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云阁 - 第 18 页/共 40 页

在镇十余日,所化者不乏其人。他日抚琴之际,一中年壮士向蜻飞子问曰:“尔唱劝词,倒也中听,能下乡里劝人乎?”蜻飞子曰:“但恐无人敬听耳。如肯敬听,吾则焉有不去。”壮士曰:“如瞽者肯行,吾导尔至吾家中,劝化几日。”蜻飞子曰:“何时去耶?”壮士曰:“即行亦可。”蜻飞子于是将琴收下,壮士牵之以手,曳踵而行。行至其家,设筵待之。筵毕,壮士曰:“今日憋矣,明日鸣钟传齐是乡女男,听尔抚琴一劝。”蜻飞子曰:“可。”是夜安宿斗室,三更后忽听室外莲瓣声响,蜻飞子以为主人女眷往来,不在意内,暗将师传大道次第习之。正用功时,室门自开,半露美女颜面。蜻飞子睨视,非人间妇女,乃一妖也,仍复凝神瞑然趺坐。女妖视得蜻飞子亦属妖部,将门掩去,从兹寂静不闻其声。   天晓,壮士呼门,蜻飞于整衣而出。早膳餐罢,壮士命人传钟,齐得女女男男在于家中,两旁坐定。蜻飞子身居中座,捧着瑶琴而唱曰:“世间有男必有女,阴阳和合始有人。男子固然有干道,女子亦地尔素行。操中馈,奉生身,和待弟妹喜亲心。出了嫁,妇人身,柔顺二字是本根。孝公婆,敬夫君,好教儿女在家庭。有无莫忧气,勤俭自然把家兴。世间虿妇女,真真不像人,好穿又好食,不作公婆丈夫尊。稍打骂,去悬绳,骇公婆,与夫身,投娘家,把气争,惯成一个老妖精。在生日,遭雷霆,死去还要受重刑。那时节,悔不赢。不如趁此好尽心,生而荣兮死亦荣。”此曲奏余,人人争夸唱得绝妙。   蜻飞子微睁双目,见昨夜妖妇亦在人中听琴,暗思:“这妖不知落在谁室,室而有此,人口必为噬尽;若不除却,枉吾劝世以积外功。”思而又思,转视妖妇洋洋自得。蜻飞子忍不住除害心肠,突起身来,走在妇女之内,一手扭着妖妇。妖妇詈曰:“尔以捧琴劝世,为何将吾扭着,莫非欲奸老母耶?”乡人见此情景,多有不服,各执拳头力击之。蜻飞子任彼拳击,绝不松手。乡人拳如雨点,交加打下,扭作一团。蜻飞子无可如何,释去妖妇。妖妇得释,汗盈粉掉,痛詈瞽者。乡人曰:“大嫂请入,瞽者有吾等治之。”妖妇去,乡人将瞽者扭在壮士厅内。壮士怒气勃勃而问曰:“尔扭吾拙荆,意欲何为?”蜻飞子曰:“尔家此妇来路不正耳。”壮士曰:“如何不正?”蜻飞子曰:“别吾不向,尔家近日曾失几人?”壮士聆言,哑然不语。蜻飞子曰:“此妇乃妖所化,如不除之,吾恐尔家终无遗类矣。”壮士窃思:“吾妻自死而复苏后,三子二女已丧其四,死无别疾,惟喉中一孔,如爪掐之形,吾甚疑惑之。今为瞽者言明,令人愈生疑惑。”又想:“瞽者眼目不见,何知如此,此或异人指示于吾,未可知也。”因而假意向瞽者言曰:“他不具论,吾导尔仍归江月镇,迎来送往,亦理之常。”遂散去乡邻,亲送瞽者。   送至半途,跪于其前曰:“吾因妻死,出外购棺,妻又还魂。儿女五人,从兹丧亡已至于四,死无别异,惟夜半时大叫一声,死后细视,喉上一孔如指掐然。此属何妖,祈瞽者指示。”瞽者曰:“吾观此妇乃蜘蛛所化,乐吸人血,最为残虐者。因尔妻没,尸骸被彼吞噬,转化其形以配尔。其意不惟食尔儿女,而且并及尔身。”壮士闻此大骇,恳祈瞽者救之。蜻飞子曰:“救尔不难,但是尔损人利己之心,奸诈盗伪之事,一一改尽,妖乃能收。”壮士曰:“吾愿改除。此妖究如何收伏?”蜻飞子曰:“今夜吾暗至尔家,尔指妖妇骂之,骂彼乃蜘蛛所成,盗食妻尸,化妻形容,伪配于我,是欲吞噬吾之儿女而并及吾躬也。妖妇闻骂至此,必化异形,吾自有法以擒之。”壮士叩首曰:“吾今速归,祈尔早临以收妖妇。” 第四十九回 过富山暗服芝草 行朱郭假冒土神   壮士归,其妻询曰:“尔言瞽者他是何人?”壮士曰:“正人也,兼之能积口德,以有益于世焉。”其妻笑曰:“彼非人类,乃碧玉山之蜂妖也,君不可近,近则不利汝躬。”壮士曰:“明明是瞽者,何妖之有?”妻曰:“吾自死里还阳后,颇能明察庶物,尔如不信,尔试近之,恐将身陷是妖,那时悔之已晚。”壮士曰:“彼云尔是妖,尔言彼是妖,彼又与尔无仇,何独扭尔而谓为妖妇乎?”妻曰:“今日约集妇女,惟吾独美,彼殆恋吾姿色,而以妖妇骇尔。尔若将吾休出,彼必娶之。”壮士曰:“彼目不见,尔美何知?”妻曰:“目若不见,何于众妇女内专扭吾而不扭他人?此假以目瞽者,世人之变态也,尔何蠢不知察若是。”壮士得此一说,半疑半信,一时心思撩乱,欲却瞽者恐妇是妖,欲迎瞽者又恐瞽者亦妖。事正两难,而门外犬吠声声矣。   壮士出视,瞽者已临,见壮士而言曰:“尔必为妖妇所惑也。尔欲聆妖妇言而拒我乎,抑愿聆吾言而拒妖妇乎?随在尔心,吾不相强。”壮士左思右计,想到儿女惨死情景,揖于瞽者,愿收妖妇以杜祸门。蜻飞子曰:“如是待吾显显道法。”壮士曰:“瞽者进吾室欤,其在外而收之耶?”蜻飞子曰:“吾在室外耳。尔各先归,不作颜色,亦不必辱骂,吾自有收之之方。”