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宫廷艳史 - 第 32 页/共 32 页
后遇陈州刺史赵犨,用强兵守住要路,四面埋伏,专待贼兵到来厮杀。果然贼将孟楷,移兵进攻。赵犨伏兵四起,立斩孟楷。黄巢得了败报,十分愤怒,便合兵十万,围攻陈州,掘壕五重,百道攻扑。犨涕泣劝谕兵士,誓死固守,觑贼稍懈,即引锐卒,开城袭击,杀贼甚多。巢愈愤怒。幸得朱全忠引救兵到来,李克用又引汉蕃兵五万,合攻黄巢。克用追贼至中牟,乘贼渡河之时,逆击中流,杀贼万余人。黄巢渡过汴河,向北遁走。克用穷追不舍,至封邱,杀贼数千;至兖州,又杀贼数千。黄巢手下,只有千人,走保泰山。他自知难免,便对他甥儿林言说道:“我本欲入清君侧,洗濯朝廷。如今事败,我亦无颜见天下人,汝可取我首级,献与天子,保得一生富贵。”
林言不忍下手,黄巢急拔佩刀自刎,一时颈子不断,气已垂绝。
黄巢只把两眼,望着他甥儿。林言无奈,便把黄巢首级割下,又斩黄巢兄弟妻子首级,并自己首级也割下来。
唐将时溥,送各人首级至行在。僖宗闻报大喜。即御大玄楼受俘,命将黄巢首级,悬在都门。黄巢姬妾数百人,一齐跪在楼下。僖宗在楼上望去,只见个个花容暗淡,玉貌凄惶,不觉动了怜香之念,便传为首几个女子上楼来,当面问话道:“汝等皆勋贵女子,世受国恩,如何甘心从贼,如有委屈之意,可从实奏闻,朕当恕汝已往之过。”在僖宗见那些女子,个个都长得花容月貌,故意说这几句话,原望她们叩首乞怜,便可以借此开恩,收没在后宫,可以慢慢地召幸。谁知那几个女子,却毫无乞怜之态,反侃侃地说道:“狂贼凶悖,国家动数十万众,尚不能立时消灭,竟至宗庙失弃,远迁巴蜀。陛下君临宇宙,抚有万众,尚不能拒一强贼,吾辈弱女子,有何能力抵抗。
今吾辈有罪当诛,试问满朝从贼将相,将如何处置?”僖宗听了,不觉老羞成怒,便喝令处斩。可怜数百花容月貌的好女子,到头来难免身首异处。临刑时,那刽子手反觉不忍,先与药酒使之昏迷。那女子且泣且饮,形状十分凄惨!只为首那女子,不饮亦不泣,毅然就刑。
僖宗退入内宫,细思满朝从贼将相,如何处置的话,便立刻下旨,密令神策军监,在京师地方,搜捉从前从贼诸将相,所有亲族,一齐处斩。但那时田令孜自居功高,在朝愈见骄横,每遇朝会,只有令孜一人的说话,却不许天子有所主张。僖宗心中敢怒而不敢言,只对着左右流涕。那将士们见令孜如此骄横,人人怨恨。秦宗权便率兵反出长安,劫略外府州县。朱全忠、李克用也纷纷逞兵,国内几无宁日,人人以清君侧为言,扰攘数年,才得大局粗定。僖宗启驾回宫,沿途苍凉满目,触景生悲;及入都城,更觉得铜驼荆棘,狐兔纵横。趋至大内,只有几个老年太监,出来拜谒,所有前时宫女,都失散不知去向。便是懿宗在日最宠爱的郭淑妃,此时也杳无下落了。僖宗十分伤感。那田令孜又处处逼迫着僖宗,连行动也不得自由。
京兆尹王徽,雇用人夫五万人,修治宫廷,整葺城垣,才得粗定。
忽报李克用叛兵又逼近京师,田令孜大惊,也不由分说,立刻要挟僖宗出走凤翔。长安宫室,复为乱兵所毁,荡然无存。
李克用见僖宗已出走,便还军河中,上表请皇上还宫,仍乞诛杀令孜。僖宗见表,亦有还宫之意。那田令孜偏又在夜间,引兵入行宫,胁迫着僖宗,转幸兴元,黄门卫士,卫众只数百人。
