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仙外史 - 第 28 页/共 38 页

军师又附耳各授了密语,挥兵而进。看地下树木时,一根也不见了。辰刻时候,已压敌营而阵。刘超独出阵前,大呼:“你这班妖寇,真是鼠窃狗盗,不害个羞,称做大汉皇帝。前日讲定斗法只斗法,斗勇只斗勇,到得输了,就弄起鬼来。我们虽然失了便宜,却是光明正大的。今日敢来与我对阵么?”连黛娘不期王师到来得恁般迅速,又听了这些话头,勃然大怒,率领诸将出阵,见是刘超,没有个敢向前的。刘超笑道:“若不敢来比武艺,我就与你们斗法何如?”连黛喝道:“量你这小厮,有何法术?”刘超道:“我只有个小小的迷魂法,一柄五彩氤氲旗。竖将起来,专会迷女人的魂,追男人的魄。若是敢在旗下走过去时,我将所得的河南三郡六十州县,献纳与你。 若不敢走,不算好汉,请即退兵。我们堂堂王师,明白说与你,只赌的大家退兵,决不伤人性命。敢来便来。“刘超即呼军士们,把旗竖在东方,说:”贼男女看么?“连黛一时激起烈性,便发忿道:”我的魂儿,恁是鬼神也迷不动。且得了他三府,再取山东,岂不势如破竹。“即便纵马要走。石龙、君天峰齐声道:”不可去。知道使的是恁邪术?“小王洪等也谏道:”纵使走过了,他也会赖。“连黛道:”他敢赖,叫他们尽做无头之鬼。“一径飞马前去。将近旗时,略缓几步,并不见有甚的迷魂利害,把马一夹,在旗左侧冲过。塌地一声,连人和马都跌在陷坑内。姚襄与数十个勇士赶到旗边,挠钩套索,活捉了起来。郧阳阵上石歪膊、小王洪、王彪三骑来救,楚由基弓弦一响,早中歪膊左臂,翻身落马。五彪等不敢向前,只办得救了歪膊回营,眼睁睁的看着拿了他皇后,解进营门去了。 连黛见了军师,立而不跪,大叱道:“你把诡计来赚我,是何道理?”军师笑道:“兵者诡道,将在谋而不在勇,只须赚得来,”就见用兵的妙。我且问你:“肯降不肯降?若肯降,仍然送你回国。若不降,一刀两段。”连黛道:“你敢杀我么?” 公孙大娘霍地闯入营门,叫道:“帝师有旨,说拿了连黛,仍须放他,要学孔明先生七擒七纵,服他的心,皈依座下。”军师指着连黛道:“你须感激帝师。”教给还原骑,放出营门自去。 军师道:“是仙师要放他么?”只见鲍、曼二师已在面前,说:“是我两人的主意。他尚有二十余年福分,数不该死。亦且柳烟在他那里,也要留个情面。”军师一想,柳烟原是风月中人,宜乎弃置。帝师不曾差去仙师,用的美人局,所以药线不灵了。曼师道:“我们今日就破他的法,待他早早回去,好与柳儿争风。”众仙师皆大笑。 却说连黛气忿忿的回到自己营内,众将齐来请安,他便扯着谎道:“那贼军师被我骂了一阵,是他们讲的斗勇便斗勇,斗法便斗法,却用贼智来赚人。我骂他不忠不信,与禽兽无异。 那贼军师也还通理,连忙告罪,说道:“不过要你退兵,并无相害之意。‘我就与他说明了,只斗法术,若赢得我,我就退兵。若输与我,他就愿降。如今且叫他认认我们的法术。”石龙、君天峰道:“适才我们就要行法,恐他害了皇后,怎生回见国王?”小王洪道:“我说他不敢害的,你们还不信哩。”连黛道:“那都罢了,且去报这仇来。” 于是和尚、道士,簇拥着连黛,齐出营前,见对阵添了一个女头陀,一个道姑,与前日两个剑仙,并马立着,心上又吃一惊。厉声问道:“兀那头陀道姑,可是来斗法的么?”鲍姑举道:“我劝你得歇手时且歇手罢。”尹天峰早已在傍暗暗作法,无数树木枝干,势若万马奔腾,横空而来。鲍师随在袖中取出帝师的两个青白丸子,向空抛去,化作两道青白二炁,霎时长有千百余丈,竟如两道彩虹,四面圈将上来,把这些树木枝干,都束在圈内,平截两段,纷纷坠下,其声若地雷震起。 那青白二炁圈到尽处,合作一个半青半白鸳鸯的大丸,飞入鲍姑手内,依然分开,仍是两个丸子。妖寇见了,个个伸了舌头,缩不进去。石龙大怒道:“这不过是剑丸,金能克木,所以被他破了。我放火龙出去,连这个浪道婆,总烧成灰,岂不打扫得干干净净?”便将一个椰瓢托在掌中,念动真言,瓢内一条赤龙,攫拿而出。初不过五六寸,顷刻长有丈余“遍身烈焰腾空,张牙舞爪,向着鲍师喷出一道火光,夭矫飞来。曼尼笑道:”好件堕地狱的东西。“遂取出个寸许长的小水精匣儿,内藏着一缕青线,原来就是骊山道姥的铁杵神针,陡然跃向毒龙颔下,直刺入心。那毒龙即时堕地,头尾拳了几拳,僵死在地,火焰尽灭。神针贯脑而出,竟飞到骊山去了。石龙吓得哑口无言。连黛道:”待我明日一顿儿了当他。“两家各自收兵回营。 或谓:月君的二炁丸,当日炼成,止有六七丈,亦不能变化,如今竟说至千百丈,又能化作一圈,可大可小,可分可合,岂不荒唐些?嗟乎,管中不可以窥豹也。要知法宝之神通大小,随乎其人,道力日深,则神通日大,而法宝之神通,亦因之而益大。如如来之钵盂,盖了魔王的爱子,随你移山压他不能损,涌海灌他不能动。又如老君之金钢镯,用以化胡,拒水则水退,拒火则火灭。譬之有大才者,与中才之人,同一题目,做出文字来,妍媸相去,不啻天渊,一样的道理。月君潜修十余载,道行已足,神通悉具,此二剑,是他丹田中神火锻炼出来的,与己之真炁,呼吸相属,夫岂有不能变化者耶?“ 孙悟空之铁棒,原系定海的针,经了他手,就弄出无数神通。 作《西游》者亦确有所见,岂是凭空捏造?