壮士入,蜻飞子原形化出,飞进室去。妖妇见得,躲藏无路,扭身一化,化为斗大蜘蛛,向壁奔逃。蜻飞子追及,力锥以股,顷刻丧亡。仍化瞽者形容,将蜘蛛拉来,交与壮士。   壮士骇然曰:“若非瞽者,吾家无孑遗矣。”谢以礼仪,不受而去。自此一倡,常在镇中与人治妖邪之属。每日无事,捧琴劝世,劝后独坐静室,又常念及乃师,不知此时落于何地。   岂知三缄自古铜镇率领狐疑、紫光,竟向南岳而行。路途之中思念弟子分散,音信渺然,默默不语者数日。狐疑曰:“吾师朝日沉吟不语者,莫非思念道兄诸人乎?”三缄曰:“师徒情深,焉有不念。”狐疑曰:“诸道兄背了师面,未必不还本性。如人人念师,乌得不遍访之;若遍访之,乌得不遇之耶?”三缄曰:“天下大矣,岂能遍访。”狐疑曰:“坦途将尽,前面一山挺立,似欲由此而上,不知是山何名。”三缄曰:“尔去访之。”狐疑奉命访诸村农。村农曰:“此名富山,宽大异常,其间境地幽深,甚属可爱。”狐疑访得,转与师言。三缄曰:“如此可向富山一游,或在兹相逢,亦未可料。”狐疑曰:“吾师无地不以弟子为念,真仁人也。”师徒言言语语,已抵山麓,寻途直上。山草绿绿,林木参差,上至山巅,坦平一洼,遥遥望去,一阁高悬。师徒来到阁前,仰视额上曰“绣绿阁”。阁中二道,一老一幼,相迎入内,安置廊西。三缄曰:“冒入宝阁,吾师徒消闲几日,即向别行。”老道曰:“小阁不堪入目,且无好斋奉敬,只管宽住数朝。”次早,三缄谓狐疑、紫光曰:“吾欲穷尽此山,尔二人愿去否?”狐疑、紫光曰:“弟子慵于步履,在阁习功,师去早回。”三缄曰:“如得佳境,不即归来,尔二人在此候着。尔莫谓吾向他往,即欲他往,断不能抛弃尔等。”狐疑曰:“准在是阁候师,师不归而弗行也。”三缄于是缓缓出阁,由南而去约四五里,已尽山南。自南转东有数十里之遥,未见涯诶。三缄管向前进,又行数十里,突入林树茂处,愈入愈深,愈深愈欲穷其境。复行十余里,人迹渺无,前一小山挡着去路。三缄以为此境穷矣,及登小山一望,依然坦阔如前。三缄行力已疲,趺坐片刻,天色将晚,自计难归,欲觅一石穴居之。   下至山腰,忽见一小道童由山脚直过。三缄呼曰:“道童何往?”道童曰:“欲归阁耳。”三缄曰:“尔归之阁何名?”道童曰:“灵秀。”三缄曰:“阁内同居道爷几位?”道童曰:“无多,只吾师徒二人焉。”三缄曰:“吾自绣绿阁而来,天晚不能归去,欲借宝阁一宿,可乎?”道童曰:“一宿何妨,尔急随吾行之,不然其途不识也。”言已前导,不久已至阁门。   其阁仅三两楹,而雅洁可赏。三缄拜见老道后,老道款以斋筵,宾主同餐。餐毕,老道笑曰:“吾阁榻少,道爷可于东楹木板上跌坐一宵。”三缄曰:“只要能蔽风雨,何暇图安。”老道导入东楹,果一木板如榻,排于壁左。老道曰:“榻不恭洁,望其恕罪了。”三缄告谢数语,趺坐其间。整顿精神,将十二重楼以及三关尾闾,上至昆仑之功,一一运用。大道层次点得明爽。   功刚用毕,忽闻阁外人声嘈杂。有曰:“此物好好司之,如有差迟,得罪不小。”有曰:“今夜吾收取一二茎,以赐有道。”有曰:“彼还不能服兹,何可乱予?”有曰:“云游欠力,可以予矣。”言之俨然。三缄起身立于板上,从窗隙偷视,见四五伟汉席地而谈,争论不已。倏于月影内一道红光,坠地化为金冠男子,手捧文书一角。伟汉见得,跪地接之。金冠男子曰:“速命当方送交可也。”言已飞身而去。三缄视之,久不解所以,仍然趺坐,静气凝神。   俄而阁门响亮一声,似有人缓款入户。三缄疑为本阁老道,启门出入,未介于怀。孰知其人竟入室中,三缄视之,乃一白发老翁,携笻而至。三缄起揖而询曰:“翁胡来?”老翁曰:“吾奉命来斯,与仙官一晤。”三缄曰:“所说何事?”老翁曰:“上天怜念仙官奔走劳苦,命吾送灵芝仙草与仙官食之,以壮精力,以助大道耳。”三缄曰:“灵芝生于何地?”老翁曰:“灵芝仙草无地不生,但人不识,即或能识此草,或隐或现,非其人亦不得而食焉。”三缄曰:“阁外之伟汉为谁?”老翁曰:“彼乃受上天虞工之命,管理山林川泽,一切宝物瑞木仙草,皆其所司。”三缄曰:“灵芝仙草司之有神,鹿能食之,此理何说?”老翁曰:“鹿为兽中之驯而伏者,所以得食。”三缄曰:“尔既命奉上天,送来灵芝,可呈吾一览。”老翁诺,于袖取出,敬呈三缄。三缄接过视之,青秀而香,把玩不置。   老翁曰:“此草不可停留,得即吞食,乃有益耳。”三缄出位,向北叩首跪地而服,香气不断,味甜如饴。服后,自觉心清神爽,乃揖老翁而谢其奔走之劳。老翁不敢当,将欲辞去,三缄复留而询其族姓以及出身。老翁曰:“吾族云氏,名如镜,幼读儒书,幸服青衿一生,正直不阿,好敦孝友,没去阎罗查对,有功无过,奏请上帝封为此境当方。今宵奉命前来,送得仙官灵芝,真是三生有幸。仙官大道成后,还祈携带小神。”三缄曰:“吾后日果能诞登道岸,自当酬劳。”老翁再拜辞行,出门而隐。三缄自服灵芝后,神也凝结,气亦充足,于道大有所助。   天光发晓,仍回绣绿阁中。