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血痕 - 第 3 页/共 9 页

屈光不敢怠慢,抡刀接战,却勃又到,双鞭并举,丁字儿厮杀,大战三十余合,东郭煌一人怎当得两员骁将,左盘右旋,没得半分儿放松,只杀得喘气呼呼,满头如汗,渐渐招架不来,被屈光觑着一个破绽,急用砍刀一卷,逼住画就,纵一步跳过船去,轻舒猿臂,拦腰一把横提在手,掷过般来。却勃挥起一鞭,打得脑浆迸出,死在船上,拔出腰刀割下首级。此时屈光已将贼船上的头目擒斩殆尽,们神众将见屈光擒了贼将,一个个勇气百倍,枪挑剑劈,如破瓜切菜一般。贼众见首将被杀,齐跪船头乞命。孙参谋急急传令不准妄杀一人,叫贼人脱了衣甲,缴了军械,一齐过船听候发落。其余逃走的都被申黑四面围得水泄不通,或杀或绑,真个不曾逃脱一个。   孙参谋即时传令,命本国军士将贼人的衣甲装束起来,仍用贼人的船只,命申黑带同王庆假作东郭煌赚进水栅,得了关隘,放火为号。屈光、却勃随后接应。又怕栅内水路不熟,误触木桩,在降兵中选了几个生得诚朴的,抚以好言,许以破关后从重录用。几个降兵得了性命,又望后日的封赏,都已齐声答应,真心效力,一个个给还衣甲,在前引导。到了水栅,大叫开栅。   守栅的喽兵见是本关的船只,将栅开了。此时天色傍晚,申黑督船进栅,一路弯弯曲曲,到了关前,陆续登岸,发燃火把,见关门大开,几个贼目在关门口迎接。申黑一声暗号,大家动手,众贼措手不及,杀得半个不留。守关的喽兵见势不好,呐一声喊四下逃奔。申黑叫人寻些柴草堆积起来,放了一把火,霎时火光烛天。屈光见了,知已得手,督众急进,正待上岸,忽见正北上一队船只,火光如龙,急骤而来,转眼已到面前。火光之下,见前面两只大船上立着两员贼将,一个面如噀血,五绺长须,红袍金甲,手横两面三尖刀,认旗上斗大一个“郝”字,料是贼将郝天宠。一个面如傅粉,厚膊细腰,白袍银铠,手捻撒缨烂银枪,认旗上斗大一个“苏”字,料是贼将苏飞。   齐声大喝道:”匹夫!焉敢入吾重地?”屈光知是贼兵救应,见来的两将一般的威风锐气,只因苦战一日,又饥又疲,正想入关休息,无奈贼将来得疾骤,一时回避不来,只得强打精神,横刀立在船头,大喝道:“尔的巢穴已破,还敢肆口猖狂,速速退去,暂缓尔等一死!”苏飞挺枪便刺,屈光举刀相迎,枪似雪花乱落,刀如电火飞瞩,大故二十余合。却勃在旁,见屈光有些招架不及的光景,急挥双鞭上前助战。郝天宠见了,举起两面三尖刀拦住厮杀。火把齐明,喊声大作,四员骁将恰如猛虎争餐,游龙戏水一般。无奈屈光、却勃竟日苦战,未曾片刻歇息,怎当得郝天宠、苏飞都是健将,看看要败下阵来。恰好孙参谋领了全队赶到,见屈、却两将渐渐支持不住,急忙吩咐们将人员,四员从左,四员从古,一齐绕至贼阵后呐喊放火,扰乱贼的阵势,贼将退时休要阻挡,即速退回,八员们将领令而去。郝天宠与苏飞正在抖擞槽神奋力厮杀,忽然阵后喊声雷动,火焰冲天,霎时之间阵势大乱,恐中敌人之什,不敢恋战,急急撤了屈光、却勃往后救应。屈光、却勃不敢追赶,约住船只,缓缓而退。少时八员偏将已陆续退回。孙参谋即命屈光督同八员们将就此设立水寨,不许出战,夜间小心提防劫寨。军士传餐,轮班休息。吩咐毕,带了却勃等,命人扛着皇甫葵,到了燕子矶,申黑迎接入关,将皇甫葵囚禁起来。略为休歇,分派众将四处擅查,各守要隘,连夜申报元帅,大兵从速前进,以便大举不提。   却说郝天宠、苏飞二人迟后救应,见敌将已去,扑灭了余火,休息半晌。   苏飞道:“军师恐燕子矶有失,才命我二人前来教授,不想头关已失,皇甫葵等不见下落,谅来凶多吉少。楚兵此时业已入关,我二人谅难夺回。依我之见,今夜去劫他的水寨,定能得胜。”郝天宠道:“暂时休动。头关失了,定有逃脱的喽兵到此·问了详细,再作计较。”果然关上的逃兵络绎不绝地奔来,郝天宠唤至面前,细细地盘间。逃兵道:“今日午前,皇甫头领带队出关,留东郭头领镇守。午后,东郭头领得报,说皇甫头领被围在芦花港,即时带领全队前去救援,只留几个小头目守关。黄昏时分被楚兵冒作两位头领,赚进水栅,部下军士与我们一般的装束,一时不防,被他冲进关去。几位小头目都被杀了,小的们见大势已去,只得逃来报信。”郝天宠问道:“皇甫头领等的生死,你们可曾听得?”逃兵道:“一些不曾晓得。”苏飞道:“皇甫葵等的生死间之无益,此时且去劫了他的水寨,再作道理。”郝天宠道:“孙承德那厮机谋百出,屈光匹夫力敌万人,贤弟休碍任性,依愚兄之见,且将船只扼住要路,连夜申报大寨,从速添派大兵,夺回头关,方见万全。”苏飞道:“哥哥之言固是,只是被他布置周密了,要想夺回,越是费手,不如趁他初到之时,尚未布置,楚兵今日大胜,必不准备,且去劫了屈光的水寨,乘势去夺头关,一个迅雷不及掩耳,有何不妙!”郝天宠再三不肯,无亲苏飞执意要去。只得命人一面申报大寨,一面整顿船只,同苏飞来劫屈光的水寨。三更以后,到了水寨,远远望去,灯火分明,细细听时,更鼓络绎,郝天宠道:“我说那厮必有准备,你只是不信,不如趁早去,扼住隘口为是。”苏飞哪里肯听,忿然道:“既已到此,不论他如何的准备,也要与他决个胜负!”说罢,吩咐擂鼓。鼓声大起,一声呐喊,直向屈光的水寨冲去,渐渐逼近,水寨中毫无声响,好象全不知觉的光景。郝天宠见了甚是疑惑,急向苏飞道:“看此光景,屈光定有诡计,不可前进,速退为妙。”   苏飞道:“就是龙潭虎穴,我也要去搅他一搅!”说话未了,水寨中一声梆子响,弯箭如疾凤骤雨般射来。楚国的弯箭与寻常的弓箭不同,一箭可杀三五人、七八人不等。黑夜之间,如何抵敌。苏飞正待退回。忽见右面水湾火势冲天而起,鼓声如雷,一队战船冲波而来。苏飞急欲向前迎敌,左面水泊里火光又起,鼓声相应,也是一队战船破浪而至。两面一齐大叫:“休得放走贼将!”正是:月湾映水鱼惊避,树曲如弓鸟脱逃。   不知苏飞二人如何抵敌,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三回 受箭伤屈将军死战 凿船底老英雄解围   却说苏飞同郝天宠二人去劫屈光的水寨,忽见两路船只冲波破浪而来,苏飞的意见要与郝大宠分头迎敌,郝天宠道:“屈光那厮既有准备,黑夜之间恐中他的诡计,止宜约住战船,缓缓而退,谅他也不敢追来,方为上策。”   苏飞听得有理,吩咐转舵,郝天宠在前,苏飞押后,缓缓退回。楚军果然不追,两路的火光也不见了,四围的鼓声也不响了,远远望去仍前静悄悄的,不过灯光几点,更拆数声而已。二人退到六七里时,停船商议,一面吩咐喽兵造饭。郝天宠道:“天将发晓,我二人留此无益,不如退到二关,与王头领商个长策,夺转头关,方为稳妥。”苏飞允了。吃饱了饭,鼓悼向二关而去。   且说屈光见来船退去,吩咐军士四路紧守,不可疏忽,自己也就卸甲安息。到了次晨,孙参谋到了,迎入寨中。孙参谋道:“据王庆说来,二关的守将王翼,此人足智多谋,手下的勇将不少,加以鸦嘴滩、铁崖左右犄角俱是能将,不可轻敌,且待大军到来再作计较。将军此处紧要,须加意提防,倘有疏失,关系不小。”屈光道:“参谋不必过虑,谅洪龙等不过乌合之众,久羁天诛,便尔猖撅。未将今日愿督率本部直取二关,生擒王翼,捣入贼巢!”   孙参谋道:“将军忠勇,素所钦佩。但行兵之道,不可畏缩以偷生,亦不可躁迸以取败……”屈光不待说完,急躁道:“参谋只管催取大军随后而进,未将就此前去,如有疏失,甘当军令!”随即立起身来,催取盗铠,立时披挂。