或又诘:斯言诚然已,但不知石龙和尚云火能克金,其信然乎?曰:信然。 然则骊姥之针,亦金物也,何以竟制火龙之性命耶?这要知道龙本属木,是以龙雷之火,因龙而发。所谓相制者,制其本,则标亦消灭。若但制其标,则本在而标复炽。所谓制其标者,水克火也。然水自从龙,岂能灭火。昔人有论剑化龙者,曰:“化者,相生之道。龙为木,剑为金,金能克木,宁有化其所克者耶?”特剑之神灵,有似乎龙,取以为喻。今石龙但举龙之标,不知其本也。五行生克之道,虽造物亦不能拗,而况于人也哉?夫如是,则帝师二剑,独非金欤?乃舍剑而用针,必取金之至微者。抑又何故?是未知彼之毒龙,亦系通灵,若见剑炁飞来,必致遁去。放此空门毒物,岂不贻祸于世间?“ 所以用小小之针,从下而上以贯其心,龙不及睹也。 而今且说他斗法。次日两阵齐开,曼师笑谓连黛道:“汝回去干快活事不好,何苦偏要在此弄丑?”连黛道:“放你的秃屁,我叫你回不去,干快活的事不成。”石龙咬牙切齿,指着尊师道:“坏我法宝,与你誓不两立。”曼陀笑道:“狂秃子,我与你斩除毒龙,就是授记。”说犹未完,满天的赤蜈蚣,如蝗虫般飞来,腥毒之气弥塞四野。曼师在怀中,探出个小金丝笼,一只朱冠玄足、黄瓴青翅白公鸡,从笼孔中钻出,鼓起两翼,腾空而上,化作百千万只。刹那之顷,将蜈蚣啄个罄荆仍然一鸡,凌云而逝。连黛气得脸青唇白,再要放金蚕时,又怕连根都绝灭了。石和尚道:“待我来。”便向腰间解开皮袋,袋内跳出一只小象,就地打个滚,比平常的象还有两三倍大,卷起鼻子,长至数尺,径奔过阵来。鲍师云:“此狂象也。我若用白法调驯他,这魔僧那里知道,不若制他的好。”乃取出个紫泥匣来,在匣内提出一个小鼠子,向地一摔,化作两个,蓦地窜到象鼻边。那狂象着了忙,收起鼻孔,飞奔回营,倒触杀了好些人马。两个小鼠即钻入地,并无穴孔,不知所之。噫嘻,异哉此二物也! 可知道这个鸡名曰天鸡,登泰山日观,有夜半闻其声,隐隐然来自海东者,即此鸡也。当浑饨初分,先生万物,产出两个大雄鸡,一赤一白。那赤的即昴日星君,已成正果。这白的也经得道通灵。栖在蓬山珠树之间,只因其性好斗好杀,终不能解脱羽毛。许真君拔宅时,他就把飞升的鸡犬,啄死了几个。 真君因而收服,育之笼内以驯其性。这个鼠亦是仙鼠,广成子在崆峒修道时,结茆于松林中。有一绝大的松鼠,常衔松子来献。不防他偷食了丹药,竟会腾空变幻。广成子诱将来,锁在匣内,要训他皈正的。即如正史上所载,唐朝张果老,但知其为神仙,却不知其来由。玄宗令叶法善推算果老的生年月日,直推到未有生民以前,终不可得。独有罗公远知之,说是混茫时一个大蝙蝠。言未毕而仆地。玄宗召果老问曰:“公远说汝本来,何故即死?”果老曰:“此小子多言。”并未曾自讳也。 又如庄生常梦为蝴蝶,方悟到自己乃开辟地生来的一个大蝴蝶。盖由上古之世,二气灵异蕴结而生物类,不由胎育,皆可超凡入圣,比不得后世牝牡交媾所生者,即人亦与个兽无异也。 至于凡物之窃药飞升者,如蟾蜍、玉兔、鸡犬之类,不可以数,无庸细讲了。 且说连黛与石龙等,满面羞惭,只得收兵。尹天峰道:“法宝身外之物,物各有制”,所以被他破了。我有身内的本事,少不得了当他。“次日清晨临阵,大叫:”贼将敢与我比试武艺的快来。“鲍姑见是道士,必然赚人去中他妖术,亟令公孙大娘出马。尹天峰仗手中剑指道:”我与你讲过斗的实本事。“公孙剑仙应道:”凭你虚虚实实,总是邪不胜正。“两马相交,双剑并举,斗有五六合,尹天峰顶上一响,在囟门内又钻出个道士来,与天峰一般模样,手持一柄玉杵,向下攻打。公孙仙师笑道:”好个班门弄斧。“将脖子轻轻一转,仙人顶内也升出一位公孙大娘来,双手举剑架祝这场相杀,真好看也。但见:道士头上,又有一个道士,双脚腾那,不怕路翻冠子;仙娘顶上,又有一位仙娘,两肢夭矫,何曾惹乱云鬟。男子怀胎,原是玄门正术;阳神出舍,何当邪道横行。下面剑来剑架,有若青霜紫电之回翔;上边剑去杵还,无异虎气龙文之飞舞。从来邪则为阴,何论男子;正即是阳,须让妇人。 尹天峰的身外分身,就是神仙尸解之法。原系正道。但其心术既邪,则神亦不正。俗语有云:神仙五百年一劫,难免雷霆劈死,即此辈也。真个假的当不得真,当下被公孙仙师的元神,将他所持玉杵,一剑击落尘埃,劫是冠子上的一根玉簪。 尹天峰大惊,连忙收了元神,走回本阵。即默念真言,将剑失在空中画道灵符,忽巽方狂风骤发,石卵石片,大小石块沙砾,满天扑地的卷将过来。曼师手中托出一枚小红铜罐,仅如钵孟大,滴溜溜抛向空中。只见底儿向上,口儿向下,一道灵气,将元数的飞石,尽行吸入,一些也不剩。弥弥漫漫,都化作灰,散将下来,竟如下了一天大雪。曼尼将蒲葵扇子略略一扇,石灰卷进妖人营内,向着将士的耳目口鼻,直涌入去,急得弃甲丢戈,四散奔走。石和尚亟育回风咒时,可霎作怪,那风儿八面旋转,石灰抢入喉口,几乎戗死。连黛命部下女将,各用罗帕裹着关脸,拍马飞路,方能脱。要知此罐希奇,尚须后回演说。第七十三回 奉正朔伪主班师慕金仙珠娘学道 西域有一摩诃道人,莫知其年岁,在山中修行时,曾用个红铜罐子烹炼白石,稀则如糜,稠则如饭,腹馁辄食。迨道国高,神通益大,又将此罐炼九转还丹,含精蓄气,遂能通灵变化,可以如意运用,要小就小,要大就大。