狐疑曰:“吾师昨夜何地栖身?”三缄曰:“灵秀阁耳。”师徒住此又十余日,辞了老道,复向南游。三缄在途,谓及狐疑曰:“尔弟狐惑,不知散于何所。”狐疑曰:“吾弟心性素所深悉,断不反道败德,以玷师箴。”三缄曰:“狐惑投吾,颇能以习道为事,知其道必终得,吾故常常念之。”三缄之思叹狐惑者如此。   殊意狐惑自碧玉分散,仍回本洞修炼数月,甚觉无聊,念切三缄,意欲遍世寻访。于是离了洞府,四处遨游。正逢夏日,池莲开放,思及师身,泣下潸然。东走西奔,来在一地,山壤皆赤。狐惑思曰:“黑坟黄壤,土色有分,此地如斯,在坟壤外矣。”路途奔走,亦不暇问是地何名,又兼大道未成,尚思口腹,久而力惫,欲得一所在以息其肩。转过坦途,有茅亭二三家,酒食俱备,狐惑即在亭内暂歇一时。   久之,问及亭人曰:“贵地何名?土色如是其赤。”亭人曰:“此名朱郭,以地皆朱色而取之也。”狐惑曰:“所产如何?”亭人曰:“土色虽殊,而其所产,则与黑坟黄壤二而一焉。”狐惑询明所以,辞主出亭。瞥见亭东有山数重,层峦曲折,山处溪泉回绕,水声潺潺。洗耳听来,如琴如瑟,令人居此心旷神怡。有是佳山,真堪习道,况亭之前后皆属通衙,住此正好探师消息。即师之行踪不可得,或于道友能遇一二,亦未可知。然吾心虽欲在兹权为驻足,而一无恃处,饮食何需?   暗暗沉吟,向亭之前后左右周详审视。但见青松翠柏,浓荫密布,愈觉可人。狐惑是时手舞足蹈,依依不舍,前行数武,一土神祠在焉。其内空空,无有神像,亦无牌位,谅是前之土神日远年湮,久废弃者。狐惑观望良久,猛然思及,吾不如假冒此老,庶几栖身有所,而访师有地。主意已定,身隐祠中。   会逢马员外致仕归里,膝下一子年仅十六,已服青衿,员外常以大器期之。无如自任归来,倏然痴笑若狂,不知人事,予食则食,不歇箸,斗粟似亦可餐;不予财弗言饥,数日亦不索食。员外以为疾也,市之名医,迎请殆遍,毫无效应。又以为鬼也,名巫聘尽,而此子依然。员外无可如何,惟朝日痛惜而已。   一日,员外闲游村郭,以消愁闷。看看红日西逝,忙然驰归,方过茅亭数百步许。狐惑知其家内有冤鬼缠扰,乃化一白发老翁,向前途缓缓而行。员外见其年近百龄,奇疾谅阅得多,因问之曰:“老翁贵姓?”老叟曰:“贱族胡氏。”员外曰:“胡公何往?”老叟曰:“前面黄姓家中子被鬼缠,痴笑不食,旁人荐得老拙为之驱除。吾以衰弱难行,不愿作此巫事。黄翁命仆以肩舆迎吾,吾性不惯乘舆,缓步去到伊家,略施法术,其子之疾立愈。今日黄公治酒,酬谢吾劳,故归之晚耳。”员外闻之,喜曰:“吾家一子亦是痴笑不休,聘尽巫医,绝无效验。不意翁有此术,敢请至舍,如吾子疾获愈,愿谢千金。”老叟曰:“何必言谢,只要员外不嫌吾术不精,暂且试之。”员外曰:“胡公自是高手。”言已前导,老叟后随。   行约数程,老叟询曰:“员外府第可将至否?”员外曰:“前面绿杨千树,即是敝门。”及到重门,员外导入,设筵款待。筵毕,老叟曰:“吾且入令郎室内,看伊病体究竟如何。”员外即导入室,老叟极目,见一女娘坐于牀头,以手扪子身躯,则痴笑大发。老叟曰:“员外请出暂避一时。”员外出,老叟谓女娘曰:“尔属何鬼来缠此子?”女鬼曰:“吾乃员外丫结,名唤秋菊。因此子索果甚急,吾正不暇,予之稍缓,当被主母鞭抽数百而亡。吾今来此者,将以复吾仇也。”老叟曰:“尔仇可解乎?”女鬼曰:“员外妻死在阴曹,与吾对审数次,阎罗怒其残刻,打入三途受苦,吾心已遂。但恨此子昔日性情骄傲,累吾少年废命,故来相缠,以俾驱使奴婢之人作为殷鉴,免为奴为婢者受此惨刑耳。”老叟曰:“吾欲解释此冤,如何方遂尔意?”女鬼曰:“与吾焚楮二十提,吾即去矣。”老叟曰:“今夕不使此子痴笑,吾告员外,即焚冥楮与尔。”女鬼欣喜,出户而去。此子在榻,倏忽呼曰:“吾腹馁矣,快捧粥来。”连食数碗,其疾若失,举止如常。   老叟见子疾已痊愈,将致病根源详述一遍。员外骇然曰:“吾今而知下人之不可刻待也。”遂向家中儿媳谆谆告之。忙命家人焚化楮财,以度女鬼。   次早,复设筵席款待老叟。酒逾三盏,员外携金出谢。老叟笑曰:“员外知吾乎?吾非人,乃朱郭茅亭之土神也。公以千金谢吾,何不将此项银两培补吾祠。”言罢不见。员外惊讶良久,当即卜吉鸠工采材,另为修葺一祠。祠成,建龛塑像,演剧数日。于是土地之威灵四方皆知,香烟不断,杂牲豕首,争献者纷至沓来。狐惑在兹,享受弗尽矣。   冬去春回,西山道人寻师不遇,乘风游览,来至朱郭,亦散步于茅亭。见得土地祠中甚是热闹,心疑妖属窃附土神之灵,试将阴眼偷觇,乃狐惑也。西山曰:“狐惑呆子,尚知灵附土地,以讨酒食,待吾戏之。”扭身一化,化为五岁孩童,手持香炬,入祠燃点,跪地而告曰:“土地土地,人人说你煞显神气,吾有所求,望你老人大展法力。”言此,连连叩首。狐惑暗思:“此位娃儿不过五岁,出口有些厉害,未必来掀吾摊子者乎?吾且听之下言何若。”