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宫廷艳史 - 第 29 页/共 32 页

其时朱泚的大兵,已临城下。德宗令浑瑊督同城中将士,合力御敌。瑊令都虞侯高固,曳草车塞住城门,纵火御敌;火盛势烈,烟焰齐向外扑,城中兵士,从火中杀出,统用长刀乱砍,杀死敌兵多人,敌兵才退。朱泚亲自拍马上来救应,列阵城东,张火布满原野,呐喊之声,远闻百里。邠宁留后韩游环带领士卒,通夜在城上守望。只见城外兵士,乘夜拆毁西明寺,往来十分忙碌。游环料知敌人借用寺院木材,制作云梯,为明日攻城之用。便命兵士赶造火箭。次日,朱泚果然督着兵士,搬运云梯,前来攻城。城中火箭齐发,云梯着火便燃,敌兵多从梯上坠地而死。朱泚见一时不能取胜,便约退兵士,远远地围住城池,不放一人一马出城。   此时城中不但兵士不多,且粮食亦渐渐不能接济。德宗日坐围城内,心中万分焦急。那班妃嫔公主,躲在屋子里,只听得喊声震地,入夜火光烛天,个个吓得玉容失色,柔魂欲断。   德宗也只是终日长吁短叹,无法可施。当时有一个内侍,名常德的,随侍德宗有六年之久,为人甚是忠诚;如今也随侍在围城里,见主上忧愁得寝食不安,便跪奏道:“万岁爷可有告急密旨,奴婢愿拼九死一生,冲出城去求救兵。”德宗听了大喜,说道:“朕心腹之臣,只朔方节度使李怀光,尚拥兵数万,可以救朕。汝可冒死前去告急,倘得怀光发兵到来,救了此奉天城池,朕当记汝为首功。”说着,便就龙案写了密旨,令怀光速速发兵前来救应。写成,印上皇帝的小印。那王贵妃亲自拿针线替常德密缝在衣领里面,缝罢,也深深地向常德裣衽,说道:“你此去路上若有差失,俺在宫中,便供着你的神位,四时祭祀,决不令你忠魂失所依持。倘能见得李将军,求他速速发兵,解了俺主上的忧愁。”慌得常德忙爬在地下,叩头还礼不迭。君臣三人,在宫中挥泪而别。   那常德带了密诏,扮作樵夫模样,守到三更时分,浑瑊派一队兵士,送他出城去,远远地保护着他,偷过朱泚营地。正行时,只听得一声梆子响,早有朱泚营中守夜兵士,在山僻小路中埋伏着。见一樵夫走来,便从暗地里飞出数十支箭来,一箭正射中常德的腿腕,应声倒地,接着他肩窝背脊上连中了四箭。常德痛澈心骨,一时站立不起。那敌兵一拥上去,正要下手擒捉,忽见常德大喊一声,从地上直跳起来,看他带滚带爬,向草木深处躲去。后面那敌兵还不肯舍下,赶上前去,拿枪尖拨着草根,四处找寻。城中兵士,便在后面发声喊,扑上前去挑战。那敌兵在黑地里,忽见有兵士前来挑战,认做是中了伏兵,便也无心恋战,丢下那常德,且战且退,回敌营去了。   次日,朱泚又得幽州散骑和普润两路戍卒,合成数万人,前来攻城。敌兵声势,愈见浩大,那城中兵士,都吓得手足无措。左龙武大将军吕希倩,出城应敌,便被敌人杀死在阵上。   幸得浑瑊和高重捷出兵接应,也杀死了朱泚手下一员大将名日月的。那高重捷因恋战不退,被朱泚亲自赶来,刀起首落,斩于马下。接着,朱泚挥大队人马,直逼城下,奋勇攻城;恨不得把这座奉天城池,立刻踏平。城内浑瑊、韩游环二人,昼夜血战,勉强把城守住。但此时城中粮道,早已被敌兵断绝;搜括仓廪,只剩了二斛白米,留着为供奉御食之用。那满城文武官员,以及大小将士,个个都饿着肚子。   看看已饿过了三天,德宗早朝时候,见左右大臣,个个面黄肌瘦,喉音低哑,目光无神。德宗不觉流下眼泪来,说道:“朕躬不德,自取灭亡!卿等何罪,却受此困顿?为今之计,卿等宜自保身家,速将朕绑送与敌人,开城出降;既免饥饿,且保富贵。”德宗说到这里,不觉呜咽起来。那文武官员,齐拜倒在地,流泪奏道:“臣等愿尽死力,为陛下效忠。”浑瑊令军士每夜缒出城去,觑敌人静睡时候,便在城根下采掘草根,剥取树皮,运进城中来,寻食充饥。每日又泣劝将士,晓以大义。因此兵士们虽饥寒交迫,却毫无变志。但兵士们每日吃一顿树皮草根,只能苟延残喘,却如何能抵敌贼寇?一班饥饿兵士,天天爬在城墙上守城,眼见得天天倒毙。   正在危急的时候,忽见城外推来四座云梯,高宽数丈,下有巨轮,每梯可立兵士五百人,箭如飞蝗,向四面城中攻来。   敌人据高临下,城中兵士,一无遮拦,早见一排一排兵士中箭倒地而死的,累累皆是。看看那云梯,愈追愈近,矢石如雨,城中守兵,愈死愈多,一片嚎哭之声,惨不忍听。浑瑊在城上督战,身中数创。起初几日,他还裹创力战。后来看看实在支持不住了,便去奏知皇帝。德宗听说城亡已在旦夕,亦无法可施,只是呜咽流涕。侍从诸臣,俱各面面相觑,束手无法。德宗挨到夜静更深,便沐浴更衣,当庭设下香案;王贵妃,在一旁伺候,德宗含泪拜祷天地,又遥拜宗庙社稷,声声哀求,保住唐朝天下。   次日,浑瑊又入宫来,说:“兵士死亡殆尽,宜再募死士。   ”德宗便在御案上,取下无名告身千余通,交给浑瑊,连案上的御笔,也授与浑瑊。嘱浑瑊自去填发,只求有忠勇将士,却不惜功名重赏,如一时填写不及,只将御笔写功绩在将士身上,朕无不照办。浑瑊接过御笔来,哭道:“万一围城被贼兵攻破,臣决以一死报答陛下!陛下一身关系宗社,须速筹良策。”德宗听了,也不觉凄然,起身握住浑瑊的手,说道:“朕不忘将军今日之功。”说着,亲自送浑瑊走出宫门。这时守宫卫士,都上城御敌;那班太监,也各自逃命去,任德宗皇帝独往独来,在宫门口出入,也无一个侍卫,景象十分凄凉。他君臣二人,正走到宫门口;忽听得外面一声响亮,好似城墙坍塌一般。德宗和浑瑊,顿时变了脸色。浑瑊急急辞别出宫,飞马赶到城下,看城墙依然完好;只见城外烟焰薰天,并有一股臭气,扑鼻难闻。浑瑊十分诧异,急急上城嘹望;只见城外敌兵纷纷逃散,后面敌人营中,火光烛天,哭声震地。   原来朔方节度使李怀光,接了德宗的密旨,便带领大兵,星夜赶来。