孙参谋此时心中又是钦敬,又是为难,谅难阻挡,只得说道:“将军既是执意要去,定卜成功,我自命申先锋随后接应。大军一到,即时进发,将军总宜小心谨慎为是。”屈光点头应了,孙参谋辞去。吩咐陈音,拨人随后照料,陈音分派去了。屈光命军上起锚鼓棹,直取二关。此时足有十分锐气,鼓勇前进。不到两个时辰,早到了卧云冈。说也稀奇,不但不见旌旗之影,并且不闻金鼓之声,静荡荡的,真有空山不见人之象。此时屈光的锐气早去了一分,只得停了船只,自登船楼四下了望,哪里有点影响,真正猜测不出。   此时锐气早去了二分。下得船楼,选几个精细水军,各驾小舟分两路去侦察,速来回报。水军领命分头去了。屈光立在船头,呆呆地等候,急切不见转来,此时锐气早去了三分。又停半晌,只见从西路去的小舟转来了,到了大船头,屈光急问道:“如何?”水军道:“小人驾着小舟从西绕去,约有五七里水面,都是静悄悄的。一路汊港甚多,湖草铺满四处。张望又寻不着一土人探询,只得转来回复。”屈光听了,沉闷不言。又半晌,从东路去的小舟也转来了,到了大船头,屈光急问道:”如何?”水军道:“小人驾着小舟从东绕去,约有六八里,水面都是空荡荡的,一路沙石甚杂,水势急溜,往来许久,止见一只小小渔船,船头坐一年逾六旬的老汉,注视小人目不转睛。小人正要向前探询,那渔船却斜掠过去,似箭离弦,霎时不见。只得转来回复。”   屈光听了,越是沉闷,此时锐气早去了四分。呆呆地望着卧云冈,想不出一个主意,只得命军士造饭,独坐舱中暗想道:“似此情形定有诡计,不如将船约退,徐图讲取,方为妥当。”随命水军立时起锚,退五里结寨。此时锐气去了一半。军士听了,起锚驾橹,正要掉转,忽听卧云冈上鼓声如帘,眨眼之间遍山遍岭都是旗帜,乘风招展。又听四下里鼓声相应,大有山摇浪涌之势。屈光大惊,急命停橹,准备厮杀,手横大砍刀,立在船头等候敌军。   好一会,始见一队战船由西面荡出,来约有二十余号,缓缓地向北棹去,好象不见敌人一般。屈光急命人上船楼了望,少时回报道:“向北望去,湖草甚深,贼船向草丛里钻进去了,不见动静。”屈光正在惊疑,又见一队战船由东面荡出来,仍是二十余号,慢慢地向南掉去,也象不见敌人一般。屈光又命人上船楼了望,少时回报道:“向南望去,沙碛辽阔,贼船向沙滩嘴转过去了,不知去向。”屈光此时弄得莫名其妙,进退两难,锐气直去了六分。   心中忿然道:“既已到此,总要与他厮杀一场,任他布下天罗地网,我也要去闯他一闯!”   随点壮丁五百名,快船二十余号,余者退五里结寨。屈光带领船只从西面向南直进,果然行了五七里,静悄悄的一个土人也不见,日影西斜,波光平泛。仍往前进。又行了五七里,还是静俏悄的。心中正在纳罕,忽听前面大声叫道:“屈光向哪里去、某在此等候多时了!”屈光急抬头看时,只见靠北岸处斜排二十余号战船,船上一杆认旗,头大一个“周”字,当中一只船头上立定一人,面黄睛暴,结束整齐,肩担长戈,威风凛凛。急命人将船掉转迎上前去,不间姓名,举刀便砍。那人挥戈接战,上上下下战了二十余合,那人虚掩一戈,掉船而去。正待追赶,又听后面又声叫道:“屈光不必赶他,这里来,我与你战三百合!”回头看去,见一队战船由北冲出,一字儿横截湖心,船上一杆认旗,斗大一个“苏”字。屈光认得是苏飞,厉声叫道:“杀不死的狂徒,焉敢犯我!”急掉回船与苏飞相拼,未来往往也战了二十余合,苏飞用枪架住屈光的刀道:“日已西沉,让尔回去,明日再取尔的首级!”屈光哪里肯舍,无奈苏飞己将战船约退,依旧向北悼去。屈光意欲贤追,果然天色已黑将下来,汉港纷歧,恐有失误,只得约齐船只,徐徐退回。约行三五里,下旬天气,满天垦斗,月色毫无,四望茫茫,不辨方向。   心中颇怀疑虑,此时锐气已去了七分。忽然前哨报道:”湖心有船阻路,黑暗暗不见灯火,呼之无人应声。”屈光听了,急将坐船抄上前来,朦胧望去,果然约有二十余号船只顿扎湖心,声影俱无。正待命人呼唤,一声鼓角发于水上,霎时火把齐明,船上一杆认旗,斗大一个“游”字,认旗下立着一员贼将,黑面虬髯,乌盔黑甲,手提双斧,杀气腾腾,大声喝道:“屈光休想转去!快快弃刀受缚,免污吾手!”屈光大怒,挥刀便砍,那人举斧相还,翻翻覆覆又是二十余合。屈光早被周奎、苏飞遛乏了,见那人斧沉手快,谅难取胜,正想退下,忽然二十余号战船从汉港里唿哨而出,围裹上来,又换了一杆认旗,火光之下斗大一个“郝”字,知是郝天宠,横着三尖两刃刀,急骤向前,大叫道:“屈光匹夫已人重地,还敢猖獗吗?”举刀助战。屈光想要勉勉强强再故二十余合,实在精力困乏,万难支持。此时锐气足减了八分。没奈何,只好拼命招架,正在苦故,忽听贼人大叫道:“你的船只均被烧尽,还不投降,更待何时!”屈光听了,向北一望,果然火光烛天,人声鼎沸,知是本寨有失,又见随身的船只也是七零八落,不由心中慌乱,手一松缓,被郝天宠劈面一刀砍来,屈光叫声不好,将头一偏,额角上早已划破,血流如注,急急抖擞精神,舍死接战。贼船中一声榔了响,而如雨点般射来,屈光纵有三头六臂也难招架,将大砍刀横挑直隔,右盘右旋,任尔手脚溜滑,左肩窝里中了一箭,直透骨里,左手立时元力,又被游龙一斧敲开砍刀,当胸一斧砍来,屈光虽穿重甲,斧刀过沉,甲裂胸伤,鲜血喷出。屈光知难脱身,大叫道:“今日是我尽忠之日了!”此时锐气直减去了九分。   正待横过刀锋自刎,忽听贼船上一片声嚷道:“坐船舱里通进水了,快快靠岸!”霎时之间纷纷向西岸移去。屈光见了十分诧异,随带船只冲回原路,船也不见一只,人也不见一个,又见所带壮丁只剩一半,大半受伤,所带船只虽是全数,多半毁坏。心中忿恨,顿足道:“我一时负气,不听参谋之言,以至于此,有何面目去见参谋?不如死的干净!”嗖的一声,腰间拔出宝剑,向咽喉抹去。忽然船头侧面水中冒出两人,一纵上船,倒把屈光大吃一惊。两人抢步向前,齐声道:“将军快休如此!”屈光定晴一看,方认得是水擒皇甫葵的王孙建、雍洛。问道:“二位何得到此?”王孙建正要申说,雍洛道:“且休讲话!屈将军伤势过重,必须收拾才好。”王孙建看时,果然胸脯上鲜血模糊,左肩窝里一支箭深入骨里,心中甚是难过。屈光此时十分锐气变做十分疼痛了。雍洛命人将盔甲解脱,取盆水来,用净中揩去血迹,裂下一片旗角把胸膛束好,又在舱板上铺好被褥,嘱屈光睡下,双手去拔箭,说道:“将军且忍痛楚。”屈光笑应道:“死且不惧,忍痛何难!”   雍洛用一拔,倒将箭杆拔断,箭镞仍在骨里,分毫未动。王孙建及左右军士无不失色,屈光却神色如常。又见雍洛蹲了下去,用口衔着箭簇,用劲把头一扬,嘶的一声,把箭簇咬脱,肩窝里血流不止。雍洛起身,也将净中揩去血迹,用旗布把肩窝扎好。问道:“将军身体如何?”屈光早挣起身来应道:“虽觉有点疼痛,无大妨碍。”众人无不叹眼。   大家坐定,王孙建方说道:“我二人擒了皇甫葵之后,不分昼夜四围巡绰。今晚黄昏后,奉了陈巡官分拨,驾只小船悄悄往卧云冈左近哨探,听得喊杀之声,知是将军与贼人交战,本想向前助阵,自量船小人单,无能为力。   远远望见将军被围,心中好不焦急。依小将的意思要舍死冲进重围,是雍大哥拦住道:“徒死无益,还须想个急法方妙。”正在愁苦,忽然来了一只渔船,船上共有五人,一个老汉坐在般头,凑近前来低声问道:“船上的四人可是楚将?’我们倒不敢作声。那老汉道:“老汉并无歹意,快休瞒我,我有话讲!’我们见他人也不多,想来惧他作甚?应声道:“我们正是。有何话说?’那老汉道:“既是楚将,你国屈将军身陷重围,死在转眼,不去救援,在此何益?’我们听他说话很有意思,答道:“正在此无法可设。’