孩子又曰:“吾之求尔土地者,无关紧要,因吾前劫死日,年才三十,后娶一妻仅十八龄,貌如花玉,吾心不舍。祈尔土地将彼引至此间,仍与吾躬配为夫妇,谢尔山豕一个。如三日内不能成配,吾必以牛便塞尔口眼,决不食言。”狐惑闻之,暗言:“这事甚奇,待吾再看孩子如何。”孩子立起身来,将土地望而又望,曰:“我似认得你,你莫非姓胡吗?三日之事好好调停,不然吾要来祠毁尔神像。”言已竟出。   狐惑随后偷觑,孩子出祠数武,仍化为西山道人。狐惑向前一手扭定,曰:“尔来作难我土地老者耶?”西山曰:“特来试吓尔的道法。”狐惑曰:“闻尔所祈不情之甚。”相与大笑,携手入祠。狐惑曰:“自碧玉分手后,尔向何之?”西山曰:“仍归本洞习道,日日念切吾师,故又出得洞来,四方查访。不期与道兄相会,实是奇逢。”狐惑亦将己之行藏详细道之,二人悲喜交集。狐惑曰:“道兄不必他往,即在此祠住下,同访师身。”西山曰:“住之不妨,但恐参淡尔的饮食。”狐惑曰:“是地生意甚好,鬼怪缠人极多,就有十余土神,都发得过。尔住于此,我两个土地与人驱怪治鬼,怕还不暇耳。”西山道人知师踪迹一时难以寻得,遇及狐惑,亦不孤寂,倘师游至此地,何幸如之。打定主意,遂与狐惑同住祠内,以访三缄消息焉。 第五十回 游南海莲飞水面 充白帝霞卷空中   三缄自服灵芝后,身康体健,行走如飞。与狐疑、紫光离了绣绿阁,直向南岳而投。不意歧路误行,久之南岳反在后面。   三缄曰:“吾一心欲上南岳,以观此山胜景,如何反过于南岳之前?”狐疑曰:“必是前途误挂,但不知此去又向何之。”三缄曰:“可于是地访诸村人,访的确时,再走未晚,不然恐又如前途之误也。”狐疑曰:“师言不错,趁是地垂杨悬覆,师暂歇此,待弟子访之。”言已前行。   行约数百步,遇一村叟,手持香具,来自当头。狐疑揖之曰:“敢问老叟,路由此去,所至何地耶?”村叟曰:“南海也。”狐疑曰:“此去南海,几日可到?”村叟曰:“不过廿余日耳。”狐疑曰:“南海有何景致?”村叟曰:“南海观音大士常常应验于此,焚檀拜礼者代不乏人。岸上紫竹青青,时有舍利金光,因人而见,间有莲花九品拥水而开,兼之海岸云霞变化莫测,诸般佳景,煞有可观。”狐疑曰:“近海一带有旅舍乎?”村叟曰:“先年无之,今因焚香者众,旅舍极密,或十里一店,或五里一亭,尤宜早投,否则不能尽容矣。”狐疑问罢,转回故处,细告三缄。三缄曰:“南海亦难到之区,吾等可向此一游。”紫光喜曰:“闻得南海虾如牛大,其须可作栋梁,吾去拾须一茎,以为没后之棺焉。”狐疑曰:“虾须大多软而不固,尔欲觅棺,可拾一巨蚌壳归家,不必工匠造作,以一半为停尸之所,一半为御土之用。厝在地中,日后产的孙孙肉在腹内,骨在外面,必要出些硕头人。”三缄曰:“闲言休讲,如到南海,须市香帛以拜大士。”狐疑诺之。   师徒谈谈论论,不觉午去酉来,四山烟雾齐生,海底明月将出。三缄命狐疑急去寻一所在,以为栖身。狐疑果向前途,遇有行人便问旅舍,有告以前面即是者,有告以必历数十里始有之者。狐疑暗计,行人言词不合,吾不如驾起风车,四下遥观旅舍之远近有无,庶可一览而尽。当将风车驾着,直入云际。   忽听风声大作,响似雷鸣,翘首望之,见一鸟翅如屏,展于空中,遮去天日。狐疑骇,急驱风车前奔,终难越此鸟翅之下。   刚欲向左迅速而过,早被此鸟翅尖一逞,风车如纸飞去,斜斜倾坠,不知落在何方。看看天色已暝,心忙意乱,东奔西窜,故处难回,暂歇风车宿于荒野。   三缄见狐疑不返,遂与紫光寻一村庄,以蔽风露。曲曲折折,寻得一第,师徒立于门首呼之。内一老母白发蓬蓬,出而问曰:“何人叫喊?”三缄曰:“吾乃好道者流云游至斯,无有宿所,敢借老母府第止宿一宵。”老母摇首曰:“前日我家宿一道士,次早不辞而去,将吾帐被概行盗之。如此看来,世上惟有尔等难惹。更有学习邪术,假道惑人,种种行为,久堪痛恨。吾闻呼声可悯,故出而问之,只言汝系好人,不料又是道士也。”三缄曰:“道士之类,有好有歹,何可一概相论?”老母曰:“以吾观之,凡学道人能以大道为重,而又好行善事者,百无一二焉。”三缄曰:“吾辈即不能以大道为重,断不至如前之道士盗汝帐被也。”老母曰:“念汝言词惨切,可进门来。”三缄喜,即与紫光随之入第。老母将茗献罢,款以野蔬山肴。食余安宿室中,牀榻颇洁,师徒趺坐,各炼其功。猛然响亮一声,一伟汉形容古怪,推门直入,向三缄而言曰:“汝休管吾事,冤冤相缠,自有前因。”言已出户而去。紫光曰:“此系老母何人,粗鄙乃尔。”三缄曰:“不必管之,各行其是。”紫光行路辛苦,道未习周,倒榻而眠。   三缄将功用后,闲坐于榻。忽听内室中女眷喧哗,不知为甚,又听老母慌促言曰:“莫忙,莫忙,即要接去,再缓三五日,吾将妆奁等件些须办点,来接不迟,潦草如斯,若何接法?”老母说已,复听一少女哀声哭曰:“我不去,我不去。”说了两言,鞭扑之声达于门外。少顷,少女就曰:“就去,就去。”言此,四下寂然,大起狂风,老母悲啼不止。   三缄异,出问老母。