此造孽未深,尚易积善于壮年。”三地匪人俱皆叩首谢恩,四散而去。 第九十三回 天鱼池荷妖买道 走马岭黄蝶为仇   三岭匪人均被三缄化转,心中大喜。住了几日,又向前征。   时正夏初,迭迭荷钱,风动清波如蝶蝴,森森烈晷,天含暑气似炉锤。三缄念念求仙,惟在炼精炼气,心心向道,慵于观水观山。   狐疑见师默然不语,乘机询曰:“吾师终日沉吟不发一语者,其心在道而有所得乎?抑亦别有所思而得于道外之指乎?”三缄曰:“善哉,子之多疑而辨难也!夫道在一心,心诚则道存,心分则道失。凡古今之求道而得道者,总在心之一诚而已。   诚为天道,思诚为人道,下学上达,不容颠倒。欲尽天人之道,何可分心而别有所思?吾之不语,非不语也,诚吾意而正吾心也。”狐疑曰:“师传内功,弟子朝夕研求,虽稍解其炼法,何于炼功候心意始能诚正;未炼功候,稍一放纵,每见物而相引耶?”三缄曰:“皆心未纯耳。”狐疑曰:“一放颇能速收,奚为收之而又复放?”三缄曰:“放而能收,克己之功也;收而复放,克不胜己也。然皆有触目引伸之害焉。”狐疑闻此一言,若有会于心而不复问。   云牙道人曰:“阴云四合,雷声隐隐,已闻于南山之阳。如或大雨倾盆,将何以御?”三缄曰:“速觅古剎以避之。”正言谈间,只见四面云生,雷轰雷掣,刁调大作,雨点如丸。   三缄忙展隐身旌,将师徒盖定,俟骤雨过后,始向坦道而来。   无何,夕阳在山,兼之路滑难进,三缄谓狐疑曰:“前面厨烟生竹,必有农家,尔试踵门,借宿一宵,看可容否?”狐疑得命,飞得而去,不必复言。   却说天鱼池中,有荷妖焉,为首者自号“舞霞仙姑”,以下有名舞云者,有名舞月者,有名舞星、舞雪、舞日、舞霜、舞露者,皆听舞霞调用。舞霞此日见一天风雨,池内水溢,鱼游朵朵荷花,另添一种鲜色,因谓众妖曰:“今蒙上天恩施,姊姊精神忽为焕发。得此荣宠,天酒以志庆幸,可乎?”舞月诸妖同向舞霞拜而言曰:“姊言正合吾意。但不知姊姊宴设何所?”舞霞曰:“池中虽好,住居已惯,无甚奇观。不若选一高峰,上可以仰视星辰,下可以俯视江水之为愈。”舞月曰:“如是,池东有峰曰『翠螺』,高大平坦,时生云雾,下临小溪。溪有一渠,水深莫测,登山而视,其圆如镜,俗故以『镜溪』呼之。”言犹未已,舞霞曰:“有此佳山,正好资吾玩赏。妹妹等可速前去,布设停妥。”诸妖闻说,遂统婢女青螺、紫结数十妖姬,乘风直上山巅,化为绝大宫殿,酒厨茶灶样样停妥,方命婢女归迓舞霞。   舞霞出得池中,驾着彩雾,五色俱备,缓缓飞来。诸妖出迎,一拥而入。舞霞目极所化,如王者居址,乃心大喜,曰:“妹妹等道法高妙,化此行宫,刻凤雕龙,美胜王后之居,真吾不及!”舞月笑曰:“频劳姊姊护庇,妹等道法皆得诸姊姊。特恐布置未妥,还望恕之!”舞霞曰:“如此布置,尽善尽美矣。不识筵席可以备乎?”舞月曰:“酒煮黄粱,肉烹仙鹤,备之已久,只候姊姊入席畅饮焉。”舞霞曰:“如此,可同入席,以尽姊姊之欢。”群妖欣然,依次而坐。   