老汉笑道:“你四人既来巡绰,水性谅来精通,可随老汉来。’说罢一腾身钻下水去,声息毫无。他的船上又有三人陆续下水。我二人命鲍皋、鲁直守船,也跟着下水。老汉在前,我等在后。到了交阵处,老汉在腰间皮袋里取出钻锤凿破贼人船底,我二人恍然大悟,也用随身军器向几只大船底乱凿乱挖。   那老汉甚是矫捷,领着三人,半晌功夫凿漏了贼船十余只,我二人也挖破了三五只,听得上面声嚷:“将船撑到岸去。’正要约同那老汉上船,与将军见面,早已一人不见了,心中好不诧异!”屈光急问道:“二位可问他的名姓?”王孙建道:“慌忙之际,哪有劝夫问他的名姓。”屈光也十分叹惜。   王孙建又道:“我二人因寻那老汉,耽搁片刻,将军的船也离远了,急急赶来,幸得将军未曾下手,稍迟便误大事!”屈光叹道:“现在身受重伤。死何足惜!贼人如此猖獗,不知何日方能扫除!”   正在说话,忽听汉港里鼓声大作,冲出一队战船横截去路,却是周奎、苏飞由汊港抄出,齐声高叫道:“屈光匹夫!尔的巢穴已毁,还不投降,求免一死!”屈光听了,双眉倒竖,切齿有声,立起身索取衣甲。王孙建二人拦住道:“将军身负重伤,只宜休息,我二人不才,愿退敌军!”屈光只是不听,经左右的人再三劝止。王孙建取了一支画戟,雍洛取了一柄大砍刀,扎束停当,各到一个船头上,大喝道:“鼠辈偶然得志,便尔狂妄!照家伙!”   王孙建战住苏飞,雍洛战住周奎。火把高举,战鼓齐鸣,屈光立在舱口见王孙建手腕灵活,一支戟如苍龙戏水,丹凤翔林,私念道:“此了倒有这般武艺,将来未可限量!吾国又添一员健将。”又见雍洛的大砍刀也是运动如法,十分叹羡。无奈周、苏二贼手段强硬,只杀得个平手,死战不退。正在焦躁,忽见从北面来了一队战船,如流星赶月般急骤而来。声势甚猛。屈光骇然道:“再添敌兵,吾命休矣!”一转眼,战船已到,火光之下,见认旗上是个“申”   字,方晓得是申黑的援兵到了,满心大快。申黑挥斧冲人贼队,直劈横砍,势如猛虎,贼兵纷纷退去。王孙建、雍洛见有救兵,精神陡长,一支戟、一柄刀风驰雨骤。周、苏二贼见阵势已乱,又见敌将猛勇,只得唿哨一声向两面退去。申黑还要赶杀,屈光高叫道:“申将军不必追赶,屈某在此!”申黑方才把船队约住,跨上屈光的船头,见了屈光模样,知受重伤,说道:“救援来迟,致伤将军,心实惶愧!”屈光笑道:“将军上阵,不死带伤,何足介意!”王孙建、雍洛又来相见。屈光道:“此时不暇细谈,你二位可去寻着鲍皋、鲁直回营。申将军在此助我,誓复一败之仇!”申黑道:“临行之时参谋敦瞩道:将军胜了,须择扼要地方扎营,徐图进取。将军若败,务必从速转去,守护燕子矾水寨,以防他变,千叮万嘱,深恐将军违拗致误大事。”   王孙建二人也从旁苦劝。屈光此时虽不气馁。也觉得带伤过重,万难力战,只得应了。王孙建二人辞去。屈光与申黑带领船只折回,一路上始将被围遇救、受伤自刎的情形详细告知,申黑十分叹息。不到两个时辰,早到了水寨,却是火影全无,一人不见。屈光惊问道。“难道我去了,水寨就撤了不成?”   申黑也吃惊道:“我动身之时,参谋是派却勃替将军镇守,为甚此时人影俱无?好令人难猜!”屈光道:“我留此地,将军且到关上探看转来再议。”   申黑应了。船靠了岸,申黑叫人牵过马,带了十名军健,匆匆上岸而去。屈光独卧舱中纳闷。不过半个时辰,随申黑上岸的一个军健急急跳上船来,直进中舱,气急败坏地道:“启禀将军。大事不好了!”屈光这一惊也足有十分。正是:未泄出十分锐气,转吃了一番大惊。   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十四回 偃月塘屈采报兄仇 飞云渡洪涛施神勇   却说屈光大败而回,独卧舱中纳闷,忽然随申黑上岸的军健回报道:“大事不好了!”大吃一惊,一蹶劣挣起身来,急问道:“何事不好?”军健回道:“小人随申将军上岸,约行三里,到了高阜,听得鼓声大作,遥望关上火焰冲天。申将军顿足道:“关上必然有失!’急命小人转报将军,火速带兵前往。”屈光听了,心中一急,眼前一黑,胸脯窝疮口齐裂,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倒在舱板。左右大骇,上前看时,早已咬牙关,面如黄蘖,突然大叫一声:“气死我也!”须臾气绝。   可怜赤胆忠心将,作化黄泉异路人!   左右见屈光死了,惊得手足元措,面面相觑,只有流泪而已。倒是军健略有主意,对左右道:“屈将军已死,留此无益。此处离烂泥沟不远,且将船只移向烂泥沟近处,报知蘧将军,再定计较。”左右听了有理,用锦被将屈光的尸身盖好,急急开船向烂泥沟而去。   原来屈光被围之时,即却勃战败之际。只因苏飞、郝天宠折回二关,对王翼说了备细,王翼道:“头关即失,皇甫葵等谅来凶多吉少,明日必有楚兵到此。”既命周奎、游龙、苏飞、郝天宠四人四面埋伏,以待敌军。果然杀败屈光。又命王子虎、张信绕到燕子矾,先破他的水寨,破寨之后,如此如此,头关可复。王子虎、张信受计而行,到了水寨鼓噪而进,却勃却未防备,被他冲进。片时水寨大乱,却勃披挂不及,抢鞭在手,向前抵敌。怎奈王子虎、张信十分凶猛,张信用力逼住却勃的双鞭,王子虎觑得亲切,举起铁铜当头劈下,正打着却勃的右肩,立时握鞭不牢,掉在船板,止将左手的鞭来支格,被张信一刀撇开,纵过船头,拦腰一把提起来,掷过本船,贼兵用绳索绑了。楚兵见主将被擒,纷纷上岸逃走。王子虎、张信令人将死楚兵的衣甲剥下百十套,把与贼兵穿好,就用孙参谋赚关之计,照样做去。百十余名喽兵依计而行,一拥上岸,赶着楚兵混在里面,一齐向头关跑去。到了关门,一齐乱嚷道:“水寨被贼人破了,却将军已被擒去。速速开关,救我们的性命!”守关的牙将听了,不敢作主,急急报与孙参谋。孙参谋听说,急上城楼,命人用火把往下一照,果然通是楚兵,叫关的声音一阵紧似一阵。   抬头往后一看,却不见有贼兵追赶,心中略一踌躇,便对逃兵道:“黑夜之间难分真假,且喜贼兵尚远,尔等可向山径僻处暂躲一夜,明晨进关不迟。”   一起楚兵皱着眉头哀恳,一起楚兵挺着颈项乱闹。孙参谋越发疑心,大声喝道:“不到明晨决不开关!尔等速去!”说罢急下城楼,传集牙将等从速布置一切。传命众军饱餐,准备抵御攻关。城垛上竹木擂石备得十足。不到一个时辰,果然贼兵咆哮而来,火势冲天、鼓声震地。王子虎、张信挥兵一拥而上,即有数十架云梯城垛靠来。哪晓得贼兵一松手,云梯通共倒了。王、张二人心中疑骇,不知是何缘故。原来孙参谋早防他云梯攻城,用些粗竹巨木支在垛口外,参差不齐,云梯如何依靠得稳。王、张二人见云梯元用,命人多用火箭射上关去,垛口上却擎起竹排,沿城一带的房屋早用水浇过,火箭射上去,一齐都熄了掉下来。关上转将滚木擂石向贼兵多处打下,打死贼兵不少。王、张二人弄得元计可施,又不敢逼城攻打,相持两时之久,毫无半点便宜。看看天将发晓,孙参谋目不交睫,四面巡视,一点不敢疏虞。忽然贼队扰乱,晨光中见申黑挥斧而前,王子虎接住厮杀,约战十余合,张信上前夹攻,申黑看看抵敌不住,瞥见西面火光闪的而来,势甚急骤。少时一队人马早到关前,当先一员大将,紫袍金甲,手挺方天画戟,恶狠狠闯迸贼阵。贼兵当之辄糜。王子虎让张信战住申黑,提起铁铜拍马向前,那将舞动画戟,呼呼有声,杀得王子虎骨软筋苏,满头是汗。张信见了想去助战,申黑那肯放松,双斧一起一落,势如风雨。王、张二人只有招架之功,并无回击之力。孙参谋此时看得清晰,见阵中一杆认旗,斗大一个“蘧”字,知是蘧季高到了,心中大喜。