大起来江湖之水也可盛得,小起来即芥子亦不能纳。其精气有时蒸蒸而出,禽兽触之,羽毛焦脱。若遭着石头,一气吸入,顷刻化为灰尘。凡是有在地之石,便吸不动,若是无根的石,不论大小,凭有多小,吸个罄荆至于他物,必须投入,则成枯烂,不能自吸也。 然而此僧所修,非玄非释,究竟是异道,元处立脚,仍落于魔,此罐亦遂人于魔宫。曼陀尼见吕军师奏章,有道士能飞石打人,破他亦是容易。但石必随地,有碍行军之路,所以向刹魔主借用此罐的。你想尹天峰的飞石,是驱遣在空中,还比不得地下无根之石,岂不吸得干净?从来物理有不能解者,如磁石一顽物也,可以吸铁,其中岂无相引之气机焉?而况乎修炼成的东西,具有灵炁蕴藏于全体者乎?可置勿论已。 只说连黛走数十里,石灰飞尽,方勒住了马,去了脸上的罗帕,招呼将士席地坐定,商议长策。个个垂头丧气,莫展一筹。尹天峰道:“今只有娘娘金蚕术未用,且作个孤注,再与他见阵,难道他都有巧法儿破我么?”连黛道:“行不得,蜈蚣尚为鸡啄,有个不会啄,有个不会啄金蚕的理?”连珠娘道:“法虽被他破了,还算不得损兵折将,着人与他讲和,也还不着。”连黛摇头道:“使不得,这比城下之盟,更觉丑看。”石龙道:“不要输锐气与他,我们速返旧营,放着多少强兵狡猛将,乘夜劫他一寨,杀赢了就好计较。”连黛道:“这话是。” 遂驱捕前进。才入得营,忽报:“国主有诏书到来,请娘娘远接。”连黛没好气,大叱报兵:“他是何人,我是谁,敢说个远接?”喝令左右捆打一百。石龙、尹天峰等,早将伪主良书接入营内,连黛启视云:在汉皇帝达书于皇后曰:联近得一仙女,能知未来之事,言济南帝师,是月殿嫦娥降世,道法通天,群仙为辅。于燕有分,与我无怨。彼只尊崇建文,我亦奉了年号,自然休兵罢战,永相和好。我国自为国,帝自为帝,何损分毫也哉!因此册立仙女为小后。一个一小,神仙难及。皇后可速班师,同享极乐之境。天生富贵于予,燕王其如朕何?其间讲和细微委曲,统俟皇后裁定。 连黛看完了,一时醋气攻心,面皮紫涨。随问赍书的常通:“尔可晓得宫中事么?”常通跪应道:“皇帝又立了小文后,也有神通法术。”又问:“是何处得来的?”又应道:“皇帝打围时,在山中所得。”连黛失声道:“不好,这是狐狸精了。” 常通又说:“是母女两个。”连黛大恼道:“一个也难,何况两个?”恨不得一翅飞回国去,又不好露出本相,假意说道:“我这里怎肯怯气。若与讲和,不便差人。要讲,你自讲去,看他如何话说,然后奏我定夺。”常通道:“皇帝原掳臣去。”当日晚了,在宫安歇。 连黛暗传号令,令小王洪三更行法劫寨,石龙、君天峰皆统兵相助。小王洪因未曾用他的法,正在技痒,得令大喜。刚到半夜,捻廖念咒,将砚池内墨汁,望空泼去,腾腾然漫天遍地,都是乌云黑雾。又取出草人纸马,向着四面乱洒,尽变了神兵鬼将,乘云踏雾向前去了。随与石龙、尹天峰,统领道士和尚,及部下巫兵,共有三千,径奔王师营寨。曼、鲍二仙师正打坐在高台上,觉有妖气侵入,法眼一看,见各营周围,重重都是黑雾,雾内隐隐跃跃,尽是青面獠牙,蓬头赤发的兵癣,也有两个角、三个眼的,不计其数。曼尼笑道:“这样演的戏法,也使将来。”就在离位呼口气,四面喷去,化作烈焰滔天,火龙火马,电掣雷飞,不消刹那之顷,烧得个精打光。石龙道:“不好。”君天峰说:“且杀进去。”曼尼仙耳听见,笑谓鲍师道:“若不打杀他千把,怎得歇手。”就把梅花鹿角捧掷去,盘旋半天,散作千万根,当头劈脑乱打下来。军士咻叫得苦,没命的奔跑,但见:鹿怪炼成犄角,八九丫叉;仙师弄起神通,百千钉齿。筑葫芦,光头绽开一眼,脑浆喷注;劈匾嘴,泥丸碎却半个,丹药消亡。霓衣作朱衣,血流漂笏;白足翻成黑足,骨碎涂泥。 纵有母陀罗臂,谁援邪僧;饶他太乙青藜,难扶妖道。 这些和尚道士,都会画符诵咒的,如咒也不灵,符也不验,打得折脚断臂,碎头裂脑,只叫得:“阿弥陀佛,太乙救苦天尊。死也嗄。”其余兵卒越发不消说得。石龙、尹天峰等,抢先驰入营内,方得了性命。计点部下,三停之内,死伤者到有二停。连黛尚未睡觉,专听的好消息,知道了这个光景,方才死心塌地,信他丈夫的书是不错的。 到了辰刻,常通赴中军禀明,前去讲和。小座报知军师,军师一想:昨夜劫寨,今早求和,断是郧阳差来的。随唤姚襄、沈珂密授数语,令到前营,先以军威折之。二人领命,即传诸将士排列两行,放炮三声,大开营门,传呼伪使人见。常通从容而进,见剑戟森严,旌旗灿烂,两班军士吆呼一声,喝令跪见,若震埋出于平地。常通毛发悚然,不由不屈折,只得膝行至前。姚襄叱道:“你这班妖寇,不啻蠛蠓。我帝师至仁如天,视同赤子,待皇帝复位,便行招抚,所以姑轩不问。乃敢贪受逆贿,兴兵作乱,何难立时殓来,以正国典?我军师推扩帝师弘慈,但破尔法,不伤尔命。前日生擒妖妇,尚且放还,许其自悔。不意心同豺虎,返藉妖术,屡肆鸱张,昨夜还来劫寨。 势不能以德化,方行杀戮。今已势穷力竟,更有何说?即应枭首。“常通汗流浃背,连连叩首道:”微臣奉国主之命,来求和好,昨晚才到,宿在后营,并不知有劫寨之事。“沈珂大喝:”尔伪主是草莽强贼,敢与王师说出求和二字,就该割舌。“ 常通,连忙改口说道:“是求降。”沈珂又喝:“尔贼今日求降,昨夜劫寨,明系通同造谋,以图侥幸,回去邀协。此等黠贼肺腑,敢有我面前遮饰么?”