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宫砂 - 第 20 页/共 21 页
且言楚云每日暗暗差人打听,闻得李广病势日渐沉重,楚云心中烦恼。欲亲自去看望又碍着不便,不免终日愁闷。虽不是害相思,却愁烦已极,也只可仍是暗中询听而已。
且言玉清王自那日出宫之后,便害起病来,废寝忘餐,日渐消瘦。太后将他移入宫中养病,宣召太医朝夕调治,终是心病难医。太医众皆无策。太后心知他专为楚云而起,见玉清王病势沉重,实在没法。急中生出一计,暗想:“何不将楚云宣进宫来,虽不能与王儿匹配良缘,可令王儿一见,聊慰相思之苦,这也不算什么大事。” 想罢,即命内侍速到忠勇王府,立宣忠勇王进宫面谕。内侍遵懿旨,飞马而去。
不一刻,已至忠勇王府传懿旨。当有人报与楚云知道,楚云闻报,心中一惊,暗想:太后召吾有何事?莫非又是玉清王诡计?但既宣召,只得应召而往。难道太后强逼我与玉清王成亲否?想罢,便命钱氏王妃:“代孤将冠带朝服取出来,以便孤更换入宫。” 钱氏王妃闻言,笑曰:“ 王爷此言差矣。今已识破乔装,焉能再行冠带?似这般阴阳颠倒,分外欺君,只可改换女妆前去方是。” 楚云闻言,只是急煞,没奈何,只得改换女妆。钱氏王妃便代楚云挽一盘龙高髻,命侍儿取来面水,与楚云洗了面,又代他略施脂粉。装点已毕,又代他换了衣服,又代他脱下乌靴,,去所缠白疋,露出一双簇新的红菱小脚。此时楚云忍着一肚皮的气,由着钱琼珠装束。装束已毕,便同着钱琼珠走进上房,见了楚太王妃,口呼母亲,将太后宣召言明:“儿此一去,若遭太后逼迫,儿情愿血溅宫廷,了却终身。” 不由凄然不已。楚太王妃正欲劝慰,家丁进来禀道:“外面催迫入宫。” 楚云只得辞别母亲,出府乘舆,不一刻,已至宫门。
内侍传报进去,太后闻奏曰:“ 宣楚云进宫。” 楚云闻召,缓移莲步,从容入内。山呼礼毕,太后赐坐。太后见他改了女妆,更觉艳丽,果然是倾国倾城,姿容绝世。暗赞:如此芳容,莫怪王儿因他染病?笑问曰:“ 本宫宣你入宫,非因他事。但你既说自幼字与李广,前日天子当面赐婚,你为何不肯承允?既然不肯应允,本宫想来,虽有当初之言,却是无凭无据,依本宫之意,还是匹配玉清王册立正妃,也不辜负你 青 春。尔 可 仔 细 想 来,如 果 可 行,便 向 本 宫 奏上。”楚云闻言,便即跪下奏曰:“太后所谕差矣。臣女自幼字与李广,是臣女母舅范其鸾为媒,何为无凭据?李广虽然已经娶妇,臣女终是李家之人,其所以不肯应承圣旨者,现有养母未终,难已抛撇。若谓玉清王册立正妃,此是宫廷大事,又何可因为册立,便夺娶有夫之女?非特有碍国典,亦且见笑于天下后世。臣女不敢应承,还是上顾朝廷的大礼,不敢陷亲王于不义,致贻后世之羞。尚乞太后鉴臣女苦心,臣女不胜幸甚!” 太后闻奏曰:“ 楚云你虽是一女子,你这唇舌真利害,为今之计,玉清王因你染成病症,你既不允与他为妃,你代本宫将王儿病症医好才是。现在玉清王居于清风阁内,尔可随宫女前往探视。” 楚云闻言,忿气填胸,欲说不得,正在难为之处,忽见宫娥奏道:“玉清王爷带病来见忠勇王。”太后急命宫娥搀扶进来。只见玉清王骨瘦如柴,神魂颠倒,踉跄走进。一见楚云面貌,顿觉心旷神怡,口呼:“楚云贤卿,你害得孤好苦呀!” 楚云不语,却行了一个君臣之礼,复又坐在一旁。玉清王目不转睛直向楚云望看,遂长叹一声曰:“孤岂不知卿为李广自幼聘定,岂可君夺臣妻。但孤意思想卿于归李广,便不能相见晤谈。审是之故,孤偶然一病在床,卿如有善策能令孤时常得见卿之颜面,孤王决不敢妄生邪念,但得卿语言共话,即是孤之幸也。不知卿尚有善策以处之否?” 楚云闻言,暗想:我何不如此如此,既可绝彼之念,又可顺彼之情,大约彼之病必痊,即太后必感我之情,我亦可谓情义兼尽。想罢,向太后奏曰:“臣女启奏太后,思得一计,可疗王爷之病。但臣女不敢妄奏,倘蒙太后恕臣女无罪,臣女便冒昧渎陈。” 太后曰:“卿但有疗病之策,尽管言来,本宫并不加罪。” 楚云奏曰:“ 臣女所奏,前者玉清王本有欲与臣等愿列同盟之意,臣等因有君臣之分,不可紊乱,故未敢承应。今日王爷既以臣女为念,臣女又何敢置之不顾?臣女之意,略仿同盟之意,愿与王爷列作雁行,此是臣女不自分量之言。臣女罪该万死!尚求太后赦罪。” 言罢,太后尚未答言,玉清王便高声曰:“既如此说,孤便为卿王兄,卿便为孤御妹,一言为定,永无更变。卿若稍存疑心,孤若稍存妄想,皆不善终。孤发此誓言,以坚卿之意,以表孤之心。从今以后,便以兄妹相称。”太后闻言,大悦曰:“ 如此可谓两全其美。”楚云遂向太后行了母女之礼,复向玉清王行了兄妹之礼。毕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十回 昔是藩王今为公主 拟将钱女改嫁张郎
含情不忍诉琵琶,几度低头掠%鸦。
多谢西川贵公子,肯持红烛赏残花。
