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云阁 - 第 23 页/共 40 页
且说西山道人化作壮士,得遇乐道,遂邀至郭与狐惑会。
挽手驱风,缓缓而行,不时已到。风车驻下,同入祠中。西山惊曰:“狐惑与吾分手,彼言身倦早归,为何祠内无人?”乐道曰:“恐彼得遇道友,邀入洞府,消闲未归耳。”西山曰:“狐惑好贪口腹,其倦于游者,恐祠有人来献牲醴也。”乐道曰:“诚如尔言,彼之未归者,必又另享他人口腹矣。”西山曰:“道兄可将身体化为三头六臂,坐于洞中,吾驾风车在路候彼。彼如归郭,吾诳以祠为妖踞,看伊计较如何?”乐道曰:“偶尔相逢,何忍为此?”西山曰:“与彼作一戏顽,有胡不可?”乐道曰:“如是,尔于半途候之,吾化身躯以俟之。”西山果驾风车,出祠观望。无何,西北角上黑云一朵,冉冉而来。西山道人知是狐惑至矣,忙忙驱风,上前接着,曰:“道兄还未归耶?”狐惑曰:“吾自与尔分手后,任风车之所往,不意为罡风所拂,摇摇欲坠。坠至玄天观,遇一道姑,名曰金光,与吾言语不合,即在观内力战多时。金光道姑敌吾不过,妖风吹起,腾空而战。吾亦吹起妖风,在于空中。交相力斗,酣战未已,头上忽来黑云数朵。”西山曰:“此黑云内,又属何妖?”狐惑曰:“黑云刚近,跳出数女,各持军器,来助道姑。吾也不慌不忙,横攻顺击,三四女将均被打下风车。”西山曰:“尔冒充土神二三年,果然有些神气。”狐惑曰:“吾的神气尚未出完。金光道姑飞奔而遁,吾随后追逐,前数女子阻着去路,曰:『吾姊妹杀伐猛勇,群妖皆畏,不料遇尔道士,俱败下风。愿拜门墙,祈教道法,并祈示履历名姓,好师事焉。』吾乃告之曰:『吾非他,乃代天传道三缄仙官门徒,即上界仙子,熟敢小觑于吾?』”西山曰:“尔以大言压彼,彼又如何?”狐惑曰:“数女闻言,当即拜跪在地,头不敢仰。
吾复大声问曰:『尔属何人弟子?可实为我言之。』数女答曰:『吾姊妹俱师事西山道人耳。』”西山曰:“噫,吾还有弟子耶?尔于那时,如直言与我原系道兄道弟,彼必以师叔相称,将尔之身份愈高,不战而彼自降矣。吾尝闻之,狐真人善能腾云驾雾,尚未深信,今一见及,果不虚传。”狐惑曰:“尔言何说也?”西山曰:“吾生平男徒且无,那有女徒?”狐惑曰:“尔无弟子,何与妖部交战,辄称老师爷?”西山曰:“吾之称老师爷者,乃自高身份,以压他人者也。奚必要有弟子而后称之乎?闲言休讲。吾的问尔,所遇诸道姑,究系何妖修成,拜何人门下?”狐惑笑曰:“吾将女妖说来,大约尔亦知得。”西山曰:“尔且言之。”狐惑曰:“一名翠盖,一名翠华,一名凤春,一名紫花娘与金光道姑,共四五位。”西山曰:“翠华、翠盖,吾知为仙师弟子。以下三妖女,则不知之。”狐惑曰:“尽系仙师所收门徒。于是邀吾入洞,大排酒宴,细诉离情。吾之先归而未归者,实此故也。”西山曰:“吾来此候尔,尔知之乎?”狐惑曰:“谅必今日供牲酒者甚多,尔一人受用不完,来此待吾同享耳。”西山曰:“否。朱郭神祠,已被一恶妖所霸,吾特来此候尔,看尔作何筹商?”狐惑曰:“谁敢霸占吾祠?尔未必束手让之耶?”西山曰:“吾与彼战了半日,道法万不及伊,因待尔归,再与相斗。”狐惑闻此,急急归祠。放眼视之,果一三头六臂者坐于祠内。狐惑怒极,大吼一声,曰:“何方妖属,敢霸吾祠?”乐道亦大声吼曰:“是祠乃公共之地,谁敢自称独有?惟道法高者居之。”狐惑也不回言,手执双刀,与乐道大战。战未片时,狐惑力不能支,刚要奔逃。西山曰:“莫战,莫战,吾酒宴已设矣。”狐惑掉转头来,乐道化回本像。狐惑见而笑曰:“乐道兄作得像!此必西山道人之摆布也。”三人甚喜,一同入席。
狐惑将望五日约齐各洞道友,在北凤山一聚之言,布陈颠末。
乐道曰:“道弟道兄久未晤面,如尔所说,恨不即会,而又稍待时日也,为之奈何?”狐惑曰:“暂住数日,即是望五,兄其在此忍耐待之。”不知不觉,望五已到。三人同驾风车,向北凤山而来。一时之间,弃海、三服、椒花子、蜻飞子陆续俱至。二翠大张筵席,尽情欢饮。饮至半酣,同言曰:“不意碧玉山分散后,概以聚首于今日。其未闻音耗者,惟师尊与狐疑、善成、二蛛、野马、护道焉。吾等聚会在兹,各家洞府,彼此皆晓。自明日始,分探仙师消息。如先访得者,四处报之。”言罢,二翠曰:“道兄等散之容易,聚之则难。今日酒筵,务必尽欢而后已。”当呼侍女重添肴馔,竟饮至斜月高挂,众家道友乃散席而归。
从此,不时又一聚宴,所恨者,未得三缄之音耗耳。
不知三缄自在登天阁收伏阴魔,村人感其害除一方,苦苦留之。三缄住了数日,别却是村父老,望乡关而进发,心忙似箭。但恨前程之太远,在途奔走,终日哑然。狐疑见此情形,知师心有不乐,乃以言慰之,曰:“吾师东南游览,积德累功,凡在一乡,必除一乡之害。弟子暗计,师之外善,谅已完全,待内功一成,飞升自有日矣。”三缄曰:“外功易积,内功难修。不识何时气聚神凝,胎婴能结耳。”狐疑曰:“以师之苦修苦练,自是不难。”三缄未及回言,前途中忽来两大汉子,怒气勃勃,息于榆树之下。三缄师徒不久亦至,共息于斯,目睹二人面貌相同,反背而坐。久之,左旁大汉吁一口气,自怨叹曰:“而今兄弟,吾看得淡如冷水,不若交及别人,尚觉相爱相亲,甚于手足多矣。”右旁大汉曰:“人生在世,总要通乎情理。可恨那不通情理的犟牛,尔以好心待他,他反以歹心待尔,每逢亲友专说自己好处,全不记着人家待他如何。”两面言词,都说透人情。
左面大汉曰:“如尔说来,尔待我哪些好心,且当着几位道爷,讲来一听。”右面大汉曰:“我也慵向人说,尔自思之。”左面大汉曰:“尔既待我有好处,正宜表扬,今而哑口不言,外人怎么知得?”右面大汉曰:“尔真要吾说耶?吾即对道长诉之。想尔听吾嫂言,恃尔力壮身强,善于货殖,欺吾幼弱,父母刚没,即要各居。兄弟哀告几番,绝无怜悯。吾知尔念难回,任尔分之。凡父母家具衣服,尽属尔有。吾于此际,能食不能作,无可如何,惟守着父母坟茔,朝日号哭而已。幸遇李姑父赴市归来,问其详细,才将吾叫回家内,为彼牧牛。我于成立时,毫不计较,见得哥嫂无食,心中弗忍,又将累年工资,分半送归,以助费用。今尔家内颇能度日者,皆弟相助之力也。
弟自完配后,不过儿女太多,盘养艰难,去岁与尔贷金数钏,为何今岁逼讨之急耶?”其兄曰:“吾贷与尔,向尔索时,尔即论及前情,未与索时,尔即前情不论。然则吾之贷于尔者,永不为尔索,则前惰即了乎?”言至此,二汉忿甚,势欲争斗。
三缄急止之曰:“尔二人兄弟耶?”对曰:“然。”同胞兄弟耶?”对曰:“是矣。”三缄曰:“如是,且将忿怒暂息一时。至尔兄弟之情,吾聆已悉,吾有数语,为尔辈言。言如是也,尔听之;言如非也,尔勿听,可乎?”二人皆曰:“道长有言,吾兄弟俱愿敬听耳。”三缄曰:“情莫亲于手足。想当日同乳而食,同作同行,兄出则弟随,弟行则兄待,是时天良未泯,只知有兄弟,安知有财帛?及其壮而授室,为莺簧巧语,离间骨肉,有视兄弟为路人者,有视兄弟如仇寇者,无怪乎戈起萧墙,兴词告诉于官宰矣。夫以父母分身之肉,见辱于异邦之人,问诸衷怀,不惟自愧,且将何颜以对父母?俗语云:『打虎还要亲兄弟;别人则畏而他逃。』以此思之,兄而贫也,弟心何忍?此尔弟帮工资以助兄者是也;弟而贫也,兄又何忍?
