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宫廷艳史 - 第 31 页/共 32 页
李丞相无法,只得捉住几个小太监斩首,说他犯了大不敬的罪。
敬宗见杀了小太监,从此他也不坐朝了,也不出宫来游玩;终日在宫中,只与那班妃嫔宫女们嬉戏淫乐。
一天正追着一个小宫女,那小宫女却长得十分美丽,只因年纪尚幼,害怕皇帝的淫暴;见皇帝追着她,知道干的不是好事,她也顾不得了,只向那宫门外跑去。这敬宗见了美丽的女孩子,如何肯舍,便也追出宫门来。顶头撞见了那左拾遗官刘栖楚。这刘栖楚是著名的忠直之臣,见了这样子,不觉大怒,随举手中牙笏,向那宫女面门上打去,只听得啊唷一声,那宫女被打破了脑门,倒地死了。慌得刘栖楚跪倒在地,连连叩头,口称:“臣罪万死!”可怜刘栖楚额上直碰出血来,响声直闻殿角。只听他一面叩着头,口中奏道:“陛下年富力强,今在嗣位之初,正当宵旰勤劳,以问政事。今陛下迷于声色,日晏方起,梓宫在殡,鼓吹不休,陛下之令闻未彰,而恶声已远布。
如此荒淫,福祚不长。今臣请碎首阶前,以谢旷职之罪!”说着,又叩头不已。敬宗厌听刘栖楚的话,便令左右太监扶刘拾遗出宫去。
当时又有大臣德裕,献玉屏六幅,屏上写着六箴:一曰,宵衣,是讥讽敬宗坐朝稀晚;二曰,正服,是讥讽敬宗服装怪异;三曰,罢献,是讥讽敬宗贪得物玩;四曰,纳诲,是讥讽敬宗不听忠言;五曰,辨邪,是讥讽敬宗信任奸臣;六曰,防微,是讥讽敬宗轻于出游。敬宗如何肯听这些话,他把玉屏围着众妃嫔,令众美女脱去衣裙,裸着身体,在屏中跳舞。德裕和刘栖楚二人,探听得皇帝如此荒淫,便一齐推脱有病,辞去冠带,回家去了。
那敬宗又欲率领六宫至骊山温汤沐浴,右拾遗张权舆,手捧劝谏表文,跪在紫宸殿下,口呼万岁。那敬宗久不坐朝,紫宸殿上,也无人接受他的表文,可怜这张权舆,不住地叩头号泣,从辰牌时分,直跪到申牌时候,那值殿太监,看他哭得可怜,便替他把表文送进宫去。敬宗见表文上满纸都是劝谏不可巡幸的话,又说昔周幽王幸骊山,为犬戎所杀;秦始皇幸骊山,卒至亡国;唐玄宗幸骊山,安禄山作乱;先帝幸骊山,而享年不久。敬宗读罢奏文,仰天大笑道:“骊山有如此的凶恶吗?
朕更宜一巡幸!”便大举巡幸骊州,骊山上行宫,因荒废日久,成了野兽狐狸的巢穴;敬宗住在行宫中,狐狸作祟,不得安宁。
敬宗大怒,便鞭杀管宫太监十余人,又亲自拿着灯笼,隐身殿角,捉射狐狸。妃嫔一齐劝谏,敬宗不听。
当时宫中妃嫔,有很多与太监们通奸的。内中有一刘克明,长得性情伶俐,皮肤白净。原是太监刘光的养子,因善踢球,敬宗在东宫的时候,刘克明便伴着太子踢球玩耍。到年纪长大,也不曾阉割。此时他在宫中,便暗暗地与美貌宫女通奸;渐渐地胆大起来,又与董淑妃结识上私情。不料事有凑巧,这一夜,敬宗皇帝又在半夜时分,躲身在东偏殿角上,守候着擒捉狐狸。
一个小太监怀中藏着灯笼,正在暗地里静悄悄地守着。忽听得那东廊尽头,有悉索悉索爬抓之声,接着一团黑影,着地滚着,渐渐地走近身来;敬宗皇帝在暗地里觑得亲切,便抽弓搭箭,飕的一矢飞去,接着那边啊唷一声,一个人倒下地来。敬宗皇帝十分诧异,忙抢步上去看时,见倒在地下的,不是别人,正是宦官刘克明。小太监擎起灯笼,照住他的脸,大声喝问着;那宦官一时慌张,答不出话来。敬宗皇帝见他支吾着,愈加动了疑心,那刘克明才哼着说道:“奴婢打听得万岁爷深夜出宫来,特在暗地里保护着万岁爷的。”那敬宗皇帝原是毫无心计的人,听了刘克明的话,便信以为真,便哈哈大笑。这一笑,把那宿殿的太监,一齐惊起。那敬宗便吩咐众太监,扶着刘克明回房养伤去。
这刘克明自从中了万岁爷这一箭,足足睡在床上,养伤二十多天,不得下床。他和董淑妃打伙得正在热烈的时候,如今因受着伤,两地里不能暗去明来,心中万分焦急;他这一把无名火,全中在万岁身上。在敬宗皇帝,早已不把这事放在心上了;但从来做贼的心虚,刘克明却总疑心万岁爷已经窥破了他的秘密,从此衔恨在心,把个敬宗皇帝当做眼中钉看待。
这刘克明在宫中多年,威权很大。宫中大小太监,全是他的党羽。他病在床上二十多天,那班太监,天天在他榻前开会,秘密商议,举行大逆不道的事体。这时到了严冬,敬宗皇帝,也觉兴倦,回銮长安宫中。兵部尚书余应龙奏称:“有征西大将军苏佐明,班师回京。”敬宗皇帝忽然高兴起来,便传旨当晚在正仪殿赐宴。当时与宴的,除苏佐明、余应龙二人以外,共有二十八个文武大臣;君臣对酌,倍觉开怀。这敬宗皇帝,原是酷好杯中之物的;如今君臣同座,毫无拘束的,便不觉酩酊大醉,顿时呕吐起来,狼藉衣袖。小太监扶着,退回隔室去,更换衣服,众大臣齐坐在筵前守候着。
正在这时候,忽听得隔室中一声惨呼,听去好似皇帝的呼声,吓得众大臣一齐变了脸色;那苏佐明便忍不住了,推案而起。正慌张的时候,忽见殿上的灯火,一齐熄灭了;眼前一片漆黑,众大臣一步也行走不得。隔了半晌,才有小太监把灯火重明起来;回头看时,只见殿屋四周,站满了兵士,肩上掮着雪亮的刀枪。众大臣知道是中了计,大家面面相觑,开口不得。
又隔了半晌,只见那太监刘克明带剑上殿,满脸露着杀气,身后随着一队铁甲军士。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十四回叔恋侄文宗急色女负男太子殉情
太监刘克明,对众大臣厉声说道:“万岁爷已驾崩了!”
一句话,吓得众大臣目定口呆。那苏佐明止不住扑簌簌滚下泪来。余应龙只问得一句:“万岁爷好好的,如何忽然崩了驾?