话表楚云向太后、玉清王行了母女兄妹之礼,太后呼他为女,玉清王呼他为妹。太后命宫娥请万岁前来,就言本宫已认忠勇王为公主。宫娥去不一刻,闻报武宗已至,楚云即刻跪接。武宗见楚云已改女妆,真是国色天香,便命楚云平身。武宗就龙榻落坐,口尊:“母后,臣儿闻宫娥传报,母后已认楚云为义女,楚云真是当世奇才,儿 臣 给 母 后 道贺。”太后闻言,更加喜悦,即命:“楚云速拜你皇兄。” 楚云遵命,遂即跪下,口呼:“ 皇兄,臣妹愿皇兄万万岁。”武宗含笑曰:“御妹平身少礼。赐座。” 楚云谢恩,站起仍在原处坐下。武宗观玉清王虽然消瘦,却是内有精神,不是前者那种恹恹光景,心中甚悦。时下太后命御宴所速备御宴,又命宫娥领楚云入后宫,更换宫装。宫娥遂领楚云至后宫,将宫装更换已毕,自己对穿衣镜一观,自觉楚楚可怜,娇容绝世,因叹道:“我生就如此,惹事招非。” 随着宫娥至前宫,重新与太后母子三人行了礼。太后赐座,武宗见楚云换了宫妆,更觉光彩夺目,着实羡慕。玉清王更是羡慕不已,却不能生半分邪念。宫娥跪奏:“太后,天厨御筵已经齐备,请旨设在那宫?” 太后曰;“摆在上宫。” 宫娥遵谕,前去设摆筵宴。武宗告辞出宫,玉清王就往清风阁养病去了。太后遂携楚云手,往上宫赴宴。言不尽山珍海味,凤髓龙肝。赐宴已毕,太后命楚云去拜见皇嫂。随见过皇嫂,复见太后辞行。太后赐与一驾珍珠宝辇并宫女四人,楚云谢恩,太后又谆谆嘱咐,命不时入宫方是。楚云唯唯遵命,辞别出宫,乘辇回府。
不一刻,至府下辇进内,楚太王妃一见楚云换了宫妆,心中诧异。楚云便将宫内所行之事言了一遍,楚太王妃方放下心。楚云退出,遂命宫娥不准呼唤公主,只称千岁。宫娥等唯唯遵命。这楚云虽换了宫妆,心中甚不乐改宫妆,遂走入自己寝室。钱氏王妃见他这样妆束,着实惊喜,欲开口动问,见楚云满面有不悦之色,呆立一旁发怔。忽见楚云将头上珠冠摘下,向旁边一抛,又把身上宫衣一齐脱下,方将宫内之事向钱琼珠说了一遍。钱氏这才明白,只得由他气闷。这且不表。
再言李广病势日渐沉重,服药罔效,李太妃婆媳二人只是终日愁闷。一日众家兄弟前来探病,李太王妃坚嘱一众同盟,访求明医。桑黛曰:“大哥之病,的是为着颦卿,如颦卿一日不应允于归,则大哥之病一日不痊。但颦卿所以不允于归之故,小侄亦略知,他与大哥情投意合,岂有不愿于归之理?因他继母与钱小姐不忍抛下,以致不允。若能先将楚太王妃与钱小姐安放停当,那时颦卿一定应允。为今之计,总要设法将楚太王妃与钱小姐安放妥当,然后再劝楚云,其事必成。小侄之见识未知伯母以为然否?” 李太王妃未及答言,徐文亮曰:“桑兄之言确中其窍,但是安放钱小姐倒不甚难,只代他觅一门当户对的佳婿,了其终身。惟有楚太妃殊难安放,老年失子,怎令他自安?” 徐文俊曰:“ 二哥之言实是有理,惟须两面周到方可。若使钱小姐别抱琵琶,料他断不能再出楚府之门,于归别姓。为今之计,择一门户相当之人,招赘楚府,然后再令颦卿出嫁,那时楚太妃或者可以无虑。但是此人难寻,未免煞费踌躇。” 李太妃曰;“ 老身且自歇息去,总望众贤侄设法,一则安慰楚太妃并钱小姐,二则你等大哥之病必痊,则老身感激不已。” 言罢,进内室去了。这徐文俊思想两面周到的善策,竟不可得。抬头看见张珏,因一触机生出一条妙计。碍着张珏在旁,不便启口,只得大家且自各回府第。
徐文俟到了家中,在书房便与文炳、文亮说道:“适才大家议论迄无主见,小弟思得一计,如果可行,实在是两面周到。但恐此人不愿意,可就无法想了。” 文亮问:“ 三弟既有妙计,可说来大家商量。” 文俊曰:“大家总以钱小姐先行择配,随后再安置楚太妃,其论虽是,小弟思想不行。楚太妃与钱小姐这姑媳虽然有名无实,但则二人相处既久,彼此必有难舍之意。纵然楚太妃勉强应允,钱小姐断不肯出楚府之门,即使钱小姐也可勉强,楚云见楚太妃膝下缺人侍奉,更不愿于归李姓。小弟思之再四,现放着张珏兄未受室,亦少亲丁,莫若令张珏兄赘入楚府,拜楚太妃为继母。依此办法,则钱小姐终身得所,楚太妃膝下亦不久虚。然后再劝颦卿于归李姓,那时颦卿亦无假辞了。这就是两全其美之计。所虑者,恐张珏兄不允,那可无有善处之法了。” 文炳、文亮闻言,同赞曰:“ 此计大妙,亏吾弟深思。” 文俊又曰:“若张珏只不允,这件事可包在小弟身上,我凭三寸不烂之舌,包令他心悦诚服,就我范围。” 文炳问:“ 三弟何以见得他必允?” 文亮曰:“大哥有所不知,张贤弟外虽脱略,其实常有独旦之悲,小弟闻之已久。今以钱小姐相配,岂有不愿之理?他亦曾向人言,将来受室,必须亲之目睹方可相配。钱小姐在镇江时,本系张贤弟救他出难,他是见过的。而况萧子世亦言张贤弟必得一位佳人,不但天缘相配,还藉此报德。小弟细想非钱小姐而何?所以小弟包管张贤弟准应允,就是钱小姐处须费一番唇舌,方可说他转念,但乏说说之人。” 文俊曰;“这更不难,现有两位嫂嫂与弟妇已有三人,再约洪氏嫂嫂一同前去,以四位人之口劝一个人,难道他有苏秦、张仪之口,不能抵制他?” 文炳、文亮同曰:“依三弟之言,明日令四位姊妹同去便了。”
一宿无话。次日徐氏兄弟三人到了东府,走进书房,见张珏斜坐金交椅,默默凝神,眼望青天,在那里发怔,就犹如有甚心事一般。徐氏兄弟三人悄悄的走至他背后,文亮“嗤”的一声笑问:“张贤弟你为何在此发怔?犹如有心事一样。”张珏忽闻人言,吃了一惊,即可立起身曰:“ 小弟眼望青天,闷 坐 无 聊,愁 思 大 哥 之 病,兄 长 们 怎 早 就 过来?”徐氏兄弟同曰:“因不放心大哥之病,过来探问,究竟病体如何。” 张珏咂嘴曰:“不妙不妙!较之昨日尤觉糊涂,弟思此病因颦卿所得,怎想一善法使颦卿于归过来,以救大哥这相思之痼疾?小弟想了一夜,若求其两面周道,即顾楚太妃,又顾钱小姐,实在筹画不出这妙计。兄长等身在词林,一位是殿撰郎君,一位是探花及第,必然想出一条妙计,以慰大哥相思之苦方好。” 文亮接言:“三弟昨日想出一条妙计,贤弟试猜之,此计可妙否?” 不知张珏可猜破否,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十一回 三兄弟力劝小张郎 四佳人往说娇痴女