看看将近奉天地方,李怀光登山一望,只见敌兵声势甚大,漫山遍野地立着营头。知道只可智取,不可力敌,便悄悄地把人马驻扎在深山密林的地方,偃旗息鼓。那朱泚一味攻打奉天城池,却不把后路放在心里。不料李怀光令数万兵士,日夜工作,从地下掘成极长的隧道,直通到朱泚中军帐下。这地道的工程,足足做了半个月光阴,这地道甚是宽阔,在地道中满塞着硫磺火药。这一天,朱泚亲自督阵,正奋力攻城的时候,忽听得自己营地上震天价一声响亮,地道中火药爆发,那数千兵士的尸身,直轰向半天里去。朱泚的心中万分慌张,急挥兵退去,正寻路逃时,那李怀光率领大兵,掩杀过来。朱泚如何抵敌得住,急急带了数百残兵,落荒而走。幸得逃了性命,便遁回长安城去。   奉天城解了围,德宗心中万分快乐。那李怀光打退了贼兵,急欲进城回圣天子安。谁知怀光才走到城门口,便有中使赍着圣旨,到城外来,拦住李怀光马头,传谕李将军,不必入城,速引本部军马,收复长安去。怀光听了,不觉心中懊恨道:“我远来勤王,却咫尺不得见天子颜色;这全是奸臣卢杞,从中搬弄是非。”李怀光的话,却说得不错。原来卢杞、白志贞、赵赞一班奸臣,见城围已解,自命有保驾之功。忽听人传说李怀光带领大兵,有入清君侧的意思。卢杞便心生一计,急进宫去奏上德宗道:“如今朱泚贼退守长安,必无守志;李怀光千里来援,锐气正盛,何不令他追踪,急攻长安,乘胜平贼?”   德宗十分听信卢杞的话,便打发中使传旨,至怀光军中,阻住人马。怀光奉了圣旨,没奈何领着本部人马,转至咸阳。接着,李晟也带了兵马,前来勤王,军至东渭桥,便上表奏闻。也是卢杞劝德宗下逾,阻住李晟兵马,也不许李晟进宫朝见,令与李怀光同攻长安。李晟到了咸阳,遇见怀光,两人说起卢杞专权,阻塞贤路,便一同具名上表,指斥卢杞、白志贞、赵赞三人。德宗正信任卢杞一班奸臣,见怀光的奏本,也不忍心革去他的功名。李怀光见皇帝不听他的话,心中大愤,便与李晟接连上了十道奏本,务欲革斥卢杞一班人。他一面把军扎驻队的咸阳城外,拥兵不进,声称:“如天子不准他的奏,便要回师直攻奉天;先清君侧,再除逆贼。”接着那随从护驾的一班臣子,也人人在德宗跟前,指斥卢杞罪恶。今天也说,明天也说,说得德宗皇帝的心也动了,便下谕贬卢杞为新州司马,降白志贞恩州司马,赵赞为播州司马。一面下谕安慰李怀光、李晟一班将帅。怀光又上奏申斥宦官翟文秀,说他恃宠不法,宜加诛戮。德宗虽心喜翟文秀,但国势危急,全赖将帅扶持;不得已依了怀光的奏本,杀了翟文秀;一面催促怀光进兵。欲知后事如何可,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十七回退长安朱泚纵色守项城杨氏助夫   德宗皇帝依了怀光奏章,把卢杞一班奸臣降官,又杀了宦官翟文秀,满想李怀光进兵长安,除了朱泚,得早日还宫。谁知那李怀光屯兵在咸阳,依旧不肯进战。时有考功郎中陆贽,上表劝皇帝下诏罪己,德宗也依了陆贽的话,颁下大赦的诏书道:“致理兴化,必在推诚;忘己济人,不吝改过。朕嗣服不一构,君临万邦;失守宗祧,越在草莽。不念率德,诚莫追于已往;永言思咎,期有复于将来。明徵其义,以示天下。小子惧德不嗣,罔敢怠荒。然以长于深宫之中,昧于经国之务;积习易溺,居安思危。不知稼穑之艰难,不恤征戍之劳苦;泽靡下究,情未上通,事既壅隔,人怀疑阻。犹昧省己,遂用兴戎;征师四方,转饷千里。赋居藉马,远近骚然;行赍居送,众庶劳止。或一日屡交锋刃,或连年不解甲胄;祀奠乏主,室家靡依,死生流离,怨气凝结。力役不息,田莱多荒;暴令峻于诛求,疲甿空于杼轴。转死沟壑,离去乡间;邑里邱墟,人烟断绝。天谴于上,而朕不悟;人怨于下,而朕不知。驯至乱阶变兴都邑,万品失序,九朝震惊;上累祖宗,下负蒸庶,痛心靦貌,罪实在予。永言愧悼;若坠泉谷!自今中外所上书奏,不得更言神圣文武之号。李希烈、田悦、王武俊、李纳等,咸以勋旧,各守藩篱。朕抚驭乖方,致其疑惧;皆由上失其道,而下罹其灾,朕实不君,人则何罪?宜并所管将吏等,一切待之如初。朱滔虽缘朱泚连坐,路远必不同谋;念其旧勋,务在弘贷,如能效顺,亦与维新。朱泚反易天常,盗窃名器,暴犯陵寝,所不忍言;获罪祖宗,朕不敢赦。其赦从将吏百姓等,在官军未到京城以前,去逆效顺,并散归本道本军者,并从敕例。   诸军诸道,应赴奉天,及进收京城将士,并赐名奉天定难功臣;其所加垫陌钱税间架竹木茶漆榷铁之类,悉宜停罢,以示朕悔过自新,与民更始之意。”   皇帝下了这一道可怜的诏书,总算把王武俊、田悦、李纳三个人的反心劝了转来。他们都去了王号,上书谢罪。那朱泚罪在不赦,且不去说他。那李希烈见了皇帝的罪己诏,知道德宗是一个懦弱无能的人,便越发打动了他的野心。他自恃兵强,便思自立为帝。   德宗又得了一个密报,说李怀光也有反叛之意。德宗大惊,自顾奉天城中,兵马空虚。一旦事起,只愁无兵可战。德宗便和浑瑊商议,欲添招兵士。浑瑊奏说:“如今人心慌乱,决无人肯应募。且初募的兵士,决不能应战。为今之计,不如向吐蕃去借兵。”德宗皇帝也深以浑瑊的话为是,当下立刻修了国书,命陆贽前往吐番去借救兵。那吐番的大丞相尚结赞,得了德宗的御书,便遣他大将论莽罗,统兵二万,来救中国。这消息传到李怀光耳中,不觉大怒,立刻也上书与德宗,说:“向吐番借兵,是有三大害:如克复京城,吐蕃必纵兵大掠,是第一大害;吐番立了大功,必求厚赏,是第二大害;吐蕃兵至,必先观望,我军胜,彼求分功,我军败,彼必生变,是第三大害。”   德宗读了怀光奏本,觉得他的话说得很有道理。此时吐蕃大兵已到边关,德宗忙又令陆贽去止住吐蕃人马。那吐蕃将士,见中国皇帝疑惑不决,心中便起怨望;那李怀光见皇上不用自己人马,却去向吐蕃借兵,这显然是不信任自己了,因此他反叛的心愈迫愈急。