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宫廷艳史 - 第 26 页/共 26 页

隆裕后又嫌颐和园景致太热,要待另造一个花园。小德忙去请了建筑家,在四处打样。过了些时,来奏隆裕后道 :“奴才在各处园林中都打听过了,只有大内的御花园的东首有一块土阜;那块地方,德宗皇帝未升遐时,听信江湖术士的话,不准建筑舍宇。以奴才看来,那都是迷信之谈,有什么交待呢?   倘在建里造起来,四周开有池沼,再引玉泉山的水与池中相通,上面铺了玻璃,可成一座水晶宫哩 。”隆裕后听了大喜,即命日夜加工,前去建造,令小德去监工;另选名画家在宫中四周的窗上画了人物山水。宫内陈设,不问一几一案,以及琴棋剑匣,一概用玻璃制成。正中置一大玻璃球,藏玻璃明灯一百盏,一到晚上,将灯一开,内外通明,真如水晶世界一般。小德领旨监工,逐日报销费用,只就玻璃一项,索价七百五十万元。   其余的一切建筑,杂物费用和工人等费,自不消说了。这水晶宫自宣统元年造起,至二年的冬季,还只造了一半。隆裕后亲自题名曰灵沼轩。又把大内的秘室从新修理起来。   原来这间秘室共有十多间,是西太后所造。寻常的内监也 不知秘室的所在。因秘室有一道总门,唯西太后一人晓得。总门以外,望去都和墙壁一样,无路可通。当庚于八国联军进京,西太后命内监把贵重的宝器一齐搬入秘室;及搬好以后,将这几个内监一并推入池中,以为灭口之计。故辛丑回宫,各处物件一无留存,惟秘室内的东西却一件也不曾少。西太后死后,这个秘室所在逐渐发见出来。然已多年不住人,里面的舍宇多半颓圮了。隆裕叫工匠依然把它修葺起来。这秘室的门前是一幅极大的图画,画在粉墙上的;不知道的,还当是真的石墙哩。   那石墙的下面有一个机纽;但把机纽一拨,墙壁立时分开,变成一间房室了。进了这间房室,再用手转动机关,由房室的中间豁然开朗,又显出一间客室来了。走进客室,照样做去,客室又变做卧房了。不过这个卧室还是一个预备的;西太后的正式卧房,还是照这般的转进去;从客室变为天井,天井又变为书斋,书斋又化作天井,天井再变为客室。似这般的变化无穷,层层叠叠地进去,到最适中的一间,才是西太后的卧房哩。那卧房里面的陈设自不消讲它,当然十二分地精致。卧床的里面却藏着一只空管,西太后睡时,把空管放在枕边,百步以外的声音、说话,都历历如在耳边。西太后生时,深怕有人暗算,因而备办这样东西。内监们也有瞧见过的,说这空管是从前兆惠出征的时候,得之缅甸王的宫中。那管子用兽角雕成,很为考究,只不知这兽是叫什么名目罢了。隆裕后修这个秘室有什么用处,读者谅也明白,自不用做书的细说了。这样的一来,隆裕的名气也渐渐坏了起来。   在这个当儿,却弄出一桩事来了。因穆宗还有一位妃子,就是瑜贵妃。她的为人聪颖而有才干,诸如琴棋书画,没有一样不精。当穆宗立后的时候,以瑜妃是凤秀的女儿,西太后欲册她做皇后,孝贞太后却不赞成。结果,召穆宗自己选择,穆 宗选了崇绮的女儿;凤秀的女儿便封做瑜妃。西太后心上虽不悦,但也无可如何。以是常对穆宗说 :“皇后太年少,瑜妃有才,你应当看重一些 。”穆宗口里微微答应,对于崇绮的女儿孝哲皇后,伉俪非常之笃。有这一缘故,西太后对于穆宗,母子之间不大亲密了。西太后又因瑜妃不得立为皇后,便格外优遇她一点。穆宗宾天,德宗接位,瑜妃依然侍候着西太后。因她生性活泼,言语应对都能称旨,西太后越发地喜欢她了。那时,隆裕皇后虽是西太后的侄女,现代的皇后,而宠遇上头反远不如瑜妃。有时,隆裕后妒忌瑜妃,于话说中讽刺她,瑜妃就去哭诉西太后。西太后大怒,立召隆裕后责问道 :“你是堂堂皇后,瑜妃已是寡鹄了,无论何人要可怜她的。你是我的侄女,于我心爱的人自宜分外看待。不期你转仗势凌人,叫她一个寡妇咽得下吗?即使别人欺她,你也得帮助她哩 。”隆裕后被西太后一顿申饬后,从此见了瑜妃,连正眼也不敢瞧一瞧了。   瑜妃于西太后在日既这般地得宠,她的性情也自然一天天骄傲上去,差不多的宫嫔妃子毫不在她眼中,只有对光绪帝的瑾珍两妃倒十分要好。当庚子拳乱时,西太后把珍妃逼死,瑜妃在无人的地方也常常痛哭。每见隆裕后倾轧瑾妃,瑜妃总在边帮衬着。说她们姊妹两人一同进宫侍候皇上,现今恩未受着,倒把一个珍妃活活地弄死了,我们再去捉她的差处,真是于心何忍呢?隆裕后给瑜妃一说,不好意思再事苛求了。瑾妃得瑜妃的暗中援助,要少吃无数的痛苦咧。但瑾妃自己却丝毫不曾知道啊。自光绪帝薨逝,西太后也隔不两日升仙,由溥仪入继大统,封隆裕皇后为皇太后,瑾妃也晋了太妃;独有瑜妃,因为是穆宗的妃子,所以不曾加封。照例:妃子进见太后,自己要称奴才的。瑜妃和隆裕皇后原是并辈,西太后时,瑜妃不但和隆裕后比肩,宠容还过于隆裕后咧,现今叫她去对隆裕后称 奴才,不是太说不出去吗?以是,瑜妃不愿去见隆裕后,虽经宫嫔的苦劝,瑜妃死也不肯去,只得罢了。   过了几天,恰巧到了谒陵的期上。这天因去谒西太后的寝陵,自宣统帝、摄政王以下王宫大臣,以及隆裕太后、上下嫔妃等,一齐都到那里。大家行礼既毕,瑜妃同了缙妃、瑾妃当时也在其间,瑜妃见亲王大臣已齐集在一起,便走了上去,正色问醇王道 :“皇上入继,是只继德宗皇帝,还是兼祧穆宗皇帝?”醇王突然给瑜妃一问,倒也呆了一呆,道 :“自然兼祧穆宗皇帝 。”瑜妃决然道 :“那么穆宗孝哲皇后今已宾天,所留不过我一人了。皇上既兼祧的,为什么隆裕后称得母后,我却还做奴才呢?”醇王听了,瞠目不能答。瑜妃便跪在西太后的陵前放声大哭起来。当由醇王再三劝谕,令回宫后再行计议,瑜妃才收泪登车。醇王等既回京,又把这事渐渐地淡忘了。到了第二次谒陵时,醇王因有事不去,派载振做了代表。宫中嫔妃依然都到。那天的瑜妃仍提起这件事来,要求载振立刻解决。   载振不敢作主,也拿醇王“回去再言”一句话搪塞。谁知瑜妃以为醇王前次失信,是有意瞧不起她,今番须要定夺,不然就死在陵前,说罢,望着龙柱上一头撞去。吓得缙瑾两妃慌忙把她拉住,用好言安慰着。一面由载振进京,与醇亲王等商议。   于是才算议妥,立即赍了诏书前往,封瑜妃为太妃,进谒太后不称奴才;并排半副銮舆迎接入宫。瑜妃才没有说话。