老母曰:“吾一孙女年十七龄,父母早亡,吾抚成立。倏得奇疾,常常痴笑,久之病笃,四体支离。   费尽药资方获痊愈,不意前日痴笑又作。吾暗偷觑,乃一男子与吾孙女并肩为戏。吾刚詈骂,彼手一指,老躯当即昏绝,人事不知,及至苏来,男子已渺。今夜复至,要接此女为妻。吾不允时,彼遂鞭抽此女。吾无奈,只得推缓数日,诳以妆奁未就。谁知狂风一起,已将吾孙女卷去,不知所之。”三缄曰:“此山妖也。老母不必悲啼,待吾略施法力,以除汝家之害。”于是真言念动,暗暗取出肠绋子,向空抛去,顷将妖与少女束坠堂前。三缄以斩妖仙剑执在手内,此剑飞出斩之,乃一豹妖也。豹妖斩后,转视少女,有如死然。三缄以手擦其脑,愈擦愈力,擦之一刻,少女苏醒。老母详言所以,少女跪地叩首谢恩。   次早,三缄告辞出户,老母苦留不住,谢金弗受而行。刚至途中,狐疑已到,将所遇巨鸟告之三缄。三缄曰:“此鸟非他,即大鹏也,展翅能遮天日。”言讫,亦将昨夜收妖事与彼言之。狐疑曰:“吾师又立一大功德矣。”师徒止止行行,不知途去几许。   一日来到南海,果然宽阔无涯,与东海规模大不相似。三缄师徒忙焚香炬,拜跪海岸,默祈大士护佑行藏。拜毕立视,但见海水兴波,海鹤飞鸣。片刻之际,波中红莲万柄,备极鲜妍,愈放愈多,难以数计。俄而变为五色,海岸皆开,转眼视之,又合数朵为一朵,每花心内趺坐一佛。三缄见得,拜舞欢欣。   正乐赏间,微起一阵香风,莲柄化为乌有,惟见烟波万顷,绿浪千层而已。三缄暗暗称奇,曰:“异哉,海水之变化莫测,真所谓菩萨境界也。”因谓狐疑曰:“汝见海中何物?”狐疑曰:“海中只有数十小艇,四散而推,久则相连,化为巨艇,中现三大金字曰『大愿舟』。舟住多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望普陀推去。甫到崖下,化为仙鹤,飞入天际,不知所终。”三缄复询紫光。紫光曰:“弟子所见,海水之中有青面红发者,有绿面白发者,各露半身,狞狰可畏。旋化美女,拈花微笑,娇姿媚态,盖世无双。转又化为金银,遍海皆是。忽然海风一起,烟雾迷漫,散而无迹。弟子之所见者仅此。”三缄曰:“同一海也,入目各异,其中殆必有所肖也。不然,胡不同如此耶?”狐疑、紫光曰:“吾师所见又何如哉?”三缄详细述之。狐疑曰:“师于大道得已深深,无怪所见如斯之妙。若弟子初入门下,道尚未得,故所见亦异师焉。”三缄曰:“据尔之言,艇名『大愿』,尔亦列在当度者。至紫光所见,必其用心犹在四害之中,未能洗涤殆尽。须各立厥志,竭力造修,以使大道能成,师徒同聚首于大罗天上。”狐疑、紫光拜受唯唯。三缄曰:“南海难至,须玩赏数日,然后去之。”狐疑曰:“弟子昨夜用功后,自觉神疲恍惚间,似见乐道来此。”三缄曰:“心有所思,即门响帘开,如见故友,此皆妄想所致也。所以习道人第一要删除妄念。妄念不去,终为道累焉。”师徒言毕,归于海岸亭内,各用乃功。   且言乐道自分散后,仍返停云阁,习师所传之道。习约旬余,思念三缄,遍市访寻,无能得见。三至碧玉,亦恨难逢。   驾着风车,欲投南岳,刚到两歧山上,见妖怪漫山拱立如林,似有所候。乐道风车按下,隐身观望。山精木怪渐聚渐多,东面四野云迷,风声甚严。未逾片刻,山川被烟雾遮却,俨然化为一带平原。只见妖物纷纷,向东奔去。乐道踱出林表,转过山丫,见一女妖斜坐石台,若艰于行路者然。乐道亦化为女子,缓步来至石台而问曰:“道姑何往?”女妖曰:“去朝白帝耳。”乐道曰:“白帝为谁?”女妖曰:“尔亦妖部,如何不知?”乐道曰:“吾虽妖属,素居海岛,今始云游到斯,故不知白帝之名与白帝之事。”女妖曰:“前山小月洞中,有一白蟒,修成道法高妙,自称为白帝子。凡百里内木怪山精,十日一朝,今其期也。”乐道曰:“群妖众矣,岂无有能胜之者,而乃使彼一妖独称尊于是地耶?”   女妖曰:“去岁南山一蟒,亦压群妖,自称赤帝神龙子,群妖畏甚,个个称臣北面事之。白蟒乃一女身,与赤蟒相斗数次,各吐宝珠一粒,一白一赤,不分上下。惟南蟒多炼一紫花棍,厉害无比,白蟒几欲胜,南蟒将棍抛去,则俯首而逃之。白蟒奈此棍不何,亦倾心降之,往朝南蟒。南蟒见彼娇美,欲以为妻,白蟒不从,南蟒甚恨于心。每当朝贺稍迟,则责以紫花棍四十,白蟒无奈,许与之配。殊知白蟒奸诈百出,许配后议定,必过廿日方与同龛,南蟒许之。自是南蟒日与调笑为乐,白蟒索彼紫花棍,南蟒不予,白蟒惑以冶容,南蟒为色所迷,几难自主。白蟒又曰:『吾与尔既为夫妇,岂有他意,一紫花棍而不予妾视,妾何乐以终身事君也?』言罢假以哭泣。南蟒得巧言之惑,以棍予之。白蟒接过手中,把玩不置。南蟒拍肩而言:『只要尔能顺吾意,洞中诸宝吾皆与尔。』白蟒不复与言,手执紫花棍,突向南蟒击之曰:『尔恃此棍以压群妖,今日待吾来伏尔。』手起棍落,击毙南蟒,搜取洞内诸宝,仍回本洞,自号『白帝』焉。从此群妖十日一朝,不服者立毙棍下。”   