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血痕 - 第 8 页/共 9 页
蒙杰哪里把他看在眼里?便转到当场,横刀以待。那人把虎头枪一摆,劈面刺来。蒙杰把刀隔开,乘势滚进,横砍直劈。那人一技枪,左盘右旋,也是神出鬼没,直战到一百余合,两旁的人都看呆了。那人忽然把枪一掩,把马一夹,败下阵去。蒙杰杀得高兴,那里肯舍?骤马追下,恰恰马头连着马尾,蒙杰扬起九环刀,照脑后砍去。那人霍地掉转身,左手持枪,隔开刀锋,右手耍的一锏,打中蒙杰左肩。蒙杰负痛而退。
卫英见了,只气得眉竖眼睁,刚跑出队,见右队中一人,声如巨雷,大吼道:“胥弥在此,快来领死!”众人认得是胥犴之子,齐声喝采。胥弥手握蘸金斧,飞奔而来。那人不慌不忙把虎头枪一弹,枪尖起花,直扑胥弥的咽喉。胥弥并不招架,头一偏恰恰躲过,蘸金斧已横腰扫来,喝声“着!”
那人并不收回枪头,只把枪的尾梢一拨,拨开一边。胥弥性起,挥斧恶战。
那人舞枪相迎,斧头到处,山岳立倾,枪影飞来,蛟龙远避。二人命拼性赌,百合以外,毫无上下。不但两边的人喝彩不绝,就是越王,也是连连地点头。
那人战胥弥不下,心生一计,把马一兜,跳出圈外,向空地跑去。胥弥扬起金蘸斧,拍马追下,看看追近,双手举斧,劈头盖下。那人陡地把马一勒,闪身躲过,胥弥连人带斧,扑到那人怀中。那人轻舒猿臂,把胥弥摘离雕鞍,向地下一掷,只跌得面肿血流。四围齐声喝彩,臂弥挣起,拾斧归队,那马自有人带住。卫英方欲出马,右队又跑出一人,挥戈便战,被那人一连几枪,杀得盔歪甲散,败回本队。那人一口气直杀败左右两队一十八人,喝彩之声,上下哄成一片。
陈音叹道:“好勇将!”卫英按捺不住,手挟双戟,拍马向前。那人见了,劈面就是一枪。卫英把乾一架,道:“且慢。”那人道:“有何话说?”
卫英道:“你连战十八人,想来气力乏了,赢了你,也不算本事。”那人笑道:“我与你战三百合,怯战的非丈夫。”说着,一枪刺来。卫英大怒,把戟往下一叉。那人不肯着手,把枪收回,一个乌龙探爪势,向卫英左肋下飞来。卫英左手的戟,向那枪杆一揽,碰开尺余;右手的戟早已风车般快,直扑那人的肩窝。那人肩窝一闪,恰从戟尖闪过,把枪舞得腾云掣电相似,一手紧一手。卫英急把双戟展开,恰如两条蛟龙,摇头摆尾,搅成一片。二人战四十余合,忽见司令官手掌令箭,跑到垓心,大叫道:“大王有令,二位且慢。”二人听了,霍地把马纵开,停住手,跳下马来,把枪戟插在地下,系好了马,随着司令官走到厅前叩头。越王问那人道:“尔姓甚名谁?那国人氏?”那人道:“小人曹渊,本籍秦邦,寄居吴国,颇有家私。不料近年来,家中人口相继死亡,家财耗尽,在外飘零。”说着眼中滴下泪来。越王道:“你既有这般本事,何愁不能显达?为甚弄得这样难堪?”曹渊道:“要显达,非钱不行,本事全无用处。”越王点头叹息,命人取了一副细鳞熟铜铠,一顶撒缨烂银盔,一根镀金勒甲带,一双黄皮衬底靴,吩咐二人起来,着曹渊到帐后结束。少时好了,出来叩谢,司令官手擎令箭,传令复战。二人得令转身就走。越王又叫道:“且慢。”二人转身,重行跪下。越王道:“你二人的马,想也乏了。可一并换过。”二人谢过,便有人从帐后牵出两匹战书,鞍镫俱全。二人正要上马,越王道:“且慢。孤看你二人气概,都是虎将。孤王正需人之际,唯恐二虎相争,必有一伤。若就此不战,又不足以服众人之心。你二人只可争强斗胜,不可有伤性命。违孤旨意,虽胜不录。”
二人领诺。越王便命就此上马,二人扳鞍而上。曹渊结束一番,方显出英雄气象,合场的人无不称赞。
到了原处,曹渊抽起枪,卫英抽起戟,那两匹马自有人牵过。卫英因蒙杰为曹渊所伤,含着忿恨,曹渊因越王加恩赏赐,整起精神。二人枪戟并举,重战起来。真是两条龙激水,一对虎争餐。越王又命人击鼓助战,只杀得阵云乱卷,杀气腾空。直战到二百余合,难定输赢。四围喝彩之声,轰雷一般。
越王也立起身来,看得呆了。将台上也大叫:“好斗!”到底卫英本事,另有秘传。两枝戟出神入化,愈战愈紧。曹渊觉得有些招架不来,深恐败于卫英之手,失了光彩,又战了二十余合,把虎头枪向外一吐,荡出空隙,勒马便走。卫英知道他必有计,笑道:“怕你不算好汉。”骤马追去。八个马蹄,翻盏撤般在草地里紧凑相逐。曹渊见卫英赶近,暗取铜铜在手,把缰绳一抖,忽的闪在旁边,卫英的马,一直突过前头。曹渊满心欢喜,挥起铜铜,觑得亲切,向卫英背心打去,喝声“着!”卫英却早防备,趁鞭未下,忽的弃了右手的戟,扭转身躯,伸手正接过正着。冷不防夺铜在手,呼的一声,向曹渊打去。说时迟,那时快,曹渊只得把头一偏,将台上却镗镗地鸣起金来,挥动白旗。卫英只得收手,吓得曹渊一身冷汗。此时人山人海,喝彩之声,直是惊天动地。越王立在那里,也是摇头叫险。二人见鸣金止战,一齐跳下马。卫英拾了戟,牵着马,上厅跪下。越王见卫英英勇绝伦,再三称赞,赏了一副黄金盔甲,立时升为大将,为诸稽郢之佐,曹渊也封为列将,两匹马就赏了二人,二人叩头谢恩退下。曹渊心服卫英,便随卫英来与陈音等相见。赵王又传肯弥、蒙杰、里璜、司马彪、薛耀德、雍洛、皋愕等上厅,各有赏赐。众人叩谢下来。越王暂时退帐,用些茶点。
驾到箭棚,演试弓箭。二百四十步设一箭垛,涂了三个红心。众人报名,挨次而射。有中一箭的,有中两箭的,甚至有一箭不中的,只有肯弥、薛耀德、蒙杰、司马彪连中三箭。卫英来射时,请将箭垛移至三百二十步,一连三箭,俱透红心。鼓声不绝,众人喝彩。曹渊挟弓而上,正要放箭,忽见空中一群飞鸟,联翩斜掠而过,一声高喝:“我射活的!”嗖的一箭,当头一鸟,应弦而落。看的人齐声叫好。越王方悦,卫英上前道:“臣能一箭双贯。”