此尔兄借贷于弟者亦是也。依尔二人所行,尚能谊尽手足。惜无人讲明此理,故兄则索贷太逼,弟无所予,不得不言及前情。
兄以所贷弗还,不得不索讨愈急。其实贷无所偿,出于莫可如何,即在外人,尚且从宽,何况尔弟?为之弟者,兄即索讨太逼,是尔兄也,亦宜告以缓缓偿之。何得于兄弟间因一言不合,而即彼此争论,大伤和气乎?”二汉聆言,若睡梦初醒,乃向三缄而拜谢不已,曰:“今非道长指示,吾兄弟几为长舌所误矣。”于是弟向兄曰:“弟即有失,兄其宽之,所贷自相还也。”兄则曰:“兄弟皆父母所生,财帛何分尔我?从兹尔贷不必还也。”三缄顾谓狐疑、紫光曰:“凡入迷径,恨乏指路之人。若有人指之,即能转入大道耳。”言罢,二汉拜辞而去。约走数里许,复转身言曰:“吾兄弟得指迷途,叨沾不浅。愿拜道长门下,以为徒焉。”三缄曰:“尔兄弟可有后嗣否?”二汉曰:“俱已成立矣。”三缄曰:“尔愿师事于吾,其欲术学长生乎?抑欲道尽人伦乎?”二汉曰:“欲学长生术耳。”三缄曰:“尔之存心若是,可暂归里,将家中事务调停妥当,然后访从盘涧谷而来,吾自有以教之。”二汉诺,将门拜后,仍然辞去。去不一时,又返身而求曰:“吾师何名?”狐疑以李氏三缄告。
二汉曰:“吾师胡不与弟子道号,以便称呼?”三缄曰:“尔族何氏?”二汉曰:“蔡姓。”三缄沉吟片刻,曰:“兄名尽伦,弟名尽性。取其成仙成佛,不外尽性尽伦也。”二汉得赐佳名,欣然而去。
三缄师徒缓缓前征,行约十里途程,见一市廛,人烟辐辏。
师徒入市,寻一旅舍安宿。梦魂刚熟,忽见桑梓之地,屋宇依然。三缄喜曰:“不意奔走年余,已归吾里。”忙忙入户,见得双亲品坐中堂,笑容可掬,呼而询曰:“吾儿近日历游东南,不知遇师何人,大道可能成否?”三缄曰:“孩儿奔走风尘,益友朋师,一无所遇,沿路所收弟子,则有十数焉。”双亲曰:“儿今归里何事?”三缄曰:“儿今归来者,恐所抚之子,居积无才,祖祭未尽其诚耳。”双亲曰:“吾儿所抚宗继,善能持家,而且时值春秋,拜跪颇虔,祭仪亦厚。有孙如此,儿毋庸忧。但愿儿道一成,俾父母同升夭阙,得享仙福,是则吾之厚望焉。”三缄曰:“阐道一事,儿深任之,自能跻吾双亲于大罗天上。”言方至是,双亲倏忽渺然。三缄大声疾呼,当被狐疑以手推之而醒。三缄曰:“吾正与父母相会,尔何推吾于睡梦之中?”狐疑曰:“弟子闻师狂呼不辍,恐为鬼魅迷弄,故急推之。”三缄曰:“习道人焉有鬼魅能迷者。”谈谈论论,天已启明,师徒整顿行装,又向阳关而去。思乡念切,急急趋奔。路过野鹿山,山内一洞,深邃莫测,中一老熊,修道数百年,苦不能飞升天府。是日无事,出洞闲游。
游至山巅,遥见瑞光在道。老熊暗计:“瑞光发现,必有仙子临凡。否则,是光也,胡为乎来哉?”极目谛视,乃见道装三人,同路而行。老熊喜曰:“吾道难成,不如将头现瑞光者攫入吾洞,吞食腹内,以助精神。”计定,陡起黑风,从空直下,攫拿三缄。紫光见之,大声呼曰:“妖物来矣!吾师何弗收以肠绋子耶?”三缄闻呼,忙取绋子,抛入空际,金光乱烁。老熊畏,急思隐身入洞,早被绋子将躯紧束,坠于三缄之前。
第六十八回 归桑梓建祠睦族 离盘涧传道称师
三缄询曰:“尔属何方妖魔,敢与吾躬斗法?”老熊曰:“吾乃野鹿山内一熊所修,已历五百余年,道未大成,飞升不得。今日无事,出洞闲游,见得仙官临兹地界,瑞光盘绕,吾心甚喜,意欲请入洞去,拜为师长,不料为法宝所束。望仙官休以异类见弃,愿拜门墙,朝夕追随,祈传大道。”三缄曰:“尔性难驯,恐中途变更,枉费吾一番教诲。”老熊曰:“身生异类,伤何如之!既沐仙官恩膏,收为门徒,喜出望外矣,乌有变更之说乎!”三缄曰:“如是,吾释尔起。自此,须将往日桀骜气性,一概改除!”言已,收回绋子。老熊起,上前拜舞。三缄传以入门之法,复为之取其名曰“敛心道人”。老熊得赐道号,重向三缄拜谢,并拜狐疑、紫光为道兄。
一一拜毕,三缄曰:“吾欲归里,不能携尔同行。俟至西北云游,尔来随之。尔归,将师所传,努力学习可也。”老熊曰:“师传敢不急习!但不知吾师归去,何日出游?”三缄曰:“其期未可预定,总在半年以外焉。”言此,狐疑曰:“吾师归乡念切,可以行矣。至敛心道弟,心切追随,宜不时访之,不可自误。”三缄于此,又向桑梓迤逶前行。老熊送至十里程途,依依不舍。三缄曰:“敛心急归,后会有时,毋庸远送。”老熊不敢违令,复向三缄叩拜者三,然后洒泪而别。
三缄见老熊意挚情深,乃自叹曰:“物类尚且如斯,胡人类半多不及也!”狐疑曰:“人以不善而坠物胎,物胎既坠,常见人形而羡慕,故欲急转人身。急力造之,以求脱此兽躯,而犹恐不得。吾不解世之以人身而甘坠兽类者,诚何心也!”紫光曰:“人坠兽类,非出自甘心也,皆为四害所迷,日以四害自乐然耳。”三缄曰:“二弟子所论,可为世之有人身者规之。”师徒在途,谈论最多,不必尽述。