便上表与德宗,说他不信任自己将士,轻召外兵,言下颇露怨恨之意。德宗看了表本,心中颇觉不安,便欲亲率六师,直趋咸阳;令怀光兵马前进,攻打长安。怀光得了信息,疑是德宗皇帝亲自来擒捉他,便与他部下商议,欲举大事。正在慌张的时候,忽见又有圣旨颁来,加怀光为太尉,赐他铁券,永不加罪。这原是德宗要安怀光的心。无奈怀光此时已决心反叛,对着中使,把铁券掷在地下,大声喝道:“怀光本不欲反,今赐铁券,是促我反矣!”吓得那中使缩着脖子,转身逃去。这里李怀光见事已至此,便索性竖起反旗,遣使至朱泚处,连成一气,共讨唐室。那朱泚来信,便与怀光约为弟兄;他日灭了唐朝,两家平分天下,一面又拿黄金十万,彩缎千端,去送与吐蕃将士。那吐蕃兵得了好处,也不愿帮助唐天子了,便偃旗息鼓地自回外国去。   这里德宗皇帝见走了吐蕃兵,反了李怀光,更是吓得手足无措。正无计可施的时候,忽见浑瑊慌慌张张地走进宫来,报说道:“李怀光已令他部将赵升鸾,混入奉天城中,来运动陛下禁兵为内应。如今宫中禁兵,已不复为陛下有矣!陛下宜策万全之计。”德宗皇帝听浑瑊的话,立刻慌乱起来;他也不和众大臣商议,急急退进宫去。那浑瑊也退出宫来,检点部下,尚未完毕,那德宗已带着妃嫔公主和太子一大群人,悄悄地从后宫逃出,径奔向西门城外,意欲幸梁州去。这奉天地方,只留刺史戴休颜留守。满朝大臣,听说万岁爷已出奔了,大家急急丢下家私,赶出城去,跟上了御驾。   一路上狼狈情形,不堪设想。浑瑊统领部下五六百人断后,君臣们凄凄惶惶的,正在山僻小路中行着;忽见树林深处,隐隐露出一片旌旗。探路的禁兵,急回身奏明万岁;万岁忙传谕约退车马,命浑瑊拍马上前,探问何处军马,拦住去路。浑瑊上前去看时,只见当头一员大将,后面满山遍野的人马;浑瑊心想,万岁爷此番休矣!万一那人马扑向前来,教俺单枪匹马,如何抵敌!正想时,那大将一人一骑迎上前来。待走近时,浑瑊却认得,便是李晟。浑瑊不待他开口,便先问一声道:“李将军亦从李怀光反耶?”李晟慌忙下马,躬身道:“末将如何敢反。”又问车驾现在何处?浑瑊忙摇着手道:“禁声些,万岁便在后面大榆树下,快去见来!”李晟便随着浑瑊到德宗驾前,慌忙跪倒,奏说:“逆臣李怀光反叛,欲与臣合军,同犯御驾;是臣宛辞推托,带着本部一万人马,脱身出来,特来保驾。”德宗听了,不觉点头赞叹。便在车前拜为右将军,令带领本部人马,回军先去攻取长安。浑瑊依旧保护车驾,前往梁州。当时不受李怀光诱惑,肯出死力为皇帝杀贼的还有崔汉衡、韩游环、李楚琳一班大将。他们奉了皇帝诏书,合兵一处,昼夜攻打长安城池。   那朱泚自从兵败回守长安,便也无意于天下,终日占据在宫中,与那班宫眷美人等,放纵淫乐,自从与怀光约为兄弟以后,他仗着怀光兵多将勇,每日攻得唐家城池,他便坐享现成。   那怀光每得一郡县,便送书与朱泚,商决进退之计。朱泚见怀光如此忠顺,便不觉骄傲起来,复书召怀光进京辅政,拜他为大师司,公然自称为朕,称怀光为卿。这怀光如何肯受,接了朱泚覆文,又惭又愤,掷书在地。朱泚原与怀光约分关中之地,各立帝号,永为邻国。不料朱泚忽然变卦,竟要收怀光为臣。   不由得大怒,放一把火把自己营垒烧毁去,拔寨齐起,大掠泾阳,十二县人民,四散逃亡,鸡犬不留。   那朱泚走了怀光,便溃了一个帮手,再加李晟、浑瑊一班将军,奋力围攻,那四面勤王兵士,如云一般会集在长安城外。   李晟召集诸将军,令商议进取方法。诸将请先取外城,占据坊市,然后北攻宫阙。李晟独说不可,因坊市狭隘,贼若伏后格斗,不特扰害居民,亦与我军有碍。不若自苑北进兵,直捣中坚,腹心一溃,贼必奔亡。那时宫阙不残,坊市无扰,才不失为上计。诸将齐声称善。李晟便自领一军,至光泰门外,督众星夜建造营垒;到天色平明,刚把营垒造成,突见贼兵蜂拥而至。李晟笑顾诸将道:“我只虑贼兵潜匿不出,坐老我师;今乃自来送死,真天助我也!”便下令使两路兵奋勇杀出,两军相见,甚是骁勇。李晟匹马当先,自去找张庭芝厮杀。两下鏖战有三四个时辰,朱泚的人马,渐渐不支,齐向白华门退去。   李晟也自收兵回营。当夜尚可孤、骆元光两路兵赶到,与李晟合兵在一处。次晨李晟下令;牙前将李演及牙前兵马使王佖带着骑兵,牙前将史万顷带着步兵,合成冲锋队。自督大军押后,直杀入光泰门来。贼兵抵敌不住,退至苑北神□村。李晟大兵追踪而至,扑毁苑墙二百余步。敌兵竖起木栅,拦住缺口,埋伏弓箭手,躲在栅中刺射。李晟兵士前队,多被射倒,兵士不觉向后退却;李晟在阵后大声呵叱,军心复振。史万顷甚是勇猛,只见他左手握盾,右手握刀,劈断木栅数排,步兵和潮水一般涌进栅门去,把栅木一齐踏倒;那冲锋队纵横驰骤,锐不可当。朱泚手下一班大将,如姚令言、张庭芝辈,都赶出来拼命力战。李晟命四路步兵骑兵,包围住敌军,且战且进。正酣战的时候,忽见有数千骑兵,在内城门左右埋伏着,出击李晟军后。晟领百余校刀手,着地滚杀过去,砍断马脚,命兵士且战且喊道:“相公来!”这三字才喊出口,那骑兵都已惊得四散奔逃。姚令言见敌不住李军,急急回进宫去,报与朱泚知道。   朱泚听说全城被破,惊得魂不附体。姚令言劝朱泚速速弃城而逃。朱泚独携着虞贵嫔,由姚令言、源休一班人率领着残败军士,约有万人,保着朱泚出西门逃去。   李军进至内城,先搜捕余孽,捉住李希倩、敬俛、彭偃数十人;又回至含元殿,使军士们扫除宫禁。后宫一班妃嫔,曾被朱泚所奸污过的,如今听说李晟入城,唐天子快要回宫,便含着一腔羞愤,各各淹死的淹死,缢死的缢死。李晟一面派人收拾宫中的尸体,一面传谕将士,不得骚扰民间。次日,有别将高明曜,私取贼妓一人;尚可孤偏将司马伷,私取贼马一匹,被李晟察觉,把二人斩首示众,全军肃然,便真的秋毫无犯了。   