随即搭上箭,拽满了,左手上扬,右手撤直,喝声“着!”弦声响过,果然双鸟贯胸,带箭落下。喝彩之声,如雷贯耳。越王对着文武道:“楚之养由基,不过如是。”群臣称贺,二人退下。陈音带了臂弓,叩请道:“臣闻楚之潘党,力穿七扎。臣之弓力,可穿十扎。”越王即命人取了十副铠甲,架在三百二十步。此时看的人都纷纷私议道:“铠甲十扎,要想一箭穿透,只怕未必。”话声未了,呼的弩声一响,一枝箭直透出十扎之外。惊得众人目瞪口呆,连彩也喝不出。共是三枝箭,枝枝透过。越王大喜道:“任是铜墙铁壁,何愁不摧?”陈音复奏道:“弩箭所至,兽不及走,鸟不走飞。请大王面试。”越王道:“演武场中,何来鸟兽?”恰巧,一双皂雕横空而起,陈音当的一箭,喝道:“穿它左翼!”皂雕带箭坠于场外里许。有人飞奔去拾来呈上,越王一看,果然左翼洞穿,大加赞赏。左右两队的人,莫不惊服,哪一个还敢上箭比射?越王颁了赏赐,大奏军乐,上了宝辇,文武拥护回宫。
陈音约了曹渊,到了家中。此时陈音另有住宅,甚是宽敞,服役的人也很多。置酒款待,利颖在座,便把那年盗马的事说了。大家狂笑,曹渊也笑了一笑。陈音道:“曹大哥的尊眷可在此地?”曹渊道:“流落此地,于今三年矣。”陈音道:“敝处房屋尚多,不多移来暂住,再图奠居。”曹渊生性直爽,起身称谢。陈音命人同着曹渊去接,曹渊一妻二子,还有一个女儿,名叫素蕙,现年二十三岁,十分娇艳。韩氏娘子甚是喜爱。
陈音数人日日各勤职守,尽心教练。忽听吴王杀了伍子胥,赵王大喜,便与范蠡、文种,谋伐吴国。文种道:“子胥虽死,吴兵尚强。我国受吴大败,军心久怯,士气不扬,须杀三牲以告天地,杀龙蛇以祀川岳。一则天地呵护,川岳效灵;二则宣示杀气,振作兵心。”越王道:“三牲自是易事,要杀龙蛇,却是万难。”文种道:“落雁山中,有一毒蛇,屡害行人。赤沙湖里,有一孽龙,叠着妖异。大王诏示群臣,自有能人应命。”越王准奏,颁发一道诏命:有能斩除毒蛇孽龙者,不次升用。诏命一下,就有许多人分头任事,或是明攻,或是暗取。无奈那龙蛇,都是千百年的妖物,不但于它毫无损伤,反丢了多人性命。转把龙蛇触恼了,落雁山一带,被那毒蛇噬人畜,践禾苗,蹂躏殆遍;赤沙湖一带,被那孽龙掀波涌浪,周围四五十里,通成泽国,一片汪洋,水势有增无减。
越王心中十分着急。陈音此时,同了宁毅,向范蠡称扬卫茜的本事,若蒙大王赦其小罪,责以大任,必能尽除孽怪。如不见效,甘与同罚。范蠡允了,对越王奏道:“大王平日忧虑吴国莫邪之剑,吴鸿、扈稽之钧,不能抵御。今又龙蛇为害,百计难除,臣近闻甫林有一处女,姓卫名茜,就是大将卫英之妹。此人精通剑术,随身有一盘螭剑,即黄帝时的曳影,剑锋指处,无物可当。伏乞大王宣请前来,教练剑术,何患钩剑不敌,龙蛇不除耶?”
越王道:“卫英之妹既有如此异能,何不早奏?”范蠡奏到:“只因曾在西鄙,挟祖父之仇,激杀杨禄第一家。大王曾有榜文,四处缉拿,因此不敢冒昧呈请。现今龙蛇为患,势甚披猖。卫英、陈音等向臣柬请,如卫茜到来,不能收伏,甘与同罪。臣念杀死杨禄第是激于亲仇,事虽不合,情尚可原。当此用人之际,伏恳施恩,赦其小罪,稗得效力,责以大功,社稷之福。不然,卫茜既抱奇异之才,若是逼仰太甚,恐一旦为敌国所用,复患何堪设想!”
越王沉吟一会,道:“才固难求,法亦当立。若招来之后,仍是无效,将如之何?”范蠡奏道:“任而不效,按律治罪,彼亦无怨。”越王允奏,先传了一道赦书,后备了一道宣诏,命牙将武伦捧诏,往甫林宜请。陈音、卫英同写了一封书,派一妥人,开了居址,同武伦前往。不一日,到了南林,寻着卫茜,把诏旨书信呈递。卫茜见了,心中感悦,即随武伦动身。
武伦二人坐车,卫茜骑驴,行经山阴道上,两旁竹影横斜,浓翠欲滴,薰风习习,爽气扑人。突见一个自发老翁,趋至驴前,拱手道:“来者可是南林卫茜?”卫茜见了老翁生得清奇,问得突兀,应道:“正是。”随即跳下驴来道:“老翁有何见教?”老翁含笑道:“有何奇技异能,敢应越王之聘?特来请试。”卫茜道:“小小技能,何敢自夸奇异?老翁既欲赐教,但凭尊便。”老翁随手向竹林中挽取竹枝,如摘腐草一般,意欲来刺卫茜。所折竹枝还未坠地,卫茜早将竹梢折在手中,向老翁咽喉刺去,老翁大吃一惊,措手不及,丢了竹枝,将身一纵,飞在一株大树上,指着卫茜道:“你在崆峒山时,日日逐杀我的子孙。下山之日,满拟报仇,恨未得手,今日又几为你所伤,眼见此仇难报,容再后会。”说罢,化为白猿,长啸一声而去,转眼已不见了。后来蜀汉周群游蜗山采药,见白猿从绝峰而下,对面挺立。周群抽身上佩刀,向白猿砍去,白猿化为老翁,手中执一玉版,长有八寸,递与周群。上皆图纬历数之术,自云生时不知年月,轩辕时始学历数。黄帝之史容成风后,皆其学徒。周群后来历术日精,皆出自白猿所授。当时卫茜听了白猿之言,知是初到崆峒山学习剑术之时,紫霞、赤电日日引去逐刺猿猴,将及一年,算来所伤不少,心中才明白下山时所遇的老妇,是白猿所化。此时武伦见了,好不惊异。卫茜上了驴儿,一同起行。武伦于一路之上,奉为神明,丝毫不敢怠慢。进了都城。武伦自去复诏,卫茜径到卫英府中候宜。
兄妹相见,喜庆自不必说。陈音等都来聚叙,十分高兴。
次晨,越王传宣卫茜上殿,两旁文武侍立。卫茜拜舞毕,谢了赦罪之恩,俯伏在地。越王命卫茜起立,见卫茜生得蛾眉犀齿,琼鼻脂肤,袅袅婷婷,异常娇艳,却不信有偌大的本领,赐了坐位,问道:“剑术之道若何?”卫茜道:“其道甚微而易,其意甚幽而深,道有门户,亦有阴阳,开门闭户,阴衰阳兴,凡手战之道,内实精神,外示安侠,见之如好女,夺之如虓虎。布形候气,与神俱往。杳之若日,偏如腾兔。追形逐影,光若仿佛。呼吸往来,不及法楚,纵横顺逆,目不及瞬。闻斯道者,一人当百,百人当万。王若不信,愿请试之。”越王听了,半信半疑,随即传集勇士百人,就在丹阶之下,各持长枪大戟,当殿演试。卫茜立起身,缓步下阶。众勇士一声口号,腾步向前,四围枪戟,麻木般向卫茜攒来。不但两旁文武替卫茜担惊,就是陈音等深知卫茜的本领,此时却是一双空手,心中也替卫茜捏一把汗。却见卫茜不慌不忙,伸手如神龙探爪,腾步似猛虎翻身,顷刻之间,连夺三五十枝枪戟,纷纷掷于地下。越王狂喜,急命勇士各退。两旁文武,惊得瞠目结舌。陈音等也是心悦诚服。卫茜却面不改色,气不略喘,从从容容,升阶而上。复命坐下,越王即加卫茜之号,名曰越女。意是此女唯越独有,以夸显异也。即时传诏,委卫茜斩除孽龙毒蛇,军士听便调用。卫茜领命,起身叩谢,越王退朝。