其实隆裕后在禁中也没有一样不做,所以瑜妃很看轻她,不肯自称奴才,多半为这个缘故。   当西太后时,宫中常常演戏,隆裕后也侍候在侧。这时每逢时节,照旧召伶人入宫演戏。亲王的福晋格格门一遇大内演戏,自然循例进宫。从前伶人之中不是有个唱武生的柳筱阁吗?他因得西太后的宠遇,妻子和女儿都曾入大内侍候过太 后。柳筱阁自己也仗着势儿,居然也进出禁宫了。自西太后死,柳筱阁的妻子女儿只得出宫回家。隆裕后虽也相信瞧戏,以居着大丧,究属碍于礼节,不便公然行乐。后来日子久了,大家有些忘记下去,隆裕后也天天命在宫中演戏,伶人柳筱阁也被召入内。他的武戏原是很不差的,西太后时常常做戏受赏。隆裕后要显出自己的尊严,每演一出戏,即令每个伶人赏一百两。   柳筱阁因做戏出力,额外蒙赐。这样一来,却有一位福晋就看上了柳筱阁了。但在满清末季,王公大臣的妻妾同伶人们勾搭,本是一件极平常的事,有什么希罕呢?不过,这结识柳筱阁的福晋不是常人,却是醇王的大福晋,也就是溥仪的生母啊。在起初的时候,大福晋和柳筱阁只是眉来眼去,到了后来,渐渐地兜搭起来了。可是,在宫庭之间,究不比别的地方,第一是耳目众多,二人做那鬼戏,自觉得有些不便。当下,大福晋借了一个空,悄悄跑到太湖石边等着,不一刻工夫,柳筱阁也来了。大福晋笑着说道 :“你的戏唱得真不差,咱倒很喜欢瞧你的戏呢 。”柳筱阁忙谦虚道 :“承蒙福晋过奖了 。”大福晋又道 :“这里人口很杂,咱们不便多说话,你如其有空,可到咱们邸中来玩玩。咱们的王爷每天清晨要上朝的,到午后才回来,你就在这个时候到咱们邸中来,是不妨事的了 。”柳筱阁原是个淫伶,一听有这好机会,怎肯错过呢?连连答应了,便匆匆地自去。这里大福晋待戏完毕,也谢了恩回去。   第二天清晨,柳彼阁大踏步地往着醇王府来。到了门前,见警卫森森不敢进去,只在大门外望了一会,却始终不敢进去。   这样的呆立了一会,柳筱阁忽然福至心灵,暗想前门既这般严禁,后门怕未必见得如此罢。于是便匆匆地往后门进来。原来醇王邸中,后面是一个很大的花园。柳筱阁转到门前,只见一个小宫女笑嘻嘻地立在那里,一见柳筱阁就招呼道 :“你可是 柳大官人么?”柳彼阁见问,忙应道 :“正是,正是 !”那小宫女便道 :“福晋叫咱候得你久啦 。”说着,微微地一笑,当下领了柳筱阁往花园内弯弯曲曲地走进来。转了几个螺旋弯,到了一个所在,只见重楼叠阁,好一座楼台。小宫女说道 :“官人在这里稍等一下,待咱去给你通报去 。”说罢,三脚两步地去了。过了一刻,那小宫女出来,笑着对柳筱阁说道 :“请你里面略坐一坐,大福晋快就来了 。”柳彼阁点点头,走进那座楼台里面,却是一个客室,陈设得非常地幽雅。小宫女端上一杯茶来;柳筱阁喝着,闲看了一遍,见室中琴棋书画没有一样不全。正瞧得出神,忽听得脚步声音,回头看时,来的正是大福晋,操着纯正的京话,笑着说道 :“好呀!你怎么到这时候才来呢?”柳筱阁忙笑答道 :“这是小人不识路径,走错了的缘故啊 。”大福晋道 :“此地很不便的,咱们再到那里去坐。   ”说时,同了柳筱阁往东边一带的房舍走去。到了里头,却又换了一副气象,所摆的东西都是宝贵的古玩。大福晋令柳筱阁坐了,大家慢慢地寒暄起来。谈了半晌,大福晋吩咐小宫女,去把内室的菊花酒拿来,小宫女去了。柳筱阁便问大福晋道:“王爷此刻不曾回来吗?”大福晋说道 :“平日是早已回邸了,今天因太后有旨,进宫去议大事,大约须晚上方得脱身哩。   ”正在说着,小宫女已笑盈盈地提了一个食盒,一手提着一个玻璃瓶子,跑到案前,把食盒打开,取出几样精致的肴馔来;又将两双白玉箸子、一对白玉杯,一一摆好了,拿玻璃瓶打开,满满地斟上两杯酒,才放下了瓶,垂手立在一边。柳筱阁觉得杯中的酒味馥郁馥芬,异常地香美,真正生平所不曾饮过;忍不住拿起杯来喝了一口,清凉震齿,那香味从鼻管中直冲出来。   因问大福晋道 :“这是什么酒?却有如此的香味,吃在口里甘美极了 。”大福晋笑道 :“这酒还是老佛爷御赐的咧。从前高 丽的国王不是年年来进贡的么?当高宗皇帝万寿时,高丽王遣使贡礼物到本朝,内中就有十瓶酒。据他的使臣说,这酒是高丽王妃亲手酿的,用了五色的菊花浸在蜜里,蒸哩晒哩,着实下一番手续,才把它酿成,所以叫做菊花冰麟酒。饮了这酒,可以益寿延年,壮精健骨。高宗时遗传下来,现在十瓶只剩一半。有一天上午,西太后忽然想了起来,命内监去拿出那五瓶菊酒,赐与醇王两瓶。醇王看得很为宝贵,非在佳节不肯乱饮,现还有一瓶没有启盖呢 。”柳筱阁所饮的是醇王饮余之物啊。   福晋说毕,也将酒饮了一口,两人饮酒谈心,渐渐投机起来了。   小宫女立在旁边,只顾一杯杯地斟着。柳筱阁因酒味甘芳,不免多饮了几口,已有些醉意了。大福晋也面泛桃花,有点情不自禁了。二人说一会,笑一会,吩咐小宫女收去了残肴。大福晋便搀了柳彼阁的手,一同走入内室,遂他们的心愿去了。从此以后,柳筱阁居然出入醇王府邸,邸中的宫人仆妇以及当差等等,没有一个不知道的了。   但是,世上的事往往有出人意料的,柳筱阁出入王府,无非是用钱把内外仆人都塞住了口。谁知还有一位王府的管事老九,和柳筱阁暗中斗起醋劲来。这个老九也同大福晋有过暖昧的事。近来见大福晋私下有了柳彼阁,自己刮不着油水,倒让柳筱阁去穿绸着缎,心上如何不气。所以乘柳筱阁清晨进邸的时光,老九等在门后,必要向柳筱阁借钱。柳筱阁起先是不得不应酬,后来次数多了,便不答应了。老九见柳筱阁不理他,早已大怒,恨恨地说道 :“咱去告诉了王爷去,看你们怎样?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十八回保家声醇王忍小节 斮国脉宣统让大位   却说那柳筱阁自结识了大福晋,一切的举止上顿时豪放起来,凡吃的穿的,自异于侪辈,就是他妻子头上插的、手上戴的,也大半是贵重品物。柳筱阁到底是个优伶,能有多大的进款,却能备办这些贵重物来。况且有许多东西还是外邦进贡来的无价之宝呢,休说是伶人不应有的,即使一二品大员家里也未必拿得出咧。至伶人进宫唱戏,无论受特等恩赏,也决不会有赏这种贵重东西的。西太后那样奢靡,赐给伶人至多是金银绸缎之类,没有听得赏宝物的。柳筱阁和大福晋的勾搭不清,人家就形式上已测度到了。