常通又叩禀道:“昨见国母,原有不允之意或者是部下耸动,就干出这样该钉的事来。微臣若有见闻,何敢又自来取死?姚襄作色道:”这个是他实话,姑恕他不知,且禀军师定夺。“常通方知二人不是军师。 姚襄等去了一会,有员少年大将出来,面如乌漆,目若金铃,大喝:“贼使进见。”常通战战兢兢,鞠躬抠步,走向中营,俯伏跪下。军师问:“来人授何伪职?”应道:“礼部尚书。” 军师笑道:“有做贼的宗伯么?但罪不在尔,姑以礼待。”命左右看坐。此时常通心内正突突的跳,两腿还是拦的,闻得命坐,喜出意外。随又禀揖,侧坐于下。抬头看吕军师,纶巾鹤氅,隆准修髯,双眸如电,精彩逼人。常通打恭至地禀道:“微臣系国主所差,愿奉建文皇帝年号,倾心归附,求军师海涵已往,许令逢新。”军师谕道:“郧阳逋寇,盘踞百年,非不行天计,奈有大逆甚于尔辈者,当先声罪。今既悔司来降,务须称臣纳贡,听调听宣,毋得有违。尔主母妖巷孽,更为倔强。当竖通这明白,束赍降书到此。”常通连声答应,向上叩谢而出。 回到连黛处,不好说出姚襄二人的话,只把吕军师的言语,备细述了。连黛道:“我们是皇帝,怎肯称臣,受他调遣?” 他不送我礼物,到要我来送他?不成,不成。 常通道:“建文皇帝是四海一统之王,奉了他年号,不过在表章上写个臣字,我们本国原称皇帝,就像海外诸国进表一个样子。至于纳贡,只须土仪,自然也有金币酬我,算个交接礼文,不折本的。就是用捕时候,要调遣我们将士,少不得像燕王,也要馈些金珠。”这是常通恐怕讲好不成,弄得国破家亡,把这些话来哄人的。连黛听他说得甚好,便道:“既如此,你快去说妥了罢。”常通疾忙驰赴吕军师营门,禀说:“主母无不钦遵,即日班师,来奉降表。”军师道:“这也罢了。尚有几位女仙师有此,应速遣员尊贵女将,志诚晋谒,将此情由禀达,若敢延慢,定然不许怕请。”常通又亟回本营,启复迦黛。连黛笑道:“他们说要尊贵的女将,恐妇女不中用,反要误事。 儿蒙皇后深恩,从无报效,今愿充此一使,誓不辱命。“连黛大喜道:”只是难为我儿。选几个伶俐的妇人随去。“连珠道:”也不必,匹马走的,才见得有胆量。“便问常通:”已经言定班师进贡日期否?我到仙垌跟前,也要讲来画一才是。“常通应道:”班师日期,要请皇后裁定。“连黛道:”明日就班师。“ 常通应道:“这进贡日期,竟约定来月何如?”连黛道:“还有一说。前日拿去的功虎,也须还我们。”常通呆了一呆,说:“若已死了怎处?微臣且去说看。”于是策马先行,连珠娘随后缓辔而进。 将近营门,范飞娘便来相请。珠娘见上面坐着三位仙师,倒身下拜,痛哭不起。鲍师道:“我已知你的心事,不用悲伤,起来坐着好讲。”曼师道:“你如今得脱火坑,怎的反哭起来?” 飞娘就去相扶,携手同坐于下。鲍师慧眼一看,连珠是仙道中来的,随说:“我写个启来辞他,即着来使带去便是。”飞娘随给与笔札,珠娘立时起草。曼师道:“而今有个柳烟儿,已在他宫中。那浪婆娘若欺侮了他,我便放出三昧火火,烧他个人种不留,连这几重青山,总化灰烬,也要使他知道利害。”连珠心上,方明白这个小皇后的来由。即答应了,写完,呈上三仙师看云:珠儿顿首顿首,启上大武皇后陛下:卵本卢遗女,覆巢之下自无完卵,今兹全璧而归,虽云天幸,竽后之力也。只缘素性如冰,每厌荣华,即欲出世,苦无机会。不谓遂允所请,使得扳依大道,虽曰人谋,亦不可谓非皇后之命也。从此先人大节,皎如日月,不为弱息所玷矣。今陛下宫中新册小后柳烟者,出自帝师遣发,与皇后为姊妹之好。今儿又归帝师座下,亦有师弟之缘。似与古人交质无异,亦所以爷报皇后耳。书不尽言,伏惟睿鉴。 曼师笑道:“太文了,这浪婆娘如何解说得出。”正在缄封,常通已复定军师,并苗牙也来了,即令军士交会与他,说明扳依帝师,不复归去的话。珠娘又向西南,涕泣四拜。曼师笑道:“你还拜这浪婆娘怎的?”答道:“弟子拜的是伯父。只为着我兄妹二人,所以屈身于他。就是今日得见仙师,虽出自家主见,也是伯父成全的。”常通得了书函,管他事,竟同苗虎回营到连黛面前投下。连黛拆开看了沉吟一会道:“珠儿不嫁汉子,在我国也无用,去便罢了,只是安放个妖精在我宫中,不要是个祸根才好。”一时归心如箭,遂下令连夜班师。然后称臣纳贡,不在话下。 且说三位仙师,同着范飞娘、连珠娘,来辞军师,去复帝师之命。军师再三致谢,微问道:“前日多少法宝,总是帝师宫中的么?”曼尼道:“帝师空拳赤脚,从月殿奔将下来那里得有半件?都是求借的东西。所以不告而去了。”军师道:“此物归故主之常理。”鲍师道:“得鱼忘筌,得兔忘蹄。我们还要他怎么?”军师点首叹服。曼师道:“鸡儿鼠儿什得恁么。独是那铁杵磨成的小针,已是送过帝师,也竟走了。我还要到骊山,问这老乞婆藏匿法宝的罪名哩。”鲍师道:“萧何律上,却不曾著有这条。”众仙师皆大笑出营。正月挂林梢,清阴江地。 军师与诸将皆拱立候送。却见曼师脱下袈裟,披在连珠娘身上,喝声:“起。”一道清风,大家凌空而去。好在妖寇已经输服后,荆门只在指挥间。下回若何,且看演来。第七十四回 两首诗题南阳草庐 一夕话梦诸葛武侯 建文十六年秋八月,郧阳伪刘已奉正朔。吕军师即命宾铁儿、楚由基,领铁骑一千为左右先锋,自统大军随后,进取南阳府。二将渡了白水,直抵城下。但见吊桥扯起,女墙雉堞之间,多有守陴兵士。