不知不觉,已近桑梓。偶遇二三乡老,三缄假以外人,问及抚继之子。乡老曰:“三缄久已云游,未见归里。其子善能居积,而今所置田畴,屈指计之,又四五处矣。”三缄暗自喜曰:“有子若斯,吾无他虑。然其承家有志,固属佳儿,究不识心念中尚有吾身否也。及至门外,见其子将已当年所编竹篱,加意培护,丝毫不改。三缄曰:“是子也,不惟承家可取,而且不改父风。虽属螟蛉,亲生不啻也。”师徒同入重门,犬吠数声,宗继出产视之,倏然惊曰:“吾父归来耶?”欣喜之情,达于面目。三缄入室,宗继忙呼妻子,绕堂拜舞。三缄一一询及,方知已有三孙矣。宗继问罢乃父行踪,即命家人设筵宴父。
次日,又请族中老少,伯叔兄长,重整肴馔,陪父饮之。三缄曰:“今日族党同临,皆吾子邀饮而至。明日再治筵席,合族人人俱请来家,吾有好言相叙。”族人诺,果于次日陆续俱到。
筵设后,三缄乃从容而言曰:“吾李氏一族,一脉源流,派衍支分,远近异处。使不将族党联而收之,久则虽亲亦疏,且由此而愈疏愈远,必有以同姓而议婚配者矣。吾之今日邀饮吾家者,意欲联我宗族,共建一祠。每岁春秋,同聚祠内,俾少长子弟,得以识认伯叔,凡婚丧往来,相爱相亲,则先祖在冥冥之中,方欣喜吾族秩序分明不紊,罔有怨恫也。不识族中伯叔,以吾言为何如?”族人闻此,同声答曰:“尔言固非不善,但贫乏者众,建祠浩费,筹款甚难。况建一祠,每岁支消,又将何出?”三缄曰:“久知吾族贫乏者众,建祠之举,安能任之。吾家近年颇有余资,想此余资,何以独有于吾,皆祖宗默佑所致也。吾若以此余资而独遗子孙,不从祖宗之身厚其祭祀,祖宗何贵有是孙子,孙子又何贵有是富乎?建祠一事,虽费用浩繁,吾独任之。至于春秋祭扫,愿捐膏腴百亩,以为时食之需焉。”族人喜曰:“尔能如此,族党之幸,亦祖宗之幸也!”于是畅饮竟日,尽欢而散。
三缄当即购材择地兴工,日日经理,甫至半载,而祠已建成。绘素之余,设筵饷族。族党入祠周视,见其祠内祭所甚多,乃问之曰:“祠内设一祭所宜也,尔建之祠,何多如是?”三缄曰:“天子七庙,诸侯五庙,大夫三,士二,法制昭然。吾祠中只设三代。凡族党内父母亡者,三年服阕,送主人祠。每岁春秋,吾族宗子统领合族,祭先祖于中堂。先祖祭余,各房宗子,分祭各房昭穆于各之祭所,此祠制也。”族人又曰:“有此前龛足矣,何龛后复建有龛耶?”三缄曰:“前言二庙者,如庶人只供三代;三代以上,应祧入龛后,一祧一附,古礼之常。若无后龛,将前之神主安于何地?”族人曰:“此祠所建甚善,较之他祠,布置远过多矣。然祠已落成,祭日安在?”三缄曰:“吾以东庄一业,为祀先费用,今日将契付出。每岁收租存积,计春秋二祭所费外,尚有余金,就于祠之两廊,聘一明师,以教有造子弟。束修多寡,祠内措办,子弟日食,皆出百亩之中。必如是,而吾族文材乃能培植耳。”族人齐曰:“此举更善,合族叨光矣。”三缄于此议二三公直族兄,管理百亩田畴,当将契纸交之,又将祠内条规,逐一议明,鎸石为记。合族欣喜,设宴在祠,以酬三缄。
三缄饮毕,归于盘涧。是夜,梦得宗祖呼入祠内,笑而谓曰:“世人修道,多把伦常大事一概抛之。或入深山,置祭祀而不论。祖宗即有此孙子,孙子已早无祖宗也。如是修道,曾有几人成真乎?独尔也,首将宗祠遗留,继将祭祀预备,终将支派秩序分明,以此修真,得其诀矣。愿尔大道速成,为琼楼仙子,俾九玄七祖同升极乐,孝莫大焉。”言罢,各赐三缄金花一对,曰:“吾孙今日以祖宗为重,他日子孙应有享天朝爵秩者。”三缄聆此,拜舞不止。久之,乃祖乃宗大笑而去。三缄方送出门外,为石绊足,一跌而苏。
苏来慨然叹曰:“祖宗灵爽,谁谓无凭。苟一敬之,魂即相附。世有弃祖宗而不顾,视族党如仇雠者,其不见摈于祖宗也,鲜矣!”三缄自得此梦兆,安然无虑。屈指暗计,在家周旋,已十月有余。时当梅放岭头,尽伦、尽性以及敛心道人、破迷、紫光,陆续俱至。三缄乃坐堂中,呼其子媳而告之曰:“吾儿承家有志,固属堪夸。还宜善事多行,以培厚福。父今去后,不知归自何年,所建宗祠,儿宜岁岁经理。至尔子孙辈,或耕或读,切毋使彼旷乃厥志,游手好闲焉。父言不尽,父将行矣。”宗继曰:“吾父出游数载,始一归来,胡弗在家受享清闲之福,俾儿得以事奉,稍尽孝思乎?”三缄曰:“人各有志,不可相强。父如徒享安逸,偌大家业,受用弗尽!而乃累月经年作千里之游,不辞况瘁者,皆为出死入生计耳!倘得圆满功行,证乎仙品,上而九玄七祖天府同升,下而子孙祁云可获福禄。以一人之修造,而三善兼得,此父素志也。”宗继闻言,无词以对。
三缄次日又至祠内,设筵款族,而嘱之曰:“凡我族党,永宜和谐。富者宜提携乎贫,贵者宜看顾乎贱。要知我而富贵,天何独厚乎我?皆吾祖宗积德累仁,而发及之也。然祖宗之子孙多矣,而我独当之,是祖宗又厚爱乎我也?非祖宗厚爱乎我,缘我素日行为,有以合乎祖宗之心,而乃得上天予以富贵。既得此富贵,当思富如何长享,贵如何不失。则必推我之富贵,以厚爱祖宗流传之子孙,斯不负天以厚福予祖宗,而祖宗转而予我也。立念如斯,富贵方永。至于宗祠一事,切不可暗怀私意。以族内人等,皆祖宗子孙也。且子孙内,有知愚贤否之不一,又不得以知愚贤否心分厚薄。何也?智者、贤者固为可爱,而愚者、否者更属可怜。乌可歧而二之,而不待以一例乎?