柳筱阁又不知自敛,还时时拿些世上稀有之珍去炫视同辈,一班伶人谁不眼热呢?这样一来,艳羡他的一变为妒忌他的了。   日子长久了,柳筱阁和大福晋的关系渐渐传入大众的耳朵里,巷议街谈,差不多成了一种新闻哩。在这当儿,恰巧醇王府里的老九要和柳筱阁为起难来。但第九在王府中本很具有势力,他与柳筱阁做对头,原是吃醋问题。所以借着竹杠名目,想难倒了柳筱阁,令他不敢再渡兰桥,自己好和大福晋重圆旧好。柳筱阁如其知机而退,也不至弄出事来了。偏偏他色心正炽,不肯甘心让步。老九便不时向柳筱阁索诈,由三百元而五百元,多至一千元,终难填他的欲壑。其实老九何尝需这点点 小数目,总而言之,要撵走柳筱阁罢咧。后来,老九差不多天天向着柳筱阁借钱了。好在老九是住在王府内的,柳筱阁进出日日要碰见的,自然避免不了。柳筱阁给他缠得慌了,便告诉了大福晋,将老九逼迫的情形一一说了。大福晋怒道 :“咱们因他是多年的当差,才到今天的地位,倒也很瞧得起他;不料这奴才如此无礼,咱叫王爷撵他出去就是了 。”过不下几天,醇王果然吩咐老九道 :“你跟俺已多年了,也不忍令你他去,但福晋很不满意于你,你就随俺到别墅里去过几时罢 。”老九不敢违背,只好唯唯退去,到醇王的别墅中去了。   老九走后,心上十分忿愤,暗想这不是大福晋听了柳筱阁那厮的鬼计吗?咱现在拼着不在王府里当差,还是要和姓柳的见个高下。于是,便去纠集了许多当差的同党,大清早来醇王府的后门守候。不多一刻,已见柳筱阁大摇大摆地来了,老九就拿出往日敲竹杠的手段,要和柳筱阁借钱。柳筱阁已知道他不在府中当差,自然不怕他了,二人一句吃紧一句,不免实行武力解决。老九本想痛打柳筱阁一顿的,只要柳筱阁动手,便一声暗号,当差的一拥上前,都望柳筱阁打来。谁知柳筱阁是唱武生的,膂力很是不小,一瞧众人手多,即刻放出本领,施展一个解数,退到了空地上,显出打惯出手的武技,把众当差的打得落花流水。老九的左膊也吃柳筱阁打折了。一场武剧做完,老九领了众人四散逃走。柳筱阁依然大踏步进王府去了。   但老九吃了这一场大亏如何肯了结呢?自思潜势力又不及他,打又打不过他,这样就不图报复吗?他想了一会,只有把柳筱阁的事去报告给醇王知道。可是,醇王晓得大福晋和他不对,若是直说,一定要疑心他有意撺掇。倘醇王回邸去一问,被大福晋花言巧语轻轻地把这事瞒了过去,打虎不着反要丧身哩。   所以那报仇的计策,只有等柳筱阁等不防备,突如其来地进去, 看他们遁到哪里去?老九主意打定,便静候着机会。   一天醇王朝罢,正向载振邸中走去,老九故意气急败坏地赶过醇王的舆前。醇王瞧见,在舆中问道 :“老九!急急的往哪里去?”老九假做吃惊的样子,很迟疑地答道 :“奴才在别墅中,不是王爷来召唤过的么?”醇王诧异道 :“咱几时着人召你的?”老九说道 :“刚才有一个小内监来说,王爷今天请客,是专诚款待柳筱阁的,此刻命奴才到聚丰楼去唤一席头等酒席哩 。”原来,老九打听得柳筱阁在醇王府中和大福晋饮酒,以是敢捏造出无中生有的事来。当下醇王听了大怒道 :“咱何尝请什么客,就是请客,也决不请一个下流戏皮子。你不要胡说罢 。”老九正色说道 :“奴才也在那里疑惑,王爷怎请起戏子来呢?真正笑话了!但唤酒席是小太监说的,奴才听得是王命的命令,不敢怠慢,因此急急地跑去,听说立刻等着要吃咧。   王爷既不曾有这一回事,那又是谁说的呢?断不是无事生风的罢 。”醇王给老九一言提醒,不觉顿了一顿,心里着实有些狐疑起来。因为平日对于柳筱阁的行为,也有点听在耳中。   当西太后在日,柳筱阁出入宫禁,时有不安分的举动看在眼里,今天突然触起他的名儿,自觉有些疑心了。私下忖道:莫非咱们府中也有和柳筱阁这厮纠搭的么?咱听知这姓柳的戏皮子专门和王公大臣的内眷们不清不楚,咱们不要也演这出戏呢!醇王想了半晌,也不往载振那里去了,只叫轿子往自己邸中来。老九见计已行,忙在轿前开路,一面暗令同党去把王府后门锁住;自己随着醇王一路回邸。转眼到了邸门前,照例当差的要齐声吆喝一下,因这天预先得着老九的暗示,大家便默默无声,故此里面的人一点也不曾察觉。大福晋其时正和柳筱阁欢呼对饮,不料醇王会在这个时候回邸,就是偶然早归,外面全班喝道,府中人早已听得了。王府里房屋多大,柳筱阁 一个人,何处不好藏躲呢?只消避过了风头,由使女悄悄地从后门放了出去,可算神不知鬼不觉哩。这样的做过几转,大福晋和柳筱阁的胆子也一天大似一天了。这天照常在后花园亭上放胆饮酒说笑,一点不提防别的。   那个花亭是醇王在炎暑时憩息之所,亭的里面,除大小书案之外,古董珍玩不计其数。又有几样值钱的宝物,一样是剑,青鱼为鞘,上嵌碧玉,一经启视,光鉴毛发。据说此剑一名湛卢,是从前欧阳子所铸。欧阳子一生只铸得六剑,除了雌雄两剑,一名巨阙,一名青虹,一名太阿,还有一口,就是这湛卢了。   讲到这口剑的好处,吹气能够断发,杀人不见血,砍金银铜铁石壁,好似腐草一般。当圣祖收大小金川,醇王的高祖也相随军中,一天夜里巡营到一个地方,见火光烛天;醇王的高祖恐有埋伏,忙令小卒前去探视,回说:只有一口枯井,那火光是从井里出来的。醇王的高祖识得其中有宝物埋着,喝令竭力望井中掘下去,就得到这口宝剑。醇王府中遗传下来,当它是件传家之宝。此剑风雨之夕自能戛然长鸣,佩带之人如中途逢着暴客,也能作响报警。倘府中有贼盗凶事发生,剑就会跳出鞘外三寸,铮铮有声。光绪帝入继之时,剑曾叫过一次。所以太福晋已知凶多吉少,不肯放光绪帝进宫,就是这个缘故。   还有一样,是一张瑶琴。这琴是周幽王时大戎主所进。琴上缀有石玉金纹,声音异常嘹亮,当月白风清,名手鼓起琴来,悠扬之声可闻数里,真有空山猿啸、天际鹤舞之概。醇王把一琴一剑视做第二生命一样,轻易不肯供人玩视的。王府之中,以前有一个侍姬能操此琴,大福晋很爱这琴,因请那侍姬指点学琴。后来,福晋才学得一半,那侍姬已然死了。以是醇王见物思人,益发珍视那张琴了。现在除了大福晋能奏几曲之外, 无人能弹这琴了。这天柳筱阁和大福晋在花亭上对饮,柳筱阁忽然指着那张琴,笑对大福晋说道 :“福晋能操这琴的么?”   大福晋笑答道 :“咱曾叫府中的侍姬教过,但没有学得好,那侍姬死了;直到如今,不去弄它咧 。”