”那刘克明便瞪着双眼,一手按住剑柄,大有拔剑出鞘之势;吓得余应龙忙低下头去,不敢作声儿。这时学士路隋,坐在余应龙左首肩下;刘克明右手仗着剑,腾出左手来,上去一把把路隋揪下席来,喝令小太监叫捧过笔砚来,逼着路学士草遗诏,命传位给绛王悟。绛王年幼,便令刘克明摄政,尊为尚父。遗诏发出宫去,人人诧异。这明知是刘克明一人闹的鬼,但满朝中尽是宦官的势力,大家也奈何他不得。众文武二十八人入宫赴宴,一齐被刘克明监禁在宫中,不放出来。大家再三向刘克明哀求着,直到敬宗皇帝的尸体收殓完毕,那绛王悟人宫来,在柩前即位,诸事停妥,才把众大臣放去。
这二十八人在宫中,足足关了三天三夜,待放出宫来,独苏佐明一人,十分悲愤,他扮作农人模样,混出了京城;又悄悄地召集枢密大臣王守澄、杨承和中尉魏从简、梁守谦一班忠义之臣,秘密商议。由苏佐明率领兵士往涪州迎江王涵,乘城中不备,攻入京师,直至宫中。这时宦官刘克明,竟与董淑妃成双作对,也不把绛王放在眼中;听得宫门外喊杀连天,忙命小太监打听,知道是苏佐明兵士已把宫禁团团围住,水泄不通。
他便指挥众太监,出至宫门外抵敌。苏佐明出死力攻打。这时宫中有左右神策飞龙兵帮助守住宫门,实是不易攻打。余应龙扶住江王,令兵士高声齐呼:“有真天子在此!快开宫门!”
那宫中神策兵听得了,忽然自相残杀起来。苏佐明兵士,乘势杀入;那神策飞龙兵见了江王,便齐呼万岁。转过身来,便帮着杀太监死党。苏佐明眼快,在人丛中看见刘克明抱着一位小王,东西乱窜。苏佐明站在高处,觑的亲切,便在冷地里发过一箭去,那刘克明应弦而倒。众人一拥上去,举刀乱砍,顿时剁成肉泥,可怜那绛王悟,也和刘克明陈尸在一处。众太监见刘克明已死,便和鸟兽一般,四散奔逃。江王入宫,见了绛王的尸首,兄弟之情,免不了抚尸一哭。
众大臣奉着江王,在凝禧殿即皇帝位,称作文宗。文宗是穆宗皇帝的次子,母后萧氏,尊为皇太后。第二天,宫中发出一道圣旨来,命宫女非有职事者,一律放出宫去,共有三千多宫女,又放去五坊的鹰犬,罢田猎之事,更裁去教坊总监,闲职太监,共有一千二百余人。这一年大熟,文宗命司农收藏五谷,以备荒年。文宗天性俭朴,在宫中布衣麦饭,见有文绣雕镂的器物,便命撤去,藏入府库。此时太极殿久不坐朝,两墀下草长,几及人肩,文宗命割除。从此每逢单日,便坐朝听政。
众大臣奏事,至日午,还不退朝;因为从前敬宗皇帝在日,每月坐朝只一二日,百官公事压积日多,文宗一一查问,不觉日长。
此时刘克明的死党,都已搜杀尽绝。只有中监仇士良,原是文宗最亲信的人。他在江王藩府中,已服侍文宗多年,如今奉文宗入宫,因当时保护圣驾的功劳,文宗便另眼看觑着他。
谁知小人得志,便顿时跋扈起来。仇士良在宫中,暗结党羽,把持朝政,凡有朝命出入,都是仇士良一人从中操纵着。如加一官晋一爵,仇士良都要向那官员索取孝敬,千金万金不等。
这位文宗皇帝,却又出奇地信任仇太监,每日坐朝,遇有疑难不决的事,便问士良。这仇太监,原也很有口才,他便当殿代万岁爷宣布旨意。日子渐久,满朝政事,都听仇士良一人的号令;慢慢的太阿倒持,每天朝堂上,只听得仇士良一人说话的声音。遇有臣下奏请,仇士良便代皇帝下旨,处断国家大事。
那文宗高坐在龙椅上,好似木偶一般,心中甚是气愤。但仇士良党羽已成。文宗在宫中,一举一动,都被太监钳掣住了,举动不得自由。文宗到此时,也便心灰意懒,无志于国事,渐渐地也不坐朝了,所有的内外大事,都操在仇士良一人手中,顿时招权纳贿,大弄起来。文宗终日在宫中闲着无事,便和一班妃嫔们厮缠着,渐渐地沉迷色欲。
那时文宗最宠爱的是纪昭容,长得容貌端丽,性情贤淑,文宗常去临幸。但这纪昭容房屋中,忽然有一对姊妹花发现,讲她的姿色,比芙蓉还艳,讲她的肌肤,比霜雪还白,行动婉转,腰肢袅娜,他姊妹每见文宗驾到,便和惊鸿一瞥般转身遁去。天下的美人,最好是不得细看;模模糊糊,好似雾里看花,越是看不清楚,越是爱看,越是爱又越是想。这时文宗眼花缭乱,心旌动摇,越是心中想得厉害,越是口中不敢问得。只因纪昭容妒念甚重,文宗宠爱着纪昭容,也不愿兜这闲气。但美色谁人不爱,文宗越是口中不说,越是心中奇想。
从来说的,天从人愿。这一天,文宗独自在御园中闲走,慢慢地走到万花深处,一瞥眼从叶底露出一双美丽的容貌来。
文宗认得,便是在纪昭容屋中遇到的一双姊妹花,如今不怕她飞上天去了。文宗到了这时,也忘了自己是天子之尊,便满脸着笑容,迎上前去。那姊妹二人见避无可避,只得拜倒在地,娇呼万岁。这和出谷新莺似的娇声,听在文宗耳中,万分欢喜,当时也不暇问话,便伸过手去,一手拉住一个,慢慢地踱出来。
就近转入延晖宫,一夜临幸了她姊妹二人。初入温柔,深怜热爱,一连十多天不出宫来。那纪昭容打听得万岁爷有了新宠,心中虽万分悲怨,但却也不敢去惊动圣驾。
直到第二十天上,还不见万岁爷出延晖宫来,纪昭容满肚子醋气,再也挨不住了,便借着叩问圣安为由,闯进宫去,打算看看万岁爷的新宠,究竟是怎么一个美人儿。谁知不看时便也糊里糊涂地过去,待到一见面,却把个纪昭容急得忙跪下地去,连连叩头说道:“万岁爷错了!万岁爷错了!”文宗听了,也便怔怔的。那姊妹二人听了纪昭容的话,也一齐羞得粉面红晕,低垂双颈。纪昭容又说道:“万岁可知这两个新宠是万岁爷的什么人?她姊妹二人,原是万岁爷的侄女呢!”文宗听了,不觉直跳起来。忙问:“是什么人的女儿,却是朕的女侄?”
纪昭容奏道:“她姊妹二人,原来是李孝本的女儿。”文宗听说是他哥哥湘王李孝本的女儿,便急得在屋子里乱转,嘴里连说:“糟了!糟了!”纪昭容又接着说道:“她姊妹二人,是新出阁的,嫁与段右军为妻室。只因平日和贱妾最是性情相投,因此常常进宫来起坐,不想给万岁爷看上了眼,如今这事却如何打发她姊妹二人?”文宗一眼见她姊妹二人,娇啼婉转倍觉娇艳,他心中万分爱怜。当时心中一横,便把双脚一顿,说道:“这事木已成舟,如今一不作二不休,朕也顾不得什么侄女不侄女!她姊妹二人,朕如今爱定了,明日朕便当下旨册立她姊妹为昭仪,拼在宫中另选两个美貌的赏给段右军罢了。”纪昭容听说万岁爷欲册立自己的侄女做昭仪,这乱伦的事如何使得,忙磕头苦劝。无奈这时文宗被美色迷住了,如何省得这伦常的大义。第二天,竟发下谕旨去,立她姊妹为昭仪。满朝大臣,不觉大哗,有拾遗魏謩上疏道:“数月以来,教坊选试以百数,庄宅收市犹未已;又召李孝木女,不避宗姓,大兴物议,臣窃惜之!”