那朱泚从长安败走出来,径向泾州地界来;沿途因缺乏粮食,所有万余人马,都零落散去,只剩得骑士数百人。待到得泾州城下,城门却紧紧闭上。朱泚令骑士大呼开门,只见城楼上站着一将,大声说道:“我已为唐天子守城,不愿再见伪皇帝矣!”朱泚抬头看时,认得是节度使田希鉴。便对希鉴说道:“我曾授汝旌节,如何临危相负?”希鉴冷笑说道:“汝何故负唐天子?”朱泚不觉大怒,便命骑士纵火烧门。希鉴取旌节投下火中,大喝道:“还汝节,速退休!”朱泚部下见无路可去,不禁流下泪来。希鉴对朱泚部下说道:“汝等多系泾原旧卒,为何跟着姚令言自寻死路?如今唐天子不追既往,许汝等自新,汝等速降我,便得生路!”那士卒听了此言,齐声说愿降。姚令言站在朱泚身后,忙上前喝阻,被士卒拔刀乱砍,立即倒毙。朱泚大骇,急转过马头,向北驰去。那虞贵嫔遗落在后,被他部下掳去,不知下落。那朱泚奔至驿马关,被宁州刺史夏侯英带领人马上前拦住。朱泚没奈何,又转赴彭原,随身只得十余骑士。部将梁庭芬、韩旻二人,起了歹心,密谋杀泚。   梁庭芬在朱泚身后,偷偷地发过一支箭去,正射中朱泚的颈项;朱泚大叫一声,翻身落马,落在路旁深坑中。韩旻赶上前去,咯嗒一声,斩下朱泚首级来。二人又同至泾州投降希鉴,献上首级。希鉴把檀木盒子装着朱泚的首级,送至梁州。德宗下谕,拜希鉴为泾原节度使,把他从前私通朱泚的罪状,概置不问。   又封李晟为司徒中书令,一面下诏回銮。自梁州启行,直抵长安。浑璘、韩游环、戴休颜一班大臣,俱从咸阳迎谒,护从至京。李晟、骆元光、尚可孤,出京十里,恭迎御驾。统领马步各军十余万,前呼后拥,旌旗遍野;德宗率领妃嫔公主太子,径自还宫。检点宫眷,死亡大半。德宗甚是凄怆,按所有宫女,每人赐绢一匹,名为压惊;又隔一日,宴飨功臣。自然李晟居首,浑瑊次之;所有随征将士,俱依次列坐。饮酒中间,李晟起身奏称:“如今尚留有大逆二人:一是李怀光,一是李希烈,请陛下下旨声讨。”德宗准奏,便命浑瑊统兵前往征讨李怀光,李晟统五万人马去征讨李希烈。   那李希烈占据了汴州地方,僭称帝号,兵马四出劫略各地。   那时有一项城县,是往来要道。李希烈急欲攻得此城,便可进取咸阳。那时项城县令李侃,是一个拘窘小儒,不能当大事的;听说李希烈派兵来攻,吓得他欲弃城而逃。他夫人杨氏,却是一位女中豪杰。便厉??对她丈夫道:“寇至当守,不能守当死!   奈何欲逃耶?”李侃叹着气道:“兵少财乏,如何可守!”杨氏道:“此城如不能守,地为贼有,仓廪为贼粮,府库为贼利,百姓为贼民;国家要汝守土官何用?今尽所有财粟,招募死士,共守此城;城存俱存,城亡俱亡,方能上对朝廷,下对百姓。   ”那李侃总是摇着头,不肯发兵。杨氏大愤,便召吏民入庭中。   杨氏出庭,高声向吏民说道:“县令为一邑之主,应保汝吏民;但岁满即迁,与汝等不同,汝等生长此土,田庐在是,坟墓在是,当共同死守,谁肯失身事贼?”群吏民听了都攘臂大呼道:“吾等誓不从贼!”杨氏又下令道:“我今与汝等约,有能取瓦石击贼者,赏千钱,持刀矢杀贼者,赏万钱。”群人听了,都十分踊跃。杨氏复从后堂去推出李侃来,逼令率众登城;杨氏亲为造饭,遍饷吏民。   忽见一贼将鼓噪而至,李侃胆寒,逃下城来。杨氏即代丈夫登城,向城下贼人说道:“项城父老,都知大义,誓守此城,汝等得此城,不足示威,不如他去,免得多费心力。”贼众见城上站一妇人,忍不住大笑。杨氏下,复推她丈夫上城,率众抵御;仓猝间,敌阵中飞来一箭,射中李侃肩头,李侃忍痛不住;返身下城,正与杨氏相遇。杨氏道:“君奈何下城,吏民无主,城亡在即;今日之事,虽战死在城上,亦得千古留名。   ”李侃不得已,裹住伤口,重复登城,督吏兵反射;万弩齐发,敌势稍挫。贼见力攻不得,便竖起云梯,一敌将首先登梯,忽被城中守卒,飞出一箭,射中面颊,坠死城下。敌中失了主将,阵势顿乱,如鸟兽一般,向四处退散,这项城县幸得保全。事后,刺史官把杨氏守城的功,列表上闻;德宗下诏,升李侃为太平令。这是后话。   如今李希烈的兵,见攻项城不下,又去围攻陈州;相持一个月,也不能攻下。那希烈的兄弟希倩,反被朝廷捉去正法。   希烈大怒,令部将崇晖并力攻取陈州,又亲自督兵攻打守陵;谁知被李晟遣部将刘洽、高彦昭,用十面埋伏之计,打破希烈阵线,兵士伤亡过半。希烈逃至汴梁。那陈州崇晖的兵马,被李晟派都虞侯刘昌,陇右节度使曲环等战将率兵三万人,大破陈州围兵,杀得希烈部下首级至三万五千人,又生擒大将崇晖,兵威大震,远近惊心。李希烈站脚不住,出奔至蔡州,那汴州、滑州一带地方,都归顺唐朝。   那浑瑊、韩游环二人,奉德宗手诏征讨李怀光,也甚得手。   召集十二路人马,力攻渡河。怀光听说唐朝兵马大集,便吩咐放起烽烟,却不见人马来救他;部下将士,反自相惊扰。忽嚷西城被围了,又哗噪着说东城捉队了。第二天,城中将士都改易了章饰,自写着太平字样。怀光住在宫中,一夕数惊。他一时良心发现,便自尽而死。当有朔方将士牛石俊割下怀光的首级来,献城出降;浑瑊麾众入城,捕杀怀光部下阎宴等七人。   奏凯至京师,德宗皇帝亲自出城劳军。   此时惟有李希烈固守蔡州,倔强不服。至贞元二年正月,又遣他部将杜文朝,来攻取襄州,被唐山南东道节度使樊泽所擒。三月,又遣部将袭取郑州,又被义成节度使李澄所败。希烈眼看着兵势日衰,便不觉积忧成疾,终日惟奄卧在床褥中。   希烈有一个最宠爱的姬妾窦氏,小名桂娘,原是汴州户曹参军窦良的爱女。不但长得面貌美丽,更兼文才丰富。希烈取得了汴州,便慕桂娘的艳名,先使人送聘礼至窦家,言明欲聘取桂娘为次妻。那窦良爱他的女儿,好似掌上明珠一般,如何肯舍,便将那来使辱骂了一场,又把他的聘礼掷出庭去。