乐道曰:“聆尔所言,南蟒死而倾诸宝器,与人世之好色破产、死而不悟者同也。然白蟒行事,究何如耶?”女妖曰:“人之毒者,莫过妇女,妖之毒者亦然。凡属妖部,如有贡物不到,概行笞毙,绝无怜惜在抱,念及同类之心。”乐道曰:“彼所乐贡者何物?”女妖曰:“乐以人血为酒。自彼称帝一载有余,已丧女男数十人矣。”乐道曰:“群妖何若以人为贡哉?”女妖曰:“群妖之内趋炎附势者众,彼不贡而此贡之。”乐道曰:“贡有赏罚?”女妖曰:“不贡则罚,贡亦无赏。”乐道曰:“奖赏既无,群妖又何乐贡?”女妖曰:“不贡则罚,不如贡之以免罚耳。”乐道曰:“贡以免罚,群妖之畏白蟒甚矣,何不聚而相攻?”女妖曰:“各怀一心,各期免罚,谁肯为此逆事以受死耶?”乐道曰:“吾只言世人好生恶死,讵料妖部亦有同情。尔还在兹,倘朝贺失时,独不畏罚?”女妖曰:“吾与白蟒幸有瓜葛,不甚畏之。”乐道曰:“瓜葛之亲,彼亦袒护乎?”女妖曰:“虽不似待他妖残刻,而妄自尊大,吾亦久为不平。”乐道曰:“吾欲除此白蟒,以免是地之害,何如?”女妖曰:“恐尔道法不胜于彼,空自淘神。”乐道曰:“且与试之。”女妖曰:“尔妖部乎,人部乎?”乐道曰:“妖部如何,人部如何?”女妖曰:“如属人类,则紫花棍不能伤之。若系妖群,恐难避此棍也。现北面红霞绕动,正朝贺之时,吾将行矣。”言别一声,腾空竟去。   乐道精神整顿,坐于石上,将大道运用一周,驾起风车,来至小月洞前叫骂。白蟒怒甚,乘霞而出,乐道与之力战百合,不分胜败。白蟒心知厉害,口吐宝珠一粒,在霞影内暗向乐道头上坠来。乐道大啸数声,狂风突起,此珠已吹至东南角上,不能进身。白蟒将气一呼,珠仍入口,旋吐黑气,愈吐愈密,片时不见天地,黑作一团。白蟒乘此黑气迷漫,手持双剑,欲杀乐道。岂知乐道复啸一声,风声大作,将黑气吹在天外,并将白蟒吹去百里之遥。白蟒暗思:“吾只道山精水怪中吾为恶魁,谁知还有恶于我者。此次如败,必为群妖所笑矣。”于是立定脚跟,将紫花棍舞了一舞,狂风已住。白蟒卷霞而返,高过乐道风车十余丈,力举此棍,向乐道劈头击之。乐道幸有大道在身,运上一运,虽未为棍击毙,然已坠下风车焉。白蟒见乐道势败,执棍驰追,乐道停车又与力战,白蟒以紫花棍挥弄如意。乐道连被棍击数下,身负重伤,力不能支,欲逃无路,左思右想,难以得脱。身向东行,白蟒东逐;西奔,白蟒西追。   于无可如何时,正遇二翠云游半天,听得妖风卷动,伫立视之,见一男妖为一女妖追逐甚急。翠盖曰:“男妖力却矣,何不救之?”翠华曰:“救之如何?”翠盖曰:“且将云脚盖下,隔定女妖来路,问此男妖何与女妖力战如是。”翠华曰:“可。”遂将云脚盖下,白蟒极目别又一天,男妖渺然,仍复挺立于斯,持棍以待。翠盖将女妖隔定,遥呼男妖。乐道停车,问曰:“何处仙姑前来救吾,恩沾不浅。”翠华曰:“尔属何精,与这女妖如此力战。”乐道曰:“吾乃虎精也。投师三缄以学大道,自师徒分散,仍在停云阁内炼习功夫。因念吾师,四处查访,偶尔得遇白蟒扰害生灵,吾欲安靖此方,无奈彼法力甚高,弗能敌之。不意于危急中,幸得仙姑援救。”二翠曰:“尔乐道兄乎?”乐道惊曰:“尔系何人,知吾道号?”二翠曰:“吾乃碧玉山之翠华、翠盖也。”乐道曰:“尔二翠道妹耶?”二翠曰:“是矣。”乐道于是驱车上前,相见而泣。二翠曰:“道兄不必悲伤,且至吾洞,以俟精力健后,诛此白蟒不迟。” 第五十一回 诛白蟒群妖助战 游南岳独自归乡   乐道得二翠之言,同驾风车,向北凤山而投。半空中,遥见此山高险可畏,中山形同鸟腹,首尾皆尖,如能飞舞,恰似一只彩凤。三人来至山顶,微将风车坠下。二翠导乐道入洞,香茗献后,设筵待之。   席间,二翠询曰:“乐道兄自碧玉分散以来,吾师行藏毫不知耶?”乐道曰:“道兄道弟一无所遇,未识尚有几人随师云游。兄弟四处访寻,渺无音信,不期至此与道妹相会。但访师在后,现今白蟒挫辱于吾,道妹如何收之,以雪吾恨。”二翠曰:“白蟒道法,群妖不及,如得吾师肠绋子,治之不难。”乐道曰:“师形不见,何由得耶?”二翠曰:“吾于明月高竖花幡,招聚北凤山大小妖部,访有能收者,然后再至小月洞一决雌雄。”乐道曰:“如是事不宜缓,明日速行。”昧爽,二翠将花幡高竖,微风飘荡,妖娇如龙。   群妖见之,陆续而至,一时约集数百有余,交相问曰:“是谁立此花幡,招吾等前来酌议何事?”二翠曰:“花幡乃吾姊妹所竖,招得众仙子来此,别无酌议,因小月洞之白蟒扰害生灵,而且压及群妖,有罚无赏,藐视一切,吾姊妹意欲兴师问罪,扫除恶魁,一以安靖生灵,一为群妖出气。不知尔等以为何如?”群妖曰:“白蟒为人应当诛戮,无如彼之道法高过百里内外一概妖部,兼得南蟒紫花棍,真有万妖不敌之勇。群妖久欲除之,所以隐忍不前者,实此故也。二翠仙姑既欲除此恶魁,谅所炼道法必胜于彼,吾等不过效厥奔走,冲锋对敌还赖仙姑。”二翠曰:“此紫花棍系何物所化,厉害如斯?”