柳筱阁笑道 :“我知道福晋很好这个,今日倒还有兴,请福晋弹一下子,也使我清一清浊耳何如?”大福晋笑道 :“咱这点拙艺是很见笑的,不必弹罢 。”柳筱阁一定不依,逼着大福晋弹一曲,大福晋不好过于推却,便一头笑一头把那口琴取来,拍去琴上的尘埃,先和一和工商,亮了一亮弦子,然后端端正正地坐下去,轻舒纤指,弹起琴来。首段弹了一曲《平沙落雁》,二段是《刘备叹灵》,三段是《风送松声》,四段是《景阳开泰》。福晋弹到这里,把琴声突然止住,笑问柳筱阁道 :“如何,不是很见笑吧?”列位!须知琴这样的东西,原有七忌七不弹的规则;它规例上,第一个就是不遇知音不弹。俗谚不是有句对牛弹琴的话说吗:弹琴给牛听,明明说是听的人不懂什么,简直和牛差不多。一句比较闲话啊。柳筱阁是个伶人,相处的都是下流社会,他懂得什么琴不琴呢?侥幸给他唱戏唱红了,西太后召他进宫,也居然出入宫禁的。自大福晋和他结识,常常在花亭上饮酒,才得瞧见这风雅东西。不是取笑他,在平时,柳筱阁全不懂得,只觉叮叮咚咚罢了。福晋问他,他也只有瞎赞了几句,便胡乱说道 :“这琴声还似乎欠热闹一些 。”大福晋笑道 :“要热闹吗?咱就弹一段《赤壁鏖兵》罢 。”说道,又和起弦来,指弹手挑,直弹得刀枪震耳,金鼓齐鸣;侧耳细听,真有金戈铁马之声,确实弹得好琴。大福晋弹毕,对柳筱阁一笑。柳筱阁实在苦于不识,又瞎称赞了几句。他忽然想起戏台上锣鼓有什么《十面埋伏》的敲法,不知琴中有这个调子吗。想了一想,就开口问大福晋道 :“这琴里也可以说什么《十面埋伏》么?” 说了一句,把两眼一攒,做了一个鬼脸,似乎怕福晋笑他外行似的。大福晋见问,点头笑道 :“调门是有的,只不过很不容易弹得好,咱还不曾习得精明哩 。”大福晋说这话,是因柳筱阁讲得出调名,疑他也研究过的,恐自己班门弄斧,贻笑方家呢。其实,柳筱阁哪里是懂这工商角徵羽的玩意儿,可怜他不过表演《九败章邯》中楚霸王出台趟马的时候,锣鼓打《十面埋伏》的调门,所以他这时乱猜一下,预备猜错时给福晋一笑而已。哪知恰被他猜着,大福晋还当他是内家啦。但是,若没有这一猜,也不至于弄出事来了。其时,柳筱阁已猜中了,自然要充内行到底,逼着大福晋再弹一曲《十面埋伏》。大福晋更不推让,就重整弦索,再和工商,弹起那《十面埋伏》的乱声十八拍来。柳筱阁虽一窍不通,也觉得十分热闹。只见大福晋手忙得碌乱,顾了弹又顾拍,拨挑按捺,十指齐施;悠扬处如泣如诉,刚劲如虎啸龙吟。可惜弹给柳筱阁这不识货的听,冤屈了福晋的好琴了。因大福晋的琴技北京很有名望,休说是满族中算是名手,就是我们汉人中,也未必有胜于她的呢。偏偏这木偶式的柳筱阁倒有这样的耳福。倘然把当时琴声用收音机收着,放到如今,不是成了绝响吗?大福晋似这般的弹得珠汗盈头,柳筱阁也依然是木不通风,全不知道好坏,真可算得是鲜花载粪土,脂粉馈无盐了。   大福晋正弹得起劲,却有一位知音客从外面来了。这知音客是谁呢?自不消说得,便是那位醇王爷了。原来醇王听了老九的一片鬼话,心上疑惑起来,也不到别处去,竟同了老九一直回转王府来。那些王府中的当差预得老九的知照,也一声不吱地接了王爷进去,只依例上前请了一个安退去,在一边瞧他们演话剧。当下,醇王走进邸中。平日总是先到内书房,看了些各处来的公文请单,及外吏内臣送给他的许多礼物单;一样 样的过了目,然后到上房和大福晋谈些闲话,在福晋房里用了点心,才出来再理公事。这个时候大约已是下午三时多了。因醇王从朝里回来,终在这个时候了。那时柳筱阁已去,万万不会撞见的啦。习惯成自然,是百无一失的啦。岂知今天醇王回来得特别早,逾了往时的定例,大福晋是做梦也不防的。她不晓得还有一个冤家老九在那里撺掇着是非呢!这天醇王有老九领了路,也不照例到书房,却一直转入后堂,望着园中来了。   但此时如无老九作伥,醇王就逾了时间早归,他必定先到书房,邸中侍女瞧见了,忙去通知大福晋,打发柳筱阁溜走还正来得及哩。现在老九一作梗,醇王也忘了所以,便一直往前地走到花园里去咧。   当醇王踏进后堂,已听得琴声嘹亮,知大福晋弹的,因府中无第二人会这玩艺的呀。醇王刚待跨入园门,老九就止住了步不走了。醇王见老九退立一旁,心里愈不安了,想其中定有缘故,那疑云更阵阵上来啦。这许多地方是老九的奸刁处,他似这般一做作,明明是提醒醇王,叫他注意的意思。在这当儿,一个侍儿手中提了一把酒壶从花园中出来,一见醇王,慌得倒缩回去。醇王见这侍儿一种鬼鬼祟祟的样子,更令他增添疑惑了。于是就喝住那侍儿,不许她回转,自己便顺着琴声走来,醇王在自己邸中,一望已明白了,知道大福晋是在花亭上弹琴,所以也向花亭而来,走到亭畔,听得琴韵悠扬,不由得喝一声采。这喝采声把亭上的琴声立时打断,大福晋听见是醇王的声音,早吃了一惊,慌忙将琴一推,待探首出来望时,醇王已走上了花亭,瞧见柳筱阁坐在那里,大福晋呆立在窗边,两眼直望着自己发怔。不觉大怒道 :“反了,反了!真会有这件事的吗?”柳筱阁一见是醇王,也不免吓了一跳。他一时情急智生,待那醇王立在亭门口里,便忽地直立而起,冲到醇王面前,乘 他不曾提防,只飞起一腿,把醇王直踢下亭去,自己就拔步,一溜烟地逃出花园去了。   这也是柳筱阁淫罪未盈,不该绝命。老九怕做大福晋的冤家,中途见大功告成,便退出外面去了。但一个王府之中,难道会没有一个当差的跟随吗?因花园是醇王内府,游玩的都是眷属;当差的不奉召唤,不能进入后堂的,何况是到花园里来了。那老九到园门退下,也是这个意思。醇王给柳彼阁踢了一个跟头,已然头晕磕铳,哪里还能叫喊呢?不然,只要他一声高呼,柳筱阁就是生了翅膀也飞不出这个王府啊。那管园门的见柳筱阁很急促地跑出来,本要拦住他的;后想他是大福晋的红人,虽有老九的命令,叫他将园门守住,却不曾吩咐他捕人。   况老九的势力到底不能和大福晋比较,自己做个管门人,敢与福晋作对吗?想到这里,便任那柳筱阁出去了。醇王跌在地上,由大福晋扶他起来,一面替他拍着尘埃,一头泪汪汪地跪在地上认罪。醇王起初是怒气勃勃,恨不得把剑拔出来,拿大福晋一砍两段。继又想自己是个摄政王,这事如声张出来,反于名誉有关,满朝文武得知,必看轻了自己;且与大福晋多年的夫妇,也有些不忍。她纵不好,现在儿子溥仪做着皇帝,说不定存太后希望哩。