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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六回 香车宝马颦玉于归 燕谑莺嘲佳人调笑
小小茅屋不甚宽。老先生在这里,偷瞧瞧来,屈指儿从头算。呀!早起五更前,愁锁两眉攒。若替那儿孙,哦!作一世恋。———右调《河西六娘子》
话表伴兰被斥去改了侍儿的打扮,复走进房来。吴又仙一见,首先说道:“好一伴兰呀!你装男子全无女流之态,今改女子妆梳又无男子之形,真是双绝了。” 楚云一闻此言,翻身坐起,将伴兰一看,不觉暗暗酸心,琼珠趁势又劝。却巧楚太王妃从外面进来,一见伴兰不由失笑,因向云太郡曰:“他主婢二人竟是两个反天宫猴子,我被他二人也就颠倒够了,这八年之中如同似做梦。” 云太郡回答:“ 这总是颦儿太觉忘形。” 楚太妃问琼珠:“这时候为何还不给你姐姐梳妆?”琼珠曰:“正是!媳妇劝了多时,姐姐总是不应。” 楚太妃便走近床前,挽着楚云的手说道:“ 儿呀!事到其间也是无法,任你怎样也无法想,快 些 起 来 梳 洗罢。”不禁两泪交流,楚云也放声大哭起来,倒在楚太妃怀中,哭啼不止。楚太妃止悲解劝,好容易才算劝转。琼珠同着楚太妃把他挟下床来,先进了些饮食,楚云是不动声色,只坐在那里抄着手,动也不动。琼珠硬近前把他身上袍脱了下来,又代他把乌靴脱下,遂硬拉硬扯把他拖在套房内,代他沐浴更衣。时已黄昏,忽闻外面鼓乐频催,催促新人妆束。不移时,楚云装毕,头戴七凤珠冠,身穿金线蟒袍裙,一色的王妃打扮。此时楚太妃、云太郡、钱太夫人、林夫人、钱琼珠、吴又仙、林梦月人人皆有凄惶之色。楚云见此光景,不觉一阵心酸,登时痛哭不已。楚太妃等见楚云一哭,大家也就嚎啕一片,哭声震耳。张珏在房外听得屋内哭声,只急得两耳频搔,双脚乱顿曰:“ 按此看来,那是香房,竟成了一座孝堂了。今日颦卿出嫁,又不是发配黑龙江去,为何哭得如此伤感?实在难以理解。” 遂拍房门口呼楚太妃与云太郡曰:“母亲!伯母!难道哭回子就留得下颦卿不出阁?李府喜轿已搭在房门口了,喜娘在房内请新人上轿。”楚太妃等止悲,只得谆谆嘱咐几句,由喜娘扶上了轿。鼓乐前行导引,外面放了三个大炮,喜轿出门。轿前一对对的执事整齐,街坊上看热闹之人异常拥挤。
不移时,已至李府,只听三声炮响,鼓乐齐鸣,喜轿进了头门,直至中堂。喜轿落地,喜娘请白艳红、甘十二姑二位搀亲全福的夫人。傧相赞福已毕,白氏夫人挑帘,甘氏夫人接了宝瓶,共搀新人出轿。喜轿撤退,傧相复又赞礼,请英武王交拜。英武王闻言,出来上首站定,此时中堂上已站满了人,连立足隙地也无。李广好生着急,那些看新娘的人并不看新人,都先看看白艳红,又看看甘十二姑,看一回笑一回。白艳红被众人看得有些害羞,这甘十二姑不管人看,他是被众挤得心中急燥,将袍袖卷了卷,向众人说:“你们这些人拥挤,是看新人,还是要看俺们?如要看新人,少时揭了红幅子进新房里自然看得见;如要看俺们,等将新人送入洞房,俺们再出来请你们细看。若尽在这里不散,可不要怪俺甘十二姑就要动粗鲁的了。” 众人及一众同盟兄弟闻言,不觉大笑起来。却好徐文炳走来,将众人解散,白艳红、甘十二姑这才将一对新人送入洞房。自然是坐床撒帐、合卺交杯已毕,喜娘便请李太王妃、徐太夫人、洪少王妃来看新娘。李太王妃看见媳妇如此美貌,心中暗喜,洪氏王妃也是欢喜无限,以为闺中得一良友。钱太夫人心中暗想:我竟不料前者为我之乘龙快婿,而今忽变为如此娇娥。白艳红暗想:我以菱镜自照,觉自己容颜绝世无比,那晓见了他美貌无双,顿使我惭愧。甘十二姑暗思:我真不信此人装男子汉的时节,竟那种本领杀人如草,所向无敌,今现出女形,竟这样美貌动人。俺恐他不是人,竟是一花妖月魅。李广偷瞧,早已魂消,心中暗想:他为何这样憔悴,难道他真是为郎憔悴却羞郎么?正在暗想,忽闻佩环之声,一众命妇走进房来。先是范楚翘上前轻轻的把绣幕挑开,把新人玉体摇了两下,口呼:“表妹呀!你将眼睛睁开看看你表姐,难道今日作了王妃,就不认的表姐了么?