即派四员牙将,各带三百人,从东西两门出去助战。   亲自在城楼上援桴擂鼓。楚兵见蘧季高得胜,一个个奋勇当先,只杀得贼兵东逃西窜,人头如爪滚,鲜血似水流。王、张二人见大势已败,不敢恋战,一齐退走,奔至水寨上了船只,押着却勃转回卧云冈去了。   孙参谋见贼兵退尽,大开关门迎接,蘧季高连忙下马,同申黑走进关中,一同步行,到了帐中坐下。孙参谋对着蘧季高道:“若非将军相救,此关断然难保。”蘧季高道:“未将因屈粮官的部下,将屈粮官的尸身载至烂泥沟……”孙参谋急问道:“怎么,屈粮官死了吗?”蘧季高将屈光成败气死的情形一一对孙参谋说了。孙参谋痛哭道:“屈粮官忠勇性成,遇战当先,今日身亡,楚国失一股肱,不才折一膊臂矣!”说罢,号啕不止。蘧季高与申黑也是泪流满面。孙参谋急命人去烂泥沟迎取屈光的尸身。忽又想却勃,急问左右道:“水寨失守。可知却将军的下落?”申黑道:“未将到水寨时,人影俱无,甚是疑惑。水寨的逃兵难道一个都不曾到关吗?”孙参谋道:“我真是糊涂了,逃兵到关口,称水寨打破,却将军被擒。我因恐中贼人的诡计,不敢开关,此时天已发晓,大约逃兵也快进关了。”须臾水翼逃兵纷纷投进关中。孙参谋命人点名归伍,幸无贼人混在里面。唤两个来问了详细,果然却勃被擒。大哭道:“只因屈粮官一时忿气,致失大将二员,我将何颜会见元帅!”蘧季高与申黑竭力劝解道:“胜败兵家常事,俟大兵到来,谅此小寇,难逃天诛!”孙参谋默默无言。左右搬上酒饭,大家胡乱用些,暂时安息,孙参谋倒在床上,翻来覆去,哪里睡得着。忽然坐起道:“如此如此,可复此仇。”午后屈光的尸身已到,一番的哭奠不必细说,香汤沐浴,棺殓停妥,就葬在关外。   不一时探子报道:“元帅的大队已到关下。”孙参谋等出关迎接,斗元帅进关,立了帅府。众将参见毕,孙参谋将以上的情形一一禀知。斗元帅听说屈光战死,却勃被擒,只气得长髯飘动,虎目圆睁,忿然道:“擒尽狂贼碎尸万段,方泄我胸中之恨!”孙参谋献计道:“不才想得一计在此,如此如此,可复此仇。”斗元帅听了,点头称善,拔了一支令箭去传陈音,少时陈音进府参见,元帅吩咐道:“明日如此如此,速去准备。”陈音领令,正要退出,斗元帅问道:“王孙建等可曾回寨?”陈音答道:“今晨已经回寨了。”斗元帅道:“二人替屈粮官解围,力敌贼兵,忠勇可嘉。照此努力,本帅自有重赏。”陈音鞠躬道:“为国效力,分所当为,何敢望赏!”说罢禀辞出府,自回船上准备。   到了次日,孙参谋写了一封书,命人去到卧云冈投递。书中所说,要将皇甫葵调换却勃,大家在飞云渡会齐对换。王翼见了书,批了准字,付与来人去了。对众人道:“孙承德来书,将皇甫葵来换却勃、倒无折便宜之处,只怕他另有诡计,不可不防。”众人称是。王翼唤过周奎吩咐道:“周头领钡战船二十号,押了却勃去飞云渡对换皇甫葵。对换之后,他若没有动作,头领也不必妄动;他若来冲杀,只须略战数合便向绿杨湾退去,我自有接应。”   又换过游龙吩咐道:“游头领领二十号战船,去绿杨湾埋伏,让楚兵追了过去,截住他的归路,周头领转身夹攻,定可获胜。”又换过王子虎吩咐道:“王头领领二十号战船,去飞云渡左近埋伏,他既敢冲阵,后面必有接应。且等楚兵追赶周头领之后,他的接应兵必起,便截住厮杀。”又换过郝天宠吩咐道:“郝头领领二十号战船,也去飞云渡侧近埋伏。见王头领与楚兵接战不必相助,领战船向北而去,作出打燕子矶之势。如另有接应兵,此时必起,可接住厮杀。若元另起接应兵,前路楚兵必退,头领与上头领两面夹攻,何患不胜!”又唤过苏飞吩咐道:“孙承德因屈光败死,却勃被擒,心中忿恨,必尽起燕子矶的全队拼命而来,燕子矶必然空虚。苏头领带二十号战船到燕子矶,四面纵火烧关,若元大将镇守,军心必乱,头关可复。”又唤过张信吩咐道:“张头领领二十号战船,随苏头领进发,在燕子矶水路埋伏,楚兵败回锐气已失,拦住厮杀,楚兵必败,可乘胜夺回头关。”六员贼将称赞道:“王头领有此谋略,哪怕楚兵百万!”王翼摇首道:“孙承德那厮机诈百出,我虽然这般调遣,终有点放心不下。”又唤过两员副头领吩咐道:“二位可分路去鸦嘴滩、铁崖两处,报知黄洪二将军:一面紧守汛地,一面来飞云渡近处救应一切。”又命一员副头领人烂泥沟报知洪涛:趁蘧季高不在,作速出战,我自紧守此关,谅来无大妨碍,六员头领和三员副领各领命而去不提。   且说楚营下书的人回转燕子矶,将回批呈上。斗元帅即时升座,唤过屈采密嘱道:“如此如此。”这屈采是屈光之弟,武艺不在乃兄之下,性如烈火。屈光死了,屡次哭讨令箭,要去报仇。斗元帅与孙参谋极力劝上。此刻得了将令,磨拳擦掌,带着王庆而去。又唤过成允密嘱道:“如此如此。”   又唤过斗荡密嘱道:“如此如此。”又唤过养子敬密瞩道:“如此如此。”   又唤过公子申密嘱道:”如此如此。”又唤过斗必胜密嘱道:“如此如此。”   又唤过公子成英、梁邱密嘱道:“如此如此,”又唤过蘧季高密嘱道:“速转烂泥沟,如此如此。”九员大将各受密计而去。斗元帅督同申黑守护燕子矶,另作准备。孙参谋带了一队战船相机策应。安排已定,一夜无话。到了次日,屈采押了皇甫葵,带了战舰,直到飞云渡。周奎早到,列齐船只,立在船头大喝道:“我皇甫头领何在?速速献上,还你的却勃!”屈采命人将皇甫葵带至船头,大喝道:“还我却将军来!”周奎也将却勃带出、两面都是去了衣甲,赤着身体,剪着两手。周奎道:“各放小船一只,当中对换。”   屈采应了,两边俱用小船荡至适中之地,两船相接,却勃、皇甫葵互跳过船。   楚兵催桨归阵。贼兵荡桨转去,将近大船,忽然水面起两个漩窝,冒出两个人来,扳着般边用力一搏,喝声“下去!”立时船翻,皇甫葵与荡船的通落水中。周奎见了大骇,霎时之间,水面上泛出血色,见两个人各提一个头首,从水面上走到楚阵,如履平地。骇异一阵,不觉勃然大怒道:“匹夫焉敢欺人!”顿忘了王翼的吩咐,挺戈直上,来战屈采。屈采挺枪相迎,略战数合,掩一枪便退。周奎哪里肯舍,鼓掉追来,屈采弯弯曲曲引到一个所在,四面都是芦苇,屈采停了船,笑叫道:“这里来,与你战三百合!”周奎一看是偃月塘,蓦然醒悟道:“不好了!”一句话未完,成允带了一队战舰截去归路,横矛大叫道:“周奎!留下头颅让尔归去!”周奎到此没法,只得抖擞精神,与二人厮杀。怎奈两将都异常骁勇,略一松手,被屈采一枪挑入左肋,倒在船头,血流加注,成允跳过船去,拔出宝剑,割了头颅,提在手中,厉声喝道:“敢动者以周奎为例!”贼兵吓得胆战心惊,齐跪船板上乞降。屈采要一齐洗杀,替兄报仇。成允附着耳说了几句,屈采方才依允。问了贼兵的口供,叫贼兵穿了楚兵的衣甲,楚兵穿了贼兵的衣甲。对陈音附耳道:“如此如此。”陈音领计,带了假楚兵,屈采、成允带了假贼兵,屈采,成允在前,陈音在后,向绿杨湾而去。游龙正在扬头扬脑地张望,忽见周奎的认旗过去,后面楚兵紧接而来,认旗上一个“屈”字,一个“成”字,游龙急将战船横截出来。举斧便砍。陈音假意跌下水去,可怜一些贼兵仓卒之间不能分诉,只杀得头颅乱滚,鲜血长流。屈采、成允早折转船头,逼将拢来。游龙见了急来船头问话。屈采觑难咽喉,一矛刺去,刺个正着,游龙叫也不曾叫一声跌下水去,谅来不能活了,贼乓弄得糊糊涂涂,哪里还敢厮杀!识水性的凫水而逃,不识水性的只好伸颈挨刀。屈采倒杀得畅快,洗戮净尽,伸了一口气道:“此刻方出了我十分的怨气!”成允道:“我们快到卧云冈要紧,”陈音上船扮作周奎,带了假贼兵在前,屈采、成允带了楚兵在后,离了绿汤湾直向卧云冈而去。   却说斗荡带了一一队战舰,来至飞云渡不远,果见二十号贼船。