吾见世之不和族党者,皆不以祖宗为念。币其觖望之意,半起于富贵下凌乎贫贱,贫贱嫉妒乎富贵。即不然,或因厝坟墓于祖冢山间,相争相夺之靡已。岂知天地之结一美穴也,原以待睦族敦宗、广行善事之人,断未有争夺而能得者。况乎古今富贵之冢,所结者只有一穴。此穴为祖宗所厝,已发及子孙矣。尔即夺此山而厝之,曾见有能发者乎?吾言如是,愿吾族毋犯此数病焉。”言讫,族党皆曰:“兄弟子侄,谨禀斯言,世世相传,不敢犯也。”三缄闻言而喜曰:“果能照此行之,吾族其必昌矣!”无何宴罢,三缄复向族人曰:“今日薄设筵席,实欲别辞族党,又向异地遨游。自此一行,归与不归,未可预定,即谓今日之别为永别也可。冀吾族党,须将是祠永守勿替焉。”族党闻之,有挽留在家受福者,有怜其奔走之劳者。三缄曰:“吾志已决,吾族不必为我心忧。”族党知难留行,又于诘朝设筵祖饯。
三缄卜定吉日,率领紫光等向北而游。路途中切嘱诸弟子曰:“韶光荏苒,岁月如流。吾道久未能成,兹将家族事务件件停妥,以与桑梓永别不返矣。尔等追随步履,亦宜克修厥道,不可自失其时也。”狐疑闻得师言,与破迷、敛心同声答曰:“吾等系异类,从师原欲成其真修,以作大罗仙客。望师从实指点,俾弟子道门早入。弟子之幸,亦吾师之恩!”言已,紫光与尽伦、尽性曰:“弟子当年深入迷途,父母不知孝顺,兄弟不知和睦。忽得吾师指示,如灯燃幽谷,照破迷团,又何异以物胎而初转人类?所甚望者,师教频加,使弟子玉液时餐,超凡入圣,则弟子恩铭肺腑,永不敢忘矣!”三缄曰:“指道在吾,勤习自尔。果作辍之心不起,自许大道之能成。况道在两间,本无私也。得之者由于恒久弗怠,不能者由于习练无常。在道外人视之,以为道中有私,不知道之成不成,系乎心之坚不坚耳。”狐疑曰:“师言金玉,弟子等佩服不忘!”刚言及此,倏有四五人来自当头。三缄视之,乃善成、护道、野马及蛛龙、蛛虎也。见得三缄,悲喜交集。三缄亦不胜欷觑。然师徒重逢,一切离情,姑不必述。
且说文江河内,素有三妖,乃鲸鱼修成。常化人形,坐于文江渡口。凡往来舟楫,时保护之。是三妖也,久为上天所喜。
三妖亦欲飞升天府,奈无师承教训,不知大道何自而入,故无日不在江岸寻访高明。一日,三缄师徒来至文江过渡,三妖忽然回顾,望见三缄首现瑞光,心知是人身有大道,当即同起,揖而言曰:“道长奚自?”三缄曰:“云游之人,随遇而安,焉有所自?”言尚未竟,三妖曰:“道长其来无自,其去谅有所之?”三缄曰:“乾坤到处是吾家,又何有定所。”三妖曰:“道长踪迹,无异云霞,随行则行,随止则止,知其心性,洞然无累矣。吾弟兄久居此岸,往来行人,日有数千,绝无好道之士,惟道长深得妙旨,乃能抛弃尘嚣。如弗鄙吾等不才,愿拜门墙,以求指示。”三缄曰:“吾道尚未深得,安敢为人师?”三妖曰:“吾闻传道之人,原不分智愚贤否,即异类亦不弃绝,道长胡见鄙于吾兄弟哉?”三缄曰:“吾非不欲尽人而收为弟子,恐入门念切,久则以造道艰难,习至半途而顿改初心。吾之不乐收其徒者此也。”三妖曰:“师如收录弟子,心坚若铁,永无变更!”三缄曰:“见尔心切拜门,吾且收下。然尔等究系人类物类,须实为我告,毋诳片词!”三妖曰:“吾兄弟皆文江鲸鱼也。平素未害一命,此心此念,常怀护国佑民。师如弗信焉,访诸左右居民可也。”三缄曰:“果尔,吾概收之。”三妖拜舞后,三缄赐以道号:伯曰“入道”,仲曰“体道”,季曰“习道”。三妖喜不自胜,又向三缄拜舞,并拜诸道友毕,转身入洞,将所有宝物,一概执定,然后追随过江,直向北地而投。其地多风,罡气甚劲。三缄师徒行行止止,已愈去愈远矣。
有日行至普光山前,翘首望之,高耸可爱。是山四面皆江水围绕,日光一出,倒映绿波,上下天光,几迷山水之别。三缄喜甚,乃嘱狐疑诸人向山而游,以观佳境。狐疑等顺从山脚缓缓向上。乃登峰顶,瞥见一观挺立其间。近而视之,额题三字曰“冲云阁”。师徒同入,目极阁内,中坐老道,左右年幼者,皆效其坐焉。三缄谓诸弟子曰:“此老道必深得道旨,而后师事者,乃如是之道也。”入阁良久,老道师徒乃下座中,陆续来见。三缄曰:“老道门下所从甚众,谅必精凝气聚,可以坐入胎婴。吾等访道来兹,不料得遇高明,求道有地矣。”老道曰:“吾道尚浅,还求远游道友指点二三。”是夜宿于阁内,老道款待甚丰,俟至夜静时,各归坐位。三缄偷视,人人挺睛努目,助气有声,已知为旁敷,而非正孰。因于次早询之老道曰:“尔习此道多年?”老道曰:“已六十春秋矣。”三缄曰:“专于习道,飞升不待许久。老道何尚居人世,而未拔宅耶?”老道曰:“吾今而知道之难成,有如是也!”三缄不复与语。
晨餐后,暗于静室中询其首二三步功夫,果入旁迕。三缄怜其习道有日,乃与详解入门法则。老道贴服甚深,爰命门徒八人,同拜三缄为师。三缄从新与之改头换面,稍习十余日,进境迥别,遂留三缄在此,以为传道之师云。
第六十九回 聚仙台议传妙道 海口镇骤遇水精
三缄为徒众苦留体,在冲云阁中闲住数日。众徒得传正孰,习炼颇有功效,不舍三缄去而之他。三缄意欲北游,辞及诸弟子曰:“尔辈即在此间炼习道功,吾游北地归来,然后同游西面。”八人曰:“师也随身有弟,吾辈皆弟子也,又何不可同游乎?”狐疑曰:“道弟等既欲追随,宜祈师尊与尔道号。”八人闻说,同跪三缄座前。三缄像其人而取之曰统道、用道、昌道、明道、望道、取道、探道、成道。道号予毕,齐齐拜舞,各整行李,追随三缄,直向北地投之。
当斯时也,紫霞真人已知三缄道心稳固,所收徒众数十,尽得正孰。以此阐道,正是其时,心念中不胜欣喜。转思西北地界恶妖最多,三缄虽有一二防身仙宝,其本性内无毫厘妙道,如何敌之?且约集诸仙,再为计议。遂将会仙旗帜高插聚仙台前。转瞬间,群仙并至,清风四达,鸾凤交鸣。群仙集余,拱立台下,同声询曰:“聚仙台高插仙旗,会聚群仙,有何计议?”紫霞曰:“前承众仙推尊吾躬阐道一事,三缄此刻道心坚固,相从者实繁有徒,东南之区,业已历遍,兹又云游西北矣。但西北恶妖极众,若不传以妙道,何能敌之?吾故邀请诸真,同为计议,看可传与不可传耳。”一时腾虚、凌虚、碧虚、云衣、霞衣异口同声曰:“紫霞真人道不私授,可见用心最公也。诸真等以其言为何如?”群仙曰:“三缄道功至此,传以妙道,谁曰不宜?”中忽一仙曰:“三缄于道,不过得三分之一,不可传也;其心犹未坚稳,不宜传也。不如再待数载,俟彼道旨精熟,传之未迟。”紫霞曰:“答言者何人?”台下应声曰:“灵宅老仙耳。”紫霞曰:“尔既为大罗仙子,俗气尚未除耶?