剑戟森严,旌飘扬,而又寂无声息。遂令军士秽骂,亦并无一人瞅睬。次日,中营已到佐,登高阜处眺望。时已夕照,城内炊烟寥寥,曰:“此空城也,大约文武官弁皆已窃库藏逃去矣。” 明晨,带领二先锋并刘超、姚襄、二董小将军,七骑马前去绕城阅视。守兵号衣隐隐跃跃,在睥睨中飘动。行有六七里,已过西城,遥见堵口一人,探出半面。军师令由基射之,应弦而倒,绝不闻有些微的声响。再前行至北城,又见一兵露出半边身体,由基弦发箭到,亦复如前。军师疾返营中,令董翥、董翱、曾彪、宾铁儿,率领三百壮士爬城,斩开南关,迎接大军。瞿雕儿禀曰:“恐系贼人诡计。”军师笑曰:“若是诡计,必开关以赚我。且炊烟绝少,是假不来的。”即统率诸将士到南门时,宾铁儿等已斩关来迎,禀道:“满城堵口,总是草扎的人。只有三四个守门兵卒,被我砍了。”军师即入府署检查库藏,一无所存。随遣牙将各持令箭,提取二州十一县钱粮。 一面搜拿文武衙门胥吏兵卒来勘问,咸供:“总兵何福要带人马逃走,恐王师去追他,所以虚插旌旗,延缓日子。这些文武各官,就大家瓜分了库藏,各自远遁。城内绅衿富户,也就迁辟乡村。只有几个穷百姓,没处走的,还在这里。”军师又问:“何福既带有兵马,逃向何方?”又供:“闻说投了郧阳。那些文官,其实不知去向。”军师慰谕几句,即令释放。又遍发檄文,招徕逃亡,大概说:五师止讨叛逆,凡良民皆属赤子,毋得猜惧。自此渐归乡井,不必叙得。 且说黄河以南五郡,开、归、河南、南阳四郡皆定,唯妆宁府示下。军师方在命将进讨,忽报铁开府送到禀函,内开义士二人,一姓晋名希婴,许州人氏,曾心育浙江殉难臬司王良之幼子。一姓余名学夔,松江府人,为方正学门生。有大司寇魏泽,曾收正学之遗孤,托会学夔,均有同仇之谊。二人先后来投,皆与当宁太守有旧,已经前往招降。十一县钱粮,足充军饷,请勿举兵。今二士愿赴军前效用。军师大喜,随署晋希婴为南当巡道,余学夔为南阳郡守。妆宁府州县各官,皆仍原职。随具疏题明,兼请帝师圣驾巡幸中州。又遣瞿雕儿、阿蛮儿、二董小将军,前赴济南扈从。 姚襄进言道:“何福返投郧阳,不附王师,官弁之逃,库藏之空,皆其所致,何不拿回典?”军师道:“我们所褒者,忠臣义士,所诛者,逆党叛人。其余概从宽大。何福曾助平安,与燕兵谒国死战,粮尽而遁,不得已也。后业燕藩起为总兵,乃小人贪富跺之常情,与助燕为逆者有间。况郧阳已经归我,由他去罢。我闻城西六在,有诸葛武侯古祠。且与子同去晋谒。” 遂令刘虎儿带令十来骑跟随,前到卧龙冈。军师周回览眺,后有苏门环抱,前有白水逶迤,其冈形宛如月晕,以郁莆葱,正中包含着祠庙。叹曰:“此真卧龙先生故宅也。”但见:崇冈凝霭,笼罩着茅庐数间;怪木蟠青,掩映的草亭一个。 正适盛百般,却疑爽气飞来;不近长江,何为怒涛骤至?风云犹护栋梁间,精灵宛在;草木应留刀剑气,魑魅还惊。《出师》二表,皎然日月争光;定鼎三分,久已山川生色。正是伯仲之间见伊吕,指挥若定失萧曹。 进卧龙冈内,有三门石阙,上颜着“真神人”三字。吕军师即端拱一揖。又进重门,方升小堂。堂中台基上,有楠木横榻,榻上周围纱幄,中间两幅展开,端坐着孔明先生遗像。军师率姚襄、刘超,再拜起立,瞻仰一番:眉目萧疏,全然风雅诗人,曾无杀气;神明超逸,不啻烟霞羽士,真有仙凤。手中羽扇,曾挥百万雄兵;腕内毫锋,可当三千虎诱。寂然不言而喻,干载有同心;诚则无声而感,一宵得异梦。 吕军师道:“我一生才得于天,学本于己。私淑古人,从无师授。若当世有武侯,我则师事之矣。”姚襄问道:“武侯为古今第一人与?”曰:“真第一人。窃比于管乐,盖自谦耳。” 姚襄曰:“然则天之生才如武侯者,何以不生于一统之会,而偏生于三分之际,未得尽其抱负,不亦屈乎?”军师曰:“此正天之所以重武侯也。三代以上不论,其大一统者,如秦、隋、西晋与北宋,其间曾无绝异之材,天若吝之者,何也?盖由秦之强盛,蚕食六国,久矣尊为西帝。隋篡北朝,先已得天下之半,而又乘南朝之昏淫,其势为易。西晋虽并二国,皆当时主昏庸之候。宋则先取于孤儿寡妇之手而后平定诸处,无异反手。 天若行武侯于此四代,又何见其才耶?至若汉、唐与本朝,当群雄并起,以智勇相角,故此三代人才,皆胜于彼。夫以智而伐昧,勇而敌怯,以有道而兼并无道,不啻顺流而遇顺风,一帆便可千里。至若三国,则曹与孙吴,皆以天授之资,而平分南北,非草窃群雄之比。区区孤穷先主,奔命于其间,身且不保,亦何自而成鼎立哉?所以天降大任于武侯,以从古未有之才,而当未有如是艰难之会,其不归于一者,数也,可以不论。“ 刘超请问曰:“如军师所论,则承平之世,天竟不生人才否?” 军师曰:“然。偶有之,终亦不显。即如今之科目所取者,皆咿语口占哔之徒,但能略通之科者也。舍却烂时文以外,还晓得恁么?”且临场搜检,不啻待以盗贼,有志者亦安能乐从乎? 是故利器者,所以制盘根错节,不比铅刀锡枪,一刺一割亦有示能,但在演剧中试用的,子知之乎?承平日久,一切缙绅大夫皆无异于演戏文耳,安知观戏文者,有出群拔萃之人哉?说到此外,命酒自酌三杯,挥毫疾书二诗于壁:其一负来南阳日,躬逢丧乱时。 茅庐三顾切,汉鼎片言持。 才岂曹吴敌,心将伊吕朝。 君如生治世,草野竟谁知? 其二徒步中山起,艰难帝业迟。 英雄方角胜,僭据各乘时。 