文宗读此奏章,不觉自惭,便亲笔批在表文后面道:“朕广选女子,原欲以赐诸王;只怜孝本孤露,收养其女于宫中,并无册立之事。”
把这乱伦的秽德,轻轻抹去,那魏謩却也无话可说了。文宗又怕这劝谏之事一开了端,大臣们纷纷都要上奏章劝谏,便又假装做有道德的模样。当时有起居舍人,专记皇帝平日起居;文宗便向舍人要那起居注查看。舍人奏道:“起居注专记人主善恶,是儆戒人主的意思;陛下只须力行善政;不必观注。帝王若自读注记,则从此舍人不敢直书帝王之善恶,他日不能取信于后人。”
魏謩又请早立太子,文宗每日游玩,必令长子永随侍左右。
那王子永,已是二十岁年纪,长得长身玉立,自幼便爱踢球骑马;待年纪慢慢长大,自有一班大臣子弟,陪着他在外面斗鸡走狗,渐渐地在娼家出入,行动十分放浪。他又仗着自己容貌长得漂亮,每遇王公大臣家中私宴,他便闯席进去;见有内室美眷,他便施展手段,百般勾引,竟有许多闺秀命妇,因贪他富贵,又爱他年少貌美,私地里和王子永偷香送暖,给她丈夫暗暗地戴上绿头巾的。他这性情,便合上了他父皇的脾胃;因此文宗在宫中,每有宴乐,便召王子永随侍在左右。王子永当着父皇跟前,与宫女们调笑无忌。
那时有一位杨贤妃,原是文宗最近在教坊中挑选进宫去临幸的;只因这女子生成美丽的容颜,活泼的性情,文宗得了她,又是出奇的宠爱她。谁知事有凑巧,从前王子永在教坊出入,原和杨贤妃结下一段深情。两人海誓山盟,只因王子永是当今的长王子,将来有做太子的希望,若娶了一个妓女去做妃子,只怕招惹物议,因此两边延宕着。却不知哪里一个大臣,要讨皇帝的好儿,把这杨贤妃长得如何美貌,传在天子耳中。这文宗正在爱好色欲的时候,如何肯轻轻放过,便立刻打发宫监去把杨贤妃娶进宫来。居然一见钟情,一宵雨露,便册立为杨贤妃。满朝大臣,迎合万岁爷的心意,纷纷上表进贺。四方官员,又进献脂粉珠玉。文宗要得杨贤妃的欢心,便在熙春殿上,大排筵宴,赐群臣饮酒。酒罢,退至后宫,又传各王子各公主拜见贤妃,尊以母礼。第一个是王子永,他不行礼也还罢了,待进宫去行礼,一抬头见坐在上面的新妃子,不是别人,正是和他在枕上花开并蒂海誓山盟的意中人。他心中一酸,如何能不气?但当着父皇跟前,却不得不拜倒在他意中人的石榴裙下。
拜罢起来,一肚子肮脏气,便觉按纳不住,便立刻退出宫。回至府中,一时无处发泄,便把自己书室中陈列着的文具珍宝,打成雪片模样,把合府中上下的人,惊得个个目定口呆。
正在不可开交的时候,忽报说父皇册旨下来;王子永纳住气愤,忙排香案接旨。中官宣读诏旨,原来是册立长子永为皇太子。一班趋炎附势的大臣,得了这个消息,忙又纷纷齐集在太子府中贺喜。三日三夜的笙歌宴饮,险些不曾把这一座府第闹翻。举行过庆贺以后,照例太子迁入东宫去居住;又派了一群东宫的官员,天天陪着太子饮酒游乐。这太子虽天天和一班近臣太监们游玩着,但他每一念起那意中人,不觉心中如捣。
这时东宫离杨贤妃的凝晖宫,近在咫尺。他每日清早在楼头眺望,只见烟树迷濛,封住了凝晖宫的屋顶。太子见屋怀人,常常叹息。
有一天,这太子觑人不留意的时候,便一个人悄悄地溜进凝晖宫去。这时正值黄昏月上,那宫廷廊下,映着红绿的灯光照在院子里,十分暗淡。太子隐身在灯光后面候着,半晌半晌,果然见杨贤妃扶着一个小宫侍,慢慢地步出廊下来,倚定栏杆,望着月儿。太子因心中想念多时,意中人骤然相见,他心中如何忍耐得住?便也顾不得避宫侍的耳目,急耸身出去,伸着两手,攀住杨贤妃的肩头,只说得一句:“害我想得好苦呀!”
那杨贤妃大吃一惊,立时玉容失色,不觉双眉紧蹙,娇声咤道:“有贼!”那太子见不是路,怕惊动宫中侍卫出来,不好意思,便急急转身遁回东宫去。此时杨贤妃攀上高枝儿,早已不拿这太子放在心眼中了。如今太子当着宫侍面前,做出这轻薄样儿来,这杨贤妃心中又气又羞,她又怕,落在宫侍眼中,口没遮拦,把太子的轻薄样儿,在人前说出来,传给万岁爷知道了,疑心自己和太子有什么暧昧事体,保不住失去了皇帝的宠爱。
因此杨贤妃便打了一个狠毒的主意,索性先发制人,在文宗皇帝跟前,日夜说着太子的坏话。这文宗皇帝正宠爱杨贤妃头里,听说太子胆敢调戏贤妃,便立刻要传旨,废去太子名位,发交刑部看管。这消息传在太子的耳中,知道大祸即在目前;他心中又悲伤,又恐慌,一个人闭上屋子,在室中绕行着,踯躅通宵,他愈想愈害怕,便悄悄地在室中自刎而死。
第二天东宫侍臣奏与万岁知道,万岁爷勃然大怒,把所有东宫近臣,一齐收了监。这消息传至杨贤妃耳中,这时杨贤妃正伴着一位少年王爷在密室中谈心。这王爷便是文宗皇帝的弟弟溶,现封为安王;在诸位王爷中,面貌长得最美,因此杨贤妃入宫之初,一眼便看中了,他二人早晚秘密来往着。如今杨贤妃听说太子已死,她乘万岁爷夜间临幸的时候,便在枕席之间,替安王进言,请万岁爷立安王为太子。那安王原也神通广大,他用黄金买通了宫中太监,第二天那宦官仇士良为首,率领一班总管太监,一起有二十多个人,去见万岁爷,奏称愿请立安王为太子。说话的时候,其势汹汹,声色俱厉。文宗是一向害怕宦官的威权,如今见他们众口一辞,欲立安王为太子;心中明知道安王与他们结了同党,他当面也不敢说破,只推说立储是国家大事,须与宰相商量。
次日,文宗皇帝召左丞相李珏至密室中,告以宦官欲立安王之事;李珏力言不可。文宗叹着气说道:“朕如今身心受制于宦官,岂有朕的说话吗?”说着,不觉流下泪来。李珏也伏地流涕,奏道:“老臣必有以报陛下!”他匆匆退出宫来,便在相府中,召集了众文武大臣,秘密商议。众意欲立敬宗少子成美为太子,只怕宫中宦官不愿意,便联合众文武大臣,在奏本上具名,共有五百多人,一体入奏,请立成美为太子。这成美却是一位循规蹈矩的少年,文宗见有许多大臣具着名,便也胆大起来,便是仇士良一班太监,见有许多外臣扶助成美,便也不敢有什么反抗的话。文宗才得大胆下着圣旨,册立成美为皇太子。