卫茜同卫英约齐陈音、曹渊、司马彪、蒙杰、雍洛,齐到府中,探问孽龙毒蛇之事。雍洛道:“我曾随着那班人去过的。毒蛇是亲眼见过,粗有十围,其长难以尺计。头生一个红肉角,浑身黑白两色,错杂成斑。刀箭着身,毫不知痛。吐信之时,毒气直射,人若触之,立时昏倒。穴在落雁峰下,两头皆通。那孽龙却不曾见得清晰,前次那班人去撩拨他时,只见波涛矗立,水头隐隐有一黑凛凛的物件,摇头摆尾,涛吼如雷,浪翻似墨,眨眼之间,周围十余里,通被水淹。近来直淹了四五十里。”众人听了,莫不以为怪异。”
陈音道:“姑娘想来,可能制伏得住它?”卫茜道:“这两样东西不过是两间乖戾之气所生,却不是甚么灵物,曾经修炼得道,沉郁多年,一朝发泄,便要蹂躏土地,陷害人民。文大夫说要杀来祀川岳,以宣杀气而振军心,不为无理。谅这两个蠢恶之物,不难除它。”正是:禹王昔日曾驱放,越女今朝尽斩除。
不知卫茜如何除以二毒,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六回 泄龙精村妇贪重赏 治蛇毒唐懿传妙方
话说卫茜领了越王之命,斩除龙蛇,问了备细,便邀陈音、蒙杰、司马彪、雍洛,同哥哥卫英,带了五百名军士,先到赤沙湖,离湖五里择地扎住。
当下众人没湖巡查一周,果然一片汪洋,水势有涨无退。转回住所,卫茜道:“看此情形,人多无用。只须陈伯伯同雍叔,连我三人,足矣。哥哥带着众人,只要鸣金擂鼓,摇旗呐喊,略助声威便了。”陈音道:“一任姑娘调度。”
卫茜道:“哥哥有青梭剑一口,是我下山师傅所赐之物,曾敌白猿。陈伯伯仗此宝剑,泅下湖去,寻着孽龙,与它争斗,引至近岸,我自诛它。雍叔架一只小船,四围照应,以防不虞。”二人依了。
到了次日,陈音穿了水靠,仗了卫英的青梭剑,坐在船中。雍洛撑到湖心,陈音跳下湖去,四下张望,果然一个深潭里,盘着一条乌龙,昂着头,摆摇不定。陈音抢上前去,举起青梭剑,劈头便砍。那条孽龙霍地把头一伸,尾梢一摆,立时浪涌如山,直向陈音掀来。陈音一剑砍了个空,见浪头来得厉害,不敢抵抗,只得回身便跑。哪知孽龙见陈音跑去,并不追赶,仍旧盘着不动。陈音回头不见孽龙追来,暗想道:“我不如从它的后面近身。想定主意,便一个大转弯,绕到孽龙身后,悄悄走近前去。见那孽龙的尾梢,不住地摇动,便举起青梭剑,横向尾梢剁去。果然仙家的宝物,一股青气直将尾梢截断二尺余长,血流不止。孽龙负疼,一掉身对着陈音扑来,陈音见来势凶猛,不敢迎敌,拔步便跑。孽龙紧紧追赶,势如放箭。若不是陈音水性精通,万难逃脱。陈音用全力向上一钻,透出水面。说也奇巧,恰恰在雍洛的船头,一跃上船。雍洛极力向卫茜立处撑去。孽龙离船不过一丈之远,张牙舞爪,飞奔赶来。波涛随着孽龙涌起,声如雷霆。
卫茜骑着黑驴,立在那里,看着陈音上了船,孽龙随后,势甚危急,正在着忙,那波涛滚滚而来,一瞥眼已到面前。卫茜却待退让,哪晓得波涛到了面前,便嘣的一响,退了转去。卫茜蓦然记起师傅说过,此驴入火不烧,逢水不溺,我何不凑上前去?急把驴儿一催,果然水向两边分开,恰恰让过小船,孽龙扑到面前,卫茜举起盘螭剑迎面挥去。孽龙探出一只前爪,来抢宝剑。哪晓得盘螭剑的厉害,白光一旋,把龙爪剁下。孽龙痛得厉害,身子一掉,波涛排山般涌起,把一只小船荡翻,陈音二人齐坠湖中。孽龙钻人湖中,霎时波平浪静。卫茜握着剑,呆呆望着湖里。陈音二人一齐袱上岸来摇头道:“好厉害!”卫茜道:“孽龙被我剁了一爪,大约就在近处,陈伯伯可去寻了上来。”陈音听了,与雍洛泅人水中,须臾寻了上来,鲜血淋漓,足有水桶粗细。卫茜道:“这孽障若是不出水面,就难制了。”陈音道:“我再下去,撩它上来。”此时金鼓齐鸣,与呐喊之声,仍然未绝。陈音探手向着众人摆了几摆,住了声息。雍洛已将小船拖起,把龙爪放在船上。陈音坐了船,仍到湖心,跳下水去,走到原处。哪有那孽龙的影子?四下里往来寻找,毫无踪迹。约莫一个时辰,袱到岸边,对卫茜说了,好生诧异。卫茜道:“既无形影,留此无益,且回住所,再作商量。”雍洛己跳上岸,系好了船,抱了龙爪,大家转回住所。卫英等已回,看了龙爪,人人吐舌。陈音说了寻无形影的话,一齐纳闷起来,七嘴八舌,打了若干主意,毫不得用。
过了两大,且喜湖水定了,不往前涨,却不肯退。卫茜道:“湖水不退,孽障还在湖中无疑。如何想个好法,引它出来才好。”忽见曹渊拍掌道:“我有一计了。”众人忙问:“何计?”曹渊道:“龙性极淫,须得三五个壮大的村妇,赤身裸体,各坐一小船,不论昼夜,在湖心来往游荡。溲溺姅水,流在湖中,孽龙定然上来,与妇人交媾。元精一泄,制之不难。”众人齐声称妙。陈音道:“哪里去寻这些妇人?”卫茜道:“他们周围一带的居民,被这孽障扰害得人畜房地糟踏不少,岂有不寒心的吗?我们悬下重赏,寻着本地的乡老,叫他们自去预备。他们一则要除本地的巨害,二则要贪我们的重赏,想来断元做不到的事。”众人一想不错,便悬了二百金的重赏。不过三日,就有乡老寻了四个极壮极肥的村妇来。一个个蓬头粗服,见了人,全然不晓得羞耻。用了四条小船,把四个妇人分装在船上。且喜是七月天气,十分炎热,妇人赤身裸体,卧在当中。每人一面红旗,一个旗花,只待孽龙精泄,日举红旗,夜放旗花为号。交待清楚,日夜在湖心游荡。卫茜、陈音、雍洛各人另坐一般,紧紧不离。
且说孽龙被陈音断了尾梢,被卫茜剁了前爪,负了重伤,不敢出头,把身子缩来,同小蛇一般伏在崖穴里养伤,所以陈音寻抓不见。过了几天,伤痕略愈,便时时有这些污秽气味冲到鼻里,动了淫兴。不时潜到水面游弋,嗅那股腥臊之气。一日傍晚,孽龙一听水面上清清静静,毫无声响。看官,龙既无耳,所以聋字,从龙从耳,如何能听?原来龙听以角,与马听以目一样,读者须知。孽龙便冒出水面,恰好一只小船,凑在面前。孽龙便腾身上船,伏在妇人身上,淫荡起来。约有一个时辰,卧着的妇人,放起旗花。卫茜在前,陈音在后,鼓棹近前。孽龙正要腾身下水,被卫茜一剑劈去,砍下头来。陈音在后面,拦腰一剑,劈成两段。霎时之间,身体粗大如前,不似在妇人身上的小蛇样子,真也奇异。见那妇人已是面黄身瘫,四肢不动。急叫人把被盖好,余者都穿上衣服,一并送上岸去。几段龙身,拖在岸上。那湖水便挨次退落。陈音另外取了五十两银子,赏与受伤的妇人,遣发去了。
卫茜带领众人,回朝缴旨,越王大悦,赏赐有差。