天限三分势,人嗟六出师。 先生遗憾在,杜老莫题诗。 军师掷笔,又酌数杯,谓姚襄、刘超曰:“武侯精灵在此,我低徊不忍去,当与子同宿一宵。”刘超曰:“须传知将佐来侍卫。”军师笑:“虑刺客耶?即当二人,亦不妨晏然而卧。”乃令守祠道士,取出木榻二张,坐至更余方寝。 吕军师朦胧中,忽闻有人呼道:“御阳子来,我与当言。” 军师视之却是武侯从神幔中步出,连忙起迎一揖,同行至庭间松阴下,藉草坐定。武侯开言道:“君知否?我与汝乃同乡也。” 御阳对曰:“先生隐迹南阳,小子流寓嵩阳,虽异代而同乡也。” 武侯曰:“非此之谓。子生归之处,与我死归之地,适相同耳。” 御阳料是未来之事,唯唯应曰:“小子抑何幸甚。”武侯又曰:“匪特此耳。子之遭际,又与我略同。如子之志有迎复建文,与我之志在兴复汉室,一也。子亦仅能建阙济南,与我之创业蜀中,又一也。我之鞠躬尽瘁,而遇魏武、司马,与子之殚忠竭智,而南燕王、道衍,相若也。子之辅主之日期,与我之匡君年数,长短又相若也。独是子则生归而成人仙,我则死归而成鬼仙,为可慨耳。”御阳听了这些话头,便知将来大业不成,乃从容对曰:“小子窃料燕王以神武之姿,济以其子之宽钍大度,殆有天命。但忠臣义士心在建文,小子不自度德量力,欲申大义于天下耳。”武侯曰:“谁曰不然。我在当日,曷尝不知汉室难兴,而顾六出祁山,终于五丈原耶?夫尽人事者,不可以言天道。明知天道若彼,我欲强而使之若此,则天也亦将有以蔽人之心。即如关某伐曹,我座未使一将以援其后。又如马谡之言过其实,而我使之独守街亭。再如黄皓之奸,我知其必然误国,而终未之一清君侧。此皆我之失也。然亦天有以使之。杜老云:”遗恨失吞吴。‘这句却道不着。子之诗亦宗之,我所以言及之耳。“ 御阳曰:“小子愚昧,而今才悟到关公不败,焉得有吞吴之事耶?自非圣人,谁能自明其过?先生之过,先生能自言之,至若小子不患不能自言,而患不能自知。请先生有以教之。” 琥侯曰:“微独子,即帝师亦不能无过。如介义起师,名正言顺,纵使隳败,名之尊荣犹愈于成。顾以堂堂正正之兵,而乃杂一猴怪于其间,卒之为人斩馘,使天下得以猜议其后。再如郧阳妖贼,自应以道力制之,何乃用美人计耶?且此女秉志守节,而反使之辱身于贼寇,是何道理?穷竟转战南阳,并不得美人之力。又如齐王府已改为建文宫殿,复以建中立极这说,另构皇居,而自即安止于帝阙,非显然欲自尊为帝哉?”御阳谢曰:“此皆小子不知预为匡正。今请先生赐示小子之过。”武侯曰:“君子于出处,是一生之大节。女主既顾茅庐,当今之世,舍子其谁?自当待有莘之聘,胡为乎学邓禹之杖策军门? 此我之所不取也。王有庆、高强二人,久已归从部曲,并无他意。子以其武艺平常,而咸使敌人杀之。我知子爱萁有勇,而弃其无勇者。但使之明知之而肯自效死,则不为过。子则以其术而使之,近于忍矣。我当日烧藤甲军,好知天之当减我算。 以彼之应死者,而尚不可纵杀,况乎不应死者而杀之,又假手于人,以罔世之耳目,将谁欺乎?“御阳听到此处,即时跪谢曰:”非先生,谁其教我?“武侯曰:”还有与汝言者。自后但获应诛之人,杀之而已,慎毋亦学燕王用非常之毒刑,上伤天和,下亏己德。“御阳尚欲拜问军旅之事,忽闻松间鹤鸣一声,冉冉而下。武侯即乘之而升,又回顾曰:”他日当相访于故乡也。“ 军师堆然而醒,起视庭际松阴,绿苔对坐之痕犹在。残月皎然,殆将晓矣。遂呼姚、刘二子起来,告以所梦,并取笔记之。二子曰:“武侯盖以军师为千载以下之同心也。”因坐谈待旦。又于武侯神像前,拜辞起身。命道士曰:“可向我府中领银五百,修葺祠宇。”遂缓辔而回。诸将皆来迎候。 军师返署,即疏请赠王有庆为将军,录其子为裨将。高强之子略通文墨,即授为邓州州佐。越日,绰燕儿赍到景开府捷书,得了庐州,并寿州亦降,淮西全定。军师大喜,随合姚襄道:“南阳系新定地方,密迩荆襄,我将往迎帝师圣驾,汝可统率铁骑五千,与宾铁儿、杨由基、曾彪立三寨于三十里之外,以备不虞。倘有敌至,亟令绰燕儿习报。”又命沈珂:“汝与郭英等四将,防守城池,均系重任,务宜小心在意。”军师即带刘超一人,骑士三百前去。漫言生死殊途精诚尚能感达;何以阴阳一理,审仙返致睽违。且看下回还有几人作梦。第七十五回 慕严慈月君巡汴郡 谒庭闱司韬哭冥府 且说公孙大娘在扬州时,将胡玉小姐交民满释奴,先送至济南帝师阙下。月君见其诚心向道,亲自指授玄功。今鲍、曼二师又领回连珠娘,也是守贞处子,均有根器。且喜得了两个有成弟子,也与教育天下英才无异。不几日,吕军师疏到,请南幸中州。月君谓鲍、曼二师道:“先父母为开封府神,此去应得一会面否?”曼师笑道:“会会,。还要会老梅婢哩。”鲍师道:“速去速去,迟不得的。”月君即将胡贞姑与宫珠娘托与二师,并素英、寒簧一处修炼,止带两剑仙,及范飞娘、老梅婢同行,女金刚、满释奴为侍从,武将即用军师差来迎接的董翥、董挎,领兵前导,阿蛮儿与瞿雕儿为后卫,文臣亦止仝然、司韬、黄贵池、周辕、曾公望、胡传福六人随驾,余皆留阙办事。于建文十六年九月二十八日启行。耆旧诸臣,赵天仄、梁田玉等,将向来预备建文帝的銮驾,送请帝师乘用。月君却之不得,遂坐着一十六人肩的楠木龙舆,盖着五凤九沿典柄的黄绫伞,真好威仪也。但见:旌旄前导,无异虎旅三千;剑戟后随,不啻羽林八百。