倘一经揭穿出来,也须累及儿子。醇王想到这里,气早平了下去,只长叹一声,吩咐大福晋,下次不准和柳筱阁来往,否则须小心脑袋。大福晋含泪应允,且按下了。   再说革命党几番起事不成,倒牺牲许多生命,如何肯甘心呢?这次却暗中运动了军队在武昌起义了,风声所播,各地都响应。清廷听得消息,顿时手足无措,平时又没防备,万不能和民军打仗。因此,溥仪只好让位。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十九回丧心病狂大辫儿复辟 衣香鬓影小皇帝完婚   却说那革命党几次闹事,几乎把清政府闹翻,终算有的觉察得早,乘他们势焰未成的时候兴兵扑灭。但内中的潜势力依然不住地膨胀开来,不多几年,已渐渐成熟了。到了宣统的三年上,摄政王载澧要想把铁路收归国有;在这个上头,很引起了人民的反对。革命党首领孙文、黄兴等,趁举国沸腾之时,便在武昌起义。协统黎元洪听得军心已变,枪炮不绝于耳,吓得钻在床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外面兵丁将衙署围住,逼着黎元洪承认都督,黎越发恐慌了。这时黎元洪的二夫人危氏倒很有见识,她见大势已在急迫,若不承认,即刻有性命之危,当下代传命令出去道 :“都督已承认哩,你们快去分头进行。   ”这令一出,众人齐呼万岁,就去攻打鄂抚的衙门去了。那鄂州革命成功的消息纷传开去,各省都响应起来。这一下子把个清政府慌了手脚,平时本勉强支持残局,一旦有事,简直无法措置了。其时清廷的大臣,如世续、瞿鸿机、盛杏荪辈,都是奉命谨兢而不能做事的人。清廷万分不得已,把去职的袁世凯重行起用,着他带兵去拒民军。   讲到袁世凯的为人,足智多谋,胸负大志,他原是项城人,是个监生出身,仗他老师李鸿章的引挈,也做过朝鲜委员。当袁世凯幼年的时候,他的老子袁甲三本在李鸿章的幕府。袁世 凯谒见鸿章,还在髫龄时期。李鸿章见他一举一动,便叹谓幕友们道 :“此子功名富贵,将来远在老夫之上,你们不要轻视他 。”所以袁世凯在李鸿章的幕下足足守了十二个年头。   一天,有一个仆人和厨役吃醋争风,二人便私斗起来。厨役持刀追杀仆人,那仆人无处躲避,跑到李鸿章的书房里来,厨役也紧紧地追赶着。李鸿章正在看书,袁世凯侍立在一旁。   这仆人逃进来时,李鸿章只做不曾看见一般;厨役追到了书房,竟把仆人拖了出去,用刀将他砍死。事后,有人问袁世凯道:“李老师的不管闲事是他平素的脾气,你在旁边为什么也见死不救呢?”袁世凯笑答道 :“你们见厨役持刀杀人么?那么,仆人一样有两只手的,何不拿刀对抗的呢?他却听人砍死,连手也不回一下,显见那仆人是个极无胆量和毅力的人。这种没用东西,留在世上做赘疣,不如任他去死了的好。李老师不去喝止救援他,也是这个意思,我何必去保护这无用人呢 。”袁世凯这段话,有人传与李鸿章听了,李鸿章拈髯笑道 :“孺子真知我心也 !”因此把袁世凯渐渐地重用起来,不上几年,做了驻朝鲜的委员了。   原来李鸿章的遇人好奖勇摒弱,对于部下的私斗,谁人胆小吃亏来诉苦时,反受责斥,说他没用咧;而胜了的人转得蒙赏。因此李氏部属每逢到战斗,无不勇往直前,没有退后的,就是这个道理。至于袁世凯呢,也是清代历史上的重要人物,故此不得不细述一遍啦。袁氏自朝鲜卸职回来,便受知于荣禄,令他为小站练兵督办。袁世凯在这时,乘间培植他自己的势力,收了些有本领的将领,那陆军四杰,如冯国璋、段祺瑞、王世珍、张惠芝等,一时是很有名的。戊戌政变,拳民起事,袁世凯已做了山东巡抚;辛丑回銮,荐任直隶总督;光绪末年,两宫宾天,溥仪入继,醇王载澧摄政,把袁世凯免职闲居。但袁 世凯虽然在家闲散着,他常常对家人说 :“清廷不识人,现将我去职,我知他们不久就要起用我的哩 。”及至革命在武昌起义,时在宣统的辛亥年,袁世凯在家听得这个消息,便跳了起来道 :“我的出山时期到了,你们快把我应用的衣物一齐收拾好了罢 。”家人还都笑他是空想咧。不料到了第三天上,清廷果然下旨,召袁世凯进见,训勉了几句,加上他的官爵,把全国的兵权都归袁世凯指挥。袁世凯是何等角色,一见时机已至,故意搭起架子,迟迟不肯进兵;又经清廷下了特命,将袁世凯当作洪杨时的曾左看待,满望他支住残局,把失地恢复过来。   袁世凯一得大权,一面暗中布置局面;一头派冯国璋出兵,和军民开战。冯氏在当时,他手下的镇兵也很有善战之名,他和民军交锋,民军究属未经训练的多,因是给冯国璋杀得大败。   可是,这时的民军势力已成,各地纷纷响应,只仗冯氏一族之师也休想成功,不过令民兵多流些血而已;况且,孙文已在金陵被选为临时大总统了。天下民意均归向共和,单靠袁世凯一人也是独木难支。袁世凯察风观色,也知自己用强是不行的了,于是就按兵不动,等待时机。民党一方面呢,以袁氏拥有重兵,也不能不有所顾忌。这样的两下一并,你碍着我,我畏着你,不是成了僵局吗?结果,终至于双方讲和了。   这时,清廷的摄政王载澧当夜进宫去见隆裕太后。即由宫中召集瑾太妃和满族亲王大臣载振、载洵、世续、陆润庠、大傅等,开了一个御前大会议。以为袁世凯拥兵不进,各省皆举白旗;端午桥辈且以身殉,张彪夜遁徐州,张勋退出南京,清朝的大势已去,就是强做,也得不到什么便宜。各地旗人又遭民兵杀戮,报复进关的仇恨。一朝兵败将亡,满族很是危险。   所以,决定和民军讲和,由清廷下诏逊位。当下就规定了清室优待条件,一例不加杀戮,并由民国政府正式成立,每年赐给 清室优待费三百万元。这样一来,清代役使汉民至此告终。自吴三桂迎清兵入关,多尔衮定都燕京,以摄政王开基,入主中国;到现在,也以摄政王终,共传十三主,所以称满清十三朝,就是这个缘故。这且按下。   再说清朝既已逊位,孙文见大事成功,便引身而退,把个总统的大位让给了袁世凯做了。讲到袁世凯,他在第二任国会选举中连任了总统,黎元洪任了副总统。民国开始到如今,直乱到现在,正副总统齐齐产生。政府里一点也不皆残缺,真是整整齐齐。民国在这时很有些太平的气概。袁氏之后,并大总统也几次非法产的,休说是副产的了,至今依然是不曾有哩。   当袁世凯掌权的辰光,于清代的旧将也都引用,如张惠芝、张勋、倪嗣冲辈,一般授着要职。