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十八回窦桂娘忍辱报仇李宿卫痴情烝主   李希烈见娶不得窦桂娘为妻,他心中万分懊恨;又听说窦良向他遣去下聘的人,如此无礼,便老羞成怒。立刻遣发将士领亲兵数十人,拥至窦良家中,把这脂粉娇娃强劫了去。她父亲见来人如此无礼,如何甘心忍受,便提着剑在后面追赶着。   可怜这窦良是快六十岁的人了,年老力弱,如何追赶得上。看看那班强人,劫着他的女儿在前面跑着,他气急败坏地在后追着,不知不觉追了二十里路。窦桂娘在前面,看看她父亲追得可怜,又怕她父亲真地追上了,还免不了要遭强人的毒手,便回头带哭着对她父亲说道:“阿父舍了孩儿吧!儿此去必能灭贼,使大人得邀富贵。”窦良听了他女儿的劝告,眼看他女儿是夺不回来的了,便忍着一肚子冤气,回家去。他两老夫妻,相对大哭了一场。   这窦桂娘见了李希烈却也不十分抗拒,希烈当日便如了他心愿,曲尽欢爱。从此日夕相依,爱如珍宝。后来希烈称帝,便册立桂娘为贵妃。桂娘趁此时机,便竭力拿她美色去媚惑希烈,又故意卖弄她的才情,常常替希烈管理军国大事;因此希烈平日无论什么机密,都被桂娘知道。待后来希烈奔至蔡州,桂娘对希烈说道:“妾见诸将,不乏忠勇之士,但皆不及陈光奇。妾闻之光奇妻窦氏,甚得光奇欢心;若妾与之联络,将来缓急有恃,可保万全。”希烈这时十分宠爱桂娘,岂有不言听计从之理!便令桂娘去结纳窦氏,闺中互相往来。桂娘小窦氏数岁,便称窦氏为姊,日久情深,便互诉肺腑。桂娘便乘间对窦氏说道:“蔡州一偶之地,如何能敌得全国。妹察希烈,早晚不免败亡,姊须早自为计,免得有绝种之忧。”窦氏听了颇以桂娘之言为是,便把这一番话去转告光奇。光奇便从此变了心,欲谋杀希烈,苦于无隙可乘;凑巧这时希烈有病,便拿黄金去买通了希烈的家医陈山甫,把毒物投在汤药里,希烈服下药去,果然毒性发作,立刻七窍流血,翻腾呼号而死。希烈有一子,甚是机警,见父亲死于非命,知为部下所害,故意把父亲的尸身收藏起来,秘不发丧,竟欲借希烈之命,尽杀旧时将吏。   计尚未定,恰巧有人献入含桃一筐,桂娘乘机说道:“先将此含桃遗光奇妻,可免人疑虑。”希烈之子依她的话,便由桂娘遣一女仆,拿含桃去赠与窦氏;窦氏也是精细人,见含桃内有一颗形式相似,却非真桃,只是一粒蜡丸,外面涂以红色。   心中知道蹊跷,待女仆转身去后,便捡出此蜡丸,与光奇剖丸验看,中露一纸,有细小蝇头楷字写着:“反贼前夕已死,今埋尸于后堂。孽子秘不发丧,欲假命谋杀大臣,请好自为计。   ”光奇连夜把他部下将士召来,告以机密之事。内有牙将薛育说道:“怪不得希烈屋中乐曲杂发,昼夜不绝;试想希烈病剧,如何有这般闲暇,这明是有谋未定,伪作音乐以掩饰外人耳目。   吾等倘不先发制人,必遭毒手矣!”光奇便与薛育二人,各率部兵,围入牙门,声称请见希烈。希烈子见事已败露,仓皇出拜道:“愿去帝号,一如李纳故事。”光奇厉声道:“尔父悖逆,天子有命,令我诛贼。”说着,也不待答话,便上去一刀把希烈于杀死,又杀死希烈之妻,并割下希烈首级来;共得头颅七颗,献入都中,只保留着桂娘性命不杀。德宗以光奇杀贼有功,便拜光奇为淮西节度使。又因窦桂娘智勇有谋,此次希烈死亡,全出桂娘之计,便把桂娘宣召进宫,王贵妃见桂娘长得十分美丽,便认她做义女,留养在宫中。一面奏请德宗拜她父亲窦良为蔡州刺史,真应了桂娘使大人得邀富贵一句话了。   德宗时候,被朱泚一变,接着李怀光、李希烈东也称皇,西自称帝,闹得天翻地覆;直至此时,方得略见太平。谁知疆场烽烟未尽,而朝内意见又生;只因德宗心喜文雅,不乐质直。   当有李泌,因文采风流,深得德宗皇宗赏幸,加封至邺侯;惟丞相柳浑,素性朴直,常在当殿,直言敢谏,为德宗所不喜。   柳浑又与张延赏屡生龃龉,延赏暗使人与柳浑通意道:“公能寡言,相位尚可久保。”柳浑正色答道:“为我致谢张公,浑头可断,浑舌不可禁!”不久,柳浑被德宗下诏,罢为左散骑常侍。这原是延赏从中进谗,使柳浑不能安于相位。延赏又与禁卫将军李叔明有仇,又欲设法陷害,竟欲连及东宫。   叔明原是鲜于仲通的弟弟,赐姓为李氏,有一子名昪,与郭子仪的儿子郭曙,令狐彰的儿子令狐建,同为宫中宿卫。讲到他三人的面貌,真是与潘安、宋玉、卫玠相似;长得眉清目秀,年少风流,甚是得人意儿。德宗西奔时,三人都因护驾有功,待德宗回銮以后,便各拜为禁卫将军。从来说的,自古嫦娥爱少年。你想这三个美少年,在宫中宿卫多年,宫中的妃嫔媵嫱,多半是久旷的怨女,见了这粉搓玉琢似的男孩儿,岂有不垂涎之理?他三人平日在宫中出入,和一班宫娥彩女调笑厮混惯了,渐渐地瞒着万岁爷耳目,做出风流事体来。起初各人找着各人心爱的,在月下偷情,花前诉恨。自来宫廷中的妇女,心中的怨恨最深;她年深月久地幽闭在深宫里,有终身见不到一个男子的。因此她对于男子的情爱,也是最深。如今得与这几个美少年在暗地里偷香送暖,怎不要乐死了这班女孩儿。当时德宗皇帝最宠爱的妃嫔,除王贵妃、韦淑妃几个人以外,大都是长门春老,空守辰夕的。那班背时的妃嫔们,却因同病相怜,彼此十分亲昵。日长无事,各人诉说着自己的心事,却毫不隐瞒。在这班妃嫔中,却颇有几个年轻貌美的;像当时的荣昭仪、郭左嫔,都是长得第一等的容貌。只因生性娇憨,不善逢迎,既不得皇帝的宠幸,手头便自然短少金银了。平日既没有金银去孝敬宫中的总管太监,那太监在万岁跟前只须说几句坏话,那妃嫔们愈是得不到帝王的宠幸了。如今那宫女们得了这三位少年宿卫宫的好处,想起那荣昭仪、郭左嫔二人,长成美人胎子似的,终日守着空房,甚是可怜,便也分些余情给她。   从此郭曙和荣昭仪做了一对,令狐建和郭左嫔做了一对。他们每到值宿之期,便悄悄冥冥地在幽房密室中尽情旖旎,撒胆风流。