可记得琼珠吉期,你躲在里面不见我,在那里暗地相思,今日恭喜你完了相思宿愿。但是此后,须感愚姐苦苦劝你,方得此美貌郎君,完你宿愿。”一旁史锦屏口呼:“ 副元帅,大姐姐所言丝毫不错,你为何一言不发,你竟装出元帅样儿,无当初那种威严,莫非因与盟兄叙谈旧好,便使威严之气消磨于无何有之乡?”白艳红口呼:“楚王爷,可晓今日搀亲是臣之任,但是适才臣受尽诸人之气,不便发泄,此刻却要与王爷评论评论。为王爷出嫁同盟而使臣搀亲受气,在王爷意下究竟过意得去么?”殷丽仙近前分开众美,弯腰仰视,惊曰:“ 好一位美貌新人,那是出自凡间,分明是来从天上,怪不得桑郎常言颦卿丽色,为世所无。我以为言过其实,今日见面,方知果不虚言,真个是绝世佳人美丈夫,使我对镜以观,真欲愧煞。英武王得此,真乃艳福哉!无怪乎未得之日,先得相思之病。但不知你于英武王致病之时,动相思之念否?” 忽见晋惊鸿、骆秋霞二人齐声曰:“颦姐姐为何不动相思,你不必度他的心事,但看他形容憔悴,已减了昔日的腰肢。前人之诗句云‘为郎憔悴却羞郎’,正是颦卿的本行。不然何以今日这修短合度,-纤得中呢?” 范楚翘曰:“你二人闹起文选来了。可知颦卿是军功出身,长枪大戟杀人如麻,这是他的惯技。若与他数黑论黄,虽学富五车,他必说你腐气太重。不必与 他 论 文 事,与 他 讲 些 武 功 才 是。” 白 艳 红 曰:“大姐姐之言说的对王爷心境,到底你们是表姊妹,究竟比别人知心得多,究竟我们是隔靴搔痒。” 史锦屏口呼:“ 三妹妹,你休说这隔靴搔痒的话,元帅现在已经没有靴子了,你若知他那里痒处,你代他搔两下。” 殷丽仙曰:“ 锦屏姐姐,你这话又错了,纵使颦卿腿上有痒处,也无须艳红给他搔痒,他若果有痒处,还怕没有与他搔痒之人么?不必说颦卿不要艳红妹代他搔,即使艳红妹强要代他搔几下,他必嫌艳红妹不如那人搔得爽快呢!” 晋惊鸿曰:“这话可算知心之论了。”骆秋霞接言:“据我看来,还不算知心,为他害得相思的,那才算得是第一知心的人呢!” 众家少夫人正在你嘲我谑,忽听房外一片声喧,乱呼:“大哥快出来陪我们饮酒才是。将酒筵摆在喜房里,大家聚谈,不可将颦卿抛撒冷淡。今日难为大哥的新嫂嫂,也是我们的旧同盟。” 众人说着,走进房来,众家姊妹一闻此言,吓得个个要去躲避。惟有甘十二姑口呼:“诸位姊妹!你们为何胆怯怕他们,无端的要躲避却是何故?” 遂扯住白艳红曰:“你我适才受尽他们的怨气,咱们倒要坐在这里,看他们有何话说?若再有半言不逊,就教他们试试我的手段。” 白艳红见说,忍不住好笑,只得口呼:“姐姐,理他们作甚么,咱们还是到后厅饮酒看戏去罢,”遂拉着就走。不知一众同盟进房来闹喜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十七回 翩翩公子齐闹洞房 赫赫藩王强忍避席
问先生,有什么生涯?赏月登楼,饮酒簪花。不索问高车驷马,也休提白雪黄芽。春雨桑麻,秋水鱼虾。痛饮是前程,烂醉是生涯。———右调《沉醉东风》
话表众家命妇避道而去,李广心知众家兄弟进房来必有一番嘲笑,欲待躲避,也是不能,只得站立妆台之下。众弟兄口呼:“兄长,你为何独立妆台,不去陪伴新人在绣榻?岂有此理。” 忽闻桑黛近前笑向楚云问曰:“颦卿,你不要如此做作,竟装斯文。张贤弟你快把他拉下来,问他为什么同盟到此他不起身迎接,却是何故,只是低眉垂目?颦卿呀!你本是素铠银盔,向称副帅,今为何金冠紫佩,甘作新娘?向来作赋吟诗,上欺曹植,何事调朱弄粉,又效洛神?颦卿呀!据我看来,你本想李白乘舟捉月,也只好巫娥荐枕,永自为云。不必学那献赋长杨,宛如司马,也只好作当炉卖酒的文君。且问你为什么不作雄飞,自甘雌伏?你那娇妻爱妾往何处去了?最可笑的玉燕投怀,自命有麟儿下降,至今以往,我恐你欲代人家降一麟儿了。藩王爵位不愿坐,还将一位王妃送与他人,我真殊属不解。昔诸葛亮说周瑜的话,‘周郎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我代他改几个字,却是‘楚王计与同盟好,赔了夫人又折身’。