前官吾遣弟子临凡,停道弗阐,今时正当阐道,尔又阻其妙道不传。究存何心,乃于道中作梗如是!”灵宅子曰:“吾察三缄功候尚欠,不得将此妙道妄传于彼,其实无有别心。”凌虚曰:“三缄系紫霞弟子,妙道当传与不当传,彼自知耳,何容灵宅老魅出口滥谈。”紫霞曰:“凌虚真人所言甚是。传此妙道,吾仰清虚一行。”清虚曰:“紫霞任代道祖,阐道尘世,紫霞即道祖也。既命于我,我不敢辞。”驾动祥光,望北而去。
清虚去后,灵宅子怒气勃勃,亦驾祥光而归。紫霞见之,秘谓诸真曰:“清虚此行,灵宅必多阻滞。诸真等如闻清虚传道之所化成,须入其中,一同压镇,以防灵宅别生他事,暗害三缄。”凌虚、碧虚曰:“吾等早知,焉肯坐观成败?”计议已定,紫霞撤旗回洞,忙传正心子、复礼子、诚意子而嘱之曰:“此次传道,又有灵宅相阻,尔三人速到清虚处听用可也。”三子领命,各驾祥云,直投清虚洞中。
清虚已知来意,遂命三子选地,以为传道所焉。三子驾得云车,半空遥望,已见三缄师徒向北而游。复礼子曰:“清虚真人领传道之事,命吾等地选幽雅,以待三缄。事不宜迟,须急寻之。”于是驱动风车,疾向前行。行约片时,见一谷焉,势若盘蛇,曲折可爱。谷之东面,生一土山,林木森森,人迹罕到。复礼子曰:“此地隔绝尘寰,不必他觅矣。”遂将云头按下,在山内祥视一遍,仍登云路,回禀清虚。清虚曰:“有此佳境,尔速化一传道之所,以候三缄。”三子奉命不遑,急回是山,化一古剎,额书金字曰“万壑庵”。刻风雕龙,红垣围绕,青松绿竹,掩映其间。化毕,日在庵内,拭目俟之。
三缄率领门徒,沿路奔走,行力已疲,欲得一所,静养其身。奈是地荒凉,绝无观剎。问诸村老,市廛虽有,其路甚遥。
三缄无可如何,乃命狐疑觅一小阁于前途,将肩暂息。是时灵宅子正在七窍公所。呼回赤鲤、毒龙,命阻三缄传道之说。二妖奉命前来,遥见三缄师徒缓行在道。赤鲤曰:“不若即在此地,化一小小茅庵,待三缄入时,吾等意出不虞,擒回洞中,以复师命。”毒龙曰:“此计妙甚。”当即吹起山雾,顷将村野化为茅庵。狐疑至兹,见得茅庵一座,入内而视,仅有二道。
诉其来意,二道欣然。狐疑未察其详,转导师徒,直入庵内。
二道献茗后,煮酒作食以款之。至晚,将三缄徒众另安寝所,然后导三缄于密室。三缄目睹此室佳极幽雅,亦不疑二道为灵宅所使,坦然趺坐,习彼道功。赤鲤、毒龙缓缓布就密烟,将三缄托去,安放灵宅洞内。灵宅又托入后洞而幽禁之。不惟三缄不知,三缄弟子亦不知也。
待至天晓,狐疑见与紫光等尽在绿野之中,茅庵毫无,三缄亦渺。狐疑曰:“完矣,完矣,昨夜又遇妖矣。”忙于是地寻得一阁,名曰“绿蕉”,安置诸道友于阁中,驾动妖风,西走东窜。恰值复礼子云头见之,按下云车,疾声吼曰:“尔系何妖,在此作甚?”狐疑曰:“吾非他,乃三缄仙官门徒狐疑是也。昨晚吾师不知被何妖擒去,吾乘风遍访,踪迹渺然。有触上仙,祈为宽恕。”复礼子惊曰:“尔师为何不见耶?”狐疑遂将入庵情形详述一遍。复礼子曰:“是必灵宅所使也。”急回清虚洞内,以告真人。清虚当请紫霞及诸真言之。
紫霞诸真同来灵宅处,假意请彼传道。灵宅隐身不露,托言他出未归。紫霞詈曰:“老魅枉为上界仙真,常常阻道。今将吾弟子藏于内洞,意欲胡为?夫此三缄,道祖以道任之,上天以道肩之,稍有差失,尔身想万段矣!”詈毕,内洞将三缄推出,人事不知。紫霞忙以金丹纳于口内。三缄苏后,又复索曰:“吾之肠绋子、飞龙瓶,速速还吾!”灵宅童儿向外答曰:“二宝在尔身旁,吾等并未之见。”紫霞谓三缄曰:“尔肩阐道大任,此二宝得之则去,不得即在彼洞久住毋归。”三缄依言,复入洞中,趺坐习道。灵宅恐上天见罪,只得将二宝交付。
三缄得宝,仍不归之。灵宅子曰:“宝已付还,又胡不去?”三缄曰:“吾之来也,原非自来;其去也,何堪自去?况复路途不熟,若何归耶?”灵宅无奈,爰命童子导之而归。归来原地,不见徒众,只身独影,缓步长途。
狐疑自遇复礼子后,访师不得,仍转绿蕉阁内,暂停步履,以候乃师。殊候至数朝,绝无形影,乃谓诸道弟曰:“尔等切毋他往,待吾复去访之。”言毕,驾动妖风,腾在空际。又值复礼子乘得彩云,欲邀三缄入万壑庵中传道,忽听妖风响亮,绕云而过。慧目视去,知是狐疑,乃呼之曰:“驾妖风而过者,莫非狐疑乎?”狐疑应之曰:“然。”复礼子曰:“尔师安在?”狐疑曰:“失师数日,尚未见归。策无所施,今特访之四方耳。”复礼子曰:“尔速去阳关大道候之,尔师来矣。”狐疑闻言,按下风车,坠于道左。候未片刻,三缄果至。狐疑见而迎之,曰:“师何往乎?”三缄一一道其由来。狐疑曰:“吾师劳矣,可入绿蕉阁中暂为休息。”三缄入阁,徒众参拜后,同住于兹。
住已数日,三缄曰:“恋一地以为安,终非成道之器,不如前往。”徒众得命,各肩行李,又奔途程。复礼子见之,化一平常道士,在前候着。三缄至,揖而询曰:“道士何往?”复礼子曰:“明日吾师在万壑峰上万壑庵中传道耳。”三缄曰:“尔师传道,可许外来道士一听否?”复礼子曰:“大道为公,焉有不许?”三缄曰:“尔师果能不分彼此,吾亦愿往焉。”道士曰:“如是,速随吾来!”及至,复礼子将三缄诸徒安顿一所,乃导三缄入内,参见清虚。清虚曰:“尔知吾否?吾乃清虚真人也。但不知尔道近日所造如何?”三缄曰:“二神尚未相得耳。”清虚曰:“脾心不得,道何由成?欲相得于二神,则五行宜调,六腑宜利,又必流通血脉,以汗为浆,修护七窍,扫去不祥。尽此数端,不必求其何若,自然二神相得,而下玉英。益寿奇方,即在此元气之上。禀由兹精进,返已还丹,一旦功成,朝元反本,不求而获矣。”三缄闻此,大有所得,忙忙拜谢指点之恩。清虚又曰:“尔欲遨游北极,是地恶妖更甚东南,以其道高而魔必至也。吾赐尔旌一帜,紧带身边,若遇难临,树以蔽体,无论魔妖鬼怪,概不见尔焉。”三缄拜而受之。清虚将道与宝一一赐毕,仍命复礼子送下万壑峰头。师徒迈步前行,直向北去。