独有一个李昪,在他同伴中年纪是最轻,面貌也是最漂亮。   宫中几百个上千个女人,都拿他当肥羊肉一般看待,用尽心计,装尽妖媚去勾引他。这李昪却有一种古怪脾气,他常常对同伴说:“非得有绝色可爱的女子,我才动心,像宫中那班庸脂俗粉,莫说和她去沾染,便是平常看一眼,也是要看坏我眼睛的。   ”你看他眼光是何等的高超?因此,他看那郭曙、令狐建一班同僚的宿卫官,见了宫中的女人,不论她是香的臭的,村的俏的,一个个地搂向怀中去,宝贝心肝地唤着。他只是暗暗地匿笑。   他们好好地在长安宫中各寻欢乐,忽然霹雳般的一声,反贼杀进长安城来了。德宗皇帝慌张出走,看那万岁爷左手牵住王贵妃的衣袖,右手拉住韦淑妃的纤手,在黑夜寒风里,脚下七高八低,连爬带跌地逃出北门去。这时候皇帝后面还跟着一班六宫妃嫔,和公主太子等一大群男女,啼啼哭哭地在荒郊野地里走着。走了一个更次,眼前白茫茫的一片拦住去路。原来已在白河堤上,便有几个护驾的宿卫官,沿着河岸去搜寻船只。   好不容易,被他们捉得了三艘渔船,自然先把万岁爷扶上船去,后面妃嫔们带滚带跌地也下了船。无奈船小人多,堤岸又高,又在黑暗地里;有几个胆小足软的宫眷,却不敢下船去。那船在河心里行着,许多妃嫔公主,却沿岸跟着船,带爬带跌地走着哭着。北风吹来,哭声甚是凄咽。这时李昪也保护着几个妃嫔在堤岸上一步一步慢慢地走着。   忽有一个妇人,晕倒在地,正伏在李昪的脚旁,李昪这时,明知这妇人是宫中的贵眷,但也顾不得了,便伸手去把这妇人拦腰抱起,掮在肩头走着。觉得那妇人的粉臂,触在自己的脖子上,十分滑腻;那一阵阵的甜香,不住地往鼻管里送来。任你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到此时也不由得心头怦怦地跳动起来。   李昪暗暗地想道:“这么一个有趣的妇人,不知她的面貌如何呢。”这真是天从人愿,李昪心中正这样想着,忽然天上云开月朗,照在那妇人脸上,真是一个绝世的美人。看她蛾眉双蹙,樱唇微启,这时口脂微度,鼻息频闻,直把李昪这颗心醉倒了。   正在这时候,那宿卫官又搜得了几条渔船,扶着那岸上的妃嫔们,一齐下了船去。那李昪怀中抱着的妇人,也清醒过来了,李昪慢慢地也扶她下了渔船。说也奇怪,李昪自抱过这妇人以后,这颗心便好似被那妇人挖去一般,只是不肯离开她;这妇人一路行去,李昪也一路追随裙带,在左右保护着。德宗驻跸在奉天城中,李昪也在行宫中当着宿卫官;后来又奔梁州,李昪和他同僚郭曙、令狐建三人,总是在宫中守卫着。   李昪在暗中探听那妇人究是何等宫眷,后来被他探听明白,这妇人却不是什么妃嫔,竟是当今皇上的幼女郜国长公主。   这位公主,是德宗皇帝最心爱的,自幼儿生成聪明美丽,只是一位薄命的红颜。公主在十六岁时候,便下嫁与驸马裴徽。夫妻两口儿过得很好的日子,第二年便生下一个女孩儿来,长得和她母亲一般美丽,小名筝儿,他父亲裴徽,更是欢喜她,常常抱着她到宫中去游玩。德宗见筝儿长得可爱,便聘她为太子的妃子。谁知公主和裴徽夫妻做了第六年上,便生生地撒开了手;驸马死去,公主做了寡鹄孤鸾。有时德宗接她进宫去住着,总见她愁眉泪眼的,甚是可怜;德宗便替公主做主,又替她续招了一个驸马,便是长史萧升。那萧升长得面如冠玉,年纪还比公主小着几岁;公主下嫁了他,很觉得入意儿。但薄命人终究是薄命的,他夫妻二人,聚首了不上十年,萧驸马又一病死了。郜国公主进宫去搂住父皇的脖子,哭得死去活来。她和萧驸马又不曾生得一子半女,此时筝儿已长成了,德宗便替她做主,把筝儿娶进宫去,做了太子妃;又把郜国公主接进宫去,和太子一块儿住着。从此五更梦回,一灯相对,尝尽寡鹄孤鸾的凄清风味。这位公主,虽说是三十以外的年纪,但她是天生丽质,肌肤娇嫩;又是善于修饰,望去宛如二十许美人。公主虽在中年,但德宗每次见面,还好似搂婴儿一般搂着,公主也在父皇跟前撒痴撒娇的。德宗传旨,所有公主屋子里,一切日用器物,与王贵妃、韦淑妃一般地供养着。如此娇生惯养的美人,叫她如何经得起这样风波惊慌!   幸得天教有缘,遇到了这个多情的宿卫官李昪。他因迷恋郜国公主的姿色,平日在宫中值宿,总爱站立在公主的宫门外守望着。他便是远远地望见公主的影儿,他心中也觉得快乐的。   日间在宫中来往的人多,耳目也杂,李昪也不敢起什么妄想,每到夜静更深的时候,李昪便悄悄地走进宫门去,站在公主的窗外廊下,隔着窗儿厮守着,在李昪心中,已是很得安慰的了。   但郜国公主秉着绝世容颜,绝世聪明,又在中年善感的时候,又在流离失所的时候,人孰无情,谁能遗此,因此在五更梦回的时候,常常从屋子里度出一二声娇叹来。听了这美人叹息,又勾起李昪心中无限的怜爱来!那时公主仓皇出走的时候,得李昪温存服侍,郜国公主一寸芳心中,未尝不知道感激!便是那李昪的一副清秀眉目,看在公主眼中,也未尝不动心;但自己究竟是一个公主的身份,便是感激到十分,动心到十分,也只是在无人的时候想想罢了,叹着气罢了。她却不料她心上想的人,每夜站在她窗外伺候着。这时候天气渐渐地暖了,听那公主每到半夜时分,便起身在屋子里闲坐一会,接着便有宫女走进房去服侍她,焚香披衣;有时听得公主娇声低吟着诗歌,那声儿呜咽可怜!有时从窗上看见公主的身影儿从灯光中映出云环松堕,玉肩双削,李昪恨不能跳进屋子里去,当面看个仔细。后来天气愈热,公主每爱半夜出房来站在台阶儿上,望月纳凉,如雪也似的月光,照着公主如雪也似的肌肤,看她袒着酥胸,舒着皓臂,斜躺在一张美人榻上。有两个丫鬟,轮流替换着,在一旁打扇。最可爱的是她赤着双足,洁白玲珑,好似白玉雕成的一般。这时公主因夜深无人,身上只穿一件睡衣,愈显得腰肢一搦,袅娜可爱!   这月下美人的娇态,每夜却尽看在李昪的眼中。