酒逾三盏,舞霞曰:“吾姊姊自修炼成形后,取名于霞、月、云、露者,以为他日飞升大罗天上成仙预兆也,尔等知乎?”舞月曰:“姊姊志在天仙,可谓高且大矣。妹等则羡人世女娇得配夫郎,乐效于飞耳。”舞霞曰:“痴婢子,尘心未净,犹复缘贪世外。尔以为有夫妇者,尽能乐乎?”舞月曰:“夫妇配合,如鱼得水,安有乐不乐之分?”舞霞曰:“此中道理,姊不言出,尔等必以夫妇得配,尽享其乐,不知天下男子,每厌故而喜新。尔初为彼妇时,彼则视尔奇珍不啻,久见他妇色美,而其心恋在此,必于尔而是弃。天下之毒丈夫多矣!尔欲乐贪夫妇,设或遇此,将求乐不得,反抱怨难堪矣!”舞月曰:“如为人妇而一味柔顺,丈夫即欲弃之,乌忍弃之?”舞霞曰:“世之丈夫,其用意居心多为妇人所不解。”舞月曰:“如何?”舞霞曰:“吾有四语,为尔诵之:『妻颜美处羡他人,暗叹西施两不分;谁识丈夫无眼目,反从丑妇说情深。』此不解之说也。”舞月曰:“天下岂尽丈夫毒乎?”舞霞曰:“亦有妇女毒心在抱,而谋杀丈夫者,大抵皆一淫字误之。若我姊姊,千磨百折,费尽多少辛苦,乃能化作人形,切毋复坠冤坑,贪及红尘夫妇乐事!如能遇得仙子,讲明道旨,朝夕炼修,以成一大罗天仙,方遂吾等之愿。所恨者姊姊无缘,不得面晤仙子耳!”舞云曰:“仙子行踪,若何可见?”舞霞曰:“凡上界仙真所经过处,必有祥云护绕。至于下界将成未成仙子,所游地面,必有一股清气直竖半空。”舞云曰:“若然,吾等方上山顶,妹见清气一股,由西而北焉。”舞霞曰:“此必道中之士假云游以卖道者,吾姊妹须腾空视之!”言已,乘风直到空际,用目视去,果见三缄师徒陆续前进,清气绕于天半。   舞霞俯视多时,喜而言曰:“吾姊妹道有所习矣!”舞月曰:“姊姊何言道有所习哉?”舞霞曰:“吾观道士长途奔走,不暇他顾者,意在急求所在以栖止也。然是地荒凉,古剎无多,惟桐华观中可以下榻,今夜道士定住于此。待至明日,吾等化作人间妇女,游至观内,苦祈拜入门下,恳传大道。尔诺,妹妹愿去者随之,不愿去者听之。”言讫,妖风按落,坠于鱼池。   次早,舞霞晨妆已毕,问诸同类曰:“昨日所言求道一事,愿随为姊者,此其时矣。”只见舞云、舞月嘻笑而前曰:“吾愿随姊至桐华观焉。”其余诸妖,但不愿去。舞霞叹曰:“求道惟看霞月云,可知恋道不多人;待至道成化口里,又来自悔未同群。”叹罢,乃向诸妖曰:“尔等不愿求道,须守我平日规矩,不可于是池外扰害生灵!”诸妖应曰:“姊言如是,吾等敢不谨遵!”舞霞嘱咐毕,即偕舞云、舞月,乘风而至桐华观。轻移莲步,不疾不徐,才携楮财,欲于观中假意焚香,以探入道之径。   不料走马岭有一黄蝶,修成人体,素知荷妖貌美,久欲得一以为配,而来得其便。恰于此日乘风出洞,闲游空际,遥见荷花姊妹化为民间妇女,竟向桐华观而来。黄蝶喜甚,扭身化作男子,手持白扇,摇摇摆摆,亦来是观焉。舞霞三妖刚进观门,黄蝶逞步上前,揖而言曰:“姊妹等何日而来?”舞霞曰:“男女不相赠答,瓜田李下,嫌疑应避也。妾观尔似读书种子,岂未知古人之言乎?”黄蝶曰:“古人之言,今何必效?”