认旗上是个“王”字,一直掉来,大叫道:“认得王将军否?”斗荡大笑道:“区区小丑,何足道哉!”王子虎大怒,舞起铁锏向斗荡劈来。斗荡舞动泼风刀急忙相架。双铜似流垦赶月,大刀如滚雪飞花,酣战四十五个回合,正在相持不下,郝天宠领了二十号战船掠阵而过,大叫道:“尔的巢穴尚且不保,还敢在此恃蛮!”说罢催船向北掉去。养子敬舰队恰到,拦住去路,手执长锋宝剑,大喝道:“匹夫向哪里去?养将军等候多时了!”郝天宠急举三尖刀迎面刺去,养子敬舞剑相还,长锋枪似苍龙探爪,三尖刀如银蟒翻身,两处杀声相应,约有半个时辰。公子申与斗必胜却从两面抄来,公子申舞动双枪,帮着斗荡,斗必胜舞起双锤,帮着养子敬,只杀得贼兵七零八落,王子虎、郝天宠死力抵敌,满面是汗,喘气呼呼,看看就擒。忽来一队贼船,直冲向前,船头立一少年贼将,银盔银铠,面如傅粉,唇若抹朱,相貌堂堂,威风凛凛,挺一杆方天画戟闯入阵中。斗必胜撇了郝天宠来战那员小将,那员小将唬唬唬一连几戟,戟沉手快,势如撤豆,哪里招架得来。公子申瞥眼望见,撇了王子虎来帮斗必胜,那员小将全不在意,运戟如飞,戟锋总不离二人的面门喉颈,只杀得二人眼花缭乱。斗必胜一错眼,手腕上早着一戟,戟杆过处,将公子申右手的枪杆碰成两截,二人吃惊,不敢阻挡,只得退开。   王子虎、郝天宠见有救兵,方才定一定神,那员小将早冲近前去,戟尖上弹起一个花圈,把斗荡的泼风刀、养子敬的长锋剑当的一声一齐荡开,只震得二人两膀酸麻,汗流夹背,急急退下。小将在前,王子虎、郝天宠在后,一冲出围,无人敢挡。四将面面相觑。养子敬忿然变色,回顾左右叫道:“取弓箭来!”这子敬是养由基之子,神手世传,箭不虚发。按过手来,搭箭拽弓,对准那小将的脑后射去,喝声“着!”正是:啼猿神手惊天下,射虎奇能试够中。   未知小将性命如何,下回自见。 第十五回 破卧云王翼中奇计 探铁崖陈音奋雄心   话说养子敬见那员小将救了王子虎、郝天宠冲出重围,心中忿怒,取弓搭箭,对准那员小将脑后射去,喝着“着!”无奈两膀酸麻,弓力不足,箭头不准,一支箭从那员小将耳轮擦过去。那员小将毫不惊觉,一直向卧云冈去了。楚将四员商议一会,只得遵着密嘱,跟向卧云冈去,策应屈、成二将。   却说陈音扮了周奎,假作败兵之势,逃回卧云冈。屈、成二将紧紧追赶,直到卧云冈,人声鼓声哄成一片。王翼听了,直上城楼了望。探子报道:“周头领被楚兵赶杀甚急,特来报知。”王翼急下城楼,派了四员副领守关,自己带了五百名精兵冲下关来,拨了船只来救周奎。快到面前,周奎早被屈采一枪挑下水去,周奎的认旗也飘飘荡荡地倒了。王翼吃惊非小,督率四将向前,屈采、成允略战数合便退。王翼把一些假贼兵救上岸去,一拥进关。屈、成二将领了楚兵跟踪而至,逼关攻打。王翼急急上关策应,忽然关内人声鼎沸,四面火起,却是王孙建,雍洛等十一人及所带楚兵二百名发作起来,关内大乱,王翼情知中计,急急下关,带了十余员小头目并亲随数十人,开了西关逃出关去。王孙建、雍洛斩关落锁,迎接屈、成二将进关,将却勃安顿养息伤痕。屈采问道:“王翼何在?”王孙建道:“王翼弃关逃了。”屈采道:“谅去不远,我追他去。成将军在此安抚。”说罢,带了本队也向西关而去。遥见一起人正在上船,屈采着急,急急招呼本队战舰向西移来,少时船到,一拥上船。此时王翼已离去三里水面。催船紧赶,看看赶上,大叫道:“王翼好贼,还不束手受缚,逃向哪里去!”王翼着急,正想泅水而逃,忽然鼓似雷呜,船如箭发,一队战船冲到面前,当先一船,认旗上是个“洪”字。王翼见是洪涛,心中狂喜,大叫道:“飞虎救我!”洪涛命王子虎守护王翼,命郝天宠押着后队,挺戟在前。屈采已到,见洪涛年幼,哪里放在心上,笑喝道:“乳气尚臭,也来逞狂!速速退去,饶尔一死!”洪涛并不回言,挺戟便刺,屈采横枪一格,觉得十分沉重,心中吃惊,用尽全身气力,接着厮杀。枪戟飞腾,如两条蛟龙搅海一般,约战二十来个回合,屈采已是气喘汗流,渐渐支持不及。却好养斗四将赶来,一拥上前,围着洪涛,刀枪锤剑上下翻飞,洪涛不慌不忙,把方天戟舞得呼呼风响,挡开刀口,格着枪尖,架过双锤,逼转长剑。屈采见策应兵到,抖擞精神,一支枪穿梭船只在洪涛面前胸脯上弄影。郝天宠见了,恐洪涛有失,急舞三尖刀来战屈采。屈采回过枪尖,向郝天宠咽喉一划,郝天宠横起三尖刀往上一格,屈采早将枪头掉转,用个拨草寻蛇势,向郝天宠两脚一扫,喝声“下去!”郝天宠立脚不住,跌下水中。王翼见了,急跳下水救起郝天宠,抱上自己船上,郝天宠早吞了几口水,弄得腹胀头昏。洪涛见郝天宠落水,又见屈采枪法厉害,谅难取胜,恋战无益,用力把戟杆一弹,戟尖上起个大花圈,五件军器一齐挡开,虚掩一戟,掉转船头,保住王翼便走。斗养四将还要追去,屈采道:“二关已得,且到关上守护要紧。洪涛那厮必来攻关,再擒那厮不迟。”   众人听说得了二关,大喜,急急向卧云冈来,进得关去,见孙参谋已经入关,相见毕,孙参谋道:“我已探听明白,苏飞、张信去攻燕子矾,谅他必败。屈将军同陈巡官速去策应。众位留此守关。”屈采、陈音领命而去。   屈采在路上与陈音道:“又好痛痛快快杀他个血溅肉飞!”陈音道:“将军英勇,不亚督粮官,末将十分佩服。”屈采笑道:“甚么叫做英勇,不过不要命罢了!”陈音道:“武将上阵,只要有个不要命的念头,便能建立奇功。   多少偷生怕死的深恐坏了性命,退退缩缩,到底把性命丢了,不但误了国家大事,还落个骂名千载,你说可笑不可笑?”屈采听了,把陈音十分敬爱,二人谈谈笑笑,早离燕子矶不远。却见一队船来,是公子成英与梁邱二将。   屈采跑至船头,高叫道:“二位何往?”公子成英也与梁邱出立船头,应道:“我二人奉了元帅将令去卧云冈。屈将军何往?”屈采道:“难道燕子矶就没事了吗?”公子成英道:“张信那贼被我二人杀败,只剩得只身逃走,苏飞那贼去攻关,被元帅督同申先锋用埋伏兵杀得一个不留。元帅亲斩了苏飞,即命我二人到卧云冈策应。”屈采哈哈大笑道:“好极好极!”就此合兵一处折回卧云冈。到得关前,果然洪涛会齐鸦嘴滩的守将黄通理前来攻关,正在攻打甚急。屈采对众人道:“洪涛小子十分了得!听说黄通理那个老贼也是个骁杰,我们总得想个法子退他才是。”公子成英作色道:“难道他二人是三头六臂不成?我倒要试他一试!”屈采摇头道:“我是已经试过了,厉害,厉害!”公子成英只是不服。梁邱道:“我们不如分兵去攻他鸦嘴滩、铁崖两处,卧云冈之围自然解了。”公子成英、屈采道:“好计!”陈音摇头道:“大难大难!”公子成英问道:“却是为何?”陈音道:“末将与王庆等各处俱已哨探明白,铁崖的山势如削,全无进兵之路,沿崖一带水势紧急异常,不但船不易到,就是深通水竹的人也难泅过,是个明险。”公子成英道:“他的兵难道是飞出来的不成?”陈音道:“他出兵时止在南面悬梯而下,过后即将悬梯拽起,我们如何得近?”公子成英又问道:“邪嘴滩却又为何?”陈音道:“鸦嘴滩外面似甚平衍,水里都没有铁链暗弩,尖桩木栅,是个暗险,仓卒也不能攻人。”公子成英与屈采、梁邱俱皱着眉头:“难道这两处就不攻取了吗?”陈音道:“那两处须得慢慢设计,自有攻破之时。此刻只想这卧云冈如何解围的是紧要。”众人想了一会,陈音道:“末将想得一计在此,如此这般,诸位以为何如?”众人拍手称妙。各人将船只移至僻处,到了黄昏后,带了火绳焰硝悄悄去卧云冈,分四面上去,各作准备。   此时王翼督同洪涛等攻打半日未能取胜,已是疲倦,暂时休息。二更以后,忽然西面山坳里火光冲天而起,鼓角之声震动山谷。