略歇数日,卫茜领了众人,到了落雁峰,四围巡查过,定了一个主意,同陈音商议道:“地方辽阔,去寻毒蛇,岂不费事?我的主意,四围放火,把山一烧,那蛇便藏身不住,出来时除它,何等省力?”陈音称妙,吩咐五百名军士,四面堆积枯柴,洒满硫磺焰硝,加些鱼油,约定时辰,四面一齐放火。卫英、曹渊在西,陈音、雍洛在南,蒙杰、司马彪在北,卫茜一人在东。顷刻之间,火热飞腾,咇咇剥剥,黑烟腾空,火星乱落,十分猛烈。蒙杰、司马彪正在瞭望,忽然火光对面飞来,箭射一般,躲避不及。蒙杰脚步快,一口气跑开五六里,虽然头面受伤,却无大碍,已是捧着脸,蹲在地上,哼声不止。司马彪逃跑不及,烧得焦头烂额,倒在地下。众军士跑脱者,不过十之二三,余者概被烧伤,卫茜听得人声嘈杂,急急把驴儿一碰,跑到北面来。火势正往前进,卫茜迎将上去,见火光中隐隐一条大蟒,对火吐信,急骤而来。且喜火到了驴儿面前,便都退转。卫茜见师傅之言都验,乘势迎着火光,一冲向前。驴儿昂起头,长叫一声,展开四蹄。比箭还快。火势倒退,一条黑白斑纹的大蟒,头生红肉角,身体与毒龙不差粗细,对面扑来。
卫茜一剑刺去,毒蛇吐出信来,与剑锋相敌,宛转相交,不能伤它。原来蛇信上有一股毒气,经数百年凝练而成,无论金铁,迎着便化。且喜盘螭剑是个神物,不能伤损分毫,只刚刚敌个住。相斗许久,卫英、陈音两处得了消息,一齐奔来。卫英仗剑相助,二件神器,蛇信招架不来,一掉身向南纵去。
卫茜兄妹随后追去,驴快脚慢。卫茜追了二三里,忽见毒蛇向丛树钻了进去,四面寻了一会,不见下落。卫英赶到,又四下仔细寻觅,哪里有点踪迹?只得转回。
遇着陈音说了,约齐众人,转到住所。见蒙杰、司马彪呻唤不止,司马彪伤痕尤重,命在垂危。许多军士,轻重不等,众人心中十分难过。陈音道:“不如写了招贴,命人四处发贴。如有人能医此病,从重相谢。或有人来此医治,亦未可知。”卫茜一想,不能坐视其死,只得知此,或有一线之望。
便叫人多写招贴,四处去贴了。不到半日,果然有一个老翁,葛巾野服,拄杖而来。卫茜迎接坐下,正要问他姓名,老翁道:“此时不暇闲谈,且去看病要紧。”卫茜便同老翁去至蒙杰二人床前。老翁详细看了伤痕,指着蒙杰道:“此人伤轻,容易医治。”指着司马彪道:“此人伤势极重,再迟两日性命休矣。”又看了军士,随即取了笔墨开方。蒙杰的先用真桐油敷之,敷后加食盐少许,再用生大黄研末掺上,外用新汲水调香白芷末一片灌之。司马彪的是用蚯蚓数十条,加白糖拌入,用碗盖之,少时即化为水,搽之,再用两刀在水内相磨取水饮之。军士遥用此水。开毕,一面命人去置办,一面留老翁点茶相待。叩其名姓,老翁道:“老汉姓唐名懿。”陈音失惊道:“老先生可是昔年做过西鄙关尹的唐长官吗?”唐懿也失惊道:“尊官女何认得老汉?”陈音大喜,即对卫英、卫茜道:“这就是当日因诸伦那厮夺剑,替你令祖不平,与吴人力争不遂,挂冠而走的唐长官。”兄妹二人听了,急急离席叩头称谢,慌得唐懿手足无措,立起身道:“二位是谁?老汉断不敢当。”
二人叩头起来,陈音方把二人的姓名说出,又把以前一切事说个详细。卫茜取出宝剑,递给唐懿看道:“我阿公丢命,就是为的此剑。”说着,与卫英都流泪不止。唐懿甚是感叹,把剑看了一回,给还卫茜。大家坐下,唐懿道:”
且喜大仇已报,神器已归。今又为国宣力,将来为国雪耻,竹帛记勋,名垂万世,令祖九泉也自含笑。”卫英兄妹逊谢几句。陈音道:“长官为何在此?”
唐懿叹口气道:“老汉挂冠之后,见时事如此,宦情已淡,自知庸碌无能,不能替国家争得分毫之气,徒虚糜朝廷厚禄。每一念及,浃背汗流,因此挚家到此,守着几亩薄田,督耕自给,不时为儿辈课读。虽有时想着国事,寝食不安,到了此时,只好付之无可如何而已。”卫英道:“长官几位公子?”
唐懿道:“一个犬子,今年二十五岁,虽略略懂些,却不是个有用之材。有一弱女,今年十六岁,名叫翠娟。”卫茜道:“这是长官自谦,公子谅来必是不凡。贵宅离此多远?何不请来相见?”唐懿道:“归时再叫他来与诸君候教。”军士搬酒上食,大家入座畅谈。卫茜提及毒蛇一事,唐懿道:“此地被这孽畜拢害得人民逃散,土地荒芜。若蒙诸位除得此害,造福不浅。”
卫茜把今日的事说了,唐懿道:“不必寻它。这孽畜每日已时两刻,必然出来,垂头在山南溪涧里吸水。只见半截身子,半截盘在树林里。只要想个好法子制它,何愁它不出来?”众人听了大喜。又饮了几杯,曹渊走来道:“老先生真神医也。”众人问道:“如何?”曹渊道:“照着老先生的方子,先敷了复灌药,不过片刻,都止了呻唤,朦胧睡着。不是老先生妙手回春,焉能有此神效?”众人称谢,心都稳了。唐懿起身称谢道:“老汉厚扰了,暂时归去,明日再携小儿同来。一则诊视病症,二则着小儿领候众位的大教。”
众人起身相送去了。
转身来,卫茜对陈音道:“既是这孽畜天天要赴溪吸水,我心中想了一个主意,与陈伯伯商量。”陈音道:“有何妙计?”卫茜道:“陈伯伯将弩弓端整好,箭头上多涂毒药,埋伏在两旁。俟孽畜出来,一齐施放。我立在它进去的要路上,迎击它的头。我哥哥去暗击它的尾,再叫曹叔击它的腰。它首尾不能相应,且受了弩伤,断然无力相斗,谅来可以得手。”陈音道:“大妙,大妙!就照此而行。”大家先去看了,蒙杰二人果然睡得沉静,伤痕也轻缓许多,把心放下。陈音自去安排弩弓,煎了浓浓的毒药,涂抹得厚厚的。到了次日卯时,大家便悄悄至山南左近了望。到了辰正,果然那条毒蛇伸出林来,垂头在溪涧里吸水,吸得渍渍有声。直到已正,方昂起头来,望空南向,吐了一回信,方慢慢地缩了进去。众人看得亲切,心中大喜,转来大家准备。却好唐懿带了公子到来,众人迎接。唐懿指着公子道:“小犬必振特来与诸位大人请来,众人齐称不敢,见唐心振生得温厚儒雅,举止大方,十分敬爱,招呼坐下。唐必振侍立在父亲身旁,不肯就坐,众人极力相强,方从权侧坐了。唐懿去看二人的伤痕,都能起身称谢,蒙杰脸上已经结疤。唐懿嘱咐不可轻动,又与司马彪开了一方,用嫩叶黄荆捣法敷之。又看了军士,转到客座,见儿子与众人谈得高兴,不觉喜形于色。众人让坐,陈音道:“适才卫氏兄妹之意,要约公子一同至都,稍酬长官从前顾恤之恩,万祈勿却。”唐懿掀髯笑道:“犬子得随诸位左右,老汉求之不得,焉有推却之理?至于西鄙之事,老汉不但与令兄妹无些须关涉,就是令祖也与我无一面之识,顾恤不敢言,何敢言恩?身受国家职任,自应替国家尽心。老汉当时只行我心之所安,于民无在,斯于君无愧己志。不行,不去,何待?这就是老汉的本心。不想倒结识了诸位,也是老汉意外之幸。”众人听唐懿说得光明正大,甚是钦敬。大家开怀畅饮,饮毕约定日期,唐懿带了唐必振回家。