你今尚有何唇舌尖利之言,若无快快下床,陪我等饮三杯,好让你与大哥早成花烛。你还故意装妖作怪,休怨我等不遂你相思之愿了。”这一句话,说的大众大笑不止。张珏一旁故意怒问:“ 桑黛!你不可任意如此作践,可知颦卿昔为小弟盟兄,今作小 弟 家 姊,你 若 再 如 此,小 弟 可 不 能 遂 你 之 意了。”桑黛笑曰:“这又奇了,颦卿如此托大,见我等到此,连迎接也不迎接,你不帮着同盟责问他,你反护庇他。难你真个作了大哥的舅子,便忘却同盟了,一 心 要 护 你 令 姐么?”文亮说:“ 在小弟看来,张贤弟护庇颦卿却是正理。岂有自己的姐姐被人家调笑,兄弟不护庇姐姐,反向同盟之理?况且张贤弟平步登天,既得家资,又得美妇,纵不护庇,也须感激颦卿的。”桑黛曰:“据我看,不必感激颦卿,须感激大哥才是。大哥若不得相思病,颦卿何肯不作良人来作细君?颦卿不改初志,张兄弟焉能得家资美妻,理当感激大哥的恩德。” 张珏笑问:“桑黛此言差矣,小弟为何感激大哥的恩德,应该大哥感激小弟才是。若非小弟甘收二嫁,虽大哥被相思病害倒,也是莫可如何。那能够将这一位忠勇王攘为己有,竟作了一位英武王妃呢?据此看来,算小弟为第一功,大哥能不感激与我否?” 徐文俊笑称:“ 张兄长,你如何说钱小姐为二嫁,你不怕颦卿心恼?你显你之功,若非小弟设这妙计,钱小姐焉能与君为婚?大哥今日完婚,让我第一功。你还得感我之德,即大哥也当感我之情。” 桑黛大笑曰:“三弟之言荒谬极了。你休要争功,若非玉清王陈奏,颦卿怎得现出乔妆?若非上宫设宴,他怎肯应允?玉清王谋夺此婚未遂,竟拜为兄妹,据此看来玉清王算占第一功,而且是第一氤氲使者,如何不感他的恩德,你们反争起功来?别话不叙,只说玉清王害那相思病,骨瘦如柴,终为他人作嫁,也觉可怜。如此可怜情形,也该感激于他才是道理。”蒋豹笑呼:“桑兄你这话大谬,你言玉清王居第一功,我想玉清王不在第一功,第一功在一 人 身 上。” 桑 黛 问:“除却玉清王,还有何人?”蒋豹曰:“若非云璧人与他窗前私语,玉清王焉能得知?玉清王不知,怎能奏陈万岁?大哥焉能与颦卿共结鸾凤?” 张珏曰:“此言不错,第一有功之人还是璧人了。” 洪锦走近楚云面前,深深一揖曰:“ 我们久违楚贤弟了。当日朝夕相依,情同手足,那晓昔日雌化为雄,今日是雄化为雌,真是意料不到。但今日既为大哥之妻,便是兄之嫂嫂,从今以后,不能如当日与贤弟嫂嫂雄谈阔论了。惟愚兄小叔有一事奉托,舍妹为人殊多懦弱,如有不周到之处,望祈贤弟嫂嫂海涵,不但舍妹感激,便是愚兄小叔也是铭感五内。” 李广一旁闻言,不由有些愧色。桑黛口呼:“洪兄,你无须过虑,颦卿潇洒风流,非局量偏浅者可比,绝不致与令妹吃醋争风。” 众人一闻此言,大笑不止。李广、洪锦二人俱有愧色。胡逵大声而笑,犹如空中打一霹雳一般,大声笑说:“ 楚王爷!你还不下来同俺们饮酒,尽管呆呆的坐在床上作什么?你本是人间一位大丈夫,今日嫁了大哥为室,但是看你这娇模样儿,怪不得从前动辄说俺与广明是两个粗货、蠢汉、匹夫。不知被你骂了多少回,受尽你这丫头的气。论理今日须报复一番,却又碍着大哥的面皮,不好与你争论。总之,俺的人情算做足了,俺家老婆十二姑还代你搀亲,俺向你说了这多时之话,你为何一言不发?恨起来俺把你拖下床来,给你一顿拳,问你为何装腔作势,惹得人家那种相思。” 甘宁笑曰:“ 你休要胡说,颦卿听你这胡言,虽然不开口,却是暗暗怀恨你,你是听不见腹中骂你匹夫蠢汉。” 郑九州曰:“真亦奇怪,诸君如此嘲笑,怎么颦卿一言不发?这涵养的功夫从何处学来的?难道真改了当初的秉性?” 木林、骆照二人齐声笑曰:“ 我二人算是渭阳亲谊,又算是两个媒人。表妹呀!你为何连一道谢也无?”左龙、左虎笑曰:“颦卿呀!你这两位表兄并非错怪你。”傅璧芳笑呼:“颦卿,你不可听他等胡言,我知道你本是英雄性格,怎能受他们言三语四,今日不过作新娘,难道还怕他们吗?快下床取宝剑,将他们一个个逐出去,只留大哥与你在房中对面叙叙相思。” 喻昆曰:“ 傅兄你不必说了,你看颦卿隐隐有了怒色,而况李大哥也是暗地生嗔,若再不知进退,将他二人闹急了,可知他二人是一条心。