王翼急命洪涛前去迎敌。   洪涛急急提戟上马,带了本队向西跑去,约定二里,火影全消,人声俱寂。   勒马四望,黑黝黝的不见影响,只得回营。将待下马,东面山坳里又是鼓声大作,火势烧空,喊杀之声不绝。王翼听了,急叫洪涛休得下马,速向东去迎敌。洪涛带着本队向东去了,不到一刻,遥望火光已绝,喊杀无声。正在心疑,西北角又是火起。急命黄通理前去哨探,黄通理尚未起身,东北角喊声又发,急命王子虎前去。霎时之间,几处的声响全无。三人陆续转来报知。   王翼道:“此是孙承德疑兵之计,止须紧守营寨,不必理他。”顷刻之间,忽东忽西,忽左忽右,不是鼓鸣,就是人喊,不是火势飞腾,就是火星起灭,一连十数次,已闹到四更天气。贼寨中料是虚张声势,全不在意,大半偷空歇息。不料楚兵从四面扑进营去,火光毫无,人声不作,逢人便砍,遇马便杀,好似千百只猛虎在营中东闯西突。立时贼营大乱,洪涛与黄通理手执军器要寻人厮杀,却不得一个头脑,乱嘈嘈无处用力。城上早见贼寨扰乱,知有人去劫寨,急派斗荡、公子申从西关出去接应,养子敬、成允从东关出去接应。城上擂鼓助势,四将冲进贼营,斗荡、公子申遇着洪涛,一场恶战;养子敬、成允遇着黄通理,丁字交锋。王翼一见大势已坏,同了王子虎落荒而走。却说斗荡、公子申哪里敌得住洪涛,看看遮拦不住,且喜公子成英冲到,大叫:“小儿休得逞强,照枪!”一个怒龙探爪势,直扑洪涛的心窝。   洪涛将戟一竖,一个旋风,三般兵器一齐碰开。公子成英暗吃一惊道:“真好手段!”说时迟,三人举起兵器攒蜂地递上前去,那时快,陈音却好扑到,一蹲身,把牛耳尖刀在马腹上一划,立时腹破,将洪涛撞下马来。公子成英急用枪向洪涛咽喉戳去,洪涛左手握着枪头一跃而起,右手的戟一摆,一个大撒手,好似一匹白练,叮叮当当将四般兵器一裹,洪涛趁势向乱军中一钻,早已不知去向。公子成英此时惊得呆了,叹口气道:“此贼不除,终是后患!”   陈音道:“贼既逃去,不必说了。东边喊声正高,我们速去策应。”大众向东跑去,却是成允、养子敬同黄通理厮杀,梁邱也在助战,三人裹住老将。   黄通理的一口刀风车一般,舞得呼呼有声,三员将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处。公子成英正待骤步上前,黄通理用刀杆荡开成允、养子敬的枪矛刀锋,向梁邱劈去,梁邱侧身一躲,黄通理把马一挟,哗喇喇乘势突围而来,向黑暗处逃去,众人赶去,声影全无。公子成英道:“这一老一少倒是一对儿,以后须好生对付他!”众人莫不惊叹,只得把些贼兵乱杀,尸首堆山,枪刀满地,跪着乞降的一一收了军器,却不见了王翼。陈音道:“且进关去再作计较。”   大家一同进关,孙参谋接着,大喜。陈音忽然失声道:“屈将军然何不见?”大众一齐惊觉,都发起慌来。孙参谋唤过王庆吩咐道,“你熟此地路径,速领众人前去寻觅。”王庆领了众人正走出关,忽见屈采横枪在肩,满面是血,右手提了两个人头,低头走来。众人齐叫道:“屈将军何处去来?”   屈采方抬起头,见了众人,立定脚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两只手把人头擎起道:“你们来看,是何人的首级?”陈音用火把一照,见一个是王翼,一个是王子虎。众人问道:“你从哪里取得来?”屈采道:“贼寨乱时,我一时内急,去草地里出恭,正蹲下去,见两个人影匆匆过去,我便悄悄地随后追赶,足赶了三里方才赶上,王子虎在前,王翼在后。只听王翼道:“只得去见大王,请兵来复此仇!’我蹑步凑上前去,用枪向王翼背心一戳,王翼哎哟一声扑地倒了。王子虎回过头用锏来劈我,不到三两个回合,也被我一枪糊里糊涂地戳去,戳翻在地,割下两个首级。此时也不内急了。”众人道:“屈将军报了兄仇,又得大功,明日同你驾喜!”说说笑笑已进关门,见了孙参谋述了一遍。孙参谋道:“令兄九泉之下谅来也是快活,畅畅地出一口怨气!众位且去安歇,我自申报元帅,速进大兵。”众人谢了,各去饱餐一顿,高枕而眠。   孙参谋备了申文,派人去报元帅,默默画计,攻打鸦嘴滩、铁崖两处。   左思右想,毫无计策。次日斗元帅已到,众人迎接进关,参见毕,孙参谋将众人的战功叙明呈上。斗元帅见了,唤过屈采、陈音道:“攻取二关,是你二人的首功!”此时申黑镇守头关,屈采拔充先锋,陈音拔充水陆都巡官。   二人拜谢。余者各有赏赐。只有却勃忧忿成疾,病卧在床。斗元帅一面告捷,一面命人修整城垛,盘查米粮,编插降贼,磨砺刀枪,忙了数日。与孙随谋商议攻打鸦嘴滩、铁崖之计。孙参谋道:“此二处不取,不能制贼人的死命。数日来,洪龙那厮不见动静,久闻华勋奸诈百出,须妨他的暗算。”斗元帅道:“无论他有何暗算,总须取鸦嘴滩,铁崖两处。只是两处地势奇险,守将凶悍,参谋可有妙策?”孙参谋道:“不才连日思索,实不曾有善法。”   陈音近前鞠躬道:“末将承元帅的起拔,愿宽限三日,去到两处,或者寻个路径,遇个机会,也未可知。”斗元帅大喜,允了。   陈音退下,只带王孙建、雍洛二人,离了卧云冈,先到鸦嘴滩巡视一回,无路可进。然后转到铁崖,见正面东向崖石如斧劈剑截,高约八九丈,寸草不生。崖之南面有铁栅一道,围着船只,日前曾经构过。水里通罩铁网,多系铜铃,利刃如笋,万难挨近。岸之北面水流浪涌,一泻如注,奔腾有声。   大家呆看了一会,陈音道:“不知崖的西面是何形势?我到夜间泅水过去探个明白。”王孙建道:“这样水势如何泅得过去?大哥不可造次!”陈音道:“事已至此,只得冒险一行。”王孙建、雍洛再三劝止。陈音道:“二位贤弟好意我岂不知?只是我来楚国何事,若不冒险立功,何能遂我来楚之意!”   王孙建追:“既是大哥要去,我愿同行。”陈音不允,只令与雍洛在此守候。   用了夜膳,陈音带了牛耳尖刀,穿了水靠,往水里一扑,浪花回旋,人影不见。王孙建对雍洛道:“大哥的水性真真令人羡煞!”雍洛点头,四只眼眼望着急水处,只见波翻浪滚,心中甚难放下。却说陈音到了水里,逆流而行,看看快到崖根,一个巨浪拍胸而来,把陈音打退两丈之远,陈音定一定神,又并一口气,排浪而上。那浪势如排山倒海般对面压来,陈音身子挺一挺,止想抵过这个浪头便好拢去。无奈浪势太大,仍被打退。只得冲出水面换一换气。此时六月中旬,月明如昼,见那北来水势堆银滚雪,月光人水如万条金蛇,蜿蜒不绝,浪沫贱胸,涛声震耳。陈音此时甚是为难,忽然想到君虏父亡,大仇在身,不觉一股热气从腿跟直透头顶,哼了一声,泅下水去,顶浪前进。却也作怪,一股劲早冲透浪头,直到崖根。看官:看到此处,切莫疑神疑鬼。大凡人生做事,要想博个美誉,建点奇功,总没有便易得来的。   到了那艰难险阻的地方,心一灰颓,越觉得艰难险阻,一步也行不动。只要打定个虽死不辞的主意,任他刀锯在前,鼎镬在后,毅然直进,艰难处也就容易了,险阻处也就平坦了。精神专注,真个象有神鬼扶持,天地呵护一般。   那曹娥投江负尸,周处入水斩蛟,岂不是个榜样吗?陈音到了为难之际,只因想到君父之仇,心中便定了个虽死不辞的主意,便觉全身出神,浪头无力,一直冲到岸根,急急冒出头来向北一望,不禁大喜,叫声:“奇怪!”正是:精神到处鬼神避,意气专时金石开。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六回 听高歌陈音遇赵平 行秘计蒙杰劫通理   话说陈音到了崖根,冒出头来,向西一望,叫声“奇怪!”