张勋坐督徐州,野心勃勃,时时转着复辟的念头,只是惧怕袁世凯,不敢发动罢了。所以人家说袁世凯倒有用人之量,能压制部下,不敢遽明异志,这就是他的才能咧。可惜他一时也鬼迷心窍,也想恢复帝制,做起皇帝来了。于是仗着他的威权,便筹备起帝制来,致民国为洪宪元年,自己备了冕冠龙服,以便祭天。   其时,蔡锷和唐继尧口上赞成帝制,暗中剧力反对。蔡锷被袁世凯监视着,就改装出京,到了云南立时宣布独立。各省的督军见民气倾向共和,也纷纷独立起来了。袁世凯得到这个消息,这一气非同小可,几乎昏了过去;又兼他老病再发,如何吃得住呢?因之,不多几天便一命呜呼了!一个人到袁世凯那种地步,也非容易的;谁知弄到身败名裂,一念之差,失足已成千古恨了!袁世凯既死,自然由副总统黎元洪扶正,做了民国的大总统,推翻了袁氏的帝制,再建起共和旗帜来。但黎氏的为人是朴诚少谋、临危无断的人。那些野心家张勋等辈如何把他放在眼里呢?袁世凯死后,这班人去了一个压制的人, 登时如释重负,就在徐州密议,实行他们复辟的阴谋。这时,那自号保皇派的康有为、梁启超辈也开始活动,暗里和张勋结合,准备推倒共和,请溥仪出台,重复清朝的旧制。一时赞成这个议论的督军以及在野名流,如徐世昌、金梁、世续、耆善、李梅庵、瞿鸿机等,倒也很不乏人。清室在此时受着民国的优待,犹心不知足,欲萌违天之行,可算是自不量力。然一半也被群小包围,不由自主;一半是民国人民当初谈和之际大觉疏忽,不曾将帝号废去,把帝孽赶走出宫,仍让他们关门做小皇帝,才弄出这种活把戏来。   在这当儿,清廷隆裕太后已死。她临死的时候,世续在病榻待命,隆裕太后垂泪道 :“咱们如今好算得是寡母孤儿了。   先帝早薨,留此孑余之身,目睹国亡家破,能心不惨伤吗?祖宗创业维艰,却不道轻送在咱们孤儿寡母之手,不是千古憾事吗?咱们不自修改,贻误大事,坐失江山,何颜去对祖宗先帝哩!但事到如今,说也无益 。”说毕,命召小德张,内监回报,已在两日前不知去向了。隆裕后听了,不由得一声长叹道 :“小人无良,一至于此,咱自己盲目,差用了人,夫复何说 !”   世续在旁奏道 :“请太后下谕,令警厅缉捕就是了 。”隆裕后摇手答道 :“今日不比从前,国亡势失,谁来听你们的使唤?   即国民官吏能额外尽力,也徒遗口舌于人,这又何苦来呢?罢,罢!造化了这奴才吧 。”世续在侧,一语不发。因为自溥仪逊位后,瑾妃以太妃资格大权独揽,一味地收拾人心。宫中嫔妃宫人内监们都服从瑾太妃,而攻讦隆裕太后。正应了光绪帝临终之言,说瑾妃不至受苦,别人反要受制于她,这语言犹在耳。   昔日隆裕后在西太后面前撺掇瑾妃的坏处,吃尽痛苦,不料今日,隆裕后转为瑾妃所制,天理报应,可谓不爽,而人的厄运,也有变泰之时。所谓说不到底,做人看不煞咧。隆裕后 因人心背向,宫中大半和她不睦,背后更多怨谤之言,以是郁郁不欢,终至一病奄奄。垂危之顷,除世续、耆善两人外,只有宫人一名,内监两名,侍候在侧而已。一种凄凉惨淡的情形,比光绪皇上死时愈觉得可怜。当溥仪来视疾时,隆裕后尚能说话,便顾着溥仪说道 :“咱们国已亡了,回想昔日繁华,今日如梦;现宫庭荒凉凄清,咱的魂灵不知到什么地方去是安顿之所呢?你生在帝王之家,稚年继统,一点事也不曾有为,已经是国亡、家破、母死,这样可悲可痛的境地,你虽过着了,却是不懂得什么苦处。将来你自有知晓的一日。咱现今要和你分别了。咱死之后,无论把咱抛在深沟孤井,悉听你的处置,咱也顾不了许多啦 。”隆裕后说完,泪随声落。一班内监宫人也都痛哭起来,世续大泣不可抑。这样的过了一刻,只听得隆裕后大声道 :“早知今日,悔不当初 !”说了这两句,身子望里一翻,双足一挺,就追随光绪帝和西太后去了。这且不在话下。   再说张勋和康有为等主张复辟,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密议得已不知几次了。讲到张勋,他在清末不过是一个总镇,光复之前擢他做了提督。他的为人是好色贪淫,是个极不安分之徒。起初弄了个小毛子做妾,后来在天津看上了女优王克琴,就一半强夺,一半价买,把她弄了过来。小毛子自王克琴进门便失宠了,于是过不几时,就跟了一个当差的卷包逃走。张大辫因有了王克琴,也不去追究她了。这张勋行为虽如此,却死忠于清室;身为民国督军,他那脑后的豚尾依然不肯割去,是表示不忘故国之意,所以人家都叫他张大辫儿。他在民国握了兵权,几次要想复辟,只为畏惧着袁世凯,不敢耀武扬威。他那些大辫兵,在光复时被浙江台州兵在南京打得落花流水。此时做了督军,坐镇徐州,想把以前的势力慢慢地恢复转来,以便乘机而兴。恰巧袁世凯死了,黎元洪继任,张大辫见黎氏懦 弱可欺,就百般地要挟,黎元洪怕他专横,真是百依百顺。张大辫以时机不可失,一面私下调兵进京,一头和康有为等定计,借着三头会议的名目,自己便乘专车进京。黎元洪不防他会复辟,还派人欢迎他咧。   张勋进京后,连夜同康有为等在六国饭店密议,次日即进谒逊帝溥仪,述明复辟之举。金梁等便上本劝进。这件事被瑾太妃听得,大惊说道 :“那不是玩的啊!咱们受民国的优待,在国亡之日不损一物,不死一人。就这样的年年拿一笔优待费,大家吃一口安稳饭,也是心满意足了,还去想什么复辟不复辟呢。况且天下人民,共和已久,民心倾向民国,于我们清室早已置之脑后了。如今一旦举事,全国骇怪不安,必至弄巧成拙而后已。倘若再失败下来,不但优待费无着,怕有灭族之祸哩。   ”瑾太妃说首,瑜太妃也说 :“溥仪年轻不知世故,你们应当教之,入那正轨才是道哩 。”瑾太妃对太傅世续说道 :“溥仪孺子,不识利害。他们虽然爱之,但这样一来,反是害他了。   请你们三思而行 。”这时两太妃终竭力地反对,怎禁得世续等复辟的念头正炽,想外援有张勋及各督军,内有康有为、金梁等,大事在举手之间就可以成功,何必多所疑惑,以至坐失时机呢。于是由世续、联芳、梁敦彦、陈宝琛、辜鸿铭辈一班旧臣预拟草诏,布告天下:准汉民辫去不究,留辫与否,悉听自便。授徐世昌为弼德院正院长,康有为副之;张勋授大将军,陈宝琛、辜鸿铭、瞿鸿机均加三级为北洋大臣;载洵贝勒都以王入值军机。