原来这时李异却隐身在台阶下一丛牡丹花里,看得十分亲切。他觉郜国公主,竟是一位天仙下凡,嫦娥入世。他爱到万分,便是死也不怕,满心想跳身出去,跪在公主肩下,求她的怜惜!便是得美人发恼,一剑杀死,也是愿意的。但他又怕在这夜静更深的时候,惊坏了美人儿,又怕当着宫女的跟前,又羞坏了美人儿。   守着,守着,这一夜公主又出廊下来纳凉,忽因忘了什么,命宫女复进屋子去,这时只剩公主一人,斜倚在榻上,她抬着粉脖子正望着月光。李昪心想,这是天赐良机,他便大着胆,悄悄地爬上台阶,从公主身后绕过去,那公主一条粉搓成似的臂儿,正垂在榻沿上,月光照在肌肤上面,更显得洁白可爱!   李昪看着,也顾不得什么了,抢步上前,捧住公主的臂儿,只是凑上嘴去,发狂似地亲着。公主冷不防背后有人,不觉大惊。娇声叱咤着,便送过一掌去,打在李昪的脸上,清脆可听。   急回过身去看时,月光照在李昪脸上,公主认识是一路服侍着她的那个少年宿卫。但公主平日何等娇贵,从不曾被人轻薄过。   如今被一个宿卫官轻薄着,她心中忍不住一股娇嗔!再看李昪时,早已直挺挺地跪在公主跟前,低着脖子,不说一句话。又见他腰上佩着宝剑,公主便伸手去把他宝剑拔下来,那剑锋十分犀利,映着月光,射出万道寒光来。公主也不说一句话,提起那宝剑,向李昪脖子砍去。那李昪依旧是直挺挺地跪着,反伸长了脖子迎上去。说时迟,那时快,李昪的脖子,正与宝剑相触的时候,忽听得那两个宫女,在屋子里说笑着出来。公主心中忽转了一念,忙缩回手中的剑,伸着那脚尖儿,向李昪当胸轻轻地一点。李昪是何等乖巧的人,便趁势向公主的榻下一倒,把身子缩做一团,在公主身体下面躲着。那公主也把裙幅儿展开遮住,又把宝剑藏在身后。两个宫女站在公主左右,一个替公主捶着腿,一个替公主打着扇。公主口中尽找些闲话,和宫女们说笑着。听那公主的口气,不和从前一般的长吁短叹。   李昪缩身在榻下听了,知道公主心中,也有了意思;他心头也不觉万分的得意!她主婢三人说笑多时,公主便起身一手扶住一个宫女的肩头,头也不回地回进屋子睡去;丢下了这个李昪,冷清清地缩身在榻下。他不知公主是喜还是怒?便一动也不敢动,直候到月色西斜,李昪因缩身在榻下,十分局促,不觉手足十分麻木,那耳中好似雷鸣,眼前金星乱进。   正在窘迫的时候,忽见榻上,伸下一只纤手来,扶着李昪的身体,把他慢慢地从榻下扶出来,又扶他悄悄地走进公主房中去,从此两人都如了心愿。这郜国公主,虽是三十许的妇人了,但长得十分妖媚,把个李昪迷恋得几乎性命也不要了。李昪只有二十余岁的少年,但厮磨了不久,已是十分消瘦。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十九回听谗言谋废太子和番人遣嫁公主   从来说的,中年妾如方张寇。这不但是妾,凡是中年的妇人,她的性欲,都是十分旺盛的。尤其是中年的寡妇,更尤其是中年的寡妇对于少年男子。如这李昪遇到郜国长公主,一个是深怜热爱,一个是贪恋痴迷;他们也不问自己地位的危险,也不管名誉的败坏,都是暗去明来地终日干着风流事体。满宫中沸沸扬扬都传说着李昪和公主二人的风流事情。传在太子妃子的耳中,万分地羞恨。这太子妃子,原是郜国公主的生女,她母亲做了这丢人的事体,叫她做女儿的脸面搁到什么地方去。她也曾悄悄地去劝她母亲,在形式上检点些。她母亲正在热恋的时候,如何肯听她女儿的话。   却不料朝廷中,有一班大臣是和禁卫将军李昪叔明作对的。那李昪便是李叔明的儿子,他们打听得李昪有这污乱宫廷的行为,便要藉为口实,去陷害叔明父子二人。内中有一个张延赏,最是和李叔明有仇恨,又与太子作对的。他非但藉李昪污乱宫廷的事,去推倒李叔明,且要连带推倒东宫,从中掀起极大的风潮来。便独自进宫去,朝见德宗皇帝;竟把李昪私通郜国长公主的情形,一一直奏出来。那郜国公主,是德宗平日所最宠爱的;如今听她做出这种寡廉鲜耻的事体来,由不得心中十分愤怒。当时便要立刻去传公主来查问。这张延赏万分刁恶,他又奏道:“如今东宫妃子,是长公主的亲女。陛下若查问起来,于东宫太子和东宫妃子面上却十分地丢脸。东宫将来须继陛下为天子,若今日此事一经传扬,他日使太子有何面目君临天下?万岁若必欲彻查此事,须先将太子废立,然后可以放胆行去。”一句话点醒了德宗皇帝,便低头思索了一会,对张延赏说道:“卿且退去,朕自有道理。”延赏知道自己的计策已行,便退出宫去。   那德宗便又立刻把丞相李泌传进宫去,这李泌年高德厚,是德宗生平最敬重的人;如今把李泌传进宫去,便拿张延赏的一番话对他说了。这李泌是何等有见识的人,听了德宗的话,便知道张延赏有意要摇动东宫。便奏道:“此是延赏有意欲诬害东宫的话,望陛下不可轻信。”德宗便问:“卿何以知之?   ”李泌又奏道:“延赏与李昪之父李叔明有嫌怨,李昪自回銮以后,蒙陛下恩宠,任为禁卫将军,眷爱正隆,一时无可中伤。   郜国长公原是太子生母,从这秽乱之事入手,便可以兴一巨案,陛下尚须明察。”德宗听了这番话,不禁点头称是。但李昪污乱宫廷的事,在李泌也颇有闻知,便趁此机会奏道:“李昪年少,入居宿卫,既已被嫌,理宜罢斥,免得外间多生是非。”   德宗到了第二天,真的依了李泌的言语,免了李昪禁卫之职。   从此也不听信延赏的言语了。   张延赏弄巧成拙,心中郁郁不乐。你想李昪得了郜国公主的私情,平日言动,何等地跋扈;那郜国公主因得德宗的宠爱,在宫中也是有很大的势力。如今见她所宠爱的人,无端被张延赏在万岁跟前进了谗言,便革去了官职。她心中便把这张延赏恨入骨髓。从来说的,最毒妇人心;郜国公主平日在宫中,原和一班禁卫官通着声气的,当时她便悄悄地打发一个有本领的禁卫官,在半夜时分,跳墙进去,把张延赏杀死。李昪见死了他的对头人,愈是胆大了。