原来铁崖之水本不急骤,只因春夏之交,水势一发,北面一股涧水横冲而下,便把铁崖的水势冲动,弄得浪势拍天,涛声震地,涧水之西仍是平荡荡的。陈音大喜,急急泅过对岸,却是绿茸茸一片平地。上了岸,坐在草地上,见铁崖西面一带丛林紧接后关,离水五六丈,仍是崖石如削,止有一株老崖树倒垂向下,离水面约有三丈,记在心里。再向西望去,一带绿杨,月光之下觉得拂露笼烟,葱笼可爱。陈音立起身,向西行去,到了绿杨深处,忽听拍拍拍乱响,一会有人高歌,歌曰:自平王之东迁兮,叹王纲之解纽,齐桓仗义以勤王兮,实为五霸之魁首。拔管仲于囚虏兮,爵宁戚于牛口。豪际具有雄才兮,每遭时之不偶;颜憔悴而气衰颓兮,觉面目之可丑,无人赏于风尘兮,甘与草木而同朽。虽有赫赫之侯门兮,豪际不屑于趋候。世有重贤之齐桓兮,薰沐举火以援手。贤臣得志君享令名兮,列辟奉命以奔走。我生不逢其时兮,急急如丧家之狗。发斑白而齿摇落兮,痛残年之不久!日饱一尺之鱼兮,夜醉一杯之酒,呜呼噫嘻,富贵功名兮,于我何有!   陈音听来。音节沉雄。词调悲壮,觉得满怀怅惘,百感俱生。呆立了一会,叹道:“功名两字,成者不必自负,不成者不必自悲。时命所限,虽有奇才异能,从何表现?这副眼泪,古今来不知多少人洒过!听他歌中之意,必是个年老英雄。我不免上前主同他谈论,或能把他牵引出来干功立业,岂不是桩美事?”主意定了,趁着歌声寻去,到了岸边,几株垂杨下系着两只小小渔船,一只船上一个老汉盘脚而坐,左手撙着船板,右手举个大杯,翘起头在望月。轻轻走向前去,叫道:“老英雄何悲愤乃尔?”老汉倒吃一吃,见一人身穿水靠走到船边,连忙将杯放下,一蹶劣挣起身来问道:“甚么人?”   陈音声喏道:“小人陈音,特来趋候。”老汉听了,觉得十分欢喜,道:“陈巡官缘何到此?请上船来,屈坐一坐。”陈音倒诧异起来,暗道:“他如何会认识我?”心中虽是这般想,却早已一步跨上船去。老又让了坐。唤人起来烧茶暖酒,陈音拦阻不住,只得由他。须臾茶已备上,老汉叫人将残羹收去,重新添菜换酒。吩咐毕,对陈音道:“老朽久慕巡官大名,今承枉顾,荣幸无比。但不知巡官何事到此?”陈音道:“素昧平生,老英雄从何相识?请问老英雄尊姓大名?”老少道:“英雄二字,承当不起。老朽姓赵名平,齐国济南苦竹桥人氏。”陈音听了“苦竹桥”三字,急问道:“赵允是老英雄甚么人?”赵平道:“是嫡堂兄弟。巡官如何认识?”陈音大喜。将夜救孙氏,送至苦竹桥之事大回答说了一遍,赵平听了,心中十分钦敬,谢了又谢道:“此事真真好极了!孙氏之夫蒙杰正在此地。”此时船上的人正来上菜,赵平接来摆列好了,即对那人道。“快去叫蒙大哥起来,他的大恩人在此。”   那人跳过那只船去,不到一刻,带了一个大汉跨过船来。赵平面对着大汉,手指旨陈音道:“这位陈巡官是你的大恩人,快快上前叩谢!”大汉弄得糊糊涂涂,睁起双眼,望着陈者。陈音一见大汉过来,先立起身,凑近一看,心中大惊,私念道:“这人可不是那醉月楼上,替那屈老儿抱不平的人吗,如何到了此地?”急急问道:“大哥几时到此?我与大哥曾有一面之识,大哥自不觉得。”赵平大惊道:“巡官如何认得蒙大哥嘞?”却又奇了,蒙杰也是大惊,暗想道:“据舅父说来,他是我的大恩人,我实不认得他。据他说来是曾经认识我,我实在记忆不起,真叫人闷杀!”陈音道:“不必拘礼,大家坐定,畅谈畅谈,倒是一桩快事。”彼此坐定,赵平方将陈音救他女子的事,照样说出。蒙杰听了,哎哟一声,连连称呼大恩人,立起身来,扑翻虎躯,在船板上拜个不了。陈音也立起身,连忙搀扶,哪里扶得住?蒙杰道:“既承大恩人拔刀救命之德,又累大恩人千里跋涉之劳,叫小子如何承当得起?”说了又叩,叩了又说。赵平起身,帮着拦阻,方才歇了。蒙杰道:“适才恩人道,曾经认识小子,小子却不明白,还望大恩人说明。”陈音道:“快休如此称呼,反为不便。”便将醉月楼之事说了一遍。蒙杰哈哈大笑道:“大恩人那时也在醉月楼吗?”陈音道:“嘻!你又是这样的称呼,该打该打!”豪杰道:“这个称呼出在我心坎里,叫我如何改得过来!”赵平道:“陈巡官既是这般说,照我称巡官罢了。”陈音道:“也太客气,不如以弟兄相称,方觉亲热。”蒙杰跳起身来道:“好极好极!我有大恩人这般一个哥哥,我真是快活一辈子!”陈音笑道:“却又来,你止说渔湾杀人,可是你不是你?”蒙杰伸出右手道:“大哥看我的手指。”陈音一看,大指边一个枝指,点头道:“是、是、是,此事做得爽快明白,是英雄举动,佩服佩服!蒙大哥然何到此?”蒙杰瞪眼道:“如何叫我是大哥?也是该打该打!”陈音笑道:“是我不是,从此大胆叫你贤弟。”蒙杰笑道:“这样我才快活哩!大哥问我然何到此,可问舅父。”赵平接着说道:“这是前月的事。那一天我叫小徒去前村里沽酒,转来道:“酒店里病倒一个大汉,生得如何的魁伟,衣服却是破烂。店主人要扛他在荒效去,许多旁人劝解总是不听。我身上且喜带得有碎银,取出四五钱来递与店主人,叫他行点方便,在近处请个医生诊视,或能救转,也是一件阴功事。店主人见有银子,方才允了。’我听说,酒也不吃,急急带了小徒,赶到前村,一见面却是他。命小徒将他抬回,请人医治,才脱病不十日哩。”陈音道:“听说蓝滔被杀,失了银子三百两,贤弟拿向哪里去了?”蒙杰道:“小弟岂肯用这样的银两?我通把与屈老儿作盘费,住他亲眷处避祸去了。”陈音听了,称赞不止。又道:“尊嫂交我一信,可惜不在身边,明日取给贤弟。”   三人立着说了一会,烫酒上菜的人穿梭似地来往,听了这些话,一个个都觉得神气飞扬。赵平道:“我们要紧说话,站了半日,大家坐下用酒。”   三人坐了,略用了酒菜。赵平道:“来踪去脉都交代清楚了,我们也要象说大书的,把惊木一拍道:“花开两朵,各摘一支。翦断闲言,书归正传。’我认得巡官的话嘞,巡官来此巡哨几次,我都看见,就是假扮周奎那一天也在我眼里。我见巡官水势精练,心中甚是佩服。巡官到此是甚么意思?请说明白。”陈音遭:“只因洪涛那贼矫悍绝伦,铁崖又十分奇险,想来四围探巡,或者有点路径,碰个机会。幸遇老英雄,可有甚么计较?”赵平皱着眉,叹口气道:“老朽正为此事为难。前日屈粮官被围,老朽遇着巡官的部下。”   陈音急急接口道:“是了,那日凿船底就是老英雄了!斗元帅十分倾慕,屡屡嘱我留心探访。天赐良缘,幸得相遇!老英雄既有这举动,胸中定有成见,务乞赐教!”赵平道:“巡官言重。老朽到这里的因由未曾奉告。月刚过午,且多饮几杯酒,待老朽一一告诉。”蒙杰连三叠四地催酒,大家又酣饮一会。   赵平道:“老朽幼自略通经史,酷爱刀枪,那马上纵横,水中起伏的勾当颇知一二。本想生当乱世,立点功业,无奈家世寒微,出身不易。做那微员末秩,媚上求荣的事情,心中想来,非但不屑,抑且不值,不如株守田间,清苦度日,倒可身由自主。近来我们齐国,陈氏专权,一些无知愚民受了陈氏的小恩小惠,都倾心悦服,眼见就有移祚之患。老朽手无尺寸,徒唤奈何!只好独自一人,着些空急,发点牢骚而已,今春正月,就是这里镇老鸦嘴滩的老将黄通理,是老朽的表兄,寄书与老朽,说这里洪龙如何的英雄,如何的仗义,如何的行仁,劝老朽来这里,一来帮着济困扶危,二来显显自家的本事,将来有机可乘,一般的吐气扬眉。连接数函,意思恳切。老朽围家中困守,甚是无聊,也就应了。带了几个小徒,一直到这里来,沿途探听,倒是劫杀财命的事多,救人危难的事小,江汉淮泗布满党羽,立志原也不小,居心却是不端,往后乘难劫了昭王,今年又夺了二太子的翡翠瓶,这不是明明的有意犯上吗?老朽见他这样行为,哪里肯为他用!屡次劝表兄舍此还乡。表兄近来也略略有些醒悟,所以洪龙那厮屡次要派老朽的职守,老朽总是婉言推宕。