削发辞家净六尘,自家且了自家身。
仁民爱物无穷事,原有周公孔圣人。
话表张珏闻徐文亮之言,因曰:“ 我不是你肚中蛔虫,焉知你肚中妙计?你快说出,大家酌量方是。” 文俊一旁笑曰:“ 小弟昨日思至三更,忽想出一条妙计,真是绝世无双,且与兄长多有裨益。兄长一听,定然乐从。但事成之后,未卜兄长怎样谢我?” 张珏闻言笑曰:“ 如此言来,真个越说越有趣了。李大哥害相思病,大家代他忧虑,也是朋友之义,与小弟有何干涉?忽然令小弟致谢你们,此何哑谜?真令人喷饭。”文炳笑曰:“贤弟可莫要推干净,须知此计真与贤弟有益,贤弟若能应允,我等将此计说明,若贤弟闻此计,不但自愿相谢,必然倒头百拜我等。” 张珏口呼:“兄长,非小弟戏谑你,本来你是个好好先生,为何也说出这俏皮话来?” 文炳口呼:“ 张贤弟,我非说俏皮话,其实我 是 至 诚 老 实,你 若 允 了 我,便 告 诉 你。” 张 珏 曰:“我便应允,究竟有何妙计?你说出来罢。” 文炳便将文俊所说之言,述说一遍。因道:“ 这不是两全其美一条妙计吗?贤弟你可择吉预备纳彩罢。” 张珏闻言,大笑曰:“ 我道是什么计?如此这可奇了,为着颦卿与大哥之事,你们没有善策,想出这个主意,令我去娶二婚。果然探花的才学高出于人,小弟可不能应允,还请兄长另筹妙策。” 文亮口呼:“贤弟你怎么说出这二婚的话来,须知钱小姐与颦卿虽名为夫妇,其实莫不相关,毫无沾染,终是尔为尔,我为我。而况琼珠至贞至节,如此佳人,亦难再得,何得以二婚相称?愚兄尚有一言,望吾弟容纳,吾弟若娶钱氏,其利有三:钱氏既归贤弟,则楚云必无假辞,楚云无可假辞,他必于归大哥,则大哥之病立愈,其利一也。贤弟既娶钱氏,则钱氏有所依,不牵累楚云,楚云亦得以摆脱,可以一心一意于归大哥,其利二也。贤弟既娶钱氏,贤弟亦有室,而况钱氏有难,系贤弟救出,在钱氏必然乐为匹配,借此可以报德,贤弟亦早免锦衾角枕之悲。而楚太妃见去了一个假子,复承继一个真子,其心未尝不乐。贤弟又无椿萱,也可借此承欢膝下,总比依人门户,孰得孰失?其利三也。有此三利,吾弟试思之,此之谓两全妙计。外面看,似乎处处拿着贤弟作衬子,皆是为大哥而设,其实一半还是为贤弟,难得此天假之缘。贤弟向来是一聪明有见识之人,不意此事竟不自详察,漫然却之,吾窃为贤弟不取焉!” 接着文炳含笑口呼:“贤弟不可推却,二弟之言是也。” 张珏听了这番言语,低首沉吟所言,皆在理上,也算一举而三全。而况琼珠又妩媚,若舍此他求,未必有如此绝色。何必以矫情之论而失此丽姝,未免可惜,不如应允。主意已定,便笑曰:“前者与大哥纷争,欲夺颦卿为室,那时虽尽管有此言,心无此事,不过嬉笑而已。孰想人事难知,天缘已定,小弟未夺过颦卿来,竟将钱氏琼珠不夺而夺,真所谓李代桃僵,张冠李戴,换去颦卿。天下事不可逆料,竟是如此奇幻,今而后小弟知之矣。”徐氏兄弟听他这番话,知他已是心允。三人喜悦曰:“不日梦稳鸳鸯,情深翡翠,不知你怎样以谢我等月下老人?”张珏笑曰:“定法不是法,且到那时再斟酌。” 正说之间,见书童报道:“ 启公爷:众位公爷、侯爷皆到。” 张珏并徐氏兄弟方起身迎接,只见众同盟一齐走来,彼此叙了常礼坐下,便问大哥今日病症如何?张珏说了一遍。徐文亮笑曰:“诸位兄长,不必忧虑,大哥之病不日病痊。” 众人问:“你何以知道?” 文亮便将以上之事言了一遍。大众闻言,皆曰此计甚妙,于是与张珏嬉笑一回不表。
且言那范氏楚翘,史氏锦屏、白氏艳红三位夫人走入东府,即将文俊所设之计告知李太妃。太妃心中欢喜,令丫环去请洪氏王妃。洪王妃见英武王病沉,闻听钱琼珠不放颦卿于归,无计可施。一闻太王妃着人来请,说是徐府三位少夫人立候有要话相商。洪王妃不知何事,急忙来到中堂,只见徐氏三位少夫人同太王妃谈话,又见太王妃面有喜色,不由心中纳闷。暗想:莫非颦卿回心转意,肯于归王爷,三位少夫人得着消息,是前来送信?便进了中堂。徐府三位少夫人站起,彼此行了常礼。未等洪王妃相问,太王妃将徐文俊所设之计,他三人前来约洪氏王妃一同往楚府劝解楚云并钱琼珠的话言了一遍。洪氏这才明白,遂向徐府三位少夫人致谢曰:“承三位贤妹费心劳神了。如果事成,王爷痊愈,愚姐当再叩谢。” 徐府三位少夫人一同口呼:“贤姐,话说那里去了,我姊 妹 皆 不 是 外 人,为 何 如 此 客 气。” 范 楚 翘 曰:“我那表妹太为骄傲,以致如此。我若见了他,当痛痛责备他一番。” 史锦屏口呼:“姐姐切不可如此,这个时候只要劝解他回心转意应允为妙。等到了过门后,再责备他却也不迟。此时将他弄翻了,更难劝说了。” 白艳红曰:“ 二姐姐之言甚合妹意,就此一同前去便了。” 范氏曰:“ 须候张公爷允否,再到楚府也不迟。” 洪氏曰:“着人到前面去探听便知允否。”方要着人去问,却好徐文炳走来,见洪氏王妃在中堂站立,却不便进去,向范氏曰:“ 张贤弟已经允诺了,你们姐妹四位到楚府劝解去罢。” 言罢,向外书房去了。