太子少保孔纬,奉太庙神主出京,在中途遇盗,神主尽行抛弃。
那宰相萧遘,见令孜劫夺车驾,便令朱玫率兵五千,欲追还圣驾。令孜见后有追兵,又劫僖宗西走,命神策军使王建为清道斩斫使;沿途多系盗贼,王建率长剑手五百人,前驱奋击,才得杀退众贼、开出一条道路来,迤逦前进。看看走至大散岭下,车马不能通行,僖宗便取传国玺,交与王建负着,君臣二人手拉住手,登大散岭。一行人走着山中崎岖小道,甚是迟缓。行到傍晚,忽见朱玫兵马追至,放火焚烧阁道,顿时烟焰薰天,迷住去路;那栈道已焚去丈余,势将摧折。王建肩负僖宗,向烟焰中一跃而过,幸得脱险。夜宿板下,君臣二人搂抱而眠。
僖宗头枕着王建膝上,略得休息一夜。至天色微明,王建扶着僖宗,从草际起身,僖宗不觉大哭。哭罢,僖宗即解御袍,赐与王建道:“上有泪痕,留为他日纪念。”至日午,一行人进了大散关,闭关拒住追兵。
朱玫攻城,数日不下,只得退兵。路过遵涂驿,见肃宗玄孙襄王煴,病卧在驿舍中,朱玫即扶之上马,同回凤翔,召集凤翔百官会议。朱玫厉声说道:“我今立李氏一王,敢有异议的,立即斩首。”百官面面相觑,不敢发言。朱玫便奉襄王煴,权监军国事。李玫自任左右神策十军使,次年改立襄王为帝,改元建贞,独揽大权。他部将王行瑜,朱玫原令他带兵五万,进攻大散关的,至此时,行瑜忽然回至长安。朱玫见他擅自回师,不觉大怒!召行瑜入内,朱玫怒目相视,大声喝道:“汝擅自回京,欲造反耶?”行瑜亦厉声答道:“我不造反,特来捕杀反贼。”说至此,便举手一挥,门外拥进一群武士,擒住朱玫,立刻斩首。又杀朱玫同党数百人,又杀死襄王煴。
王行瑜一面迎僖宗返跸凤阳,一面奏请夺田令孜官爵,流为端州令。次年,僖宗又从凤阳回京,人民流亡,城郭已墟。
进得宫来,更是满目荒凉,井败垣颓。僖宗连年奔波,受尽恐吓,吃尽辛苦,如今眼见着这凄凉景象,便终日悲伤。从来说的忧能伤人,僖宗入宫的第二日,便已抱病,勉强趋谒太庙,次日疾病大作,卧床不起,不上一个月,竟致不起,群臣入宫商议大事。因僖宗子年幼,便欲立皇弟吉王保为嗣皇帝。独杨复恭请立皇弟寿王杰,杰原是懿宗的第七子,为懿宗后宫王氏所出。僖宗一再出奔,杰随从左右,常得倚重,至是由杨复恭写了寿王名字,趋至僖宗榻前。此时僖宗口已不能言语,只略点首。僖宗当晚驾崩,遗诏命皇太弟杰嗣位。百官率禁军从寿王邸中,迎新皇帝入宫,在柩前即位,称为昭宗。
昭宗体貌雄伟,时露英气,又喜文学,常与文学大臣亲近。
每与丞相孔纬说起僖宗威令不行,朝纲日落,有恢复前烈的意思。立淑妃何氏为皇后,立戒不得宠任宦官。但宦官专权,已历数代,一时积重难返。当时宫中有一宦官刘季述,最是奸险阴恶,数千太监,都是他的同党。如今见昭宗的行为,处处与宦官为难,心中十分愤恨!便与王仲仙,枢密王彦范、薛齐偓等,阴谋推倒昭宗,立太子为嗣皇帝。恰巧昭宗在苑中围猎,多饮了几杯酒,醉意甚浓,回至宫中,天色已是昏暗。一小太监与二三宫女,在殿头捉迷藏,不提防万岁驾到,一个小太监箭也似地跑过来,与昭宗撞个满怀。昭宗大喝一声,那小太监慌得忙爬在地下,不住地叩头。昭宗便拔下佩剑,亲自去砍下太监和宫女的脑袋来,血染袍袖,怒冲冲地跑到皇后宫中,责何皇后约束不严。何皇后也伏地请罪!