舞霞曰:“今不效古,则弗守义守贞矣,成何世界!妾民间女也,尔误以为落花者流耶?如不速速他行,恐妾家男子知之,立毙尔命!”黄蝶笑曰:“民女当居民室,何得处于鱼池尔。   毋诳吾,吾因尔妖姬可爱,特来求一以为配。如允则美,否则,脱兹虎口,有难焉者!”舞霞曰:“尔不畏国法耶?”黄蝶曰:“吾辈乃山水妖属,国法其奈之何?”舞霞曰:“尔不畏国法,独不畏天律乎?”黄蝶曰:“以妖物害生灵,天律在所不宥,以妖男配妖女,天律乌得而加之?”言已,展开两袖,阻着去路。舞霞姊妹意欲躲过其袖而走,孰知此袖愈展愈大,轻轻一举,风劲如弓。舞霞、舞月、舞云见得黄蝶如此之厉,向空飞去,乘风而遁,又被黄蝶追逐。霎时狂风乱卷,天地昏黑。   三缄率诸弟子在桐华观内,忽听风声大震,走石飞沙,野雾蒙蒙,东西莫辨,心里暗计:“是必妖物相斗空中。”忙命狐疑出观视之。狐疑乘风空际一望,乃见二妖女战一男妖。男妖道法无他,惟两袖长大。女妖累被袖逞,倒下云头者数次,看看力难支持。狐疑举剑而前,以斗黄蝶。黄蝶吼曰:“吾与女妖相斗,与尔无干。尔为谁?毋于分外结仇也!”狐疑子是谓诸女妖曰:“尔等俱属妖侣,何相争战,以至于斯?”女妖曰:“妾乃天鱼池荷花修成,恨无仙师传以大道。昨日姊妹宴设翠螺,瞥见清气凌空,知是仙真临凡阐道。姊妹计议,同来探访。不意刚到观下,是妖阻住去路,且以不入耳之语来相争答。妾等不服,故相斗于此。”狐疑闻说,怒问黄蝶曰:“尔念贪淫,妖姬念在求道,是妖姬之念正,而尔念邪也。以正伏邪,邪又安能乱正哉?据吾言之,男妖不得以非礼而路阻妖女,而女不得以非礼之拒而力战不已,不若随吾至观,拜吾师而习道焉。他日大道习成,仙境同登,悠游天上,较诸尔辈身为妖部、久处卑污者,孰得孰失耶?”黄蝶听之,若不服于乃心,忿恨而去。狐疑曰:“是妖闻吾劝论,反生忿恨,以其居心太毒,而绝无善根也。何意毒心人闻善言以如仇,见善书而欲碎乎?人物皆有是心,所以仙子临凡,欲化导庸愚以积外功者之难也!幸而人类亦有善根不绝如妖姬者,不然,几使天下尽蛇蝎类耳。”叹息逾时,转见三女妖尚且挺立以待。狐疑曰:“吾既解尔危矣,尔胡不归?”舞霞曰:“闻道士言及仙子临凡阐道,吾姊妹不揣固陋,愿附骥尾,以拜门墙。”狐疑曰:“尔等既有是心,可随吾去。”舞霞姊妹遂与狐疑驾风而去,坠于观外。狐疑入观,将三妖来由细禀三缄。三缄大喜,命之入见。三妖入,伏地求道。   三缄曰:“尔求大道,是尔有道根也。吾今收尔,须兼程以进,切毋止于半途。”三妖齐声曰:“如背师言,难逃雷击!”三缄叫起,传之一二,又取舞霞为“餐霞道姑”,舞云为“衣云道姑”,舞月为“弄月道姑”。三妖得了道号,即于此随师云游。   惟黄蝶心中忿恨荷妖将已得手,忽为狐疑阻滞,回洞歇定,即命驾下妖卒往搬蝎虎,欲于是夜入观,以毙诸道士焉。 第九十四回 遣仙鹤指明去路 恨艳冶排设色坑   黄蝶因三缄师徒收了荷花姊妹,心甚不平。回到洞中,直向后山搬及毒蝎老妖,乘夜来至观外。