洪氏王妃便约同徐府妯娌三位携手同行,穿曲巷,绕回栏,不一刻到了楚府。当有楚府丫环报进去,楚太王妃闻报,迎接出去。四位佳人进内室,与楚太王妃请安。楚太妃让四人坐下,便笑问曰:“四位贤侄媳,甚风儿吹了过来?”四人同回答曰:“侄媳妇等一来请伯母安,二来要见见颦卿与琼珠妹妹说几句话。此时他二人必在室内了。” 楚王妃问:“ 与他二人有何话说?” 范氏便将以上之话言了一遍。楚太王妃曰:“老身也是时常相劝,可怪他只是一片胡言,说什么要待我死了,他便削发为尼。就是琼珠也是同他一样心志,劝不回心。不知他二人究竟存着何意?今得四位贤侄媳同来劝解,这是好极了,未卜他二人回心转意否。” 遂命侍儿引导,洪、范、史、白四位王妃夫人辞别楚太王妃,太王妃曰:“请四位贤侄媳自便罢,恕老身不陪了。” 四位佳人口称:“不敢劳动。”侍儿前引,望楚云、琼珠室中而来。不移刻已到。早有碧梧、翠竹两个侍儿通报进去,楚云闻报,心中暗想:奇怪了,他们来此有何事呢?只得同着琼珠出房迎接。侍儿打起暖帘,洪氏王妃瞥见一位藩王迎了出来,不由心中一惊。因低问侍儿:“ 此是何人?” 侍儿笑答曰:“这就是忠勇王爷。” 洪氏闻言,心中暗笑,他已现了女身,为何仍是这样打扮?一面想,一面进了绣房,彼此见了常礼。惟楚云还是长揖,四位王妃夫人心中更是暗笑。钱氏琼珠让他四人落座,侍儿献茶。钱琼珠便口呼:“四位姐姐是难得到此,今日甚风儿吹来的?” 洪 氏 王 妃 先 答 曰:“特有一事,因来请教。” 不知洪锦云能否将钱琼珠说得回心转意,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十二回 口似悬河善陈利害 心非铁石默悟良言
来冲风雨来,去踏烟霞去。
斜照万峰青,是我还山路。
话表钱琼珠见洪锦云有话请教,遂问:“有何见教?敢乞明言。” 洪氏王妃曰:“我四人所来,是因忠勇王乔装一事,既蒙天子赐婚与我家王爷为室,乃传闻贤妹再三不肯放彼于归,竟言可守闺中白头偕老。若如此行为,令人可笑之极。须知云妹是我王爷的结发首妻,贤妹定欲霸占为夫,却是何故?倒要请教有甚理解?” 钱小姐不听犹可,一闻此言,登时杏眼圆睁,柳眉倒竖,气不可遏,便冷笑曰:“贤姐,愚妹以为你是一位既贤且慧的王妃,原来是一外清内浊的美妇。何人不知颦卿是我的夫主,怎言我将他霸住?如此不通之言,不能责己,还来责人,令人可笑之极!贤姐因你家王爷卧病在床,不能成梦,欲夺我夫主为他细君,天下那有此等道理?真真可笑之极。” 洪锦云闻他这番话,也就怒形于色,正欲答言,范氏接言,口呼:“钱妹妹,你错怪洪氏嫂嫂了。颦卿为贤妹夫主,人人皆知。但则颦妹与贤妹同是女流,有何分别?天下岂有两个女子而成为夫妇之理?愚姐奉劝贤妹切切莫因小节致误大事。” 复向楚云口呼:“表妹呀!吾竟不知你究是何心?钱妹妹当初被你所误,今者你既不能隐瞒,何可再误于彼?即使你不肯于归李姓,不可误了钱妹妹的终身,难道就空担夫妇虚名,便了却一身大事么?吾闻表妹素性聪明,极有见识之人,竟作出此糊涂事来,自己误 之 于 前,还 误 人 于 后,我 真 不 能 解 无 道 理 之事。”楚云方欲答言,忽闻白艳红插言曰:“忠勇王与钱姐姐二位,听小妹一言,请其容纳。小妹已尽知二位两意相同的心事,在忠勇王因楚伯母年高,一旦晚年失子,未免膝下无人奉侍;且于钱姐姐面上,大有愧对之意,不能遽行将他撇下,便自于归他人。所以愿与钱姐姐老守闺中,作一对神仙眷属,既可于楚伯母膝前克尽子职,又可于钱姐姐前聊申愧对之心。这却是一片既孝且义的心思。在钱姐姐既是忠勇王如此尽孝道、存大义,虽然为着老母,却处处为着自己。于是因感生怜,因怜生爱,也就愿与忠勇王百年相守,情愿担夫妇之虚名,了此终身而已。情义兼尽,在小妹看来,忠勇王所以为孝为义者,皆是不孝不义;钱姐姐所以为义为情者,亦属不义不情。楚伯母所靠者,在先惟忠勇王,以为有子克家,他日香烟必能继续。昔日知所为佳儿者,今则变为孝女,推楚伯母之意,已不免大伤厥心。若再不急思变计,为楚氏继续香烟,则楚伯母更觉难安,即忠勇王不孝尤甚。至于说钱姐姐之不义,在忠勇王以前出于无奈,上遵母命,无可如何,只得将计就计,上慰高堂之志。今既行藏毕露,应急为钱姐姐设思良策,藉以终身,方是尽情尽义。若一味以相伴空闺,白头偕老,则误了钱姐姐青春年少,而自陷于偏僻矫情,非惟有愧于人,亦且有愧诸己,则不义孰甚?若钱姐姐之不情不义则尤有说,忠勇王本属有夫之女,昔日行藏未露,自不能怪贤姊为非,今既天子赐婚于归,难以急应劝其上遵圣旨,下重人伦,方是大情大义。若一味顺着忠勇王不得已之苦衷,便谓情义兼尽,在小妹看来,彼此终身所误,吾不知所谓情者何在?义者何在?为今之计,忠勇王急应归于李姓,钱姐姐亦应招赘他人,如此办法方可谓孝义兼尽。钱姐姐既招快婿,他日产一麟儿,即为楚氏香烟之续,则楚伯母心亦可安。而况钱伯母有一半子东床,也可就近承欢膝下,较之寄身李姓,尤觉稍安。如此看来,不但楚伯母心下大安,即钱伯母亦欣然得所,两全其美,何乐不为?钱姐姐你是聪明人,小妹之言,请姐姐想一想是也不是?” 只见钱琼珠粉颈低垂,不发一言,沉吟暗想:此话实属有理,可是怎令奴转过口,答应转嫁别人?因此不由两颊飞红,欲语不得。