飘飘兮一十六名女真人,尽着霓裳,疑是蟾官谪下;雍雍乎二十四名女羽士,群披鹤氅,猜从瑶岛飞来。杀气参差,女将二人鱼贯;神光超跃,剑仙两位鵷行。更有一个女金刚,无端怒目;老梅婢,故意低眉。人共看广寒他子不生嗔,那知道金阙帝师能杀伐。 月君銮驾出城,百官送至郊外自回。一路百姓若老若幼,若男若女,都来顶礼。也有呼为活菩萨的,也有呼为大慈悲佛母的,也有称为帝师万岁的,真个喜气溢玄穹,欢声动原子地,为千古以来未有之奇事。每晚只是安营野宿,不入城市,不住公馆。 迄逦到了河南,驻跸界上。女金刚、满释奴各安小帐房于月君大营之前。时方初更,二女将还在帐外闲坐,忽头顶上有人呼道:“我欲朝谒帝师,烦为启奏。”二将跳起来,抬头一看,却是雷一震。女金刚喝道:“妆已死在江中,如何到此作祟?” 取过铁锹,舞得如风车一般,大喝:“你来你来,你的阴魂,试试我的铁锹来。”满释奴向着空中连打三弹,弹子在他身体中穿过,动也不动。雷一震道:“我帝师的臣子,二将军因何阻当起来?”二女将齐喝道:“我匀是个人,只与人传奏,不是个鬼,怎与你鬼传奏呢?”月君正跌坐营中,听得外面喧嚷,令聂隐娘出视,回说是雷一震要见驾,二女将因他是鬼,不许进营,两边争论。月君谕准令进见。争娘便出营门宣旨,二女将方丢了军器,听其进谒。一震按下云头,俯躬入营,照生时许礼毕,奏道:“臣心粗胆大,致中贼计,死于长江。蒙龙神推到帝师部曲,拔臣巡河使者,今奉命来视黄河。闻知銮舆巡幸,所以冒昧前来瞻仰圣容,表臣生镄微衷。”帝师谕道:“汝既为神,具见忠直之报。腾闻江中之不无情,所赖神明公道,倘有无辜陷溺,尔能暗中援救,即圣贤己溺之心,上帝必然眷佑。腾到中州,尚有爵典封赠。”一震叩谢而出,从冥冥风雾中去了。 次日午刻,诸遥望着帝师跪拜。风有两个弱冠书生,各执一折笺纸,跪到女金刚身边说道:“我们是献帝师讨贼表文的,奶求达上。”女金刚见二少年生得韶秀,眉目如画,有似弟兄,便戏言道:“你两个认我做老子,才与你传奏。”少年道:“你是个女身,怎么要人认你父亲?”女金刚自谓头陀装扮,两脚又大,恁是仙也辨不出男女,所以去耍他,不期竟像个平素晓得,一猜就中,遂道:“好胡说,我那一桩儿是女身?”少年道:“若不是女身,怎得随从帝师?”满释奴接口道:“不要哄我。他们前呼后拥,离着銮驾甚远。你们二位是左右亲近的怎不是女身呢?”女金刚道:“好伶俐小厮。”便将他手中折纸达上帝师。月君道看时,一幅是表,注名王作霖。一幅是檄文,注名刘藜。即命如至近前,问是谁家之子。刘藜道:“先父是刑部郎中刘端。”王作霖道:“先父是大理寺丞王高。”月君道:“二先公是要谋复建文皇帝,同时殉难的,可谓哲人有后。” 二子又奏:“臣等一向逃在木兰店,要到济南,恐为界上盘获,迟至今日。得谒圣容,真遂素志。”月君令送至文臣班内,俟到京擢补官秩。 时铁开府已前来迎驾,启奏帝师道:“前者微臣初下开封,与边师吕律,虔备太牢少牢,笾豆簠簋,祭谒太上帝师。今者礼仪,臣实未谙,还求圣裁赐示。”帝师谕道:“礼,与其奢也宁俭,所在于寸诚,其牧礼不过如此。”铁开府奏毕先回。不数里,早迎见吕军师,遂同驻骖于旷野。直俟帝师安不行宫,军师方趋谒请安,帝师亦加慰劳。忽报河南暴将军求谒圣驾,军师为之引导行礼。月君见暴如雷形容武,声音宏亮,是员大将之品,乃谕道:“天生尔好武,为先公延此血肪。若是文物书生,怎得返从边塞,转展而入中原,克成磊勋耶?河南地接晋疆,第一要区,非汝不能守,物授为大将军之职。如有机密,预奏裁夺。速回任罢。”如雷谢恩自去。军师亦即告退,与铁鼎径回开封候驾。 月君到了境上,乡城士庶,都执香花灯烛,两行排列有五十余里,伏地叩接。远近街道,无不结采奏乐。妇女儿童都在门首礼拜。月君见百姓庆心爱戴,即在舆中降旨,全免本郡各属秋税,慰令光庶各散。铁鼎等请驾入行宫。月君即下令:“明日犯刻,巷谒太上。” 当晚诸臣皆斋明虔肃。有佥宪御史司韬假寐而待旦。至半夜,神思朦胧,见一旧日老仆禀道:“太老爷有请。”司韬愕然,即随老仆前行。至一衙门,崇高弘敞,看颜额时,却是府城隍庙。司韬问老仆:“你因何在太上帝师这里?”仆亦不应,一径导入角门,过了穿堂,直至内署,见父亲与要端坐在上,两边站着兄弟姊妹。司韬不禁酸心痛哭,跪在膝下道:“儿久不得见父母之面,孤影茕茕,每不欲生。今愿常侍晨昏,死生一处。”司公讳中亦挥涕道:“我儿犹记为父的逼你出亡乎?幸义士代淳风保全汝躯,至于今日。我适已托梦报其情矣。若太上帝师,三日以前已迁平阳府城隍。上帝命我代其职。帝师临晨来祀,回避不能,迎接不敢,汝须亟为奏明,毋贻我罪。夜漏将尽,汝其速行。”司韬复大哭,失声而醒,连呼“怪事”。 忽报仝司空到。司韬将梦备说一遍,仝然道:“我亦梦见先尊公,示我未来,当应在十年之后。俟临期告闻,今不敢预汇。”便同诣吕军师处,商量入奏。军师道:“此时不敢请见,宜速用密折奏闻。”司韬即刻写成,同至行殿。二女将军方起,军师亲自致之,释邓行达进。月君览了大骇,顾谓两剑仙道:“岂上这不许我再见父母耶?何以两次迁调适当其会?”隐娘对曰:“人于五伦之间,生则合,死则分,此定数也。若既死矣,而可复合如在生之日,是拗数也,上帝亦有未能,岂不许耶?如蓵连救母,游尽地狱,不得一见,如来顾以锡杖授之。 