却说北海一精,法术高妙,凡水族内无不畏服,群以“水精王”呼之。一日水精王驾动海云,闲游天外,正当灵宅为紫霞所辱,欲复其仇而未果,心中闷甚,亦驾祥光天际闲游。游至北面,遥见海云一朵,冉冉而来。灵宅知是海妖,按下祥光,向前吼曰:“尔何妖部,敢于祥光之下游行?”水精王曰:“尔行尔地,吾行吾方,两不相干,尔何多言如是?”灵宅曰:“偶然得遇,问及谅亦无妨。”水精王曰:“劳尔问讯,有何说辞?”灵宅曰:“尔知紫霞真人乎?”水精王曰:“上中下界,各有仙子,谁知紫霞。”灵宅曰:“吾非夸紫霞也,以彼命奉道祖,阐道人间,十数载中,所诛水族不少。尔有本领,何弗为水族一复其仇?”水精王曰:“害人妖物,固宜诛也,何仇之有?”灵宅曰:“有害于世者,诛之固宜。恨彼常言:『水族概不可容,俟三缄弟子大道成日,必合山妖而尽诛之。』即其言以推其心,其视水族,轻若鸿毛矣,故尔常言若斯。可惜水国汪洋,无一顶天汉子,而甘受此言也!”水精王曰:“是说也,尔刁弄之言乎,抑果紫霞之言乎?”灵宅曰:“此吾之常闻于紫霞者如是耳。”水精王曰:“彼何藐视水国一至于此?
吾若得遇,且与试试高低。”灵宅子见水精王有试法之语,遂乘机言曰:“尔欲复仇甚易。彼之弟子三缄,今正北游,定来北海。子须留意,毋失其时。”水精王闻得是说,海云一坠,一线海光,如火如荼,竟向北海而去。灵宅子暗自喜曰:“待三缄至此,即能不伤乃身,亦必使之受其磨折。”祥光拨转,归洞不提。
且说三缄,得清虚真人传以到头功夫,日夜习炼,近道已不相近远。身强力壮,行动如飞。自出万壑山,向前奔走,又不知途去几何。有日来至海口镇。此镇最大,烟火稠密,不让都城。三缄师徒同入镇内,寻得浪王庙安住。庙内道长贤而好道,每见游方道士,必厚待斋筵。三缄住兹已近半月,无非日游街巷,谈些善语,以劝市人。游至旬余,卒未见有回心向道者一问行止。三缄于是仍归庙内。
无何,天忽阴雨,三缄日日绳牀趺坐,以运道气。至无人之际,弟子辈有以道请者,则询其所至而引之。待天色开霁时,三缄独自一人竟至海口。极目四顾,艟艘蚁集沙洲,坐贾行商,往来不绝。三缄即海水而悟道,心正畅然,倏闻前面钟鸣而呼曰:“今日酉刻,尔客商等急将货物运至岸上,彼有主顾之地安顿停妥。今夜子刻,系水精王诞,水族来朝,凡艟艘中皆设牲酒庆祝。如胆敢在舟不起,而为水族吞噬者,是自寻死路,无怪乎人!”钟鸣以还。但见官商辈个个雇工运货,一时如蚁焉。三缄异,归得庙中,暗思:“水精王之名,必是水里妖属,不知是镇何以尊敬若斯?吾且将隐身旌儿随带身边,暗渡空舟,视彼如何模样。”计定,功夫炼后,假意出游。狐疑询曰:“吾师又欲何往?”三缄曰:“无事出镇,闲游海口耳。”狐疑曰:“师身独自,弟愿为从。”三缄曰:“尔在庙内习尔道功,师去闲游片时,即便归也。”狐疑曰:“弟子亦在庙中不堪禁闭,吾师游玩,何妨率弟子一往,以消遣乎?”三缄曰:“既欲追随,凡事以师命是从,不可造次。”狐疑诺,遂随三缄向海口而游。举目视之,海雾蒙蒙,海云密密,艟艘无数,尽于舱内排设祭仪。三缄观望逾时,将旌展开,师徒二人身隐旌下,徐行缓步,直上一只大舟。是舟祭礼丰厚。
师徒候至更许,突然海水中数百灯光冲波而出。近舟视去,旌旗绕绕,人马纷纷,一队鱼首人身,拥一王者,竟登此舟之上。侍从辈将所设祭礼捧呈王者。王者一一嗅已,曰:“此镇人民,颇能敬吾,宜赐以福。”从人曰:“大王仁恩下逮,是镇叨治多矣。”王者大笑不止,命蚌部女子舞乐为乐。蚌部得命,各举乐器,一时笙管嗷嘈,雅韵悠扬,无不中听。乐罢而舞,体态翩跹,愈舞愈高,袖长数丈。舞到妙处,海风细细,海气逼人。王者喜曰:“今宵之乐,不忍归也。然海中蚌女,视以为常,不知民间女娘,较蚌女何若?”一虾首人身曰:“民间女娘比诸蚌女更觉绝艳,大王明岁示知镇人,每舟除祭礼外,要供一绝色女人,违者以水拥之。”又一虾首者曰:“明年此日,相隔甚久,不如今夜命鱼部暗上镇去,迷弄四五女郎来此舟中,以资王乐。”王者曰:“尔言正合吾意。”即传鱼部十数大汉上镇而去。
不一刻,少女搂至。王者命彼舞之。少女等不识何以为舞,惶恐之象,弱态堪怜。中有一二烈女,挺立不动。王者近前搂抱,被彼一掌,推卧舟中。王者起而怒曰:“此女不驯,可拥海波淹去是镇。”虾首曰:“是镇年年敬献牲醴,可谓虔洁。
女虽不驯,镇人非不驯也。如淹以海水,不几有负镇人乎?”王者曰:“吾为海中之王,被民女为侮,如何处治?”虾首曰:“罚民女可也。”王者曰:“如是,将彼吊下,扑以重鞭!”侍从依言。四五民女呼号惨切,援救无人。狐疑情不自禁,手执双剑,轻轻度至王者身后,劈头击去。王者一声大叫,跳入海内,侍从亦随入水。其有避之不及者,被狐疑执剑乱刺,丧亡甚众焉。
第七十回 水精王兴兵复仇 金轮将对敌投师