文宗在宫中,时时受宦官的气恼,心中郁郁不乐;从来说的,忧能伤人,文宗心中郁积日久,便一病不起。文宗在病中,欲传命太子监国。这时宫中密布仇土良的心腹,见皇帝寝宫中传出密旨来,早被仇士良派心腹侍卫,在半途中劫去。仇士良一人的主意,便私改诏书,立皇弟瀍为太弟,命太弟监国。次日,文宗驾崩,那太子成美,得了消息,便欲至寝宫哭送;走到寝宫门外,忽然跳出四个方士来,不由分说,擒住太子,送至密室中,活活的被太弟用麻绳缢死。这太弟见太子已死,便胆大放心地自立为皇帝,坐朝听政,称为武宗皇帝。
这武宗皇帝,却是精明强干的;他是用阴谋强力把这皇位霸占过来,只怕内外人心不服,便用威力整顿朝纲。所有从前文宗时候堕落的大权,在武宗手中,一朝统统收复过来。那中尉仇土良,自己仗有扶立之功,每值朝会,便高视阔步,叱咤百官。武宗心中含怒已久,当时因宫中太监,俱是仇士良的同党,不便下手。武宗便多与内侍金帛,使他叛离士良,都归心于皇帝。仇士良渐渐地觉得势孤,便告老回家。当时便有许多太监,在士良府中饮酒饯别,士良对众内官说道:“诸位皆欲在宫中立权威,第不可令天子过于精察;常宜引导奢靡,娱其耳目,使日新月盛,无暇更及他事。然后吾辈可以得志,慎勿使天子亲近儒生,彼知读书,即知前代兴亡,且知忧惧,则吾辈无所用其权矣!”几句话,说得众人点头叹服。因此仇士良去后,宫中太监,又朋比为奸起来。
那时武宗明察内外,众内侍无所用其技,武宗皇帝又别无嗜好,众太监又无法使天子昏惰。武宗平日,惟爱杯中物,常常饮酒至醉。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十五回夺美妾武宗下辣手报宿恨郑后行残心
众太监听了仇士良的话,便又结合私党,背着武宗皇帝,在暗地里做招权纳贿的勾当。但武宗却是一位英明之主,朝廷政事,不论大小,都是亲自管理。那太监便是要在暗地里舞弊,也是无可下手。因此太监们在背地里商议,欲探听万岁爷有什么嗜好,便设法投其所好,使万岁爷昏迷在这嗜好之中,便也无暇顾及国家的政事了。后来打听得万岁爷酷好杯中之物,众太监便设法去搜罗各处的名酒。武宗爱酒的名儿,传至四方,便有那幽州刺史官苏允中来凑趣儿。他献上十二坛名酒,又献一个劝酒的美人儿,一齐送进宫去。
那劝酒美人,原是扬州的娼妓,名小翠的。她不但容貌美丽,更是善于劝酒。每当华筵初张,小翠儿便顿着娇喉,唱《酒中八仙歌》。每唱一阕,便劝酒一巡。座中的宾客,既贪她的美色,又爱她的娇喉,便不觉举杯痛饮。那小翠又藏着满肚子的新奇酒令儿,屋中十景架上,又满排列着片筹玉筒。每一筒便是一种酒令,又风雅,又香艳。牙筹上雕着艳雅的词句,人见了便是不能饮酒的,也由不得鼓动兴趣,强饮几杯,凑凑趣儿。因此一班文人雅士,达官富商,都拥挤在小翠儿的妆阁中,盘桓不忍去。那小翠儿的名气,一天大似一天。便有那官府大员,常常把她唤进府去,陪伴饮酒。十天八天,不放她出来。
从此小翠儿也不把那班文人商贾,放在眼中,专一巴结达官贵人。每一次坐着香车出行,前呼后拥,招摇过市。如今她索性巴结上了皇帝。武宗虽是一个英明之主,但见了这个如花一般的美人儿,又能歌唱,又能说笑,不由得把这万岁爷的神魂儿迷住了。当时宫中太监,见把这一位英明的万岁也捉弄倒了,便大家趁万岁他昏迷的时候,在暗地里招权纳贿。那武宗得了这个小翠儿,每日伴着在绛云轩饮酒听歌,猜拳行令。把个英明天子,灌得酒醉如泥。当时有一位节度使杜悰,看万岁如此沉迷不醒,便上了一道奏章,力劝皇上须励精图治。此时武宗皇帝因饮酒过量,伤害肺腑,卧病不起,心中深自悔恨,不该好色贪酒。如今读了杜悰这本奏章,心中万分悲伤!依着床头,不住地流泪!无奈肺病一天沉重一天,挣扎到冬天时候,便晏了驾。这时宫中太监的威权,一天大似一天,在武宗皇帝病势危急的时候,便在宫中秘密会议,欲立太叔光王忱为太子。说起这光王忱,当初也有一段风流故事,留传在宫廷间。这光王忱是武宗皇帝的弟弟,宪宗皇帝的少子。光王的母亲郑氏,原是当初丞相李锜的姬人。李锜和宪宗,自幼在东宫,原打伙得很是相投的。有时宪宗还在李锜家中游玩,自朝至暮,十分快乐!
也忘了回东宫去,便留住在李锜府中。那李锜的内眷,妻妾子女们,也都和宪宗谈笑无忌。内中惟有爱姬郑氏,长得更是美艳出众,尤其是善于烹调。恰巧这位宪宗皇帝,又是讲究饮食的。如今在李锜家中,尝了美味的酒菜。那李锜也要讨好宪宗,便令这爱妾郑氏,出堂拜见。谁知他二人真是前世的冤孽,一见了面,便各自生了心。宪宗从此更是在李锜家中走得勤。但此后的来往,与从前大不相同了。从前宪宗到李锜家去,总是觑着李锜在家的时候,两人吃喝游玩着,大说大笑,十分亲热。
自从宪宗心中有了郑氏以后,便觑着李锜不在家的时候,偷偷地走去,和郑氏私会。他是一位东宫太子,又是将来的皇帝,有谁敢去管他的闲事。每次宪宗到李锜家中去,便和郑氏在花园中,尽情旖旎,彻胆风流。后来也被李锜亲自冲破过几次,李锜心中虽觉得酸溜溜儿似的,万分难受。但总不肯因儿女之好,坏了君臣的义气;因此李锜便忍了心头的痛,索性向宪宗说明,把这个爱姬奉赠与宪宗。
宪宗大喜,把这郑氏娶进宫去,不上半年工夫,便生下这光王忱。待宪宗即位以后,因宠爱郑氏,也便宠爱这位光王。
无奈这光王,因他母亲在惊恐羞耻时所生的,自幼便有几分呆气。又是生性十分残刻,宫中诸王子,都不和光王亲爱,在背地里说他是私生子。宪宗见他不理于众口,只得立文宗为太子。
这光王见自己不能得势便也在宫中安分静守。直守了十多年,忽然又得时起来。原来光王平日在宫中,与一班太监甚是联络。
宫中太监,都称他作太叔。在武宗时候,太叔的权势很大。在宫中人人尊敬他;因此一班太监,都要仗着太叔的势力,植党营私。那太叔也渐渐地起了野心。更有他母亲郑太妃,在一旁竭力撺掇着各太监,拥戴光王。又许各太监将来事成以后,给他许多好处。那太监们在宫中密议,联合外面大臣,矫皇帝诏旨,说皇子年幼,立光王为皇太叔,权当军国政事。待武宗晏驾以后,太叔居然高坐朝堂,裁决庶事。所理国事,都井井有条,文武百官十分信服!