在佛之慈悲,乃是矜恤孝子之心。究之以锡杖震破阿鼻地狼,又不知其母安往。今太上现为刘,帝师又非救母,只不过欲申哀慕之情,冀得死生一面是私意也。以昔日而论,则为父女,若以今日而论,则属君臣,岂可以私而害公耶?“帝师曰:”我以神谒,与蓵连佛之亲身而往者大异有何妨害?“婚娘对曰:”帝师元神一行,比亲身更甚。如天子有百神呵护,原在冥漠之中。今友神而见神,其后先拥卫者,不啻现在诸臣将士,势必至于惊动两省之神明,上帝能不闻知?恐贻咎于太上矣。“ 月君曰:“是耶。三日以前,我父母犹在此土,由今思之,鲍师速去不可迟一语,是已知未来事。”又问隐娘:“铁鼎、司韬,皆得梦中一风父母,我今索之于梦寐何如?”隐娘曰:“凡人之梦,乃是游魂,故其所遇,只在依稀仿佛之间。若仙真则仍是无耻神出舍。”公孙大娘接着道:“从来至人无梦。恐帝师虽欲求梦,亦不可得也。”老梅婢适然走到,即应声曰:“至人无梦,我不至之人,倒有个梦。老相公与太太向我说,我女儿不能勾会面,汝是义女,一生志诚。要来接我去,当作骨肉相依。 我想神仙没我分,不如原去侍奉两个老人家,已经许了哩。“ 月君恍然道:“曼师这言亦验矣,说老婢都要会的。我今还索之于梦中为是。”遂下敕旨,今司韬前去致祭。 月君是从不睡觉的,只为一心要见父母,将通天乇的灵慧,返落在意想中去当夜就晏然而初。见有两个女婢前来禀道:“帝师有请。”此去也,非渡银河,不归月殿。却向何方?请看书人一猜。第七十六回 唐月梦错广寒阙 梅婢魂归孝谦主 唐月君虽然睡去,那神明却与白昼无异。见两个垂鬟女子,年可十五六许,皆有天然姿态,双膝前跑道:“请帝师命驾。” 月君方欲问所从来,忽听得门外传禀,说司城隍谢宴。二女鬟就口宣道:“帝师有旨,不劳卿谢。知道了,请回罢。”月君信口道:“可谓使乎使。”因想銮驾一行,恐有神灵迎送,遂悄然半云雾,女鬟前导,正是向西的路。月君便问:“此去是平阳府,汝二人可是我父母差来的么?”二鬟指道:“前有高山,到彼便知。”说话间,早见翠微之际,双阙凌穿梭,是白玉琢成的华表,雕镂着素凤,盘旋欲舞,如活的一般。月君看阙上的榜,是“广寒新阙”四字,心中甚是怀疑。回顾二女鬟,已不见了。信步行去,又见万仞崇台,在空明窅霭之中。乃飞身而上。有横额在檐,曰:“一炁瑶台”。凭阑四眺,依稀银河滉漾,桂殿玲珑,大为奇诧。忽而清风徐来,天香一片,沁人肌骨。三足灵蟾,跳跃于前,玉兔举杵,回翔于左右。月君不觉失声曰:“异哉此我广寒府耶?我今复归于月殿耶?”又想:“我初然是梦岂其已经尸解耶?抑并肉身而羽化耶?”又一想:“我道行未足劫数未完,焉得遽返瑶台耶?适才二女,岂上所使召我者耶?何以双无玉旨,其仍然是梦耶?不然,何以羽衣霓裳之素女,又绝不见一人也?” 正在踌蹰,遥闻得玉遭到呆呼,香风缥缈,似有素女十余,隐隐然在非烟非雾中,联袂而来。月君道:“是耶,姗姗者我旧侍女耶?可异素英、寒簧,竟不得与我同归于此。”翘首之间,早已齐齐整整,列跪在台前,曰:“有失迎銮,幸帝师原宥。”月君俯而视之,并非素女。内有几位后妃服饰,余亦神女妆束,疾忙答礼,相扶而起。却有岳夫人、碧霞元君、汀皇、宓妃、瑶姬五位是旧识,彼此皆嫣然一笑。元君先启道:“今日嵩妃敬邀銮驾,妾等幸叨侍教。”嵩夫人随向前再拜道:“初命神吏沿途迎接,缘因帝师微行,不敢惊动。二鬟回报时,某等即趋向阙下祗候,竟不知帝师已在台端,所以错误。皆某等疏忽之罪。”月君答拜道:“昔承珍贶,至今佩服,尚恨弗能报琼,何当双承宠召,无任惭愧。”嵩夫人又应道:“当日帝师驾过芒陬,猥以嫁女,弗敢亵渎。今特因元君、湘皇与诸夫人辈共迓鸾旗,冀逭前愆。” 月君谦逊了几句,问道:“但不知嵩山之顶,何以有广寒宫阙耶?”众神女齐声答道:“并无此事。”月君随又仰看颜额时,乃是“坤灵台”三字,所谓银河桂殿,清蟾玉兔,绝无踪影。大笑曰:“异哉,我心思在彼而梦寐在此,此何故耶?” 遂备言适才所见。嵩夫人等皆应道:“小童等何处不寻帝师,就是此台,也来过两遍,直至三遍,方见帝师立于此。”那二女鬟就向前禀道:“到阙下时,我二人已不见帝师,只道是在峰头游玩,差不多遍嵩山赌到了。”嵩夫人道:“此这师豫返月宫之坐一光,某等亦应豫祝。”月君道:“此我心自迷耳,幸勿见笑。”方爱位叩问,嵩夫人为一一代言。首指一位冠冲天冠,履朝天履,丰面重颐,河目海口者,曰:“后土夫人。”次指一位金凤冠,赤凤履,衣九彩霓衣,面如玉琢,神如水湛,有倾国姿容者,曰:“上元夫人。”又指一位云鬓毵毵,肌香拂拂,衣袂轻扬,丰姿绰约者,曰:“司风少女。”又一位玉骨棱棱,风神皎皎,衣素洊,珮明珠者,曰:“司霜青女。”又有一位发绾三丫,眉分五彩,目炯重瞳,遍身衣张红者,曰:“司雷阿香。”又一位宫妆锦帔,红罗缠项,姿容藻丽,精神惨澹者,曰:“虞妃。”又指立在后面二位,曰:“一衡妃之女真真,一小女端端。”并泰妃、衡妃、湘后、虑妃、瑶姬与嵩夫人,茶一十有五位。 碧霞无君道:“帝师既在刊灵台,何不移洒肴于此更为幽爽。”众神妃皆以为妙。嵩夫人遂令二女鬟率领诸侍婢,顷刻携来,设独坐南向以待月君。月君道:“”诸神妃其外我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