陈音去看蒙杰二人,把安排的计说了。蒙杰道:“我要去亲手把这孽畜剁成肉泥,方泄我胸中之气。”陈音止住道:“千万不可,唐长官言过,十日之内不可受风,千万保重身体,不可轻动。”蒙杰只得罢了。又与司马彪说了几句,方出来挑选健汉,乘着夜黑,把弩弓安顿好了。到了次日,仍是卯时就去,卫茜兄妹与曹渊三人,各寻了地段,隐身等候。一到辰正,毒蛇蜿蜒而出,由卫茜三人面前,一节一节的过去,好一会方不见动。陈音见毒蛇垂下头去,一声梆子响,弩弓齐发,攒在毒蛇身上如刺猬一般。毒蛇初时扬起头来,两面吐信,似了望的光景。霎时毒发,突的把身子一起向溪水里钻去。卫英正待下手,忽见蛇尾刷的一声,就不见了,吃了一惊。正是:击首不妨翻击尾,毒物还须以毒攻。
欲知毒蛇如何斩除,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七回 战西鄙越王初试兵 截江口陈音大破敌
话说卫英正待用剑去击蛇尾,忽然刷的一声,蛇尾不见,直向前追。连曹渊也措手不及,幸得卫茜手快,嗖的一剑,斩断后梢,前段已入溪里。三人赶至溪边,见毒蛇在溪水中翻腾掷跃,是毒药性发的光景。沿溪的树木通被扫断,满溪的泥水都被搅浑,渐渐力尽,软瘫在溪里。卫茜骤着驴儿,跑下溪去。溪水分开,直是一条坦路,直到蛇颈处,一剑挥为两段。上得岸来。
叫军士们下去,一节一节的砍断,拖上岸来,与后身堆在一处,直堆一座蛇山。只取蛇头复命,余者将干柴四围堆满,纵火焚之,腥闻数十里,军士多有晕倒的。恰好唐必振到了,他也懂得些医方,叫人买了一担甘草,煎水来洗,方得大家无事。卫茜领了众人,把蒙杰、司马彪用安车载好,军士一并装载,回朝复命。越王嘉劳甚渥。到了次日,杀了三牲并龙头蛇首率领文武,祭了天地,祀了川岳。祝告一番,然后将龙头蛇首埋了。越国百姓闻知此事,没一个不说:“我国出了如此异人,孽龙毒蛇通屠戮,何患吴仇不报?”从此,人人怀敌忾之心,时时以国耻为念。
一日,越王探得吴王亲率国中精兵,由邗沟北上,大会诸侯于黄池,只留太子友、王了地、王孙弥庸守国,心中大喜,急聚文武,商议伐吴之策。
范蠡曰:“吴国空虚,趁此时代之,虽不能灭吴,一战而胜,亦可以作越国之锐气,而抑吴国之骄心。”越王称善。时周敬王三十八年,越王命畴无余为前部先锋,蒙杰、司马彪为左右翼;陈音督率水军,雍洛副之;卫英同诸稽郢督率陆军,曹渊副之;卫茜带剑士三千人随征。卫茜荐唐必振为军中参议。越王亲率范蠡、泄庸等一班文武战将,随后进发,留文种守国。
且说先锋畴无余浩浩荡荡,直到西鄙,扎下营寨。消息早已传至吴国,太子友专人飞报吴王,带了王子地、王孙弥庸,统领一万精兵,在西鄙顿扎。
畴无余不待左右翼兵到,即时提刀上车,直抵吴营讨战。王子地与王孙弥庸商议道:“我先去与那厮会阵,将军领兵埋伏在南关近处。我将他引下,将军夹兵攻之,定能取胜。”王孙弥庸应了,领了三千兵,先去埋伏。王子地束扎停当,提枪上车,带了三千军士,击鼓开营,到了阵前,横枪大骂道:“尔等乃是笼鸟釜鱼,吾王施恩,放尔等活命,尚敢前来犯境,擒着尔等,再休想活命!”畴无余认得是王子地,并不答话,挥鞭上前,抡刀便砍。王子地挺枪接战,战到二十余合,王子地虚掩一枪,败下阵去。畴元余大喝道:“匹夫逃到哪里去?”驾车追赶。王子地往南面逃走,追不上三里,忽然鼓声大震,王孙弥庸红袍金甲驾车而出,从后面拦截。畴无余大惊,急待退回,王子地挥兵转身,两面夹攻,杀得畴无余盔歪甲散。正在危急,驾车之马中了一箭,蹶下前蹄,将畴无余掀在地下,走过吴兵,将他绑了。越兵杀得七零八落,逃脱的不得一半。王子地二人押了畴无余回营,太子友大喜。军士推上畴无余,太子友骂道:“此等忘恩负义之贼,留在世上,必生后患,推去斩了!”须臾,献上首级。
次日,蒙杰、司马彪兵到,一个直性男儿,一个卤莽汉子,哪里忍耐得住?立时带了人马,抵营讨战。太子友闻知,对王子地二人道:“我国强将精兵,都随父王在外,越兵势大,难以抵敌,依孤主见,不如坚守为上。”
王孙弥庸道:“越人屡为我败,畏吴之心尚在,只看昨日之战,便是榜样。
加以远来疲敝,胜之必走。万一不胜,再守不迟。”太子友只是不肯出战,王孙弥庸哪里肯依?披挂齐整,提了大刀,腾车而出,太子友只得命王子地带兵接应。王孙弥庸令人挑了畴无余首级,来至阵前,用刀指着笑道:“畴贼之头,已挂高竿,尔等何苦又来寻死?”蒙杰大怒,冲上前去,抡起九环刀便劈,王孙弥庸挥刀相敌。正在酣战,王子地已到,挺枪助战。司马彪见了,舞动双鞭,接住厮杀。混战一场,天色将晚,各自收兵。
第三日,诸稽郢大队已到,越王随后亦至,听得畴无余被擒丧命,甚是感伤。卫英献策道:“大王不必伤感,臣已定下一计,管替畴将军报仇。”
越王问道:“计将安在?”卫英说了如此如此,越王大喜,着依计而行。次日,范蠡领一支兵在左埋伏,泄庸领一支在右埋伏,蒙杰、司马彪诱战,许败不许胜。曹渊带领里璜、薛耀德绕至吴营左面,自己带领胥弥、皋锷绕至吴营右面。只等吴军空营而出,夺他巢穴。布置已定,蒙杰、司马彪领兵前去讨战。太子友道:“探得越王大队已到,共有四万大兵,三倍于我,何能相抗?依孤之见,总以坚守为上,以待父王大兵到来,破贼易矣。“王孙弥庸道:“昨日未见输赢,何能自隳志气?今日定要决个胜负。越兵若败,从此不敢相犯,数十年之安也。”太子友拗他不过,又见他锐气甚盛,便道:“孤今日亲身接应,以成将军大功。”王孙弥庸大喜。探子报道:“越将讨战。”立时开营,踊跃而出,两家都不发话,厮杀起来。不上十合,蒙杰拖刀败走,王孙弥庸乘胜追下,太子友也挥兵前进。不过三五里,范蠡从左杀出,泄庸从右杀出,一班宿将含恨已久,全军士卒养锐已成,一个个舍生忘死,有进无退,将吴兵冲出两段,不能相应。王孙弥庸见越兵势大,心中着慌。蒙杰、司马彪翻身转来,裹住厮拼,一丝儿不放松。泄庸抢到,一戈刺中王孙弥庸咽喉,死于阵中。太子友被围,左右冲突不能脱身,恐被擒见辱,拔剑自刎而死。王子地得报太子被围,吃了一惊,统率全军,倾巢而出。行不到一里,曹渊带领众将,夺了大营。卫英手挥双戟,带领胥弥、皋锷,拦住厮杀。王子地哪能抵敌?只得弃了盔铠,跳下车,杂于乱军之中逃去。一路招集残兵,知道太子自刎,王孙弥庸阵亡,心中十分伤惨,退至阳城,闭关紧守,申报吴王告急不提。