纵然大哥帅印不在手中,那钦赐尚方宝剑还在掌握,你不怕大哥先斩后奏?一则泄自己的忿,二则藉此以报颦卿。你们在此胡言乱语,大哥还不见怎么样发恼,惟有颦卿是大哥最为肉痛的。你们大家皆不知此中的道理,但顾一味取笑,若将他一对好夫妻闹急了,我看你们大家吃不了兜着走,还是省两句罢。” 桑黛摇头曰:“ 不怕不怕!喻兄,你这话来吓谁?大哥纵有尚方宝剑,却斩的是奸臣贼子,我等在此闹新房,还是爱厚同盟的好友。我料大哥决不能在新房斩同盟之理。”你一言我一语,闹个不休。且言楚云那有涵养之性,不合新娘子与他人答话,却也十分忍不下去。楚云平素未受过人的委屈,今听了这些恶语,就有些忍耐不住,便要对答,又勉强忍耐。曾奈众人舌剑唇枪,又加秽言,此时实在不能忍耐,只见他柳眉倒坚,粉面飞红,大有跃跃欲试之意。毕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十八回 颦卿触怒文炳解围 新郎未婚王妃设计
盛浊酒瓦盆,映绿柳柴门。有山有水有儿孙,几番家自忖。瘦”膊怎击黄金印,小拳头怎打长蛇阵,丑身躯怎坐绣绒墩,甘心儿受贫。———右调《醉太平》
话表楚云实在忍耐不住,心中暗想:我生性急燥,素日从不让人,今日受他们这番凌辱,什么新人须要遵礼?我便大声疾呼,谁又管我来?这桑黛太讨厌,我与他非辩论一番才是,看他其奈我何。想罢,不由把袍袖甩开,方欲抬起头与众人辩论,伴兰在旁一见此情形,心中着急,赶紧扯定宫袍,低声劝曰:“ 公主!今日万万要忍耐些,可晓众位公爷、侯爷皆是故意要激怒公主,他等便好拿作话柄,向各处宣传,那时公主脸面无光。公主呀!切不可中了他们的诡计。”楚云闻言,万分按纳,只得又低下头去。那知张珏看出情形来,忙向桑黛耳畔曰:“桑兄,不可再戏谑了,颦卿的怒色已现,你未见他洒脱宫袍,欲抬粉颈。若非伴兰在旁按住,我们早被他打肿两腮了。你看蛾眉倒竖,粉颊飞红还未消。”桑黛曰:“你所言全是鬼话,我决不信。” 张珏曰:“你如不信,你近前去看,我所言是真是假。” 桑黛闻言,走近床前说:“伴兰你且闪开。”便含笑呼颦卿曰:“劝盟兄不须动怒,若恼我桑黛,不妨重重的打我一顿,消消怒气,不可郁在心里。万一因此气损娇躯,不但我大哥心爱心怜,便是我也万分对不起足下。请楚盟兄打小弟几拳。” 连连说请打请打。李广一见,不由双眉频蹙,面现不悦之容。徐文亮一旁窥见,走近床前,手扯桑黛曰:“ 休要任意絮絮叨叨,咱们外厅坐罢。” 桑黛曰:“你休要哄我,颦卿此时正是极乐世界,相思之债今日能完,还有什么烦恼呢?” 文亮曰:“你还絮叨,你听樵楼已打三更了,春宵苦短,何必作此不情之人呢?” 桑黛曰:“你这话太不知颦卿之心,他平素不肯同人相睡,怎么今夜能与大哥同眠?你既如此说,你且问颦卿一句,只要得他一语,咱就一齐散,让他二人云雨巫山;试若一言不发,不到天明决不退出新房。” 张珏闻言,向楚云口呼:“ 颦卿呀!你何必如此作做,碍口含羞,何妨正大光明,说上三言两语;而况新婚之义,本周公所定,这有什么羞愧,何苦忍耐不言,误却春宵时刻,且看你低头盘膝,纵使腿不委屈,粉颈也须酸了。” 一旁云璧人听之不雅,怒容近前,把桑黛、张珏二人拖开说:“二位贤弟要闹到什么地步为止?洞房取笑是人情之常,如此闹法也觉太过了。若再不休,我便要去请伯母来。” 桑黛闻言,便啐曰:“ 你以伯母来吓谁”?颦卿是我盟弟,平日携手依肩,亦复常事。今日你既如此说,为何你不早将闺范告他知,不当结交同盟,河南救驾,异地征番,不合同起同坐。往日那样,今日又这样,从此以后,我还怕什么?盟兄长我也不怕,你这个俱内的都元帅,请你不必豪横,你再要戚戚不休,我便去告诉吴氏嫂嫂,讹称你外面姘识二名美妇,终日在那里飞觞醉月,悦性怡情。吴氏嫂嫂信了我的话,你免不了回府下跪讨饶求恕。” 云璧人闻言哑然无声,只可怒容而已。众同盟闻桑黛之言,皆失声大笑不止。徐文炳恐他二人翻脸,羞恼成怒,那可不成事体。只得走近床前,先将楚云一看,便谬赞曰:“ 好一颦卿,果真装男像男,扮女像女,若说不得妙绝千古,吾不信也。