楚云在一旁暗赞:白艳红才貌双全,仪容绝代,那知他口才又是如此,真是言出有章,令人心服。复偷观钱小姐低首不语,似有三分应允之意,不由心中暗喜。又听史锦屏向钱琼珠口呼:“钱妹妹,方才三妹妹之言深为有理,非是愚姐多口,劝妹妹应承了罢。若为楚伯母这慈爱的姑嫜不忍抛撇,其中还有绝妙的商量。” 就将招赘张珏的话详说了一遍。楚云闻言暗喜,若如此是两全其美。以张郎配钱女,亦复天地生成,毫不牵强。便含笑曰:“ 有劳四位盟嫂弟妇,破釜沉舟,痛为解说。待某明日转禀家母,再作商量,报命便了。”洪锦云等闻言,心知楚云有些回心转意,便起身告辞。楚云因颇觉惭愧,并未相送,只有钱琼珠送四位佳人一齐走至中堂。楚太王妃立起问曰:“ 四位贤侄妇向颦儿劝解,这痴儿可曾允否?”四佳人含笑曰:“侄媳等剖析劝解,颦卿只回了一句从缓商量。或者已有允意也未可料。还求伯母从中解劝,以期不致变更。侄媳等尚有些琐屑事情不堪久坐,只可改日再来请安罢。” 遂即告辞,楚太王妃送至堂口,便止步不送。钱琼珠直送至便门,方才转回。洪锦云等四人当即回府而去。
钱琼珠仍复到中堂略坐片刻,便回自己房内。见楚云斜坐交椅,默默无言,手托香腮,若有思虑。钱琼珠走近窗前,与楚云并肩坐下。楚云即将琼珠之手握定,含笑曰:“方才白艳红所言,据孤想来亦颇有理,卿却不可为此小事误了终身。岳母只生卿一人,现居李府终非长策。若招一快婿,也有半子东床,而况张珏乃是年少风流,与卿真堪匹偶。且卿当日镇江逃难,多亏张珏将卿救出,可见这段姻缘早已定就,是借孤从中作一挫顿。细想起来,是一段美姻缘。卿如应允,此婚孤亦感情不已!继母既有依靠,岳母亦得安心。若恋着孤终老香闺,可应了白艳红之言,孤为不孝不义,卿亦为不义不情了。” 言罢,见琼珠红生粉面,翠锁双眉,手理衣襟,低头不语,已有五分应允。楚云亦不再往下言,只得将别话闲谈。按下不表。
再言洪锦云等四人回至府中,李太王妃便忙问:“儿妇并贤侄妇,你四人所办之事如何?” 四位佳人曰:“ 颦卿已是心允,就是钱家妹妹若有不允之意,只可明日请钱家伯母前去一趟,细细劝他一番,必然应允。” 李太妃曰:“ 此言甚合吾意,明日当请钱太太亲身去劝解他,谅必应允。今日倒费三位贤侄媳劳神了,只可候事成之后再为酬劳罢。” 范楚翘三人齐声曰:“这些须小事何劳之有,但期颦卿早日归来,侄妇等也可多得一位闺中良友。” 言罢,告辞回府。洪锦云相送至门外,回到中堂,李太王妃便命他回房将此事告知李广。英武王闻言,病已好了三分之一。不知后事如何,下回分解。
第一百十三回 移花接木张珏初婚 李代桃僵琼珠再嫁
虽无钟鼎豪,也有山林乐。闲居燕子知,不饮桃花笑。驴背雪迷桥,泉影月随飘。饱饭思皇力,狂歌托圣遥遥。一艇烟波钓,推敲千篇风月稿。———右调《雁儿落带过得胜令》
话表钱太太次早便往东府劝解琼珠女儿,先至楚太王妃前问明大略,楚太王妃曰:“昨日自徐家三位贤侄媳走后,愚妹的痴儿与令爱晚间走来,我劝了他二人一回,看他二人情形皆似有允意。今日亲母既来更好,可唤他二人一同到来,等亲母细细劝他们一番必成。” 钱太夫人又曰:“ 天下事不可预定,谁知今日有这般事?当初总以为他二人是一对好夫妻,谁知如此变局,令人意料不到。但愚妹思想那张珏配琼珠亦正合配,况且琼珠女儿在镇江时被那刘彪抢了去,幸亏张珏将他救出,否则落于奸人之手。细思冥漠中造化弄人是有一定不移之理了。” 楚太王妃便命侍儿去唤楚云与钱琼珠。不一刻,二人来至中堂,见钱老夫人在此,二人先与钱老夫人请了安,随与楚太王妃请安,侍立一旁。楚太王妃、钱老夫人均命二人坐下。钱琼珠不由双泪低垂,衣衫尽湿。钱老夫人便将他二人劝了一番。楚太王妃也随着相劝。钱老夫人向琼珠口呼:“儿呀!你不可错会了意,误了自己的终身,你就依着人办理很好。” 楚太王妃口呼:“ 亲家母也不必谆嘱了,我也不能让楚云执一。亲家母回到李府,便请他家先令张郎下聘,然后李府行盘便了。” 钱老夫人闻言甚喜,便即告辞,楚太夫人同痴儿痴妇送至门外。
钱老夫人回至李府,见了李太王妃,即将楚云与自己女儿俱已应允的话言了一遍。李太王妃闻言更加喜悦,谢了钱太夫人劳神,钱太夫人也就逊谢了一番。李太王妃即命人至徐府,通知徐氏兄弟。徐文炳等闻言,当即跑了过来,给李太王妃道喜,然后落座。李太王妃向徐家弟兄商量代张珏行盘聘礼,择定本月二十八日行盘,二月初二日迎娶。又请文炳到范相府及云府知会。一面写了全帖,请徐文炳、殷霞仙二人为冰人,整整忙了好几日。此时李广之病虽然已愈,不过精神尚未复元。到了二十八这日,由徐文炳、殷霞仙二人带领众家丁到楚府下聘,钱老夫人是先一日已搬过楚府。霎然已至初二良辰,张珏装束得齐齐整整,准备由二媒人送往楚府招赘。是日李府也是大排筵宴,百官纷纷道贺,不必细表。
这楚府自二十八日张珏纳采之后,便在后进收拾洞房,钱夫人帮同料理。这钱琼珠自行盘日起,未免愧恨非常,终日短叹长吁,低头落泪。楚云见他如此情形,也是无可奈何,只可百般宽慰,自己亦伤心。到了初二日,自然张灯结彩,挂紫悬红,热闹已极。午正,徐、殷二位冰人将张珏陪过府来。徐文俊迎出,向张珏笑呼:“张兄长,今日小弟代你赞礼何如?”张珏笑而不答。二人到了中堂,见堂上点着通宵红烛,红毡铺地。张珏站立当中,便请楚太妃。侍女等扶出楚太妃。徐文俊一旁曰:“先行拜认继母之礼。” 侍女等扶楚太妃在上面落座,张珏恭恭敬敬口中称曰:“母亲在上,孩儿叩拜。” 楚太妃曰:“我儿少礼。” 张珏叩拜已毕,又请钱老夫人相见,行了馆甥之礼。钱老夫人见张珏虽然不及颦卿,却也一表非俗,也算我女儿终身有靠,不由心中暗喜。张珏行礼已毕,退出外堂。外堂已摆上酒筵,请新人入座饮酒。酒筵已毕,大家散坐,不免谈笑一番。又是夕阳欲下之际,忽闻笙箫之声,鼓乐齐鸣,到里面催妆。当下范楚翘、史锦屏二人全福代钱琼珠梳装已毕,见傧相至外堂,向张珏三请已毕,当有人引张珏至后堂。侍儿等扶出钱琼珠,随即参拜已毕,双双送入洞房。自然是合卺交杯,坐床撒帐,勿庸细表。