群妖曰:“九曲山半有紫棠一株,历经日月精华数万年久,已成为妖,常在是山现美女形,迷弄人间男子。好色之辈,为彼毒死者不计其数。后得道祖《太极图》一照,化作此棍。先为八公山鹿妖所得,獐妖为之驱使不堪,无可如何,将一女配之,以讲和好。鹿妖美恋獐女,寻为獐女击毙。獐女得棍称雄,压及群妖,与南蟒有桑间约。南蟒假为匹配,同洞而居。居约月余,南蟒又复乘隙以毙獐女,亦犹白蟒之毙南蟒然。至若伏此棍者,则不知用何物焉。”二翠曰:“紫花棍之由如是,然不知伏棍何物,乌能与彼争斗乎?”   中一老妖曰:“要伏此棍,亦不为难。”二翠顾而询曰:“尔系何物所成?”老妖曰:“吾非他,乃九曲山之马缨树也。”二翠曰:“尔修多年?”老妖曰:“吾与紫棠同时耳。”二翠曰:“老妖仙既与紫棠同时,谅知治伏此棍之物。”老妖曰:“若得雅泉山樵鬼手斧,自易治之。”二翠曰:“樵鬼系何人灵爽哉?”老妖曰:“前有樵子采薪吾山,欲伐紫棠,刚伐至半,虑极而没,尸成樵鬼。见紫棠已毙,寻至雅泉山内洞中修炼。仙姑要除此棍,非彼不能,此棍一除,群妖之内能战白蟒者尚属多多。”二翠曰:“樵鬼在洞,谁去相请?”老妖曰:“吾去请之。”二翠曰:“如此甚好,尔其速行。”老妖欣然,飞身而去。   半日之久,樵鬼果至,但见狞狰面目,甚是怕人。二翠迓入洞中,设筵款待。言及紫花棍一事,樵鬼一力承担。二翠不胜欢欣,遂商于乐道曰:“道兄可至小月洞叫骂白蟒,如彼出战,且战且走,吾姊妹左右截杀。俟彼身逢樵鬼,先夺此棍,然后擒之。”乐道曰:“此计妙甚,待吾即去。”去不多时,已到洞前,叫骂数声,内无影响。近洞而视,只有七八小妖坐于其中。乐道曰:“尔洞白帝安在?”小妖曰:“今日群妖供献佳酿,现为山后豹妖请去矣。”乐道曰:“后山不远,尔去请彼归来,吾亦有佳酿供之。”小妖曰:“白帝性最乖张,归早归迟,谁敢相强。”乐道见小妖不去,心中火发,手持利刃,横顺相刺。   小妖骇,奔至后山,哭诉其由。白蟒闻言,忙传群妖布阵以待。急急驰归本洞,见乐道已入洞中。白蟒吼曰:“仇人在此,休放彼逃也。”手持紫花棍,连击乐道。乐道不能对敌,旋败旋走,已败在遂阳山前。   正值力竭势穷,倏左有翠华冲出,与白蟒大战。白蟒击以紫花棍,翠华败走。败未甚远,翠盖冲出,又与白蟒力战,白蟒以紫花棍接连而击。翠盖败去,翠华又战;翠华败去,乐道又战。战到垂杨枝下,樵鬼向前吼曰:“紫棠老妖,死而尚作厉耶?吾为尔虑毙山中,只言难以相逢,今日得遇,不伐尔数段,吾不休也。”言已,抛去樵斧,当劈紫花棍为粉碎。乐道、二翠见白蟒失却此宝,四面攻敌。白蟒靡有所恃,腾空而遁。四人不舍,随后追逐。   白蟒为彼追得山穷水尽,无路可奔,忽见前面黑风拥着一团,白蟒直入,见一黑盔大汉立于其间。大汉睹此女妖貌美可爱,乃询之曰:“女妖何往?”白蟒曰:“尔快救吾,吾与他妖相战,败下阵来,无地躲藏。尔如救得吾躬,愿为尔配。”大汉喜,遂将黑风愈布愈开,遮却天日。   四人赶至此地,黑风突起,不知白蟒去向何所。顷之黑风收卷,大汉暗将白蟒隐于风内,坠下洞中。白蟒曰:“承得妖仙救吾,前言已出,愿与尔结为夫妇,以复四妖之仇。但不知尔属何妖,尚祈明以告我。”大汉曰:“吾乃黑泉洞中黑蟒精也。”白蟒曰:“若然结为良缘,真其匹配。”黑蟒曰:“如何?”白蟒曰:“吾与尔同类耳。”黑蟒喜甚,即与白蟒交拜成礼。礼毕,白蟒泣曰:“四妖仇结于吾,将何报彼?”黑蟒曰:“吾有一兄名『飞长蟒』,道法高妙,吾去搬弄,自复尔仇。”白蟒曰:“既为夫妇,妻仇即夫仇也,宜速去之。”黑蟒曰:“尔毋容忧,待吾兄搬至,断将四妖毙命,以遂尔心。”白蟒聆言,喜不自胜。   乐道不见白蟒,搜寻殆遍,踪迹渺然。二翠、樵鬼曰:“彼已远逃,穷寇勿追,不如各归洞中,以为修炼计。”乐道曰:“可。”刚将风车播转,后面走石飞沙。二翠曰:“白蟒必又搬兵至矣,各宜勇力敌之。”言犹未已,白蟒已至,怒气言曰:“尔我素无仇隙,何相逼如斯?今特搬来精兵,与尔一决胜负。”乐道曰:“尔有精兵,吾辈不畏。”白蟒不复与语,身闪一旁;飞天蟒驱过风车,力战乐道;黑蟒力战樵鬼,白蟒力战二翠。   酣战良久,莫决雌雄。   鸡心山前,有一蜈蚣成道,无事游玩,遥见西北角上一缕黑气,或升或降,或斜或倚,未审何妖在此斗法。因将风车一展,于云脚下用目偷觇,乃三蟒妖与虎蕉、樵鬼相斗也。蜈蚣暗思:“蟒妖乃害人之物,吾且除之。”按下风车,大声吼曰:“虎、樵等精,吾来助尔一阵。”二翠拜曰:“如得仙妖相助,此蟒不难除矣。”蜈蚣不慌不忙,转过东南隅,口吐毒烟,截住三蟒去路。三蟒闻烟畏甚,飞身欲逃。白蟒稍迟,已被蜈蚣铁杵击毙。飞天蟒见白蟒已死,急向西遁,黑蟒亦向南奔。蜈蚣曰:“吾去追此二怪,尔等各归洞府。”言置,飞空逐去。   樵鬼亦辞二翠,归于本洞。   二翠谓乐道曰:“白蟒既除,已遂兄志,同至北凤相与炼道,可乎?”乐道曰:“不可,吾与道妹道根未深,倘惹邪缘,坠落难升矣。尔姊妹仍回故处。