水精王自被狐疑双剑所伤,跳入水中,群从复聚,查其死丧,鱼、虾、蚌、蟹,数百有余。水精王切齿而恨曰:“吾伤愈时,不复是仇,誓不称王于水国!但不知野道姓氏,即伤痊愈,是仇又从何报耶?”言至此,大声呼曰:“天乎!吾受此不白之冤,岂忍置之不报乎?”是时,灵宅子已默会知之,遂传毒龙、虾妖来洞,嘱曰:“尔水族类累受三缄门徒挫辱不堪,毫仇未报。今海口镇水精王文被狐疑所伤,彼欲养好伤痕,大起海兵,以诛三缄师徒,特恨不知名姓,且伤痕急不能愈。吾有灵丹一帖,命尔二人去海口镇中,见机而救。如水精王伤痕养好,尔将三缄师徒名姓逐一说知,嘱彼先至北海关,化为旅主以待。倘三缄师徒入其牢笼,毋得轻易放过。庶尔水族累遭挫辱深仇,可一举而复之。”毒龙、虾妖领得是命,持丹在手,驾着妖风,竟向海口镇而来。
水精王侍从名石化者,亦奉命上镇,聘一高明医士,以疗痛苦。访诸镇人,有告以张,有告以李,踌躇不定。正在镇中顾望,毒龙、虾妖化为常医,肩负药囊,傍身而过。石化见得,牵衣问曰:“尔二人医耶?”答曰:“然。”石化曰:“尔所医者何症?”虾妖曰:“五痨七伤以及脾寒、摆子、跌打等症,件件能医。”石化曰:“剑戟所伤者,尔能疗乎?”虾妖曰:“这是首件。不惟受伤未死可能医好,即被剑戟刺死三五日,只要吃得饮食,吾亦能医。”石化曰:“尔既能医,吾先请尔去医几个已死三五日之人。”虾妖曰:“在何地?”石化曰:“尔随吾来。”言已,导至海口,将狐疑所刺死者,请虾妖医之。虾妖曰:“彼死已久矣,一气毫无,如何医法?”石化曰:“尔曾夸口,说已死三五日者亦可医也。今胡又不能乎?”虾妖曰:“吾言已死三五日能吃饮食者,方可医耳。”石化曰:“已死三五日,如何能吃饮食?”虾妖曰:“既吃不得饮食,如何医得活耶?”石化曰:“尔二次对人夸口,宜小夸些。”虾妖曰:“太医不夸大口,安望请之有人?”石化曰:“尔不能医死者,大约活者可医之也。”虾妖曰:“如是活的,不必服吾药饵,即闻我体者股气味,亦能全好焉。”石化曰:“尔又在夸口乎?”虾妖曰:“吾非夸口,尔试自知。”石化曰:“尔之气味可能愈病,我于平日腹常作痛,今日尔体己闻之久,兹犹在痛者,何哉?”虾妖曰:“尔近前闻之。恐尔前此闻得平常气,未闻得太医气也。”石化曰:“尔一人有二气乎?”虾妖曰:“然。”石化果近身旁,以鼻遍嗅。虾妖曰:“好否?”石化曰:“我已周身嗅过,非惟腹不得愈,而且愈嗅而愈痛焉。”虾妖曰:“谁叫尔吝惜钱银,只闻点太医气,而片药不服,安能愈得病耶?”石化曰:“闲话休提。吾奉水精王命迎请医士,管尔有太医气无太医气,且随吾去,命复大王。”虾妖曰:“如此速行。吾等诳尔这户,还要去诳别户。”谈谈论论,已到海口。石化曰:“尔二人入得水否?”虾妖曰:“我们从未入过,如何去之?”石化曰:“不妨。”当用避水宝珠,分开水道,纡徐曲折,直导二人入宫。虾妖取出灵丹,以水调就,与水精王饮。饮约片刻,伤痕顿愈,痛楚毫无。水精王不胜欣喜,大设海宴,以款二人。席间,水精王曰:“吾伤已愈,复仇有期矣。”毒龙乘间言曰:“吾二人本非医属,乃受灵宅仙真所遣,赐大王以灵丹。望大王将伤好后,急为水国一复其仇。”水精王曰:“复仇甚易,但不知伤吾者为谁?”虾妖曰:“是乃三缄弟子狐疑也。大王要复此仇,先在北海关前化座旅店,三缄师徒不久必来是处。如彼入尔牢笼,慎毋使之脱逃。否则,水族无遗类矣。此系灵宅真人所嘱,宜谨记之。”言罢辞行,水精王率领侍从,送出岸上而别。归来宫内,遂命石化传水族堵妖,暗到北海关化店以待。
三缄师徒自将水精王打入水心,四五女娘尚属昏迷不醒,忙饮以随身丹药。未逾一刻,民女皆苏。三缄谓狐疑曰:“民女在舟,不必声张,恐镇人以吾师徒为妖,误遭其害。尔速来吾旌下,隐身回庙可也。”狐疑诺,即随三缄隐身而回。及至天晓,镇人不见其女者,同奔海口,遍舟寻觅。寻到此舟,见得女儿并坐舱内,于是各认归去,甚觉无颜。三缄回得庙中,又住旬余,未见水精王来此肆虐,爰命徒众收束行李,复向前征。
却说地近北海,一山高耸。山下海水围绕,滔滔白浪,映山影以萦回;迭迭岚光,与水波而荡漾。三缄至是,谓狐疑曰:“师徒所游之乡,高平陡险,无一不历。今日来此,不知是地又属何名也?尔宜前进,向村人而访之。”狐疑奉得师命,前行二三里,遇一村老,揖而询曰:“此山何名?”村老曰:“是山名北海关,过了此关,由海而东,尽属中华地界。”狐疑曰:“内有旅舍乎?”村老曰:“有之。”“有查考乎?”村老曰:“是地行人甚稀,朝廷未设官吏。北海关之名者,乃自前代设之,相传于今,其实空有其名耳。”狐疑问罢,回复三缄。师徒共商在此关内安住几日,以玩海澜。计定,缓缓踱上山来。
关前有一旅舍,呼茶唤酒,甚是热闹。师徒入,当炉者备极殷懃,心窃喜之,即于此舍觅一静室以安身。住了数期,将欲行矣。灵宅得知,忙化毒龙形容,来告水精王所遣之众曰:“尔等设此旅舍,所为何来?”石化曰:“为诛三缄师徒,以复前仇耳。”灵宅曰:“三缄师徒入舍已久,明日又将他逝矣。尔等尚未知耶?”石化曰:“从未一晤,安识其人?”灵宅乃暗指之曰:“某为三缄,某为狐疑,以下道衣道冠者,皆彼弟子也。”一一指明,告辞而去。
石化忙差心腹,报之水精王。水精王率领侍从,急投旅舍。
狐疑听得人声闹嚷,暗暗出视,见无数鱼首人身者,将师徒所居静室四面围着。其中首领,乃在舟内所刺之水精王也。狐疑怒提双剑,直向水精王而吼曰:“前夜海口镇,搂民间女子以资淫荡,早为上天所不容,狐师爷略施小术,刺尔一剑,并诛尔侍从,尚不知改悔自新,反约乌合之众,来与吾躬试法。吾乃仙官门人,岂畏尔小小妖魔!今日擒来,必碎尔躯,以泄众恨。”水精王曰:“吾在海口镇,享祖有年,皆吾护国佑民,民间甘心报答。尔师徒胡得辄恃法力,欺吾妖部?如是,吾今与尔誓不共生!”狐疑曰:“尔享民间祭祀,为何搂人女子?