但见蝶张两翅,逞风威以若雷;蝎吐余涎,凑雾气而如焰。   三缄此际正在净室,与诸弟子讲论大道。忽闻山风震动,毒气闷人,惊而言曰:“观外其有妖乎?不然,何狂风骤起,许久不息,兼之瘴气直透观内,人几闷绝乎?”餐霞禀曰:“是必蝶妖来此复仇也。”三缄曰:“蝶岂有毒哉!”餐霞曰:“蝶妖无毒,其闷人以毒气者,乃后山洞里之毒蝎也。”三缄曰:“蝶蝎异类,是蝎也,胡得助蝶为虐耶?”餐霞曰:“吾师不知,黄蝶欺侮诸妖,即恃此毒蝎耳。”三缄曰:“蝶倚蝎势以凌妖属,诸妖何不除之?”餐霞曰:“诸妖不能敌蝎而深畏蝎。蝶妖为蝎驱使,时任仆婢之役。且窥伺蝎妖所尚,如意供奉。蝎故爱蝶,常加护庇。蝶乃得借其势,以凌妖部。凡妖部之畏蝶者,实畏蝎也,非畏蝶也。然蝶借蝎威以为诸妖畏,自以为诸妖所畏者,在己不在蝎,久假弗归,日肆横行。在诸妖视之,无不垂涎而恨不得一效其威。是未见蝶之逢迎于蝎也,其卑躬如何可耻,其折节如何可羞。安识与其借人威以凌人而先为人凌者,何若安守本份,不受挟制之为愈乎?”三缄曰:“物也如斯,何况乎人?”餐霞曰:“师用何宝以除蝶蝎之害,方无狐假虎威之人耶?”三缄曰:“师自有除之之法。”于是取出飞龙瓶持在手中,向空抛去。只见团团转转,如鸟飞舞,愈飞愈高。忽然响亮一声,现出金光数十余道。毒蝎、黄蝶以为障眼顽物,竟不在意,一吐毒雾以绕是瓶,一张长翅以逞是瓶。久之,瓶上金光灿烂,火龙舞爪张牙,直扑二妖。二妖躲之不及,竟被猛火将翅烧去,坠地而亡。飞龙瓶仍化原形,坠于三缄之前,三缄拾归故处。   狂风毒雾,从此寂然。   次早,三缄命狐疑出视,别无他见,只有山下毙了蝶、蝎二妖,大如车轮。忙忙回报,三缄叹曰:“蝎有毒以自恃,蝶因蝎毒而借以为恃,兹得飞龙瓶一并诛之,可知蝎难自恃,常为蝶恃。吾于二妖之转相为恃者得四语焉。”狐疑曰:“师之四语安在?”三缄曰:“尔试聆之,借人威势以凌人,不识其中显报存;一旦二妖同毙命,空将余孽造来生。”三缄诵毕,群弟子曰:“师言为二妖发,亦可为人世箴也。”三缄曰:“尔等均宜谨记勿忘。”群弟应诺而退。   又到次日,三缄曰:“此地常居,非阐道之意。今趁天色清朗,风雨无虞,可向长途奔之,以好阐道于异地。”狐疑曰:“师言不差。”当将行李收拾,出了桐华观,望大路前征。   谁知走约旬余,地异人殊,不似中华大国。水深而黑,曲折若河海之宽,山巨而高,荒芜少田畴之望,而且人面如鬼,绝无文物衣寇,口语如鸦,大异人言吐属。三缄不知何地,退于旅舍,问之旅主。旅主曰:“是所谓北狄也。”三缄谓诸弟子曰:“地至北狄,北游已尽,吾将反归故土矣。”狐疑曰:“师徒来此不易,不如暂住数日,以觇是地风俗究竟如何。”三缄劳顿不堪,遂因狐疑之言,暂住于是。   是时,紫霞在聚仙台前谓及诸真曰:“吾奉道祖钧命、王母懿旨,阐道人世,故命虚无子脱胎三缄,云游四方。今到北狄,北方已尽矣,然三缄门徒,数尚未满。北狄通山狄王有一女一男,女名英诀,男名哈哒,与三缄有师徒份。三缄不识狄王所住,安所得英诀、哈哒而教之?