当时宰相李德裕,便奏请皇太叔自为天子,号称宣宗。谁知宣宗一朝登位,却甚是精明,处事又苛刻少恩,所有旧日用事的几个太监,都被宣宗假着事故,一齐裁撤。待外臣也颇少恩德。因此弄得内外怨恨!当时宣宗因自身贵为天子,便尊生母郑氏为皇太后。又怕李锜在朝,把宪宗旧日的私情,漏泄出来,有关他母子的颜面,便硬说李锜有大逆之罪,拿他家族尽行斩首。
武宗在日,原有一位得宠的王才人,长得美秀玲珑。武宗生平最是钟爱。这王才人原是穆宗时代选进宫去的,那时年只十三岁,已是擅长歌舞。十四岁时,模样儿长得愈是苗条。武宗为太子时,见了已十分爱悦!穆宗便拿她赏与太子。武宗登位,原欲册王氏为皇后,只因她出身微贱,又是不生子息,丞相李德裕,竭力劝谏,说怕贻天下人讥笑。但是这王才人,却实在长得令人可爱。你道是怎样一个可爱的模样?原来她不但眉眼俊美,却又体格苗条,肌肤白腻,姿态翩跹。最可爱的,她和武宗一般地披着甲胄,戎装跨马,在西山下围猎,和武宗立马并肩,远望去好似一对璧人,刚健婀袅,十分动人。原来武宗也长得白皙肌肤,颀长身材。如今武宗欲册立她为皇后,被大臣谏阻,没奈何只得暂屈王氏为才人,宫中均呼为王才人。
这王才人在宫中,直至武宗崩驾,宠幸不曾稍衰。王才人不但容貌美丽,却又心性灵敏,凡是皇帝的嗜好,王才人无不先意承志。武宗看了,爱也爱不过来。从来爱美人的,总不免在床笫之间,多用些工夫。因此武宗的身体,渐渐的淘虚了。
当时武宗最信道教,却又痛恶佛法,令京师东都,只许留佛寺两所。每寺留僧三十人,各道亦只许留寺院一所,余皆毁废,僧尼勒令还俗,田产没入官中,寺院木材,改造作公廨驿舍,所有铜像钟磐,一律熔化,改铸制钱;共计毁去寺院四千六百余区,闲庵冷庙,四余座;勒令还俗的尼僧,共有二十六万五百人,收没良田数千万顷,奴婢十五万人。从来排佛的帝王,共有三人;一是魏太武,二是周武帝,三是唐武宗,佛家称为三武之祸。武宗既力排佛教,便专信道教。在即位的初年,便宣召方士赵归真入宫,传授符篆之术,拜为道门教授先生。
便在西安宫外,建一座望仙观,供养教授先生。武宗每日朝罢,便至观中听讲法典,十分地诚敬。那归真趁此广引徒党,又迎合意旨,为皇帝修合快乐仙丹,不老神药。武宗服下,陡觉精神倍长,春兴甚浓,自暮达旦,采战不休。武宗只顾得王才人欢心,便也不念伤害身体,渐渐的容颜憔悴,形体枯瘦。这王才人也曾几次劝谏万岁爷,以少服丹药为是。无奈武宗只图眼前的快乐,也不暇念及将来的惨痛。果然挨到会昌六年,武宗竟一病不起,在弥留的时候,只有王才人一人侍立榻旁。此时武宗已不能说话,便用手指着王才人,两目瞪着,注视不瞬。
王才人知道万岁爷舍她不下的意思,便忙拜倒在御榻下,一面拭着泪奏道:“陛下千秋万岁后,妾愿相从地下。”一句话才说完,那武宗便咽了气。
那时宣宗即位,久已打听得王才人的美貌。那王才人正哭倒在龙床前,宣宗已传旨下来,宣召王才人晋见。那王才人知道新皇帝不怀好意,便推说入室更衣去。她退入寝室,紧闭双扉,急急解下衣带,自缢而死。宣宗十分悼惜!便下旨追封王才人为贤妃,出殡之日,宫中妃嫔,念她在日时待人的好处,又可惜她的美貌,便一齐哭送。尤其是宣宗,见死了一个美人儿,便终日长吁短叹,闷闷不乐!那皇太后郑氏,原是疼爱皇帝的,见万岁爷因想念美人,闹得废寝忘餐,便替他在后宫中,挑选了十个美貌的娇娃,一任宣宗临幸。那宣宗眼前有了美人,便也解了心中烦闷。
这时宫中大权,全操在皇太后郑氏一人手中。但郑太后入宫之初,便和太皇太后郭氏,结下了生死之仇。你道为什么?
原来那太皇太后郭氏,安居兴庆宫,颐养多年,历穆宗、敬宗、文宗、武宗四朝,都十分尊重这位太皇太后。直到宣宗即位,他与太皇太后原有母子之义。但只因宣宗是郑氏所出,郑氏在当初和郭氏,一个是母后,一个却是偷偷摸摸来的。妇人的妒念,是有生俱来的。那郑氏得了皇帝宠幸,自不免恃宠而骄,在郭皇后跟前,常有失礼的去处。这郭皇后是郭子仪的孙女,诗礼之家,最重名节。她见了郑氏轻狂的样儿,如何容得。从来母后有统率六宫之权,郭氏便瞒着宪宗的耳目,把一腔怨恨,尽发泄在郑氏身上。郑氏也自知来路不正,便也只得挨打受骂,过着日子。此次母以子贵,郑氏得为太后,所有从前对于郭氏的宿怨,便要乘机报复。
宣宗此时,也欲为生母吐气,对着这太皇太后郭氏,便十分失礼。郑氏又唆使宫中太监,造作谣言,说宪宗的暴崩,是太皇太后在暗中下的毒药。顿时沸沸扬扬,把这个话传遍了宫廷。传在宣宗耳朵里,怎的不悲愤;他便指使兴庆宫监,断绝太皇太后的饮食。那郭氏是六七十岁的老妇人了,一身养尊处优,从未遭人欺凌,如今忽遭此变,叫她如何禁受得起。她悲愁交集,终日以泪洗面。当时那宫中的太监宫女,都走尽了,只留下太皇太后,孤苦零丁,一人闷坐在宫中。有一个老侍女,原是服侍太皇太后二十多年了,为人甚是忠心,宫中宫女都走尽了,独有这老宫女忍着饥饿,不肯离开。太皇太后几次令她出宫去,那宫女说:“奴婢愿侍奉太皇太后至死。”太皇太后一夜睡至三更时分,心中万分悲凉,见窗外明月如昼,便悄悄地起来,登着勤政楼眺望一会,不觉悲从中来,心中一阵辛酸!