桑贤弟、张贤弟不必再闹了,岂不闻孔子有言,过犹不及乎?且待愚兄为诸君解围何如?”桑黛口呼:“徐大哥既如此说,我等不敢不遵。但小弟尚有一 言,如 徐 大 哥 允 许,我 等 当 从 命,否 则 不 敢 请耳。”文炳口呼:“贤弟你且说来,如果可行,李大哥又何必不允?” 桑黛曰:“只要大哥摆两桌盛筵,我等各敬李大哥三杯,让 他 乘 此 酒 兴,好 去 阳 台 赴 会 何 如?” 文 炳 曰:“就是这样办法,贤弟不可食言再闹了。” 遂命人把两桌盛筵摆齐,一并邀了李广同出外入席。每人各敬李广三杯,李广无奈,只得杯到酒干。皆已饮毕,却已交五鼓,大众方散席,李广已是玉山颓倒矣。
方入洞房,楚云见李广进房来,便起身迎接,口呼:“大哥久违了!相别尊容已将两月有余,无日不驰左右。但观兄之貌,何以瘦得如此?有甚心烦,何妨对弟一剖衷曲呢?”李广闻言,暗喜,便近前答曰:“孤之貌瘦,非他故,为念卿故耳!今日幸亲芳泽,庶可慰昔日相思了。” 侍儿把房门倒掩,让他二人好云雨巫山。那知楚云并无此心,一任李广殷勤殆尽,他终是百折不回,所有一种私语喁喁,勿庸细表。
二人见天已明,正欲和衣而睡,侍儿已推门进来,送面水。梳洗已毕,二人到后堂参见李太王妃,并一众亲戚。三朝已罢,上自李太王妃,下至侍儿众人,皆不知他二人并未和偕,直至过了十日之后,洪氏王妃瞥见楚云手腕上之一点守宫砂依然鲜明。心中暗想:王爷与他成婚十多日,怎么这守宫砂依然如故?此砂难道不足为凭?心中纳闷,至晚间,洪氏王妃见李广从房前经过,洪氏王妃便将李广唤住,问曰:“妾有一句闲话动问,日间偶见颦卿那守宫砂依然鲜明光耀,难道王爷尚未与他成婚,抑此守宫砂毫无应验?妾甚疑焉。”李广见问,叹曰:“ 卿有所不知,他那执一之性,实在令人强他不得。孤本欲告卿知,奈不便启齿,窃恐为卿所笑耳。”洪氏王妃曰:“真有此事么?” 李广曰:“ 孤焉骗卿。”洪氏王妃曰:“ 既如此,妾有一计,可以如此如此,管教王爷可遂昔日相思如何?” 李广闻言,喜曰:“ 若得卿如此周旋,孤当感激不尽了。” 便有不走之意。洪氏王妃口呼:“王爷,今日为何在此留恋?若不去,明日便不偕矣。”李广只得退出,仍至楚云屋内,一宿无话。
次晨,洪氏王妃走了过来,向楚云口呼:“妹妹,今日愚姐特备一樽,咱姊妹对饮一番,不晓妹妹能赏脸否?” 楚云答曰:“姐姐言重了,既蒙姐姐见爱,小妹何敢推却。有劳费事,妹心不安耳。” 洪氏王妃曰:“ 何论费事,今日愚姐不过奉约小酌,闲叙而已,改日愚姐未尝不可再扰妹妹的盛筵。所谓南阡北陌,互为主客,此亦常情,何必如此客气。”楚云曰:“既如此,今日叨扰姐姐,改日小妹再作东道主人罢。”于是一齐到后堂李太王妃前请安。
到了晚间,洪氏王妃将已上各情形并设计的话,暗禀明太王妃,太王妃闻言欢喜。洪氏王妃在自己房内摆了一桌盛筵,将楚云请了过来。彼此对坐,满斟低饮。尚未三巡,李广走进房来。洪氏王妃便起身迎接,含笑曰:“王爷,你来做甚么?今日无你座。” 李广曰:“你二人对饮,连我都不约请,岂有此理。”洪氏王妃口呼:“ 王爷,妾今日专为与颦卿小酌,为何约请你?理当王爷请请妾身,才是正理,反教我请你,那有此理?”李广问;“为何要孤请你?” 洪氏王妃曰:“颦卿不嫁,因此王爷病害相思;若非妾冒昧前往东邻,以苏秦不烂之舌,颦卿焉能今归李姓?以此看来,应该请一请大媒。不但不谢媒,反要媒人请你。” 李广尚欲答言,楚云把李广一推曰:“你就坐下罢,那里来的这许多闲话。”李广趁势坐下。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十九回 楚颦卿因醉偕鸾侣 玉清王无意得贤妃
眼底光阴,箭也似疾。要一日快乐,乐一日。但随时过,遗无求备。呀!携酒小亭西,花落海棠梢,那人儿不来,哦!等个甚的。———右调《河西六娘子》