诸事定妥,由张勋率领大辫兵佩枪抢入,迫黎元洪下命令让位与清室,自愿上疏称臣,奏牍手本一概拟就,只要黎元洪署名就是了。这样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弄成复辟的怪象,也是民国人民放弃应有监督之权,兼之黎氏柔而无刚,才被宵小所乘。 当举事的一天,瑾太妃坚执不从,她说 :“与其看清室灭族,不如自己先死,免得无颜去见先帝 。”后给众臣和内监劝阻,张勋力保无他,瑾太妃终是不听,大骂康有为逆贼,误了先帝,如今又要来弄溥仪入圈套了;他害得清廷内部骨肉离异心还不足,必要弄得灭族才肯放弃呢。瑜太妃也再三地解释不应复辟的利害关系。然那些丧心病狂的张大辫等,早已把木造成真楫了。   其时,北京城内重复龙旗招飘,立时呈现满清旧时的气象来。这消息传到各省,一班督军也有事前已赞成的,有口里附和的,有不出口而默许的;也有看风头做事的,骑着墙看谁胜,就望谁那边倒;也有几个反对的。其时倒恼了一位在野的人。   此人是谁?就是清代陆军三杰之一的段祺瑞了。他在袁氏总统上任,也做过内阁总理,因不给舆情,被人哄走。他身虽在野,威望尚在,于是便在马厂誓师,声讨复辟党张勋。通电全国,冯国璋首先响应,李纯等和之,声势浩大。当下,段祺瑞率兵进京,把张勋的辫兵打得四散奔逃,张勋也躲入荷兰使馆;溥仪由英文教习庄士敦保护入德国使馆。一场好事又复付之流水了。   这样的又过了几年,已是民国十一年了,人民把复辟的事也逐渐忘怀,清室也向民国政府声明:前次的复辟完全出于臣下的主张,的确非出清室主意。民国政府也大度宽容,不加深究。溥仪因得恢复自由,并在这年的冬季实行大婚。但一个废帝结婚,又有什么轻重呢?不知当此文明日进,去古日远,这种皇帝大婚的礼节可不复再见了。所以倒也是一种古礼上的纪念,很有记它的价值。然在溥仪婚时,很有一班人在舆论上极力反对,说民国时代不该有这样举动。其实,他们婚姻礼节于 政治有何关碍呢?要知怎样大婚,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百回封闭清宫溥仪走天津 畅谈风月全书结总目   却说这年的阳历十二月一日,是旧历的十月十三日,上午十时,为逊帝溥仪的大婚吉期。到了这一天上,一班忠心耿耿的旧臣自然是十二分地忙碌了。当时,在那天的三更时分,即内监传命,以銮舆往迎新人。去的时候,从东华门出去,走北池子景山东街,过地安门,沿途都有军警保护着。那观看的人当然是人山人海,不消说的了。鸾舆出发之前,有马巡保安队、游缉队,是开路的先锋。后面是一大队京师的宪兵,都骑着高头大马,一崭齐地行走着。宪兵过去,便是步兵一大队,皆全体武装,一个军官率领着,也徐徐地过去。步兵的后头是武装警察,是京师警察总监处派来的。又有一大队警察厅的军乐队,继之以总统府的军乐队;一切的服装,都很鲜艳华丽。军乐的后面就是清室的宗人,都翎顶辉煌,蟒服朝珠,随着军乐队步行。   在这个时候,就有一乘十六人抬着的彩舆,舆夫一律绣服,舆后是黄缎金顶马车,车上缀缨络无数,光明耀眼,真是美丽极了。车过,又是几十个内监,分乘骏马,慢慢地走着,算是仪仗前的顶马了。这马队之后是一面绣金龙的大旗,足有三丈大小,旗后是金瓜银钺,一对对地排列着,这就是古天子銮驾中的仪仗了。后面是大黄罗伞一顶、方伞一对、雉尾扇一对、 绛幡两对、五色金龙麾、翠华幢、黄龙绣旗、黄缎盖、曲柄五色翠盖、大红龙凤盖、华盖、绣金曲柄银龙旗、五色曲柄龙凤伞、大黄缎金秀盖、曲柄凤麾诸般仪仗。一对翎的走过,便是满族亲王,朝衣三眼翎、冠宝石顶、骑马执金节;内监数十人护卫着亲王。后面又是宫监,列成雁行的样儿,第一对是八角明灯,第二对是金龙灯,共是八十一对,也排着过去。灯过是提炉的宫监,金炉里面香烟缥缈,很显出严肃的气象来。提炉内监之后,是宫中细乐,如笙箫管笛,没有一样不全的。细乐后是大乐,凡锣饶鼓钹,也无一不有。这样之后,是步行的王公大臣,专代表迎亲的责任,也穿着朝衣翎帽,排班在鸾舆前引导。 这时,鸾舆来啦!但见那鸾舆,高可一丈余,上面的顶是一只很大的金凤;四围珠络丁东,绣幔四垂,角上都含流苏。   抬鸾舆的共三十二人,一例穿红绸绣衣,红缨帽上拖黄翎,很齐地抬着走过。鸾舆后是执长缨枪的侍卫,骑着骏马,蟒袍金冠,更见得威武了。侍卫之后是一班忠清的大臣,也朝靴朝帽,有穿以前钦赐的黄马褂的大臣,都跟在鸾舆的后头。此外是卫戍司令王怀庆、警察总监薛大可,也穿着制服,在后压队。这样的迎着新人,从皇城沿走安定门,过十字街,进东安门,再入东华门。军警前导,到东华门止住,军乐依然随着;卤簿直到了乾清门外也停止了。鸾舆直进乾清宫方才停下来。   这时,自乾清门到大殿,都用红缎毯铺地,殿上灯烛煌灿,自有说不尽的华美。宫门外面侍卫十六人,都执长缨枪和指挥刀,站立门前。殿旁列着大钟巨鼓,以及古时帝王祭太庙的乐器,器上尽扎彩绸。乐工数人也穿着绣衣侍立奏乐;钟鼓的上一排就是笙箫管笛等细乐。殿阶之下,二人着黄缎衣服,手里各拿着金编戏鞭一根,乐工的奏乐止乐,悉瞧戏鞭的动作;对 鞭交叉时,就乐声大作;戏鞭分开时,乐声便立刻停止;还有戏鞭上合作大乐,下垂鸣细乐的分别。又有黄衣黄帽的内监两人,各执静鞭一支,静鞭这个东西是古时天子上朝或升殿所用的,旧小说上,不说过“静鞭三下响,文武两边排”吗,就是这意思啊。因天子升殿,一经静鞭鸣过,无论什么人,都得肃静无哗,连咳嗽也不敢咳一下哩。中正殿上又放着黄缎的华盖,这华盖的起落是表示天子出殿之意。   这个当儿,那黄盖便张了起来,静鞭三鸣,内外肃然。其时,赞引官徐喝礼节,阶下戏鞭下垂,细乐悠扬齐奏;大礼官引溥仪就位。行敬迎礼,乐声三奏,戏鞭上合,大乐齐作,溥仪退入。于是,由载洵、载振两王的福晋鞠躬而前,赞引官唱新人隆舆,大小乐并奏;静鞭又鸣,乐声都止,两福晋引新人就位,大礼官赞礼,谢敬迎礼。礼毕,乐声随行礼而作。乐止,赞礼官曼唱礼节,赞引官同了八个内监都提了明灯和金炉,引新人就位;那面也由大礼官用明灯金炉引溥仪就位。在礼官唱礼,溥仪夫妇并立,行天地礼,奏乐,乐止;行祖宗礼,仍奏乐,乐止。又由大礼官曼唱行皇婚礼,加冠,大小乐奏三次,冠加毕,大礼官又唱,赞引官引溥仪夫妇就位,行君臣礼。