是非遣一门人以为前导不可。”正言及此,忽一仙鹤坠于台下,辗转化作道士,手持麈尾,向紫霞而言曰:“真人任肩阐道,今已数年。吾等毫未效劳,于心有愧。兹至台下,愿任驱使,以立微勋。”紫霞曰:“鹤仙此言,最见护道心切。然吾门徒颇众,尽可驱使,不敢劳及鹤仙。”仙鹤闻之,固请不已。紫霞曰:“鹤仙既有此念,趁三缄已到北狄,狄王有一子一女,应投三缄门下,无人导以去路,尔可速往,为三缄前导,以收英诀、哈哒。他日阐道册内,与尔注一大功。”仙鹤欣然,直冲霄汉,慧眼遥视,已见三缄师徒在陀罗山麓旅舍之中。于是按下拥翅云霞,坠于舍外,化一老叟,携笻而行。三缄见此老翁白发白须,玉貌童颜,知为不俗,出而询曰:“老翁安往?”叟曰:“闻有上界金仙在陀罗山传道,特到是地,一聆讲论之词。”三缄曰:“岂有上界仙子愿为凡侣师乎?”叟曰:“已成仙真,如前之先觉以先觉后,有何不愿?   所患者人不乐习其道耳,如果乐习其道,无不亲切指陈。”三缄曰:“可容吾等去否?”叟曰:“尔如有心学道,随吾去之。但人毋多,只选二三得意门徒相随同去,自得仙子指点大道焉。”三缄闻老叟言,遂选狐疑、金光、云牙,师徒四人,与同老翁,向北狄进发。由山及岭,登崖越壑,竟入荒野。一路之上,极目四顾,无数土穴,密若蜂房。三缄曰:“是地何无栋梁,仅以土穴为居?”叟曰:“是地非中国比也。中国峻宇雕墙,尚嫌不美。斯地风俗鄙陋,惟居土穴。若以金银而论,尽出于此,即修栋宇,又有何难?岂知天生夷蛮,天不以豪华使彼享之,故与中国有别。”三缄曰:“是地若斯之陋,仙子乌肯临此以阐道耶?”叟曰:“昔孔圣欲居九夷,或以陋告之,孔圣曰:『君子所居,陋于何有?』圣人如是,仙子亦然。”言谈之间,已不知途去几许。   正值狄王此日闲游山外,见诸道士皆中国人物,心甚喜之。   忙命小狄数人上前致询曰:“尔系中国人乎?”叟曰:“然。”小狄曰:“吾家狄王有请。如尔等不嫌土穴湫隘,可随吾来。”叟曰:“如是,尔前导路,吾辈后随。”三缄是时不知小狄所说何事,惟随老叟,一步一趋。   刚至土穴门前,狄王恭迎穴外。老叟曰:“三缄师徒亦入。”宾主礼毕,席地而坐。坐未一刻,小狄捧一木器,其大如桶,内所盛者,皆猪、羊等肉。老叟告曰:“吾辈习道,久不茹荤。”狄王愀然,向小狄呶呶数语。小狄于是撤去木器,捧出荞饼,以敬客焉。三缄师徒各食一饼,已果腹矣。食讫,狄王耳语老叟,老叟首肯。狄王若有喜气,即向内穴呼之。呼声刚停,内出一女一男,约有十余龄,双双跪于三缄之前,拜舞不止。三缄不解何故,呆视老叟。老叟曰:“狄王时向吾言,彼有一子一女,子名哈哒,女名英诀,身居土穴,常常负疾。前得道士指点,须习大道,乃可长生。今日见尔来兹,意欲将彼女男,拜尔门下而师事之也。”三缄暗计:“化外人尚有求道之心,亦大奇事。”慨然应诺。哈哒、英诀喜出望外,从新拜舞,叟曰:“既拜门墙,当予道号。”三缄曰:“这是自然。”遂取哈哒为“豁达道人”,取英诀为“善诀道姑。”