大礼已毕,张珏偷看新人,实在心满意足。忽见众同盟拥进房来,趋至床前来看新娘。同声称赞:“这位新娘品貌不凡,真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张兄好艳福也。” 大家正然纷纷调笑,忽见桑黛近前向张珏笑曰:“张兄,你可记得我们娶亲时,你不准我们坐床,要删除俗例,今日临到你头上,我们也要删除俗例,不许你坐床,要你陪我们到厅上饮酒。”言毕,去扯张珏的袍袖。张珏不语,亦不动身。桑黛笑曰:“你莫延迟,我们亦不作已甚之事,只要你陪我们饮酒,散后自然放你进来陪伴新娘。” 徐文俊笑曰:“ 桑兄此言正合公论。张兄就应承了罢,不必延迟。” 文亮曰:“ 你们也太斯文了,何必频频问他,何不一齐上前把他拖了就走,还怕他赖在房内不成?” 说着便一齐上来,拖的拖,扯的扯,便簇拥着张珏出了房门。
到了大厅,大家依次坐定,桑黛先斟了一杯酒,送到李广面前,含笑口呼:“ 大哥贵恙已愈,虽然张贤弟花烛之喜,在本人固是乐不可支,但大哥躬逢此盛,小弟代大哥设想,应较新郎更乐。不有张兄弟肯移花接木,楚云不能于归,大哥只有偃息在床,依那五千遍捣枕捶床,长吁短叹的故事,那能在此饮喜酒?所以小弟先要敬大哥一杯,聊作贺意。小弟试问大哥,将来颦卿于归之日,大哥怎样酬谢媒人?”英武王闻言,不觉面红过耳,接杯在手,向桑黛喝道:“桑贤弟,这杯酒愚兄便饮了,可是不准你任意胡言,须要你庄重些。”文亮曰:“桑兄,你也不识时务,今日是张贤弟的洞房喜酒,你为何敬起大哥的酒来?我劝吾兄不必性急,等到大哥的吉日,那时自有安排,我等且令张贤弟饮喜酒。”桑黛答曰:“须每人各敬新郎三杯,如有不遵令者,罚酒一大碗。” 众人皆曰:“ 我等都遵令。” 桑黛斟了一杯酒,送至张珏面前。张珏笑曰:“ 今日理当小弟满敬诸兄,何劳兄长先敬小弟。待小弟敬了诸兄三 杯,然 后 再 领 雅意。”桑黛口呼:“张贤弟不必推让,我等各敬你三杯之后,然后你再转敬众人。若再故意推诿,可要先罚你一大碗,再饮众人的三杯。” 张珏无奈,只得将桑黛三杯酒一气饮干。接着,众同盟每人敬张珏三杯已毕。张珏已是酣醉,众人还要劝酒。李广口呼:“诸位兄弟,你们听听已打四更了,让张贤弟进房去罢。张贤弟已是醉了,如若再饮,他可醉的不成样了,耽误他良宵美景。明日再令他陪 咱 们 再 饮 一 天罢。”众同盟闻言,皆将眉头一皱,一齐口呼:“ 大哥你真会作人情,小弟等不敢不遵命,可是太便宜这位新郎了。且放过他今夜,明日再与他算酒账。” 言罢,大家起身,张珏送众人至门外。走进内院,入上房,请了楚太妃晚安,略言了几句话,楚太妃便命他退出。张珏口呼:“母亲,你老人家也辛苦了,也该早些安歇罢。” 说着退了出来,便往洞房而去。
到了洞房,有侍儿迎入,则见画烛双辉,洞房春暖,当中摆着一桌酒筵。侍儿将新娘扶至筵前,与新郎对面坐下,循例略饮了片刻,便命撤去残筵,侍儿退出房外,将房门掩闭。张珏便走至琼珠面前,亲代卸去冠带,此时琼珠低垂粉颈,羞不自胜。张珏一揖,口呼:“ 娘子请困觉罢。” 便携琼珠的手,共入床帏,一度春风,遂订百年之好。正是:
交颈鸳鸯眠正稳,莫教啼彻五更鸡。
毕竟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十四回 林巡抚奉旨升官 英武王承恩赐喜
想着那,碧梧庭院。雨声儿,偏恼玉堂他,他向那心头乱滴,耳畔直穿。四璧寒虫如诉苦,满床屋漏搅愁眠。吃紧的宋玉,楚人悲白头,子美先生叹。那里有,携酒北海,下榻陈蕃。———右调《混江龙》一词
话表张珏招赘楚府,云、李、钱、楚四姓了却了一件心事。再表李府择定二月二十二日吉日迎娶楚云。李太王妃便请徐文炳先到范相府告知吉期,先于十八日行盘。范相乃是原媒,李广又请郑峰丞相为媒,好成一对。向来人家作喜事,俗例俱要成双,所以须请两位媒人。范相知道有了日期,便到云府通知自家胞妹,云太夫人闻知大喜。范相同云璧人合词奏了一本,大略云:楚云刻已遵旨于归,并奏知吉期。是甥舅因楚云是奉旨赐婚,又是太后继为公主,不能不奏陈明白。武宗见了本章,亦甚欣喜,遂奏知太后,太后亦极喜悦。这李广亦递了表章,奏明迎娶之日。于是云、楚、李三家皆忙办喜物,这且慢表。
这楚府来了一家亲戚,原来是新升刑部尚书楚太王妃之胞兄林梅芳。这林公乃是两榜出身,历官外任湖北巡抚,因太后五十万寿,各官加级,武宗因林梅芳居官清正,故越级超生,擢用刑部尚书。林公奉旨后,便带了妻女,星夜进京供职。这林公夫人连氏所生一女名唤梦月,因林夫人受孕之时,梦月入怀,故取名林梦月。小姐生得天姿国色,今已二八之年。林公因到京师尚未陛见,不敢先见私亲,遂命夫人女儿先到楚府拜见。楚太王妃闻连氏嫂嫂同内侄女来见,心中欢乐已极,当即请入中堂。连夫人参拜楚太王妃,遂令梦月小姐与楚太妃行礼。楚太妃将楚云唤来,向楚云曰:“这就是你的舅母。” 楚云拜见,连夫人惊问: “ 此就是颦卿么?”楚太妃回答:“正是。” 连氏夫人曰:“ 愚嫂闻他奉旨赐婚,于归英武王李广,他为何还是男装?” 楚太王妃曰:“他这娇痴性格,再四说不过来。” 