试问上天分司之正大神祗,曾有搂民妇女以供淫乐,而肆无忌惮者乎?”水精王强词以对,曰:“此乃镇人甘以女子在舟行礼者,非吾搂之也。”狐疑曰:“既非尔搂,胡女子不从,尔又吊在船舟,力加鞭笞?”水精王于此答对无言,勉强上前,与狐疑战。战未片刻,力不能支,连得数伤,败出旅舍。狐疑也不驰追,当将舍内侍从乱刺一阵,如飘风逐雪,纷然乱窜,旅舍空空。妖党散余,狐疑乃入室中,告之三缄。三缄曰:“如是,吾将远行以避之。”狐疑曰:“水精王既败,必来复仇。
吾师徒且暂等候,以诛此孽。不然,海口镇之百姓,遭害无有已时。”三缄曰:“尔言甚是。”师徒言于此,遂在关中候之。
水精王大败回宫,思再兴兵,又恐不能敌。正踌躇之际,石化从旁言曰:“大王两受其辱,水族皆知。如不复仇,以彰威名,自兹以远,恐水族诸妖无人拱状。况水族此次又折去无算,虾首鱼尸,遍满北海关中,岂不羞煞?”水精王曰:“奈彼杀伐厉害,吾不能胜?”石化曰:“何不搬兵以敌之?”水精王曰:“兵搬何地?”石化曰:“金轮洞中金轮大将雄称水族,抵敌无人。吾思大王欲复此仇,非彼不可。”水精王曰:“金轮大将,耳食其名久矣,不知究属何物修成?”石化曰:“是乃昔日淮南王所佩金镯,入水千年修炼而成者。”水精王闻说,即选数车宝物,命石化押去。金轮大将问其所以,石化细将前情一一告之。金轮将大喜,将宝物收下,当点水兵五百,来至水精王处。水精王亦点五百水兵,二队合行,竟向北海关进发。
狐疑正在关内凭窗外望,见波翻海水,知有妖兵来此,遂持双剑奔至岸前。当是时也,水兵队伍已立水面。狐疑执剑骤入,横攻顺击,水兵大溃。水精王奋力而来,早被狐疑双剑刺伤左臂,一声大叫,跳入水中。金轮将手持铁斧,吼声上前,曰:“吾乃大将金轮也,何方野道,敢来此地作厉耶?”遂与狐疑战于水面。战到数十回合,吹起海风,海水直喷天半,狐疑亦将妖风吹起,霎时海波汹涌,黑雾腾腾。金轮口吐金光,直射狐疑之目。狐疑为光所射,东西莫辨,只得执定双剑,乱斲乱刺。金轮乘隙欲擒狐疑,怎奈狐疑双剑不停,愈杀愈有精神,缓败回关,将门紧闭。金轮大将追到关前,耀武扬威,口称要擒三缄师徒入得海去,诛其性命,与水精王复仇。狐疑入禀三缄曰:“而今水精王搬一海怪,金光遍体,骁勇非常。弟子败进关内,已将关门紧闭。彼迫至关外,大声叫骂,总要擒吾师徒,为水精王削恨。师将何以敌之?”三缄曰:“待吾抛起飞龙瓶,擒此妖孽。”言讫,持瓶在手,向关外抛来,霹雳一声,化为万道红霞,凭空坠下。金轮大将射以金光,此瓶将光一口吸入。金轮知宝厉害,向海而遁。三缄见彼逃奔入海,收转宝瓶。狐疑禀曰:“水精王与所搬海怪均败入海,谅知法宝厉害,抵对不能,不复来关向吾师徒搦战矣。可虑者,彼仇难复,此去必以海口镇为起衅之所,拥水以淹镇人。吾师徒若视死不救,将亿兆性命丧于水国,是保之反以害之也。不如离却此地,回镇以俟之。”三缄然其言,遂由北海关竟回海口镇,仍宿于浪王庙内。不时在岸视海水之涨跌,以卜二妖之来否。
一夜,大雨如注。天晓时,合镇人民俱骇然曰:“海水狂涌岸上,若何避之?”内有老成者,忙命抛下醴牲,以祭江神。
无如愈祭其水愈涨,镇人呼天吁地,不住悲啼。狐疑谓其师曰:“水精王拥水淹镇矣,师将何以伏此?”三缄曰:“仍伏以飞龙瓶焉。”狐疑曰:“如是,海水甚拥,速将宝瓶抛之。三缄果然持瓶抛向水拥处,口吐霞光万道,直射水中。水精王望见霞光,心胆俱碎,微微向海而退,水亦稍平。孰如此瓶竟飞入海,以吞水精王。水精王被瓶追逐约数百里,无处可避,急入金轮洞内。此瓶已在洞外,吞吸有声。水精王与金轮大将商曰:“三缄师徒实属可恶!北海关前吾辈已甚畏之,今而拥水淹及海口镇,彼又阻吾去路。吾于此即不能泄镇人之忿,必筹其诛彼师徒之方!”金轮大将曰:“吾欲明日统兵再战,尔以为何如?”水精王沉吟片刻,曰:“如再与战,须兵分两路,从海口镇两岸而入焉。”金轮大将曰:“可。”是时,飞龙瓶早被三缄收回,海水已消。镇人不知,以为自涨自退,遂各欣喜,复以牲酒望天祭之。狐疑见海水平伏,乃向师言曰:“二妖败去,心必不服,恐于明日又兴水兵也。吾师不可不防。”三缄曰:“彼已见吾法术,纵有复仇心念,或自量势力低微,而敛首潜形,亦未可知。”狐疑曰:“彼即推迹于一时,吾师徒去后,难保海口镇不遭异日之殃。依弟子所言,必要收伏此妖,以除后患。”师徒谈论竟夕,天刚发晓,忽听人语喧哗。出阁视之,两路水兵已杀入镇。三缄谓狐疑曰:“尔速去对敌,吾自收以法宝。”狐疑得命,提剑出庙,整顿精神,与金轮将力战。水精王驱兵杀来,已到浪王庙外。三缄将肠绋子抛向半空,青黄二光如龙妖娆,一声响亮,二光合坠,恍如山岳崩颓。水精王与金轮大将当被捆束,落于庙中。狐疑将二队水兵概行追散,急急回庙。见二妖业已就擒,因詈之曰:“狗妖,平素好人牲酒,奸人妇女,罪应当诛。吾师徒欲化尔顽梗,以归正道,孰料尔桀骜如敌,反兴波作浪,以淹是镇生灵,是拂上天好生之德也!”言犹未已,三缄曰:“有何说词?与吾捧斩仙剑来,诛之以安此镇!”紫光闻得,将剑捧出,晶光射人。二妖见之,骇然不语。刚欲斩矣,清虚真人忽至。三缄参见后,清虚曰:“金轮大将与尔缘结冰水,理宜收入门墙。至水精王,待吾收入洞中可也。”言毕,以手向水精王指之,化水晶树一根,命童儿捧去。金轮大将于是俯首皈依,拜三缄为师,任其驱使。
三缄与之取道号曰“金光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