狄王闻取道号,复命子女拜老叟及诸子焉。是夜,止宿穴内。   次日早起,狄王亲送下山。老叟仍导师徒归于旅舍。三缄方欲究问传道之事,不意老叟俄焉化鹤,冲霄而去。三缄惊讶良久,且喜收了哈哒、英诀。又率弟子等,欲由北狄退归桑梓,再省庐墓。   一日,行至摩砑山畔,寻一古亭居之。村人告曰:“是亭不可居也。”三缄曰:“如何?”村人曰:“摩砑山上妖魔极多,每夜此亭灯火如星,疑是群妖在兹宴饮。吾乡人等,皆于夕阳西坠,即不往来亭下。道长居此,恐不利于乃躬。”三缄曰:“多承村翁指示,吾辈不畏山妖之流。”村人曰:“聆道长言,谅有绝大法术者,吾不为尔忧也。”言罢竟去。   三缄师徒居是亭内,正逢望六,皓月当头,四面亭窗,蟾光射入。约二更许,忽见山岗之上有灯光数点,或明或暗,冉冉而来。三缄潜从窗隙窥之,乃一二及笄女娘,身服缝衣,后随十数女婢,立于亭外。久之,女婢叩户,大声询曰:“何方妖属,敢霸此亭?”三缄曰:“吾非妖,云游道士也。”女婢又曰:“云游道士中有三缄其人否?”三缄曰:“有之。”女婢曰:“既有三缄,居之无妨。”言已,持灯直向山岗而去。   三缄见灯光去远,暗思:“此妖能通人情,与他妖大异。”不知此妖有四,同居一洞:一名艳冶,一名艳目,一名艳情,一名艳心,结为姊妹交。此时率婢来亭者,艳情与艳心也。   二妖回洞,艳冶问曰:“情、心二妹游亭乐乎?”二妖曰:“吾约姊姊为游亭之乐,幸而姊姊慵于步履。吾等刚至亭外,见一缕清气盘结半空,女婢叩门询之,乃三缄云游是地,借是亭而居之者。”艳冶曰:“三缄何人?其名若常记诵。”艳情曰:“姊妹曾不记虚无子游神四境,吾等与之斗乎?兹之三缄,即彼所化也。”艳冶曰:“如此,前仇在抱,岂容逃吾姊妹手耶?”艳情曰:“今夜已容彼矣,且于明日往柳眉山下,设四阵门号为四艳以候之。”艳冶曰:“陈名四艳,若何设法?”艳情曰:“即以吾等芳名为阵门雅号:东门为艳冶,南门为艳目,西门为艳情门,北门为艳心门。每门要美女百人,惜乎女婢甚少耳。”艳目曰:“山野墓内,女鬼颇多,不如呼之使来,以听调用。吾姊妹为阵主,女婢为查营使者焉。”艳冶诺,遂命婢女,将各处墓内野鬼一一呼齐。天发晓时,竟投柳眉山,排成阵势。   艳冶在阵,疾声呼曰:“艳冶门一百女鬼,装束务要华丽;艳目门女鬼,总以眉目送情;至艳情、艳心二门女鬼,各执柔肠一副,引得男子入此门后,群以柔肠拴之。”众鬼应声如响,顷将阵势排就。四艳腾空一视,见得阵内飞花缀柳,好不风流。   不时脂粉生香,苏人骨髓。艳目曰:“阵势威风可畏,奈无陷人之宝何?”艳冶曰:“前日姊妹几陷虚无子者,有色坑也。尔岂忘耶?”艳情喜曰:“有此色坑,何患不胜三缄?”艳心曰:“不惟三缄能胜,亦可以牢笼天下之豪杰矣。可速设之。”艳冶手执销魂旗一面,向阵内一绕,现出紫绿二色,旋转化为深坑,黑雾沉沉,变幻莫测。四艳笑曰:“此宝如斯厉害,跳得脱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