如闻吾师消息,急急与兄寄信。兄也不复游玩,恐如前此生出无限风波。”二翠曰:“道兄又如何主见耶?”乐道曰:“而今白蟒已诛,吾即借彼洞中为修炼所。”言毕分别而去。自此乐道居于小月洞,二翠仍回北凤山。   三缄是时在南海游观已十余日,狐疑一夕禀曰:“海岛之地绝少人烟,师徒长居,怎堪习道。”三缄曰:“南海地界本非凡境,在此炼道,道自易成,但不能广积外功,如何飞升天府?吾已准定明日又向别地遄征矣。”言谈之间,天光发晓,师徒离了南海,向故道而回。   行约廿日,已抵南岳山麓。三缄曰:“未到南海,思至南岳,谁知南岳未至,先到南海。云游之乡,诚有次序也。”师徒喜形于色,转转折折,直登峰顶。诸庙游遍,来至东岳行宫,见一贫妇,送一幼子以为小僧,子母分离,抱头大哭。三缄亦为凄楚,不禁潸然泣下,曰:“母之爱儿如是其极,回忆吾亲在日,其爱惜乎吾也,必有更甚焉者。吾自欲修大道,未娶妻室,抱子承宗,天下云游,迄今八载,不知吾子宗继于佳节时,可能亲身拜扫祖墓否。吾念及此,殊令吾有桑梓之悲矣。”   狐疑瞥见三缄泪下纷纷,禀询所以,三缄详细告之。狐疑、紫光亦各有所思,而悲泣靡已。紫光曰:“吾非吾师指示,已入逆党坠于地狱。今也云影望断,难见亲容,午夜思维,罪伊胡底。”言讫,不胜欷献。狐疑曰:“吾物也,尚多孝亲心念,人而忤逆,真物不如。”三缄曰:“世之人不如物者,岂少也哉?此吾辈习道,所以先敦五伦,五伦一敦,其道即得。彼避兄离母而隐于深山者,是谓之不知务也。汝等从师同游天壤,凡遇忤逆,先为化导,即是第一积善功夫。”狐疑曰:“师言甚善,弟子辈窃愿学之。”三缄曰:“吾屈指算来,八载云游,未归梓里。师欲一返乡井,弟子以为何如?”狐疑曰:“师既欲归,弟子愿随。”紫光曰:“师归,弟子得返故里,一省亲墓,虽不若父母在日得睹形容,然见墓犹之见亲,亦可稍申孝念。”三缄曰:“人不入道,所为属昏昏焉。一入道中,将伦常习熟,不啻又入一重天矣。信哉!人不可不讲道也。”师徒是夜宿于东岳行宫,次日别了是宫老僧,向故园而返。   下得南岳,又是秋深,但见柳叶萧疏,蓼红江岸,虫声唧唧,和鸿雁以飞鸣,天籁唔唔,偕秋风而隐约。三缄因以触于目者,发诸口曰:“师徒同游不计秋,南来北往任周流;倏然触动思亲念,望望邱园趁意投。”吟已,师徒各抱思亲之感,默默无言。久之,狐疑乃曰:“日将夕矣,吾师可以息足矣。”三缄曰:“尔向前途寻一所在,村庄寺观俱无论焉。”狐疑奉命前行里许,听得山盘一声,铿然达外,心窃思曰:“是地必有寺观,吾不免向盘声处而行之。”   复行一二里,途遇老母,泪痕满面,伛偻而来。狐疑见其形异,因问之曰:“老母奚自?”老母曰:“老身一子疾卧牀头,靡有药费,而且家计无出,度日维艰。前去义谷庄中借贷杜母,杜母始而不允,继又暗使朱母与老身言曰:『尔子此病,大约凶而不吉。如将尔媳许配杜母次子,愿予谷二石,以敷日用。』老身暗思,吾媳甚贤,将媳一出,不惟吾儿必死,老身亦难以生,况膝下呱呱待乳者乎?沿途思之,不觉泪落不干矣。”狐疑曰:“老母不必悲伤,吾有一师善全人事,今夜暂宿尔室,自保无虞。”老母喜曰:“如是吾家虽属蓬闾,尚然宽敞,可容行人四五。”言罢欲去。狐疑曰:“老母毋得先归,吾辈远来路径不稔,尔且在此候着,免吾师徒有误歧途。”老母诺。   狐疑忙忙将返,不意三缄、紫光已由山坳而至,见得狐疑而询曰:“宿地可得乎?”狐疑曰:“得矣。”三缄曰:“观耶,剎耶,亦村庄耶?”狐疑曰:“村庄耳。师可速行,导路者待已久矣。”三缄急急行走,遥见老母席地而坐。及至老母导入村庄,呼媳献茗。茗毕,老母曰:“恨吾家无颗粟以款高贤,其奈之何?”紫光曰:“腹已饿矣,汝方可有售粟者乎?”老母曰:“有,但无银耳。”紫光曰:“此有银二两,祈老母命人易之。”老母即命乃媳携筐而去。顷易粟归,烹熟以待。   食已,狐疑将老母情景向师详告。三缄于是询及老母曰:“汝子何疾?”老母曰:“别无疾苦,只能食而不能行焉。”三缄曰:“可将汝子扶出堂前,待吾一观。”老母闻说,命媳扶出。   三缄极目,两足臃肿,举动号啕。三缄曰:“汝素日善开古冢而平为田土乎?”其子曰:“然。”三缄曰:“汝足之不能行者,即冢中人之报汝者也。”其子曰:“望道长与吾解释,若得痊愈,肺腑铭恩。”三缄曰:“汝自兹后,犹平之否?”其子曰:“再不敢矣。”三缄曰:“如此将足移至吾前。”俟足移妥,三缄且捏且言曰:“冢中人,冢中人,千百年来有精灵。一时将墓毁,在汝固伤情。听吾劝,解此冤,他年度汝享清闲。”言毕,愈捏愈重,当将臃肿捏成好足。其子立起身来,行动如常,拜谢三缄疗疾之德。三缄复与纹银廿两,以作资本。老母及子称谢不尽,欲留师徒厚设斋筵。三缄知之,暗于天晓时不辞而行,又向里闾缓缓进发。 第五十二回 灵宅子使妖入彀 赤鲤精剖案如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