她也顾不得了,便一耸身,向楼下跳去。那上身正探出窗外,后面老宫女,早已伸手上去,拦腰抱住。太皇太后回进屋子去,便抱头痛哭,到天色将明,忽然暴崩。因此宫中谣说:“太皇太后是服毒自尽的。”宣宗余怒未息,不愿使太皇太后祔葬宪宗,竟葬之景陵外园。有太常官王皞上奏,请合葬祔庙,宣宗不许。王皞再上疏说道:“太皇太后系汾阳王孙女,事宪宗为妇,身历五朝,母仪天下,万不可废正嫡大礼。”宣宗不理,贬王皞为句容令。
宣宗除对太皇太后失德以外,对于朝政,却能励精图治,教训子女,又能守礼。宣宗虽孝养郑氏太后,但太后之弟光,因出身低贱,举动粗陋,原出镇河中。宣宗常得到谏议大夫弹劾他的奏本,便把他召回京师,拜为右羽林统军,不再令他治理百姓。郑太后屡在宣宗跟前,说光家贫。宣宗便赐他黄金千两,又常常赐他珍宝玉帛,但始终不给他好官做。又有宣宗长女万寿公主,下嫁起居郎郑颢。天子嫁女,向例用银叶装点车辆,宣宗命易银为铜,以示天子的俭德。公主临嫁的时候,宣宗面训她要谨守妇道,不得轻视夫族,干预朝事。郑颢忽得了危险的症候,宣宗特派中使,到驸马府中去探视。中使回宫,宣宗问我家公主何在?中使答称在慈恩寺中观戏。宣宗大怒道:“朕家女儿,何得如此骄放,怪道士大夫家,每不欲与朕家联婚。”立刻令中使至慈恩寺,召公主回宫,面责道:“小郎有病,汝应不离左右,侍奉汤药,何得自去观戏。且入寺观戏,亦非妇道。”公主谢罪而出。从此贵族都不敢放肆,谨守礼法。宣宗次女永福公主,面貌美丽,原拟下嫁于琮。一日永福公主伴宣宗食,适不合意,公主便娇声叱咤,把匕箸一齐折断。
宣宗艴然大怒道:“如此情性,尚可为士大夫妻耶?”便改以四女广德公主,下嫁为琮妻。当时公主县主,甚是不守妇道,在婿家任意出游。间有驸马身死,公主便入宫另嫁。宣宗便下诏道:“国家教化,始于夫妇,凡公主县主之有知者,已寡不得再嫁。”即此数端,已是难能可贵,当时史官,称宣宗为小太宗。因太宗为唐朝极盛之时,如今宣宗在位,也在太宗时候一般的太平。可惜太平不久,宣宗年至五十,便觉精力衰弱,不知不觉,又犯了从前文宗、武宗的大病,爱服金石丹药。初服尚称有效,延至大中十三年秋季,药性猝发,背上生疽,那精神日见衰败,不久便崩了驾。
宣宗在日,并未立有太子。幸有右军中尉王宗实,竭力主持,立郓王温为嗣皇帝,史称懿宗。谁知这懿宗,因自幼儿在外居住,游荡成性,如今一旦住在宫中,便觉十分拘束。他渐渐地也行为放荡起来,骄奢无度,淫乐不悟,且十分信佛。时时出幸安国寺,赐沉檀讲座二,各高二丈,费钱十数万。又设万人斋,令人民不论男女,入寺饮食。传闻法门寺供养佛骨,便打发中使,香车宝马,往法门寺迎接佛骨。群臣交章劝谏,日有数起,王宗实一奏,最是沉痛,说宪宗因迎佛骨而晏驾,愿陛下谨慎。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十六回竞豪华公主下嫁贪荒淫天子蒙尘
懿宗皇帝却是一位昏庸之主,他自即位以来,不及三年,在宫中穷极奢侈。内宫又宠爱许多妃嫔,平日起居服用,十分豪华。一衣一饰,动辄千金万金,渐渐弄得国库空虚。此时关东连年水灾旱灾,百姓伤亡,日以千计;懿宗还要穷兵黩武,借着征剿各处盗匪为名,调集军队,征收军粮。那百姓因惧怕军粮,流亡在四方,变而为盗。因此盗匪愈聚愈多,到处打家劫舍。那良民也不得安居,天下骚乱。懿宗在宫中整日和一班妃嫔寻着快乐,外面变乱得不堪收拾,那朝中大臣,也相约不去奏报皇帝。
懿宗生平最宠爱的,便是那郭淑妃。这郭淑妃,原是出身微贱。懿宗在王府中的时候,那郭氏的母亲,在府中充当裁缝妈妈;郭氏也随着她母亲在府中游玩。讲到郭氏的面貌,原也不十分美丽,因她搔首弄姿,善于修饰,看在穆宗眼中,便觉得万分可爱。当时背着人,便在私地里和她勾搭上了。郭氏虽说年纪小,却很知道攀高;她在穆宗跟前,却撒痴撒娇的,甚得穆宗宠爱。后来穆宗做了皇帝,只因偏爱这位郭妃,在位十年之久,还不曾把皇后立定。屡次要把郭氏立为皇后,那臣下都说郭氏出身微贱,不能母仪天下。懿宗无法,只得封郭氏为淑妃。郭淑妃生有一女,在婴儿的时候,便封她为同昌公主。
这同昌公主面貌长得平庸,且又是一个哑子。但懿宗因她是郭氏所生,便也出奇的宠爱她。平日千依百顺,养成骄惰的习性。
一衣一食,十分奢华。到十二岁上,这同昌公主忽然说起话来,她一开口便说道:“今日始得活了。”郭氏和懿宗皇帝听了十分诧异,连连追问她,却只是摇头不说,从此以后这位公主却是娇声说笑歌唱着,引得懿宗更是欢喜,拿各种奇珍异宝哄她快活。当时有一个韦保衡,原是谏议大夫韦诚的儿子;只因面貌长得俊美,翩翩如玉树临风,年纪比同昌公主长三岁。郭淑妃见了,却是出奇的欢喜。常常把他传唤进宫去,随着郭妃游玩着。这时韦保衡年纪只十八岁,小孩子心性,只知道游玩,原不知道什么男女私情的事体。无奈这郭妃每见了韦保衡,便把左右宫女支使出去,把韦保衡抱在怀中,百般地挑逗着;任你是铁石的心肠,也不由得勾动了春情。一个是中年妇人,一个是少年男子,一个是皇妃,一个是臣子,竟轻轻地犯了一个“奸”字。日子久了,外面沸沸扬扬地传说;郭淑妃要遮掩外人的耳目,便和懿宗皇帝商议,愿将同昌公主下嫁与韦保衡为妻。
懿宗皇帝宠爱郭妃,郭妃说的话,无有不听从。谁知同昌公主知道她母亲和韦保衡是有私情的,便不愿意下嫁,这一下,把个郭淑妃急死了。在郭淑妃满心希望把同昌公主嫁与韦保衡,从此韦保衡是她的驸马,她是韦保衡的岳母,从此可以光明正大地来往了,她二人觑便可以偷续旧欢。不料如今同昌公主竟是不愿,郭淑妃再三劝说着,同昌公主总是不愿。郭淑妃无法可思,便愿把自己所有的珠宝首饰珍奇玩好,一齐给同昌公主作妆奁。又与懿宗皇帝商量,出内帑五百万缗,赐以公主为嫁产;又在仁寿宫旁,造一座第宅,飞檐画栋,倍极崇宏。屋中窗牖栏榭,俱镶嵌珠玉;平常动用器具,均用金银铸成。那朝中文武官员,见懿宗如此宠爱公主,便大家争献妆奁。内中有一位司空李从仁,便异想天开,用金银铸成一井栏,进赠公主。