他如今是没有官职的人了,便更觉出入自由,终日伴着公主,在宫中尽情旖旎,撤胆风流。   那公主初死丈夫的时候,却能贞静自守,如今一经失节,便十分淫放起来。她与李昪,昼夜欢乐还嫌不足;打听得那郭曙和令狐建二人,也是一般的少年美貌,便令她宫中的侍女,悄悄地去把二人引诱进宫来,藏在屋子里。三个少年男子,伴着一个中年妇人,轮流取乐。这郜国公主却十分地勇健,不需三个月工夫,把三个强壮少男,调弄得人人容貌消瘦,精疲力尽。后来李昪看看公主的爱情渐渐地移转到别人身上去了,不觉醋念勃发。有一夜,在更深时候,三个少年在公主的屋子里大闹起来,甚至拿刀动杖,闹得沸反盈天,连太子的宫中也听得了。太子带领一队中官,赶来把三人捆绑起来,锁闭在暗室里。第二天,发交内省衙门审问。那郭曙和令狐建二人,在宫中当着禁卫将军之职,自然有言语推托;但这李昪已是革职的人员,深夜在内宫中宣闹,该当死罪。念他从前护驾之功,从宽问了一个充军的罪名,流配到岭表去。   宫中自出了这一桩风流案件,人人传说着,郜国公主淫荡的坏名儿,闹得内外皆知。但妇人的性情,十分偏执;她若守贞节时,便能十分贞节,她若放荡的时候,便也十分放荡,任你如何旁人劝告,总是劝告不转来的。可怜那太子妃,是一个十分贞静的女子;她去跪在郜国公主跟前,哭着劝着,那公主总是不肯悔悟的。她见去了郭、李、令狐三人,转眼又勾引了三个强壮有力的少年进屋子去寻着欢乐。那三个少年,一个名李万,一个名萧鼎,一个名韦恽。这三个人中,李万最是淫恶。   他不但污乱了宫廷,他还要谋为不轨。他趁着郜国公主迷恋他的时候,唆使郜国公主去谋杀德宗皇帝。他日自己篡了位,这郜国公主便稳稳地是一位皇后了。这郜国公主听了李万的话,起初不肯,后来李万想得了一个厌魔的法子,把德宗的生辰八字,写在纸上,垫在公主的床褥下面,七天工夫,保管这位皇帝便要无疾而亡。谁知事机不密,到第四天上,那德宗跟前便有人去告密;德宗大怒,立刻调了十个禁卫武士,到郜国公主宫中去搜捕,三个人一齐捉住;又搜得那厌魔的物件。德宗十分恼怒,亲自动手在郜国公主的粉颊上用力批了几下,喝令打入冷宫去,永远监禁起来。又把李万拖至阶下,十个武士,各拿金棍一阵乱打,生生地把他打死在阶下。萧鼎、韦恽二人,一齐流配到塞外去。   德宗余怒未息,又召太子进宫,当面训责了一番。太子见父皇盛怒不休,十分恐惧,便叩头认罪,又说情愿与太子妃离婚。德宗又召李泌进内,德宗此时,便有废立太子的意思。当时对李泌说道:“舒王年已长成,孝友温厚,可当大位。”李泌听了,十分惊骇,便奏道:“陛下立储,告之天地祖宗,天下咸知。今太子无罪,忽欲废子立侄,臣实以为不可。”德宗道:“舒王幼时,朕已取为己子;今立为太子,有何分别?”   李泌跪奏道:“侄终不可为子,陛下有亲子而不能信,岂能信侄乎?且舒王今日之孝,原出于天性;若经陛下立为太子,则反陷舒王于不义,而兄弟间渐生嫌隙,非人伦之福也。”德宗正在愤怒头上,听了李泌的一番话,便不觉勃然变色。大声斥道:“此朕家事,丞相何得强违朕意,岂不畏灭族耶?”李泌却毫不惊惧,只哀声说道:“臣正欲顾全家族,所以为此忠言。   若一味阿顺,不救陛下今日之失,则恐他日太子废后,陛下忽然悔悟,反怨臣不尽臣子谏劝之道,彼时罪有应得,虽灭族亦不足以赎臣误国之罪!臣只有一子,他日同遭死罪,便有绝嗣之忧。臣虽亦有侄,然臣在九泉,以无嫡子奉宗祠,虽欲求血食而不可得矣!”   李泌说着,便不禁痛哭流涕。德皇原是素来敬重李泌的,如今听了他一番痛哭流涕的话,也不禁动容。李泌知道皇帝渐有悔悟之意,便追紧一步奏道:“从古到今父子相疑,天伦间多生惨祸;远事且不必说他,那建宁之事,想陛下也还能记忆。   ”德宗却又不便就此罢手,便又问道:“贞观、开元、二次也曾俱更易太子过来,何故却不生危乱?”李泌奏答道:“承乾谋反,事被觉察,由亲舅长孙无忌,及大臣数十人,问成实罪,便下诏废立;但当时言官尚入奏太宗,请太宗不失为慈父,承乾因得终享天年。太宗亦依议,只废魏王泰。如今太子并无过失,如何可以承乾比之?况陛下既知建宁蒙冤,肃宗躁急;今日之事,是更宜详细审察,力戒前失。万一太子确实有过,希望陛下依贞观故事,并废舒王,另立皇孙,庶万世以后,仍是陛下嫡派子孙。至如武惠妃进谗陷害太子瑛兄弟,海内冤愤,可为痛戒。望陛下勿信谗言。即有手书如晋愍怀,衷甲如太子瑛,亦当辨明真假,岂因妻母不法,女夫便为有罪乎?臣敢以百口保太子。”李泌说着,脸上露着坚毅的神色,毫不畏惧。   德宗冷冷地说道:“此乃是朕家事,于卿何与,必欲如此力争耶?”李泌应声道:“天子当以四海为家。臣今得任宰相,四海以内,一物失所,臣当负责,况坐视太子含冤?若臣知而不言,是宰相溺职矣!”德宗到此时,也便无话可说,挥着手说道:“丞相且去,容朕细思,明日再议可也。”李泌知道皇帝心志尚未坚定,他如何肯放。便又叩着头泣谏道:“陛下果信臣言,父子必能慈孝如初。但陛下今日回宫,在妃嫔前幸勿露丝毫辞色,恐有佥壬宵小,乘隙生风,欲附舒王以得富贵,则太子从此危矣。”德宗点头说:“知道了。”   李泌退归私第。接着太子来求见,谢过丞相保全之德。又说此事若必不可救,当先自仰药,免受耻辱。李泌劝慰着太子说道:“殿下不必忧虑,万岁明德,必不至此;只愿太子从此益勤于孝敬,勿露怨望,泌在世一日,必为太子尽力一日。”   果然隔不多日,德宗独御延英殿,召泌入见,流泪说道:“前日非卿切谏,朕今日已铸成大错了。朕今日方知太子仁孝,实无大过。从今以后,所有军国重务,及朕家事,均当与卿熟商。   ”李泌见大事已定,自己年纪亦太老,便上表告老回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