且说诸稽郢收兵,所得粮饷器械,不计其数。记了众将功劳,大排贺宴。
越王执杯而言曰:“寡人忍耻衔仇十三年于兹矣!今日略得一泄。愿与诸君痛饮此盏。”众将齐声称贺。忽见唐必振起身言道:“一战之胜,愿大王勿以为喜。吴王全军在外,均系精锐,闻报归来,必有一场血战。愿大王稍留意。”越王听了,便有戚容。唐必振道:“吴王归来,由淮入江。大王可饬陈音在江口要处,准备齐整,出其不意,苟得一胜,吴兵锐气隳矣。”越王大喜道:“卿真智士也!”即时传命,着陈音好作准备。诸稽郢统带大军,攻打阳城。王子地调了几路兵将,协力提防,坚守不出,一时攻打不破。
且说吴王在黄池与晋争盟,得了急报,心内大惊,苟且敷衍了事,整军而归,由淮水至邗沟,转入大江。陈音探听明白,密嘱雍洛如此如此,雍洛领计而去。吴王前部是王孙骆,带了一万军士,大小船约二百只,是夜泊在江口。二更以后,大众安歇,忽王孙骆座船漏水,前后冒涌,一时大哗。列将济于急将王孙骆扶过别船。一时之间,十余船齐行破漏,鼎沸起来,人人惊慌。忽然汊港里鼓声大作,火势高涨,雍洛领了一队战船,唿哨而出。吴兵骇得心惊胆战,慌慌慌张张,装束不及,被雍洛横冲而来,将吴船冲成两段。越国水军都是曾经训练好的,又兼积忿已久,一个个舍命冲突,杀得吴兵四下乱窜。又见后队船只霎时着火,王孙骆招呼不及,只得随同济于乘乱逃走。约走十五里,见敌兵已远,方才停止。招集败兵,已损伤一半。喘息未定,又听金鼓齐鸣,人声呐喊,火光照耀,如同白昼,一队战船,横截而出。船头一员大将,浓眉大眼,凛凛威风,手横大刀,大喝道:“吴贼还不束手受缚,等待何时?”济于只得挺枪而出,与陈音厮杀,王孙骆乘乱逃走。
济于战不到十余合,被陈音一刀劈于水中,王孙骆已经去远。杀死吴兵无数,夺获船只不少。
有脱逃的报与吴王,吴王大惊,催船前进。及到江口,人影俱无。四路哨探,了无踪迹。再往前进,王孙骆接着,叩请失机之罪。吴王道:“一时不防,中贼诡计,恕卿无罪。”王孙骆谢了吴王,又道:“为甚敌人船只,一路不见形影?”王孙骆道:“臣失败之后,屯扎在此,不曾见有敌船经过。”
大家猜疑。相国伯嚭道:“事已至此,阳城围困甚急,速去接应要紧。”原来陈音杀败王孙骆之后,将船散人汉港芦苇深处隐伏,探得吴王大队已过,方行驶出,缀尾而行。吴王催军前进,到了淞江登岸,只得一半离船,突然之间,两边鼓声如雷,冲出两队人马。一面卫英、胥弥,一面曹渊、利颖,鼓噪而来,大声喊杀。越兵两次获胜,锐气十分。吴兵晓得国家被袭,心胆俱碎,加以急急奔回,疲惫已甚;又被陈音杀败,前锋斗志全元,已上岸的四散奔逃,未上岸的心慌意乱。恰遇陈音赶到,督同雍洛呐喊冲杀,只杀得头如瓜滚,血溅波心,岸上的杀得七零八落。吴王已先上岸,亏得骁将王子姑曹、西门巢等保着,杀条血路而逃。登岸的陆续招集,未登岸的也渐次逃来,会合齐时,折伤大半。逃至西鄙,又遇诸稽郢、范蠡、泄庸冲杀一阵,到得阳城,只剩三停之一。王子地迎接入城,喘息方定,越兵已跟踪追来,把阳城围得水泄不通,只得派人四面防御。
过了数日,诸无忌、季崇见围攻甚急,力请出战,吴王应允。诸无忌带了莫邪宝剑,季崇带了吴鸿扈稽二钩出战,连伤越将薛耀德、皋锷、蒙杰三将,皋锷伤重丧命。幸得卫茜出阵,同诸无忌、季崇连环接战,莫邪一剑、吴鸿扈稽二钩,不能取胜,季崇受了重伤。三千剑士,杀得吴兵纷纷逃窜。
吴王胆落,不敢出关,面责伯嚭道:“昔日勾践求成,是你一力承诺,而今勾践不怀旧恩,恃强反叛。若听子胥之言,不放勾践归国,焉有此事?今日命子往越营求成,但得越兵退回便罢。倘有不然,属镂之剑尚在,子自裁之!”伯豁听了,吓得面赤汗流,唯唯而退,也象文种当日。到了越营,通报进去,范蠡请见。伯嚭跪而致辞,十分卑下。范蠡笑道:“相国请起,暂时留此,候奏明寡君,再行定夺。”范蠡去见越王,说吴王遣伯嚭求成之事。越王勃然道:“寡人与吴有切齿之仇,安得允其成?”范蠡谏道:“吴尚未可灭也,始许行成,得其犒礼,修备军实,俟气力充足,吴国可一朝而下。”越王点头依允,传伯嚭进见。伯嚭膝行进见,不敢仰视。越王道:“孤念太宰昔日之惠,曲许行成。太宰归告吴王,毋忘寡人今日之恩。”伯嚭叩头称谢而出,回至阳城复命。吴王准备犒军之礼,一一如越当日之数,越王收了,班师回国。吴王幸得无事,自回都城,与西施取乐。此时修明因妒西施之宠,早已郁郁而死。
且说越王回国,众将封赏有差。不日赵平已由齐国来,鲍皋等已由楚国来,王孙建因父亲抱病,不能离开,详详细细写了一封回信。陈音看过,只好复书安慰。越王见赵平年虽七十以外,却是精神矍烁,水性精通,鲍皋十人,没一个不深谙水战,十分大悦。便令赵平带了鲍皋等,督练水军,陈音专教弓弩,卫茜专教剑术,卫英、曹渊等各有重任。此时越国士气已伸,另是一番气象。陈音为媒,曹渊小女素蕙许配了卫英。赵平有个堂侄女名婉姐,即是赵允之女,许了司马彪。唐必振之妹名翠娟,曹渊为媒,许了陈继志。
鲍皋等在楚时都有了妻室,只有雍洛未娶。此时姻娅往来,越是亲热。
陈继志已是十八岁了,一身本事,不亚乃父,只是性烈如火,遇事挺身。
陈音屡次教诫,哪能一时改变得来。一日带了从人,去郊外射猎。出城不到十里,忽见一乘彩舆,蜂拥而来,许多人围在左右。彩舆中有妇女啼哭之声,甚是悲切。陈继志笑道:“好容易盼到今天,为甚么又要啼哭?”让她过了,接着鼓乐随行。后面一个年约三十岁的人,骑一匹白马,浑身绮罗,十分得意,想来是新郎了。陆续让过,忽见一个老汉,须发雪白,头面带伤,衣服破碎,一面飞跑,一面哭喊道:“清平世界,抢人女子,难道没得王法吗?”