话表李广被楚云扯他坐下,洪氏王妃趁势斟了一杯酒,送到李广面前,复又斟了一杯与楚云,自斟一杯,三个人便畅饮起来。李太王妃故意命使女到此曰:“ 启王爷、王妃:太王妃命婢子传谕王爷与王妃知晓,太王妃连日辛苦,早已安歇,请王爷王妃勿庸进内定省了。” 言罢,退了出去。李广闻言甚喜,便假意向洪氏王妃曰:“ 孤连日在西院住宿,心甚不安,今夜一宿卿室,明日再住西院,望勿推却。” 洪氏王妃知晓他的意思,遂口尊:“ 王爷此话所言不在理上,妾想王爷与楚妹妹才新婚十日,就思宿妾室,妾固不便相留,就便楚妹妹心内未必不嗔。王爷还是在楚妹妹室中住宿,满月之后,再作商量罢。” 楚云闻言,赶着口呼:“ 姐姐说那里话来。王爷所言正合小妹心路,待小妹借花献佛,转敬贤姐三杯,然后小妹再当奉陪,今日 不 到 酩 酊 不 回室。”洪氏王妃闻言大喜,遂命使女换大杯畅饮含欢,自己先饮了三杯,然后频频相劝楚云饮酒,李广也轮流把盏。楚云略有醉意,不由故态复萌,登时雄辩高谈,顾失闺中仪节。不移时,只见他玉面生红,玉山已颓。洪氏王妃又斟三杯,送与楚云饮。楚云曰:“ 小妹醉矣!不能再饮了。” 洪氏王妃口呼:“贤妹再饮此三杯,便着人送你归西院。” 楚云曰:“是否王爷住在姐姐寝室,小妹方饮此三杯。” 洪氏王妃笑曰:“非愚姐不留王爷在此,惟恐贤妹见怪。今贤妹既如此说,愚姐只得遵命,明日再请王爷在贤妹那里住。”楚云不知是计,立饮三杯。这三杯酒饮毕,自觉头眩身软,不能动,便伏在桌上思睡。洪氏王妃一见大悦,遂近前呼唤:“贤妹醒来!” 唤了数声,便对李广道:“ 妹妹果醉了,立刻令侍女扶侍他回西院安歇去罢。” 李广含笑,先奔西院去了。
洪氏王妃却命伴兰、小凤搀扶,慢慢出了房门,洪氏王妃随后相送。不移时,已到西院,将楚云送入房。洪氏王妃代他宽衣解带,扶入罗帏,遂向李广笑曰:“今夕何夕,这一朵娇媚花枝,交付东君,勿要孟浪,须好好护持便了。”言罢,嫣然一笑,便退身而出。李广相送至回廊,笑呼:“卿卿,拙夫改日再谢你。”洪氏王妃回头一笑而去。
李广也就回房,自向鸳枕香衾,去寻好梦,神娥醉后,独会襄王。说不尽“ 云迷巫峡春无恨,粉蝶穿花另有香”,三载相思,于今始毕。此时楚云也知中计,怎奈四肢无力,主张全无,一任他倒凤颠鸾,偎香倚玉,惟有银牙咬碎,暗恨粉郎而已。正是春宵苦短,永昼偏长,曾几何时,纱窗已曙色。楚云见并头鸳枕,好不自羞,但木已成舟,只好付之无可如何而已。李广软语殷勤,慰藉了一番。又把他玉腕握在手中,那知一点守宫砂,已消于乌有了。停了一会,二人便起来梳洗,一同到上房请安。洪氏王妃已先与太王妃定省了。楚云一见洪氏王妃,不由讨愧,洪氏王妃望他嫣然一笑,楚云更觉难以为情。三人退出上房。从此夫倡妇随,阖家欢乐。明年生了一位小爵主,起名麟儿,趁此交代,以后便不再表。到了满月,自然往母家归宁,这也勿庸细言。
这日楚云想起表妹林梦月来,理应进宫太后面前请安,将此事奏明太后,然后再到林梅芳家说合。却巧太后有旨宣召楚云进宫,正合楚云心意,遂备宝辇,带领宫娥侍女,禀明李太王妃,进宫谢恩。不移时,已到宫门外,有内侍报进宫去,太后便即宣召入宫。楚云入宫,朝参太后已毕,太后赐坐,问曰:“ 皇儿,你自于归李广,堂上姑嫜,闺中洪氏,尚优待汝否?”楚云裣衽答曰:“ 承母后下问,臣女姑嫜极其慈善,王妃,洪氏亦极谦和,臣女遭逢,皆母后天恩所赐,臣女清夜自思,实深感激不尽。” 宫娥献上茶来,楚云饮了一口,复又奏曰:“臣女启上母后:臣女之继母有一侄女,现任刑部尚书林梅芳之女,名唤梦月,今岁年方二九,生得端庄贤淑,才德兼备,现尚待字闺中。臣女拟代玉清王兄立为正妃,不知母后意下如何?” 太后闻奏,喜曰:“既据皇儿所奏,这林梦月人品定然俊秀了。” 楚云又奏曰:“若有貌无德,或有德无貌,二者缺一,臣女焉敢妄奏。闻林梦月实系才德双全,且貌亦绝伦,正堪 与 王 兄 册 立 为妃。”太后曰:“既如此则就妙极了。待明日即令皇帝下诏,册立为妃,想林梅芳当亦应允。” 楚云奏曰:“如蒙皇上下诏,林梅芳焉敢违旨不遵。” 太后大喜。楚云又奏曰:“ 臣女欲参见皇嫂,母后准否?” 太后依奏,楚云便由宫女内侍引领,前往正宫见了皇后,自然也是参拜。皇后设宴正宫款待,直至夕阳西下,筵宴方散。楚云辞别正宫皇后,又至太后前告退,方乘辇出宫,回转王府。