到了君臣礼行定,才行夫妇交拜礼。礼毕,溥仪夫妇正位,受大臣亲王们的朝贺礼。这时满族亲王在第一起,依着三跪九叩首的旧规朝拜过了,就是那些亲王福晋等,也均由赞引官引导,大礼官赞着礼,一一行礼毕;才令满汉大臣列班一一朝拜;大臣之后,便是些太监宫女,也都齐齐地叩拜。朝礼既毕,由大礼官喝退班礼,四班宫监六十四人,各掌着明灯,送溥仪夫妇进宫,一路香灯氤氲,气象严肃,似神佛讲座似的,踏着缓步望宫中去了。   第二天是溥仪接见外人的日期,这天的上午,礼节也和昨 日差不多,静鞭响处,戏鞭再合;曲盖伞既举,溥仪夫妇同升大殿。这时溥仪衣黄缎的绣服,嵌金大褂、雀顶金翎、神采栩栩;溥仪夫人也衣黄缎绣袍,头上戴着缎髻,凤钗银钿,益显出她的龙凤之姿来。夫人的后面是洵振两王的福晋侍立在侧。   当乐声齐奏时,外宾分排入贺,溥仪一面微笑着,并操起很纯熟的英语说道 :“咱们今天和诸位同在一堂,非常地荣幸!又承诸位相贺,咱也是很感激。愿诸位今后共亨安宁的乐趣 !”   说着,便手把酒盏,微微地饮了一口,又和外宾一一握手,各国公使始告辞而出。外宾既去,又是些清室忠臣,如陈玉琛、梁敦彦、联芳、世续等,也列着队就殿阶下叩拜。辜鸿铭因来得迟了,乾清宫侍卫不放他进去。辜鸿铭没法,便跪在乾清宫门口叩头大哭了一物,方才自去。他这举动似乎自己一片忠忱,不获知于故主,所以一腔悲愤无可发泄,只得叩头大哭了。溥仪这场婚礼,事前虽不曾通知各处的,但事后却哄传远近,而且有诧为奇观的。民国的时代能再睹这君主结婚盛典,也是历史上一种纪念啊。   光阴荏苒,转眼是民国十四年了。在十三年的冬天,因为曹锟做着贿选总统,吴佩孚和张作霖在那年战过一次,张作霖大败出关,从此便养精蓄锐,一心要报前仇。到了去年的秋间,卢永祥在浙江发难,和江苏齐燮元苦战了两个多月,张作霖就调兵进关,响应卢氏。吴佩孚也倾全国之兵同张氏决战。这个当儿,国民军首领冯玉祥,他受了吴佩孚的密令出兵热河。不料冯玉祥面上答应了,暗中却和奉天张作霖通了声气,就与国民军师长胡景翼、岳维峻、孙岳等一班人私下结合好了,但等吴佩孚出京进兵督战的时候,冯玉祥便由热河回军,围住北京,囚了曹锟,截断了吴佩孚的后路。这样的一来,吴氏不得不败退天津,甚至只身走岳阳,度他兵舰上的生活去了。冯玉祥既 倒戈进京,在这当儿却实行起封闭清宫来。他的意思以为民国成立将十四年了,清宫依然存着,而闭门做他的小皇帝,仍旧乱赠诰命,滥加封典,那不是笑话吗?况现已五族共和,溥仪虽是满人,也同是中华民国的人民,帝位既除,就是平民,一样有选举之权,是汉民同等的待遇,怎么任他妄作妄为,在那里做小皇帝呢?这是应该铲除的了。加之清宫里的器物都属人民公有之品,如今专制已没有了,这些公有物应得还我们人民。   至于清室的私物,自然检出来任他们取去。可是清宫里的什么珍宝杂物,何止几十万件,既要分出公物私物,势所必然,要大大的检查一番。这一场举动,把清室的一班族人吓得手足无措了,如世续、耆善等纷纷四面运动,要想取消封闭清宫的成议。哪知冯玉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派旅长鹿钟麟率领卫队,迫令把清宫封闭,限日组织清室善后委员会,检查清宫物件;一面限令清宫嫔妃内监即日迁出。于是清宫大起恐慌。   别的不讲,单说二千余的太监宫人,一时也没处安插哩,倘别处去赁房屋,也没这般宽敞宏大啊。然因国民军催逼紧急,只得由世续先把外府的太监五百人给资遣散。可于仓忙之中,有些内监不及于收拾物事的,空身走了出宫。遣散费每人不满十元,这班太监既成了残废之人,平日是坐吃不工作惯了的,一没地依身,叫他们去干什么呢?因此,有百多个太监立在宫门前,掩面痛哭,形状很是凄惨。那些宫女倒出去可以配夫成家,不比太监们无可容身的困苦咧。   其时,溥仪见国民军要封闭宫廷,慌得不得了,当由他的英文教习庄士敦雇了一辆汽车,令溥仪扮做日本装束,在汽车里如飞地望德国公使馆来。恰德国公使不在馆里,庄士敦又令汽车驰往法国领事馆去,法公使却拒绝不收。庄士敦不得已,只好到日本领事馆里,又逢着日本领事公出。溥仪见几个不讨 巧,心上着急了起来,庄士敦又替他设法再到日本兵营里,当由书记官打电话给芳泽公使;芳泽公使便乘车到日本兵营,亲自接了溥仪到使馆里,并收拾一个房间与溥仪居住。芳泽公使答应保护溥仪的安全。第二天上又把溥仪夫人也接了来同居。   那时,世续等一班旧臣到日本领事馆里,叩头给溥仪请安。   过不上几天,适逢溥仪的生辰,联芳、梁敦彦、耆善等一齐乘了汽车,去给他们的故主拜寿。溥仪虽为逊帝,但他若很安分地就在北京城里,也不至于惹人注目。偏偏那些故日的臣子上奏疏哩、求封典哩、叩贺哩,弄得乌烟瘴气,溥仪不安起来,一有些风吹草动就要逃走躲避。其实,他也不过一个平民,谁去害他?有甚危险呢?但给这一班旧臣痛哭流涕地一来,转把溥仪身价抬高,依然放出皇帝的场面来啦。当溥仪到日本使馆时,国民政府质问他为什么要逃走呢。清室回答 :“恐怕有危险 ”。但溥仪迁居,由国民军卫兵在门外保护,他觉得很不自由,而且起了疑心,所以逃往使馆。   不过北京的谣言一天盛似一天,都是不利溥仪的谣言。溥仪身居日本使馆,心里兀是不安,于是和日本领事商量,请他保护出北京。芳泽公使允许了,即命日本书记护卫着溥仪,乘了火车出京。一声汽笛长鸣,故国幼主也随着汽笛声音风驰电掣般地多往天津去了。   这里国民军迫着清宫迁出,那清室的瑾瑜两太妃死也不肯出去。瑾太妃大哭道 :“咱们国亡家破,连一点宫室都不留住吗?咱愿死在宫中,不出去的了 。”清室族人王公大臣等一齐来劝着道 :“这是民国政府的命令,现在暂为迁出去,将来仍要进来的 。”瑾太妃怒道 :“无论以后怎样,如今要咱出宫是万万不成功的 。”瑜太妃也是这样的说法。好容易给皇族们再三的劝慰,终算把瑜太妃劝转了,但不愿单身出去,必得和瑾 太妃同走。这时大家又去劝瑾太妃,百般地解释,连骗带哄,才把瑾太妃也说醒了。当下就择了一个吉期,准备迁移出宫。   清室至此,就算根本铲除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