林夫人笑了一回,心中却暗暗称羡他美貌。林小姐听了此话,也是心中称奇。当下楚云又与林小姐二人对行了礼,林小姐却是深深万福,楚云却是作揖,林小姐心中暗笑。楚太王妃遂将过继张珏为子及招赘钱琼珠之事言了一遍。林夫人赞美不已。楚太王妃命人唤张珏、钱琼珠来见。不移时,二人入中堂,向林夫人母女见了礼,大家落座。楚云见林梦月姿色颇佳,心中称羡不已。林梦月细观楚云,也是暗赞不止,正是惺惺惜惺惺。张珏看林小姐,心中夸赞其美。林夫人向钱琼珠问了一番话,方知钱夫人也在楚府,便欲请见。楚太王妃着人去请钱夫人出来相见,均以姊妹相称。侍儿送上香茗。楚太王妃曰:“吾与嫂嫂荏苒霎乎多年,那日不想嫂嫂。”林夫人曰:“便是愚妹也是如此,只因路途迢远,以致会面极难,现在可以常时见面了。” 楚太王妃又向梦月口呼:“儿呀,我十年未见你,你竟长成,而且出落得如此娉婷,真是年华逝水,可惜可叹!” 因问林夫人曰:“侄女有如此才貌,曾有乘龙佳婿否?”林夫人回答:“尚在待字,还望姑娘代他留心。” 楚太王妃回答:“ 那是自然,不消托咐。” 遂向林小姐笑曰:“儿呀,你可知姑母专喜代人家作伐否?” 这一句话,将梦月说得羞颜欲绝,恨不能立刻躲避。此时梦云听了此言,心中已有了主意,拟欲代玉清王成就好事,并未出口。林夫人又问楚云如何乔装,如何被人识破之事。楚太王妃也就从头至尾细说了一遍。林夫人赞曰:“ 甥女真不愧是闺中的豪杰,巾帼中的完人了。” 又将张珏赞叹了一番,此刻张珏已退出。是日大排筵宴,并将徐太夫人及三位少夫人请来陪筵,彼此见面,免不了相赞一番。楚云吉期近在指日,不便请李太王妃及少王妃前来相会,是日俱各尽欢而散。次日林梅芳退朝,也来见过妹子并楚云、张珏、钱氏琼珠,不过是共叙离情,或赞或叹,不必细表。
再言英武王府内见行盘吉期已近,李太王妃同洪氏王妃打点了许多聘礼,这楚府已将云太夫人并吴氏少夫人接过府来。到了十八这日,李府行盘过来,楚府回盘过去。无非是繁华富贵,门炫争妍,马龙车水,宾客盈门,这也不必细表。
倏忽已届二十一日,钱老夫人帮同楚太王妃与云太夫人将妆奁料理端整,便过李府来帮同李太王妃料理。到了午后,楚府众家丁把妆奁抬送到李府。李太王妃早已命人在洪氏王妃东院西首门墙里面,拣了那一进一顺七间楼上下的房屋为楚云的卧室。就在楼下上首三间,作为新房,真是铺设一新,不愧王妃的卧室。” 楚府妆奁已到,当由李太妃与洪氏王妃亲自检点,率领仆妇把妆奁粗细物件及陈设玩具,件件安置妥贴。遂命账房里加倍发了赏号,并留楚府家丁在此饮酒。楚府众家丁谢了赏。接着有喜娘带领四名宫女过来,代李太妃与洪氏王妃请安。李太王妃便问喜娘:“这四人之中那个是伴兰女使?” 宫娥鸣凤回答:“启上太妃:伴兰逐日陪伴公主,尚未改装,看情形是同公主一齐过来。” 李太妃笑曰:“有其主必有其仆。” 这喜娘遂领四名宫女与英武王请安。英武王问曰:“伴兰为何不一同过来?” 喜娘就照着宫娥之话回了一遍,英武王心中好笑。宫娥等退立一旁,英武王便至新房内看视,洪氏王妃含笑回呼:“王爷你看如此铺陈尚合意否?” 李广笑曰:“多劳费心,改日当于鸳帏长跪奉谢。”洪氏王妃正欲啐他,忽闻靴声响处,徐氏兄弟已进房来。洪氏王妃当即退避,却见李太妃走进来。徐氏兄弟将妆奁看了一回,互相夸赞。文亮便向李太王妃含笑口呼:“伯母,小侄等算是第一有功之人,若非解劝张兄弟婚钱小姐,颦卿焉能应允于归?小侄等枉费心力,连一个冰人都巴结不上。” 文俊一旁笑曰:“哥哥你不必懊悔,伯母曾有言在先,若事成之后,谢媒一千纹银。这冰人虽没作得,这一千银子是少不了得。大哥同伯母把银送将出来,我等要均分。”口呼:“伯母你老人家践前言,难图赖过去。” 李太王妃含笑曰:“贤侄放心,改日如数奉赠。”文炳笑曰:“二弟三弟作了这件些须小事,互相论功,讨谢媒银,此事须怪颦卿,若早应允,那有这些功论?” 李太王妃闻言大笑。徐氏兄弟又将李广取笑一回,这才出去。
日月如梭,已至二十二良辰吉日。是日,那些文武百官前来贺喜,李府内悬灯结彩,鼓乐齐奏。不移时,范、郑二相来到,欲给李太王妃叩喜。李太王妃饬家丁挡驾,由李广谢过,并代两位大宾行了礼。范、郑二相分次序坐下,家丁献茶,由一众同盟相陪。坐未一刻,见家丁飞报进来:“启禀王爷,皇上差内侍赉赐下许多礼物,已至府门之外。” 李广闻禀,赶即恭设香案,跪接御赐文物。内侍一一呈上,是上宫太后赐楚云一条鲛珠犀带,一对翡翠凤凰钗。武宗赐李广许多珍品。李广跪拜领下来摆设中堂,敬谨供奉。款待内侍已毕,内侍即便起身告辞,回宫覆命,李广相送出府门。毕竟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十五回 有心捉弄桑黛使刁 任意留难楚云赖嫁
忆秋风,迁客走天涯。喜归来,碧山亭下。水田十数亩,茅屋两三家。暮雨明霞,妆点出辋川图画。———双调《新水令》一调
话表李广谢了天子之赐,外面的戏班已上来请示开戏。大厅上酒筵已排齐,李广邀请两位大宾入席,各席上宾客相陪落座,李广亲自各席敬酒。下面戏房内已装扮齐全,只候示下便即开演。此时李广吩咐班内之人先打一阵闹台的锣鼓,随后跳加官,一面呈上戏目至各席上请众位王公大臣点戏。范相点了一出《 全家福》,郑相点了一出《 会佳期》,以次均各点毕,顷刻唱戏。一出一出唱毕,席散,就料理奠雁亲迎之礼节。刻间,英武王乘轿赴楚府奠雁亲迎。不必细表。