次日,楚云便到东邻,将联姻之事禀明楚太王妃。此时林梦月已经回府。楚太王妃闻言,欢喜无限,即日到了母家,通知兄长。却好林梅芳已接到圣旨,阖家已是欢喜。朝廷已择于清和月二十四日成婚。于是阖家大忙起来,足忙了两个月,已届册立之期。百官朝贺,勿庸细表。
少时,梦月小姐宫装已毕,扶上宝辇,阖家不免一番伤感。辇至王府,方巾挑去,玉清王一见,真如心愿。遂大排筵宴,比英武王吉日更觉繁华十倍。筵宴之后,玉清王入宫安寝。春风一度,真个销魂。到了三朝,便双双进宫,朝见太后并皇兄皇嫂。太后与武宗及皇后一见,甚为欢喜。太后向武宗曰:“官家,你看这梦月,虽不及楚云丰姿,静逸端庄,似较楚云尤胜。” 武宗曰:“ 母后所言甚是。” 太后赐宴,待日暮,方告退回王府。由此玉清王每日温香伴玉,不是那终日相思了。
这日,楚云思想起花咏香年已及笄,虽然碧玉小家,却又端庄淑静,拟欲代他匹与人。忽然想到范相年已半百,尚未有子,虽然骆照、木林过继,终久是谓他人父,谓他人子,不若将花咏香送过去,劝他纳为姬人,将来尚可望育一麟儿,为范氏传宗接代。主意已定。过了数日,到范相府内,将此事向范太夫人说明。范太夫人口呼:“贤甥女我早有此心,怎奈你舅舅执一不化,我也无可奈何。今既承你所言,我必向你舅舅说明,苦苦劝他回心转意,着人去接他来府便了。” 楚云口呼:“舅母须要善言解说,务令舅舅纳此姬人,非甥女偏见,这花咏香果真端庄贤淑,舅母也曾见过,况且此女甚有福相,将来必育麟儿,望舅母勉力为之,勿使舅舅心不开化。”范太夫人称是。楚云告辞回府。
当日范太夫人将此事细细与范相言说,又切实解劝了一遍。却好范相并未推却,已然有允意。范太夫人暗喜,于是择了吉日,便到楚府将花咏香接过相府,是日就令范相纳为姬妾。也是天缘凑巧,不但咏香深得主人欢心,至第二年就生了一位公子,从此有了亲生的儿郎。趁此交代明白。再言史锦屏自于归徐氏,夫妇和偕,姑媳相德,妯娌相安。怎奈他终日思念祖母,欲往杭州去见一面。不知能见面否,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二十回 赠金图报义女酬恩 衣锦还乡功臣祭祖
数花甲重逢戊子,比彭#还是婴儿。怎甘心,鸾燕心,再不展&鹏翅,对金樽。几朵花枝,百岁常叫。像如此说,甚么腰金衣紫。右调《沉醉东风》
话表史锦屏思念祖母史太郡尚在杭州尼庵,昼夜思想,与徐文亮言欲回杭州省视祖母,并安葬乃父灵柩。文亮又转禀徐太夫人,又云趁此可以回杭祭祖。徐太夫人笑曰:“二媳思念祖母,固是孝行可嘉,惟现在怀孕在身,未便长途舟车劳顿。” 文亮复躬身曰:“孩儿也知此事似有未便,但媳妇与其在家愁闷伤胎,不若俯从本志。此去又是长船前往,不致过于劳顿,乞母允从。” 正商议,文炳亦走进来,一闻此言,便向徐太夫人曰:“便是孩儿也是思念回乡祭祖,明日就与二弟上本乞假,府中留三弟与媳妇并三弟妇侍奉母亲大人。大约李大哥必然欲回乡祭祖,何不一同回乡呢?” 徐太夫人见两个儿子皆一口同音,只得应允。文炳、文亮退出上房,即到李广府中说知。李广乐从,即将此事禀知李太王妃,太王妃亦允。徐氏兄弟回至自己府中,文亮将此言告知锦屏,自然心中欢喜。
次日李广、文炳、文亮三人,即合词奏请赏假祭祖,并申明史锦屏安葬乃父灵柩。武宗见奏批准:“徐文炳、徐文亮着赏假三个月,率同史锦屏祭祖安葬。李广所请祭祖,着徐文炳亲往代祭,无须请假回籍。钦此。” 徐氏兄弟自然欢喜,李广也无烦闷,各回府第。李广便将圣意不准请假,着徐文炳代往祭祖之圣谕述说一遍,李太王妃也就罢了。惟有洪氏王妃闻言,不由蹙眉向李广曰:“妾指望圣上准假,妾便可随王爷回杭州,顺道至仪徵将王清的孺人崔氏继母迎接来京,共享富贵,聊报他相救之恩。此事虽未曾禀知婆母,怎奈圣上不准请假,妾只得空抱此一片心了。” 言罢,长叹不已。忠勇王妃楚云在旁答曰:“贤姐,这有何烦难,依小妹看来是极好办的事,明日就托徐家贤弟,便道将仪徵王孺人接来便了。” 太王妃曰: “ 这道便当,你又免了跋涉长途。”遂向李广曰:“这件事我儿你就托文炳、文亮二位贤侄代办。”