又有一个吏部官,用金质铸成一药臼,进赠驸马。同昌公主下嫁之日,赐与京师人民,各得彩缎一方,又制线一贯。京师大街,都扎着彩幔;所有公主府中大小器皿,用四万人夫扛抬着,在大街上游行一周;京师人民,万头攒动,把一条大街拥挤的水泄不通。这种豪奢情形,便是从前太平公主安乐公主下嫁时,也不及她的。
那韦保衡得了这样一位贵妇人,又有许多钱财,早不觉乐得骨软筋酥。每日除入朝站班以外,便终日陪伴这同昌公主在闺房中说笑游玩,如胶似漆,寸步不离。那郭淑妃也借着探望女儿为名,时时移驾驸马府中,留恋宴饮,深夜不归。母女共一夫婿,京师臣民传为笑话。懿宗也因爱女宠妃,任她自由出入,无法禁止。韦保衡又得岳母妻子吹嘘之力,得迁授翰林学土。咸通十一年,曹确罢相,韦保衡竟得与兵部侍郎于悰,户部侍郎刘瞻,同时入相,掌握机要。从此朝中文武大臣,都与韦驸马交欢,打成一气,内外为奸,一般蝇营狗苟的臣僚,争着趋承伺候。当时人称他为牛头阿旁,是说他阴恶可怕,与鬼相类。谁知这韦保衡正在得意的时候,忽然同昌公主害起病来了。这病也害得甚是古怪,只见她两目向上,四肢拳屈,口中不住地怪声叫唤着。懿宗立时传唤禁中医官二十余人,入府诊脉。大家都说不知是何症候,束手无策。奄奄数日,这同昌公主便长辞人世了。懿见失了爱女,心中万分痛悼!那郭淑妃也是悲念不休!懿宗皇帝自制挽歌,交群臣属和。驸马府中供着灵座,懿宗皇帝亲自哭临,令宰相以下,尽往祭吊。又下旨追封同昌公主为卫国公主,令礼部定谥法为文谥二字。
郭淑妃失去了爱女,悲痛之余,便把一口怨气,出在那医官身上。她竟私用皇帝玉玺,矫诏尽捕当时为公主诊脉的医官二十余人,硬说他们误用方药,屈死了公主。那承审的官员,竟不分皂白,把二十余位医官,一律斩首。又搜医官亲族三百余人,尽系之狱中,直至次年正月葬同昌公主,郭妃命从狱中提出医官的亲族三百余人来,一齐用铁索牵住,在公主的柩后匍匐行走,一边鞭打着。那一鞭下去,一条血痕,呼号之声,惨不忍闻。懿宗与郭淑妃并坐延兴门上,公主灵柩从延兴门下经过,皇帝不禁掩面悲啼!郭妃更是哽咽难言!那护丧的仪仗,远远数十里,拿黄金铸成开路神,高有三丈,用二百人抬着,在前面引导。此外所有公主的珍宝服玩,分装成一百二十车,香车宝马,辉煌蔽日。当时有乐工名李可及的,作《叹百年曲》,招民间歌女五百人,各人手执香花,随着丧车,且行且歌。又招舞女五百人,为地衣舞,用杂宝为首饰,彩绸八百匹,系在腰间,且行且舞。舞女经过之处,珠玑满地,任民拾取。贫家拾得一珠,可作三年之粮。所有公主生前服玩等件,悉埋入墓中。
同昌公主死后,韦保衡的宠幸依旧不衰。郭淑妃却不便再至驸马府中住宿,便常常秘密召韦保衡进宫,陪伴着郭淑妃游玩,两人任意调笑,不避耳目。郭淑妃常对懿宗皇帝说道:“妾想念亡女,十分痛心!欲常见女婿之面,见吾婿如见吾女也。
”懿宗信以为真。郭妃若不见韦保衡,便愁眉泪眼,郁郁不乐!
懿宗见妃子不快,便使中官去驸马府中,把韦保衡宣召进宫来。
郭妃一见驸马,便笑逐颜开。那懿宗见郭淑妃快乐,他也快乐了。从此韦保衡的权力,更比往日强大。
当时有于悰与韦保衡同在相位,韦保衡有意排挤他,便常常在皇帝跟前,毁滂于悰。懿宗听信了韦保衡的话,便把于悰贬为韶州刺史,韦保衡欲取于悰的性命,便募刺客,在半途相候,欲得便下手。这消息传在广德公主耳中,十分惊惶起来!
原来这于悰便是广德公主的丈夫,那广德公主又是懿宗的同胞妹妹,如今听说韦保衡欲谋死她的丈夫,岂有不惊惶之理!当时心生一计,广德公主穿着男子衣冠,扮作于悰模样,端坐在肩舆之中。却令于悰坐在自己的香车中,夫妇二人,沿途谨慎小心地行着。每到一客店,公主便与于悰换榻儿眠。那刺客几次要下手,却找寻不到于悰的所在,于悰才能保全性命,平安到了韶州。
但这韦保衡却为什么要与于悰结下如此的深仇呢?这一半固由于同僚争权,两不相容。一半却因广德公主,撞破了他的秘密。那天广德公主入宫去,朝见懿宗皇帝,退出宫来,经过御园,瞥眼见郭淑妃,正在和那韦保衡,做不端的事体,把个广德公主吓得掩面而走。但郭妃眼快,已看见了她,怕广德公主在懿宗皇帝跟前,多嘴多舌,便唆使韦保衡为先发制人之计,下这个毒手,把于悰夫妇二人,远远地赶到韶州去。从此拔去了眼中之钉。韦保衡和郭妃二人在宫中,撒胆干着风流事体。这时懿宗已抱病在床,韦保衡更是毫无禁忌。
但一对痴男怨女,只知贪恋色欲,谁知宫中的太监,早已在背地里结党营私。为头的便是左神策中尉刘行深,右神策中尉韩文约,他二人俱是太监出身。所有宫中大小的太监,都听他二人的号令。那懿宗只因宠爱郭淑妃,直到如今,不曾立得皇后,也不曾立得太子。讲到懿宗亲生的儿子却有八人。长子魏王佾,次子凉王健,三子蜀王佶,四子威王偘,五子普王俨,六子吉王保,七子寿王杰,八子睦王倚。全是后宫妃嫔所出,原不分什么嫡庶。若照立嗣以长的理说来,那魏王佾却是懿宗的长子,更该立为太子。只以刘行深、韩文约二人,欲利用幼君,便于专权起见,竟乘懿宗病势昏喷的时候,拥立懿宗第五子普王俨为太子。那普王的母亲王氏,出身也甚是微贱。当时她母子二人,勾结着这两个阉竖。所有禁卫军的兵权,全握在刘、韩二人手中。那郭淑妃一生不曾生得儿子,平日只知道迷恋着一个韦保衡。那王氏在背地里谋划的大事,她却睡在梦中,一点儿也不知道。直至懿宗崩了驾,刘、韩二人,便矫着遗诏,传位普王,在柩前即位,称为僖宗。这僖宗登位之初,便把郭淑妃幽禁起来。一面贬韦保衡为贺州刺史。从来说的人情反复,所有从前趋奉韦保衡的一班官员,如今见韦保衡失了势,便又抢着上奏章弹劾他。那僖宗看了众人的奏章,又降韦保衡为澄迈令,接着又下谕赐他自尽。好好的一个风流俊美的少年,只因贪恋女色,把自己的前程也毁了,性命也送了。这时朝廷大权,全在刘行深、韩文约二人之手。