斗元帅领兵到来,洪龙要在飞云渡结个水寨,派老朽镇守,老朽诡辞道:“三关雄壮,又兼鸦嘴滩、铁崖两处拱卫,百万楚兵,谅难深入。何必零结水寨,徒分兵力。容老朽照常来往,探听楚兵动静,遇便策应胜于结寨。’洪龙允了。老朽不时把些不要紧的消息申报几件,敷衍塞责。洪龙甚是欢喜。那日屈将军被围,老朽因屈将军忠勇过人,十分钦敬,见他身受重伤,一时不忍。恰好遇着尊部,略为效力,救屈将军出围,并没有别的意思。如今洪龙因头二关俱失,守将败亡,烂泥沟的旱寨也被蘧将军用埋伏计赚了。洪涛、牛辅不敢出故,心中忿恨,屡欲倾巢相拼,都被华勋劝止。现在调取江汉淮泗的羽党,将次调齐,不日定有一场恶战。”蒙杰插口道:“我替大哥出力,去杀他个倒海翻江!”赵平笑道:“楚营中几多勇将,哪里用得着你!”陈音道:“将来恶战,暂时不必管他。现今只要设法破了他的鸦嘴滩、铁崖两处,贼势自然穷蹙,便容易扑灭了。”赵平沉吟一会道:“鸦嘴淮一处不必虑他,老朽自与表兄计较。只须设法攻破铁崖,擒了洪涛,便好成功。”   陈音道:“总求老英雄帮助一膀之力!此时天已破晓,不才回营禀明元帅,定了主意再来此地请教。”赵平一看,果然天已破晓,命人收了残羹剩酒,立起身来道:“巡官不必久延,老朽送巡官转去。以后不必来此,若要会面,只在绿杨湾靠西一个湖荡,老朽在那里系只渔艇,日里张网船头,夜间笼个渔灯,就是暗号,那里相聚,彼此近便。”陈音应了,辞别要行。赵平吩咐徒弟解缆,鼓悼向南。陈音道:“如何向南行去?”赵平道:“向南而去,自有小港绕到绿杨湾,可免铁崖之险。这条水路,只有我船上的人晓得,是老朽近日寻出的,略有些水草碍路,已教小徒们拔去。”说话之间,已将到绿杨湾。赵平身靠船逢,用手指着一株大杨树,柔枝拂水,嫩叶舒眉,葱葱郁郁,好象极大的一柄翠盖,道:“相约之地即是此处,巡官切记。”陈音点头。赵平道:“已到绿杨湾,巡官自识归路,老朽不便远送。”蒙杰道:“舅父不送大哥,大哥又无船只,如何转去?”陈音笑道:“不用不用!”   一扑入水,声响毫无。蒙杰看着水面,止见波纹荡漾,乐得手舞足蹈,哪晓得双脚一跳,船小力微,船一侧,把蒙杰颠下水去。赵平急忙跳下水,把蒙杰捉上船来,弄得一身湿透,吐了两口水。赵平笑道:“你此刻真是淋漓尽致了!”蒙杰也笑个不止。棹船转去不提。   陈音泅到铁崖,上了船,换了水靠,对王孙建二人说了详细,二人称快,随即搬上早膳,大家用过。陈音略为歇息,即到卧云冈禀见元帅,详细说了昨夜之事。斗元帅大喜道:“何不将赵、蒙二人带到这里来?”孙参谋道:“耳目众多,泄了消息转为不便。既有这个机会,陈巡官且请坐下,大家商量一个计策。”陈音鞠躬道:“末将自应侍候驱遣,何敢僭坐?”斗元帅命人安了坐椅,强令坐下,陈音只得告坐,筹商一会,孙参谋道:“如此如此,定能成功。”斗元帅与陈音同声称妙。陈音禀辞,到了夜间,取了孙氏家书去会赵、蒙二人。船到绿杨湾靠西,果见大杨树下一只渔艇,笼个渔灯,急急拢去,早已有人望见,招呼过船。王孙建等在船守候,陈音过船去,见了赵、蒙二人,先把书交与蒙杰,蒙杰接了,不暇拆看,塞在怀中。陈音把孙参谋所定之计细细告知。蒙杰跪起身来叫道:“妙极!妙极!就是这样办。”   赵平踌躇半响,方说道:“此计固妙,觉得心上有点过不去。”陈音道:“成大事者不顾小惠。老英雄若如此瞻徇,平生自命,其谓之何?”赵平毅然道:“谨受教,两日后再会。”陈音与蒙杰见赵平允了。欢喜。陈音又唤过王孙建等过船,大家相见,通了姓名。赵平道:“王孙公子青年贵介,如此英勇,令人欣羡。”又对雍洛等道:“诸位改邪归正,屡立奇功,不愧豪杰。”众人谦逊几句,各自分手。次日、赵平带了蒙杰去至鸦嘴滩,屏去从人、同黄通理细细说知。黄通理低头不语,好一会方说道:“洪龙虽非成事之人,却待你我不错,如此行去,总觉问心不安。”赵平再三劝说,黄通理只是不肯。   蒙杰在一旁,见赵平说了又说,只说得舌燥口干,翻来覆去,几句话已是重三叠四了,黄通理执意不肯行,陡然一双环眼睁得圆溜溜的,油漆面上透出光来,用手在衣底下飕的一声,抽出一柄匕首来,冷气森森,寒锋凛凛,一腾身凑近黄通理面前,左手拧着黄通理的领衣,右手扬起匕首,恨一声道:“事已至此,行也要行,不行也要行!你牙缝里若迸一个不字出来,立时头血相溅,休想活命!”正是:豪杰只知行大义,英雄未忍负私恩。   不知黄通理如何对答,下回分解。 第十七回 离泛地洪涛落圈套 解重围蒙杰逞雄威   话说赵平去说黄通理归向楚营,暗图洪贼,黄通理因洪龙待他有恩,执意不从,蒙杰一时忿急,抽出匕首,拧着领衣相逼,黄通理神色不变,冷笑道:“死了倒干净!”赵平忙走拢去,夺了右手的匕首,劈开左手的领衣,大喝道:“休得卤莽!”将蒙杰推开。蒙杰仍自怒气勃勃,侧着环眼,光灼灼瞪定黄通理,一声不响。赵平陪笑道:“表兄不必固执,大凡英雄作事,大义为重,私恩为轻。洪龙虽有私恩于表兄,他所做所为不是劫财杀人,便是恃强犯上,将来青史上不过是云中一盗,表兄又算作甚么人?我同表兄虽非世家巨族,总是清白门庭,一时失足混于贼中,没有机会还要想个全身远祸之计。今日斗元帅奉命来剿,头二关俱己打破,洪龙虽在调取羽党,谅来也不是楚军之敌,所恃者,表兄与洪涛左右犄角耳。洪涛那贼勇而元谋,终久必败。铁崖一破,鸦嘴滩孤立无援,焉能独存?万一失手,表兄以为以死报恩,别人议论起来,黄某是云中贼的死党。某日失守,某日伏诛。岂不污辱了你我的家声!就利害上起见,表兄也不可固执。”黄通理听了这一席话,倒觉得毛骨竦然,额角出汗,苍颜中泛出红色,甚是不安,见蒙杰在旁睁目竖眉,大有不能相容之势,又见赵平在旁,柔声下气,大有凄然欲泣之状,自想一生困顿,此际危难,不觉老眼中滴下泪来,软瘫在椅上,叹了一口气,瞑目不语。赵平见他醒悟过来,又说道:“表兄是明白人,谅来不以愚弟之言为非,请速定主意,商量正事要紧。”黄通理道:“愿从表弟之言,愚兄不替洪龙出力便了。”赵平道:“我们去取铁崖,表兄原不必出力。除了洪涛之后,表兄须依孙参谋之计而行,方能成功,稍为游移,便误在事。表兄从速决断为是。”黄通理应了。赵平大喜,急将衣服脱开,露出膀臂,即用匕首一刺出血,对黄通理道:“有渝此盟,神天不佑!”黄通理立时变色,也立起身来,露出膀臂,接过匕首,刺出血来道:“今日之盟,神实凭之!”   蒙杰急趋至黄通理面前,磕头下去道:“我的老亲翁早要如此,岂不爽快吗?”   黄通理急将蒙杰扶起,一齐坐下,搬上酒饭用过。   赵平与蒙杰辞回,去至铁崖,见了洪涛道:“少将军枯守此地,何济于事?何不去夺还二关?”洪涛道:“二关被斗辛那厮布置得十分严整,夺还甚不容易。且此地关系不小,我若轻离,倘有疏失,大局坏矣!”赵平道:“少将军虑得甚是。何不申请大王,添派一二员勇将来此镇守?少将军会同别将去夺二关,岂不胜似枯守!”洪涛大喜道:“多承指示,即当遵教而行。除了老英雄,谁能当此重任!还望相助。”赵平道:“久叨大王恩惠,愧无尺寸之报。如有驱遣,万死不辞。老朽还有个舍侄婿名叫蒙杰,虽然生性粗鲁,却有千百斤气力,诸般武艺无不通晓。老朽带来,现在帐外伺候。”洪涛大喜,急命从人相请,须臾蒙杰进来,洪涛离座相迎。赵平立起身叫蒙杰叩见。蒙杰叩头下去,洪涛扶起,见蒙杰生得身长气猛,品貌不凡,甚是喜悦,命人设座。蒙杰略为推让,彼此坐定。洪涛问蒙杰的来历,蒙杰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