李广唯唯称是,退出,便至西邻向徐家弟兄说明,回来便修了一封书信,又备银两千,交付徐氏兄弟曰:“这两千银子,贤弟可带至仪徵,交与王清夫妇。以一千两与王清,说明这是内子昔日的身价;这一千两如崔氏孺人不肯来京,便交给他为酬德之报。” 李广又令人回去搬了来许多礼物,托文炳带至杭州,转送各家亲友。文炳一一收毕。过了两日,却是五月初一日,徐文炳、文亮、史锦屏带领许多家丁仆妇人等,一齐上船动身。在路行程非止一日,这日已至仪徵,文亮带了两名家丁去访王清。来至王清门首,令家丁通报进去。王清闻说,是英武王李广差人来请他说话,只吓得魂飞魄散,遂央求他妻崔氏曰:“这李广访知洪小姐是吾所买,现在来接,但使我哪寻洪小姐还他?吾的好孺人,这洪小姐被你藏在何处,可快说明,好搭轿去接来,交给他,我可减些罪名。” 崔氏惊曰:“ 当日洪小姐我将他送在观音庵,交与靖修两个尼姑,后闻阉中被盗,杀死尼姑,就不知洪小姐的下落。” 王清闻言,着急曰:“ 如此说,怎么好?不如就说我得了疯症,已经卧病年余,人事不知,如同畜类,不能见人。孺人你可想妙法以答来人罢。”崔氏闻言骂曰:“你这狗才吓得如此,为何当日不听吾言,真个是神仙老虎狗,你就装病去罢,待我出去回答来人便了。”王清闻言,走进上房,躺在床上,以被蒙头,装病去了。崔氏走至院中,命家中司阍人令他照王清之言回覆徐文亮。文亮闻言,又说明来意,当下便将两千白银交付,又面请崔氏到京。崔氏辞不肯去,文亮也不相强,遂告辞回船。崔氏平白得了两千银,王清闻知,跑出上房,把两千银收讫。夫妇二人自然欢乐无限。
文亮回到船上,开船直望杭州进发。不一日已抵杭州,舍舟登岸,就有府中的家丁前来迎接,各坐大轿,来至三门街府第。李府的家丁至徐府来请安,问知京中情形,徐氏兄弟令李府家丁预备祭礼。过了一日,便令人去到大士庵禀报史太郡。太郡闻报,悲喜交集之际,史锦屏、徐文亮及烟柳、如霜、轻红、软翠四个姬人一同前往庵中。史太郡一见孙女,便止不住二目滚泪,大放悲声,大家哭了一会。徐文亮拜见太岳母已毕,坐在一旁,史太郡细问史锦屏史洪基悖逆怎样结果?史锦屏便将以上之事,直至天子加恩减罪,准其入祖茔安葬细言一遍。史太郡又哭了一回,大家劝解,方住声。徐府家丁进来禀曰:“启公爷:外面两具灵柩已到。”徐文亮吩咐抬进阉里来,遂由尼僧领在空房,将灵柩安稳,大家祭奠一番。史太郡抚棺痛哭,大众止了哭声,大众又劝了一回。日暮,文亮回府第,留锦屏在庵陪伴祖母。徐文亮择了吉日,将史洪基父子灵柩抬至史氏祖茔。安葬已毕,将史锦屏接回府。又择日自家祭祖,并带了李府总管亲往李氏祖茔祭扫一番。足足忙了一月有余,方才事毕。史锦屏又至大士庵请太郡回府过夏,俟秋凉一同进京,朝夕侍奉。史太郡看破红尘,只愿忏悔,不愿回家庭。史锦屏见祖母意坚,只得捐一千白银,将大士庵重新修饰,使史太郡在内静修。看看夏去秋来,徐氏兄弟因钦限已迫,便欲进京销假。史锦屏又至庵中告辞,于是抱头痛哭相别,退出。徐氏兄弟雇船进京覆旨,仍然供职。
且言洪锦自封列侯之后,遣派家将将毛小山夫妇接到京中,以报昔日之德。见徐氏兄弟奏请展墓,自己暗想:父亲灵柩尚在雁门,遂差人前往搬取,自己请了三个月假,回河北沧州安葬。武宗准奏,洪锦自径回沧州后,三个月假满,仍然回京供职。武宗因念洪锦逐刘瑾之功,便将太后逢赦之飞鸾公主赐与洪锦为室,洪锦遵旨择吉迎娶。飞鸾公主自归洪锦之后,善事姑嫜,夫妇极称相和。所有一众功臣,俱已受室,各家皆系后代绵长,子孙昌盛。所以这部书其中琐琐屑屑,皆是劝人为善,为臣者当尽忠,为子者当尽孝。虽然时运蹇塞,若后来发达,必然飞腾,无不官高极品,千古留名。那些作奸犯科之徒,只落得臭名万世。奉劝世上君子,当以忠孝为立身之本。至于行侠好义,亦人生不可少之事,当就其力量为之可耳。
诗曰:
自古兴衰本不同,安危都在笑谈中。
须眉应有匡时志,巾帼宁无拨乱功?
莫谓鼓鼙思将帅,居然粉黛逞英雄。
大明天子书勋后,好乘云车驾六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