陈继志心中诧异,立定马拦住去路,问道:“老头儿为何这样急苦?”那老汉见有人拦住,发急道:“想来你们都是一党,老汉不要性命了!”便低着头颅,歪着颈项,向马头撞来。陈继志着忙,把马带过一旁。老头儿撞了个空,倒在地下,打滚哭喊。陈继志慌忙跳下马来,叫从人把他扶起。老头儿还是哭死哭活。陈继志道:“你不要着急,有甚么冤苦,对我说来。我可替你设法。这般哭有何用处?”老汉听了,把了陈继志望了一眼,带着喘息,用手指着前面道:“那是抢我女儿的,看看去远了,我只赶去与他拼了这老命罢!”说罢,又要往前跑。陈继志听得一个抢字,也不暇细问事由,便叫两个从人,拦着老头儿,自己带了两个从人,翻身上马,加上一鞭,哗喇喇向原路跑回。不到一里,已经赶到,越过骑马那人,直到舆前,勒马拦住去路,大喝道:“光天化日之下,狗子何敢掳抢良家妇女?快快停下!”一些人齐吃一惊,见陈继志一表堂堂,气象猛勇,一半睁起眼睛望着陈继志,一半回过头望着后面骑马的人。彩舆中的女子听得有人拦阻,知是救星,哭叫救命,声甚凄楚。后面骑马那人,见了前面情形,骤马而来,大喝道:“甚么人在此撒野?可晓得公子爷的厉害吗?”陈继志此时方把那人细细一看,生得尖额削腮,鼠眼鹰鼻。知道不是个善良之辈,不觉勃然大怒。正是:本来世上无公理,谁为人间削不平。
不知陈继志如何发作,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八回 御强暴雍洛得佳偶 报仇恨越王获全功
话说陈继志见那人面貌生得薄削,不是个善良之辈,早已勃然大怒;又听他的声口十分横蛮,哪里忍耐得住?大喝道:“王法所管的地方,何得任尔横行?好好将人交还,饶尔不死。你要牙缝里迸个不字,管教你眼前流血!”
那人大吼道:“真正反了!你这小小孺子,是个甚么人,敢来问我!”喝叫家人,“与我打这狂妄小子!”陈继志不等众人动手,早即跳下马来,叫从人牵去,挥起双拳,把众家奴打得落花流水,四下逃跑。骑马那人,见势不好,正想跑开,陈继志抢上前去,捉住他一只脚,用力一扯,喝声下来,那人便从马上横滚而下。陈继志拳打脚踢,打得那人哀告饶命。此时行路之人,围看的却也不少。有认得那人的,说道:“今日也有吃亏的时候,平时的威风哪里去了?”陈继志见那人已是眉青目肿,方放了手,指着骂道:“暂且饶尔的狗命,下次再要遇着,休想得活!”去到彩舆前,叫从人扶着,照原路转回,自己上了马押着,交与老汉。老汉见了,伏在地下,磕头不止。老头儿正要申诉苦情,陈继志道:“不用说了,你把你女儿带回去罢。”老头儿已经向从人问了陈继志的家世,知道是位公子,口称公子道:“公子去了,那贼再来,老汉父女性命休矣!”陈继志一想不错,问道:“你家还有些甚么人?离此多远?”老头儿道:“老汉本是楚国人,投亲不遇,流寓在此,只有父女两个,往处就在前面。请公子到草舍略坐片时,点茶相奉,聊表寸心。”陈继志道:“那可不必。即是家无别人,何妨到我府中去住、也免那贼来耨恼。”老头儿道:“好是极好,只是怎好到府噪乱?”陈继志发躁道:“不要这样罗罗苏苏。愿意去,我就叫从人随你去收拾;不愿去,我不强你。”
老头儿连声道愿去。陈继志便叫从人同去,自己立马等候。老头儿走至彩舆前,对女儿道:“女儿就在这里,等我去收拾好就来。”女儿应了一声,老头儿同着从人,急急去了。陈继志立在那里,远远见着那班人跄跄跌跌,把那人扶上马去了。还有两个人立在那里,望着不走。约有一个时辰,老头儿掮了两个包袱来了,一同转身。陈继志也不射猎了,走到厮打的地方,那两个人也飞奔跑去。
一直进城,到了府中,陈继志先进去对母亲说明。韩夫人甚喜,问道:“这老头儿叫甚么名字?”陈继志呆了半晌,方道:“儿还不曾问他。”韩夫人道:“你总这样粗心浮气,如何是好?快把他们招呼进来!”陈继志应了,转过身,笑道:“真是湖涂!打了一阵,连两面的姓名都不晓得,实实胡闹!”来到中厅,叫老头儿同他女儿进去。
陈继志此时才把那女子看出,年纪二十余岁,生得容颜娇媚,举止端庄,虽是荆钗布裙,却是落落大方,令人可爱可敬。行过中厅,自有仆妇迎着引进。老头儿方转身与陈继志见礼。陈继志问:“老翁尊姓大名?”老头儿道:“老汉姓屈名永,楚国渔湾人氏。十年前,被一个亲戚横暴不仁,逼索老汉之女为妾,告在官里。老汉吃尽亏苦,幸遇一个好汉,路见不平,把他全家杀了,取了他三百两银子,给与老汉作路费,去投亲眷。”陈继志问道:“救你这人叫甚么名字?”屈永道:“老汉问他,他不肯说,只记得他大指旁边有个枝指,面孔黑如油漆,身躯甚是雄健。”陈继志曾经听过蒙杰杀人,血痕留迹之事,心中明白救的是此人了,又问道:“老翁为何又到越国来了?”
屈永道:“只因投亲不遇,楚国官司,缉捕甚紧。从前老汉有个族弟,名叫屈明:贸易来越,听说在此立了家业咽此奔到这里。已是九年前的话了,不料来此打听不着,便在老汉住的地方,地名茅坪居住。老汉种些荒地,小女做些针黹度日。老汉来此是异乡人,茅坪又是个荒僻之地,小女今年二十七岁了,无从扳亲。不料三日之前,小女在门外汲水,被今天那人看见。次日便来两个人,拿了两卷红缎,二十两银子,对老汉说,他是扈公子府中差来的,特地来替小女作媒,与扈公子作妾。老汉虽贫,也是耕读传家,焉肯把女儿与人作妾?又与扈家一面不识,如何肯允?二人见老汉不允,把红缎银子丢在老汉家中,发话道:‘聘礼在此,不由你允不允!’气冲冲地去了。老汉着了急,与女儿商议,躲避那厮。无奈没一个相识的人,无路可走。不料今天那厮便带着人来怙抢。若非公子相救,老汉父女两命都没有了。”说着磕头下去。陈继志慌忙扶起道:“从前在渔湾救你那人,现在这里。你愿不愿见他?”屈永道:“老汉父女时时叹念,焉有不愿之理?烦公子叫人引老汉叩见。”陈继志立时叫人引屈永到蒙杰家去了。彩舆一乘,叫人拉至空地,拆散烧了。
不一时,屈永转来道:“且喜恩人做了大官,方遂我父女时时感念之心。”
傍晚陈音回府,陈继志把此事回明,陈音甚喜。屈永上前叩了头,陈音吩咐在东偏小院居住。进了内宅,韩夫人又说一遍,叫仆妇引玉英来叩见。陈音见玉英人材端丽,甚是喜悦。心中一动,想起雍洛相随十余年,忠朴勤能,十分可靠,如今年近四旬,尚元妻室,便存了作伐之思,暂不说出,只叫收拾一间静室玉英居住。玉英朝夕不离韩夫人,如母女一般。
陈音一想,默念道:这个扈公子,莫不是扈赫之子?扈赫为人,尚无大恶,为甚么有这样的儿子?原来扈赫官授戎右之职,越王颇加宠爱。只因性情良懦,只有扈慎一个儿子,过于溺爱,扈慎肆无忌惮,屡行不法,众人不敢轻犯:他胆越大了,便做出白昼抢人的事来。被陈继志殴打一顿,哪肯甘心?后来打听是陈音之子,又晓得屈永搬到陈府,哪里敢去惹他?他只索忍气吞声,从此也不敢象从前的横霸了。