且言桑黛见李广过楚府奠雁,忽然想起一件捉狭鬼的事来,便至上房向李太王妃口呼:“伯母,今日大哥与颦卿完婚,却非寻常可比,少刻喜轿临门,必须请两位少年双全、福德俱备的夫人搀新人。”李太妃笑曰:“这又是个难题目,时候已迩,向何处去请这两位福德双全年少的夫人呢?” 桑黛口呼:“ 伯母不必作难,小侄却思得两位,不但少年双全,而且武艺超群,且与颦卿是一流人物,再没有比这两位好的了。”李太妃问:“果是何人?” 桑黛曰;“ 一位是文俊贤弟之妻白氏弟妇,一位是胡逵兄之妻甘氏嫂嫂。这两位实是福德俱备,武艺双全,且是女中豪杰,平时又与颦卿共事一方,顶好难得这凑巧,只须伯母将胡兄请来向他说知,他必不驳。” 李太王妃曰:“ 既如此,烦贤侄就传老身的话,向胡贤侄一说。” 桑黛曰:“小侄去说恐胡兄不准应允,不若将胡兄请进来,还是伯母当面向他说知方好。” 李太妃曰:“烦你请他进来。”桑黛退出来。徐文俊一旁听了此言,已是暗笑不已,见桑黛出来,便扯住桑黛袍袖,口呼:“桑兄!你太作谑了,无端要捉弄甘家十二姑,便是弟妇尚在年轻,焉能代人搀亲?”桑黛回答:“你且休管。”说着走出来将胡逵唤了进去,李太王妃口呼:“胡贤侄,老身今日要借重侄媳的全福,同徐家白氏侄媳搀一搀颦卿,不知贤侄允否?”胡逵曰:“只恐伯母嫌他貌丑,若不嫌,承伯母见爱,小侄那敢不允?我便去令他前来,同白氏弟妇搀亲。” 胡逵不说出许多絮絮叨叨之话,李太王妃并想不到甘十二姑貌丑,一闻胡逵说出甘十二姑貌丑,心中省悟,暗想:“桑黛是有意捉弄胡逵。” 想至此不由一笑。若不请他,话已出口;若请来同白氏侄媳搀亲,定为大家取笑。沉吟时未及回答,桑黛、徐文俊见李太王妃沉吟不语,早已料定太王妃心事,二人也忍不住好笑。李太王妃见他二人一笑,又恐胡逵一旁生疑,遂口呼:“贤侄承你应允,老身就心感了。” 文俊谦曰:“侄媳年轻,恐不能当此重任。” 李太妃未及答言,忽闻胡逵大声言道:“ 三贤弟你忒古怪,这有什么年轻重任?我知你的心思倒不是因他年轻,是因他生得娇美,恐被人看见肥了人家的眼睛。其实不必过虑这一层,当日在河南厮杀于千军万马之中,都不怕人看他,今又怕人看他了。虽然厅上宾客众多,难道比河南杀贼时人多么?愚兄就没有这个思想,俺那十二姑虽然容貌丑陋,人称他为夜叉,俺也不戒意。这搀亲的事,以为一位娇容,一个丑貌,站在一处虽分妍媸,皆是一个人,只要福厚怕谁看?” 这一番话,说得桑黛、徐文俊、李太王妃皆笑起来,就连内眷闻言也是大笑不止。李太王妃口呼:“ 胡贤侄,临时休改齿。” 胡逵曰:“有何改齿?好在十二姑现在这里,只须招呼他一声就是了。”胡逵话未说完,只见甘十二姑从后面走了出来,向胡逵说:“ 不要你招呼,俺早听见了,俺同白氏妹妹搀亲便了。”桑黛、徐文俊闻言暗笑,声音不好出口,遂扯着胡逵一齐到外面看戏去了。不一时,李广已奠雁回来,众同盟自然取笑一番,不必细表。
再言楚云自行盘之后,每日长吁短叹,愁眉不展。云太郡同吴又仙终日向他解说,就是钱琼珠、梦月也是寸步不离,相陪伴着。已到吉期,更觉万箭攒心,寸肠欲断,说不尽他那些苦楚。李广奠雁之后,不一刻喜轿至登堂,喜娘请楚去梳妆。楚云一闻此言,登时怒不可遏,只听一声响亮,将床上的床花儿玻璃等物击得粉碎,将梦月、琼珠二人吓了一跳,只吓得喜娘发怔。暗想:我作了一世喜娘,从未有过这样性格,在家未出阁就是如此,若到婆家那可更利害了。当下钱琼珠知道他的心事,便走近床前握住楚云之手,低声劝曰:“吾的好姐姐,你不必过于悲伤了,现在为时已是不早了,请起来用些饮食,好去梳妆。你的心事,小妹亦知,总之千不恨万不恨,只恨出娘胎时为何是一女身?姐姐若如此悲痛,怎令伯母与母亲两位老人家何以为情呢?况且英武王是姐姐旧日同盟,此时过去正好叙叙金兰之谊,有何解不开。”楚云闻言,坐将起来,执着琼珠手含泪道:“ 叫声妹妹呀!你教吾此时怎样是好?若提‘ 金兰’ 二字,我更是难以为情。妹妹你代我想想,我这玉带牙笏,蟒袍金冠,一时怎抛得?而况我平时着帽惯穿乌靴,今改弓鞋,我双足站不牢稳,两截穿衣,梳头掠鬓,更令我为难。而且我于归过去,到了李府,那些众同盟兄弟如何能放得过去?定要百般嘲笑,恶语相加。我向来不肯饶人,那时怎教我容纳得下?妹妹呀!我与你双栖双宿已久,一旦抛却怎教我割得下。母亲前虽有妹妹与张兄弟侍奉,我总不能朝夕相见,令我何以为情。妹妹呀!你是我知心人,有何方法教我?我终日思虑,只恐众同盟嘲笑,我用何言回答他们?” 琼珠闻言,心中暗笑,遂口呼:“姐姐,你怎说出这话来了?岂有作新娘子与人答话之理?就便众人取笑,也只可听而不闻,这是作新娘的定法。若谓婆母膝前,自有小妹侍奉,伯母前自有嫂嫂同云侯承欢。况且你满月之后,必然归宁两家省视,着可不必过虑。其余一切琐事,自有侍女仆妇伺侯,姐姐又何必多虑,快吃些点心,好去梳妆。” 楚云闻言,也不回答,只叹了一口气,复又倒身重复睡下,面朝床里,任你千言万语,百般解劝,总是一言不答。当下云太郡、钱太夫人、吴
又仙在一旁看着实在急燥。林梦月一旁只是低头暗笑,喜娘在旁不敢相劝,只是发怔。钱太夫人见伴兰一旁站着,只可拿他发话,喝道:“ 伴兰,你还不去改妆,呆呆站在这里,难道说也等人劝你不成?” 便命碧梧、翠竹领伴兰去改妆。毕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