又有田令孜,却是僖宗皇帝最亲密的人。僖宗即位之初,年纪只十二岁,童心未除,终日在宫中,只和一班小太监游玩追逐,遇有大臣奏议,均交与枢密田令孜处决。令孜原是一个小马坊使,平日读书识字,颇有领悟。僖宗在王府时候,已与令孜朝夕相亲,呼令孜为阿父。待僖宗即位以后,便使令孜入主枢密,平日倚如股肱。那令孜也能取得僖宗的欢心,拣那僖宗爱吃的果实,常亲自入宫进献。把各种奇珍异果,陈列榻前,君臣二人,对坐畅饮。又引宫中小儿数百人,侍奉僖宗,高兴的时候,便与诸儿击鞠抛球,赏赐万钱。皇帝平日服用,十分豪华。再加刘、韩二人,暗中的剥削,早不觉库藏空虚。那田令孜又代为计划,劝僖宗下旨,没收两市商货,统统输入内库,任皇帝使用。那田令孜和刘行深、韩文约三人打通一气,在外面招权纳贿,照银钱的多少,定官位的大小,少主童昏,权奸骄恣,人怨沸腾,天变交作,水旱频仍,饿殍载道,盗贼到处横行。那时有两个大盗,最是猖獗,劫夺州县,官军不能控御。
一个是濮州盗王仙芝;一个是冤句盗黄巢。仙芝与黄巢,都是贩卖私盐为生,出没江湖,横行无忌。黄巢又有一种防身的绝技,他袖藏弹弓,百发百中。性爱豪侠,粗读诗书,屡试进士,不得一第,便与仙芝往来,结成生死之交。仙芝在乾符元年,聚众数千人,揭竿起事。次年得众数万,攻陷濮州、曹州等处,声势十分浩大。那黄巢闻仙芝得利,也纠众响应,剽掠州县,声势更是汹涌。不及一年,黄巢有众数十万人,东西驰突,锐不可当,转眼半壁江山,已入黄巢之手。那黄巢竟杀入潼关,攻破华州,留党目乔铃居守,自率众兵,直趋长安。
僖宗连得警报,十分惊慌!便至南郊求天,默乞神佑。求神毕,回至朝中,再与众大臣会议退贼之计。谁知宣召的诏书,接二连三地发出宫去,却不见有一个大臣进宫来议事。僖宗愈觉慌张!正在焦急的时候,忽见田令孜慌慌张张,三步并一步地抢进宫来,报说道:“万岁爷,不好了!贼众已杀进长安来了。万岁爷速速准备出巡吧。”僖宗听了这句话,顿时吓得目瞪口呆,连声问道:“这这叫朕到什么地方去安身呢?”田令孜大声说道:“陛下还不如幸蜀吧。臣已召集神策兵五百人,准备护驾,请万岁爷赶速启行。”僖宗慌忙回至后宫,只带得平日所最爱幸的妃嫔三、四人,和福、穆、潭、寿四王,踉跄出宫。田令孜在前面领路,五百神策兵,在后面保驾,奔出长安城,向西行去。
京城中失了主脑,军士及坊士人民,一齐拥入府库,盗取金帛,到午后,百官始知车驾西行。有几个稍有良心的,便出城追踪而去。其余多手足无措,不知所为。原来这时黄巢还未入城,进城来的原是凤翔、博野的救兵。如今救兵成了反兵,在京城中烧杀劫夺,横行不法。只因当时田令孜,在外招募新兵,所穿的服装,尽是裘马鲜明。恰巧有凤翔、博野的救兵到来,走到渭桥,他见新军如此华丽,众兵士心中十分不服!大声鼓噪道:“此辈有甚功劳,却得如此享用,反叫俺们在外面,挨冻受饿。”大家一拥而上,剥夺新军的衣服,反身出城,为贼兵向导。直至靠晚,黄巢前锋将柴存入都,金吾将军张直方,与群臣迎贼灞上。黄巢乘着黄金舆,戎服兜鍪,昂然入宫。徒党全是华帧绣袍,乘着铜舆,随后护卫,骑士数十万,多半是披发执兵,沿途掠夺得辎重财帛,自东京至京师,千里相属。
都民夹道聚观。贼众见人民衣衫褴楼,便分给金帛,人民欢呼,称为黄王。黄巢进入春明门,升太极殿,有宫女数千人迎谒。
黄巢见有这许多美女,不觉大喜!口中连称天意。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十七回遭大劫黄巢造反忌明主季述逼宫
黄巢入宫霸占了僖宗的数千宫女,在他眼中看去,个个是西施王嫱,终日终夜,寻着欢乐!那班趋奉势力的大臣,便今天上一表,明天上一奏,劝黄巢登位称帝。黄巢原也早有这个心,便择了吉日,坐朝称帝,谁知黄巢一坐上龙位,经文武大臣,呼了三声万岁,顿时觉得头晕眼花,手足无措起来。慌得黄巢急急跳下龙位来,不敢再坐。一面派心腹人守住宫廷,自己却出居田令孜宅中,改称将军,申明军律,约束兵士。
过了数日,贼党渐渐放肆,四出骚乱,焚毁都市,杀人满街。见有富贵人家,便逞情搜掠,任意淫戮,黄巢亦不去禁止他。那文武大臣,见黄巢不敢称帝,辜负了他们一片攀龙附凤之心,如何肯甘休。便又大家约着,不断地上劝进表文。便是那黄巢,自从那日坐了一次龙位以后,虽觉心惊胆战,但过后思量,还觉津津有味。他每睡到夜半的时候,便跳起身来,在庭心里走着,心中打着主意。后来他主意决定了,便令手下兵士,捕杀唐家宗族,便是三尺孩提,也不能避免。重复挈眷入宫,受百官朝贺,自称大齐皇帝,即位含元殿,画皂缯为衮衣,击战鼓数百权代音乐,列长剑大刀为卫,大赦天下,改元金统,改年号为“广明”二字,是寓“唐”去“丑口”二字易一“黄”字,当“代唐”之意,立妻曹氏为皇后。从此黄巢专一与唐家官吏为难,凡有不肯降顺他的官员,他便四处搜捕,杀人遍地,便是京师人民,也有大半惨遭杀戮的,弄得人民怨恨不堪。
当时僖宗皇帝,避难在蜀,一面调遣大将程宗楚、唐弘夫二人,统兵直攻京师。京师人民,在城内暗地响应。黄巢闻知官军大至,便也无心守城,即率众向东,出城而去。程、唐二军,自延秋门杀入。谁知官兵一入京师,见街市繁华,便一齐起了异心,到黄昏时候,人民还未安枕,一声叫喊,大家掠取金帛妇女,恣意享乐;市中无赖少年,也混入劫夺。黄巢兵离城不远,打听得官军有变,便又引兵还击,掩入都门。程、唐二将,未曾防备,手下兵士,又四散寻乐去了,一时无法调集,可怜两人相继阵亡。黄巢再入长安,那班附逆的奸臣,齐上黄巢的尊号,称为承天应运启圣睿文宣武皇帝。黄巢自称帝以后,前后共历十年,攻城略地,所向无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