过了几日,陈音与蒙杰商议,替雍洛玉成此事,两家俱甚欢喜。雍洛与玉英十分和睦,不时到陈蒙两府。只因蒙杰的孙夫人送婉姐来越婚配,就留在越,赵允不时也来越国,好不有兴。这是众人的家事,通有着落了。
且说越王胜吴回来,仍是励精图治,不忘国耻,抚恤人民,训练士卒。
陈音、卫茜一班人日夜勤劳,不敢片刻安逸。直过了四年,是周敬王四十二年,探得吴王荒淫酒色,不理朝政;相国伯嚭,专权骄恣,贿赂公行;朝元直谏之臣,野有流离之苦。于是,大集群臣,商议伐吴之策。范蠡道:“吴国荒乱至此,是天假我以报仇之机也。不趁此时珍灭,万一昏君死了,另出英主,选用贤能,大非我国之福,四年以来,吾国剑术弩弓,水军陆战,事事精熟,以此灭吴,如热汤泼雪耳。”陈音、卫茜亦极力请战。越王大喜,仍命诸稽郢为元帅,卫英佐之,统率全军;司马彪为先锋,利颖佐之;曹渊、胥弥为左翼,蒙杰、里璜为右翼;赵平督率水军,鲍皋十人佐之;陈音督率弩弓队,雍洛佐之;卫茜督率剑士,陈继志佐之;越王亲率范蠡文种一班文武随后。祭纛之日,越王坐于露坛之上,鸣鼓排阵,斩有罪者三人。次日大军离城,又斩有罪者三人。今曰:军中有不遵号令者,以此为例。自是军心肃然。国人送其子弟于郊野之上,涕泣诀别曰:“此行不灭吴,不复相见。”
皆作离别之词,以送曰:
跞躁摧长恶兮,擢戟驭殳。所离不降兮,以泄我王气苏。三军一飞降兮,所向皆殂。一士划死兮,而当百夫。道祜有德兮,吴卒自屠。雪我王宿耻兮,威振八都。军伍难更兮,势如貔貅。行行各努力兮,放手於手。
闻者感泣,勇气百倍。越王又下令于军中曰:“父子俱在军中者,父归;兄弟俱在军中者,兄归;有父母无兄弟者,归养;或是衰老,或有疾病,不能胜兵者,准其告诉,给与药饵糜粥。”军中感越王恩德,欢声如雷。
整队出郊。路上见一大蛙,睁目胀腹。越王肃然起敬,凭拭而起,左右问道:“大王何故敬此蛙也?”越王道:“孤见此蛙,怒气正盛,如有欲斗之状,所以敬之。”此话传遍军中,齐声道:“吾王敬及怒蛙,我等隐忍吴国十数年之耻,蒙吾王十数年之恩,岂反不如蛙乎?”于是交相劝以灭吴为志,战死为快。越王闻之,私心窃喜。大军行至江口,又斩犯军律者五人,越王对众垂泪道:“所斩者皆吾爱士,虽太子不能过也。及其犯罪,太子亦不能免,岂孤所愿哉?立法不能不然耳!”说罢,痛哭失声,又命人设祭,亲自哭吊。军士见越王如此,心中又感又畏。行至江口,吴王已经得报,亲率一班战将,六万雄兵,扎营江北,以御越兵。越王屯兵江南,相拒两日。
第三日,王子姑曹领兵五千,横江讨战。司马彪带同利颖出阵,两边列成阵势。王子姑曹大喝道:“侥幸小人,快来领死!”司马彪挥起双鞭,冲出阵前。王子姑曹挺长矛,迎面便刺。司马彪接着相斗。王子姑曹是吴国第一名将,杀法骁勇,战到四十合,利颖见司马彪不能取胜,挥刀助战。王子姑曹瞋目大呼,一矛刺中利颖的手腕,弃刀退回。司马彪心慌,鞭法渐乱,刚正败退,曹渊领一支兵从左冲来,蒙杰领一支兵从右冲来,两翼齐出,敌住王子姑曹。王子姑曹毫无惧怯,一杆长矛,运动如飞,势甚猛勇。且喜曹渊、蒙杰,俱是上将,一场恶战,司马彪翻身相敌,杀得阵云乱卷,江水横飞。吴阵中西门巢见了,恐王子姑曹有失,使一枝画戟,冲到阵前,绞在一处。喊杀之声,震动山谷。卫英正在掠阵,见吴将十分骁勇,便到阵角旗影里,弯弓搭箭,觑准西门巢射去,射中盔缨。西门巢吃了一惊,倒拖画戟,退下阵去。王子姑曹见三人武艺高强,谅难取胜,也虚掩一矛,抽身退回。
曹渊三人见二将骁勇,恐有疏失,收兵回营。
越王听说吴将骁勇,难以取胜,心中焦急。陈音上前道:“臣有一计,望大王采纳。”越王问:“是何计?”陈音道:“将全军分为三大队:一队衔枚息鼓,趁夜驰至上流,悄悄埋伏;一队趁明日昏黑之时,直捣他的中营;一队从下流悄悄渡过北岸,击他前阵。臣与赵平带领水军,用晋队冲锋先进。吴阵一乱,三队齐起,定获全胜。”赵王大喜,即派范蠡、诸稽郢,曹渊为右军,文种、卫英、蒙杰为左军,越王自率卫茜、陈继志、司马彪等为中军,陈音同赵平为前驱,分派停妥,各去准备。
到了次日黄昏,陈音率弩队在前,赵平在后,一声鼓起,船似抛梭,箭如撒豆,直向吴营冲去。弩弓的劲力,前文已经详说,吴营哪里抵敌得住?
立时阵势大乱,满营鼓噪。赵平所带水军,都是久经训练,出波入涛,势似鬼鸥,砍营而入,纵横莫当。季崇急来抵敌,怎奈弩箭势大,重甲立穿,一箭射伤左腿,倒在船上。越王带领中军,亲自授桴击鼓,排山一带,直捣中坚。王子姑曹挺矛立于船头,大吼道:“军士有乱动者,立斩!”吴兵听了,方想立札,怎奈卫茜仗剑当先,一班剑士弄剑如丸,腾踔踊跃,添上所铸八剑,满营之中,只见白光闪的,人头乱滚。王子姑曹挥矛抵敌,被卫茜拧着矛头,一纵步凑近身边,盘螭剑一挥,王子姑曹头首落下。中军见了,吓得魄散魂飞,乱喊乱窜。
吴王见阵势大乱,急命诸无忌、季楚分两路堵御。忽然上流头鼓角齐鸣,范蠡一队急骤而来;下流头火光冲天,文种一队唿哨而至。霎时之间,满江都是越船,把吴营冲得七分八裂。吴王仗剑在手,还想支持,怎奈军心已丧,越国之兵,人人衔恨,个个奋勇,加以弩声猛烈,剑气飞腾,黄落之叶,怎当迅风一扫?王子地、王孙雄在前,王孙骆、诸无忌、季崇保着吴王居中,西门曹断后,乘乱冲杀逃走。王孙雄正在冲锋,被一弩箭直透咽喉,倒坠江中。王孙骆瞋目切齿,挥动大刀,舍命冲突,吴王方得透出重围。一路招集残兵,聚合余船,不敢稍留,奔至笠泽,方才停歇,就在笠泽扎营。
吴王痛哭道:“孤自用兵以来,所向无敌。不料,今日遭此大败。孤何颜再返吴都耶?”王孙骆道:“胜败兵家常事。我国带甲之士,不下十万,大王急速调集前来,再与越国决一死战,以报今日之仇。何得自隳志气哉?”
吴王只得命人四路催趱兵马。第二日皇吉带兵一万,被诚带兵一万二千先到,分头立营,吴王心中略稳,准备迎敌不提。
且说越王当夜大胜,直到天明,方才收队。计点军士,伤亡者不过五六百人,所得舟只粮械,不可胜数。暂时歇息,开筵庆贺。越王举酒道:“十年之前,孤与夫人人吴时,曾在此地。夫人吟诗悲哀,寡人掩袂呜咽,至今回首,心犹惨切。今赖众卿之力,大破吴兵,略洗当年之耻,为江山改色。”
群臣称贺,尽欢而罢。
次日,范蠡对越王道:“吴王败走,锐气全隳,正宜乘此长驱,以期早日殄灭,若待养成锐气,图之不易,我军远来,久持非计,愿大王思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