谁知昭宗杀死一个小太监,竟惹起宫中数千太监的公怒,到了第二天一清早,那宫中太监,相约不开宫门,尽把六宫锁匙收藏起来。刘季述在外面带领禁兵千人,把两扇宫门,打得应天价响。刘季述亲拔佩刀,劈门而入。那宫中太监,一齐围住刘季述,诉说皇帝杀死小太监的情形。刘季述大怒!立时把在朝的文武大臣唤进宫去,对着众大臣说道:“主上所为如此,岂可复理天下事,废去昏君,另立明主,为社稷计,理之当然!
”众大臣均诺诺连声,不敢赞一词。季述又召禁中将士,在殿前列成阵势。枢密王彦范起草立表章,请太子监国,逼着百官皆署名在表章上。将士们大声呼唤,一拥入思政殿。昭宗正在书房,览群臣奏状,见众将土纷纷夺门而入,不觉大惊!刘季述亦佩刀入宫,手持表章,掷与昭宗观看。大声说道:“此非臣等所为,皆南司主张,众情不可遏也。”昭宗见此情形,不觉长叹起立,绕室而行。刘季述到此时,其势不能罢休,便上去扶住昭宗。昭宗怒愤填胸,大声喝骂。季述不作一语,扶皇帝走出书房来,瞥眼见众太监,亦扶着何皇后,从内宫出来。
可怜这何皇后,早吓得玉容失色,珠泪交流,当阶推过一辆御辇来。季玉手持佩刀,逼着昭宗皇帝,与皇后同上御辇,后面妃嫔十余人,涕泣相随,直入少阳院中来。季述余怒未息,用刀尖画地,历数皇帝罪恶,亲手锁闭少阳院门;又熔铁灌入锁眼,使不能开,在墙上开一洞,以通饮食。季述转身出外,矫天子诏,迎太子入宫,立为嗣皇帝,奉昭宗为太上皇,何氏为皇太后,加百官爵秩,优赏士卒。季述自为大将军,凡宫人左右,前为昭宗宠信者,一律榜死。可怜昭宗与何皇后二人,被幽禁在少阳院中,写诏与刘季述,欲得钱帛使用,书籍诵读,一概不与。其时天适大寒,嫔御公主,俱无衣衾,号哭之声,直达户外。司天监胡秀林,私取衣被,从墙穴中送入。便有人去报与季述知道,季述命捕胡秀林,用绳子捆绑,送入大将军府中。胡秀林见了季述,大声说道:“中尉幽囚君父,尚欲多杀无辜耶?”季述却也无话可说,令松绑听秀林自去。
刘季述又密遣养子希度至汴中说朱全忠,把唐室江山作为赠品;那崔胤却又致书全忠,使兴兵救驾。朱全忠得了两面书信便踌躇莫决。那副使李振便在一旁进言道:“王室有难,便是助公成就霸业。今公为唐室桓文,安危所系,在公一举。季述阉宦,敢于囚废天子,今不能讨,他日何以号令诸将。如今幼主定位,则他日天下之权,真属刘宦了。”全忠听了这一番话,也恍然大悟,立刻囚住希度。一面特遣心腹人蒋玄晖偷入京师,与崔胤约定。又结合右军都将董彦弼、周承诲一班忠勇将军,说定除夕举事,伏兵安福门外,掩捕逆党。其时天色熹微,鸡声初唱,一贼将王仲先,驰马入朝,至安福门外。当有神策指挥使孙德昭,从暗中突出,麾动将士,一拥上去擒住,趁手一刀,砍作两段。德昭提着人头,径至少阳院门外,叩门大呼道:“逆贼已服诛,请陛下出劳将士。”何皇后在院中,正与昭宗皇帝对坐而泣,骤闻门外呼声,尚不敢信,令小太监隔门问道:“逆贼果诛,首级何在?”德昭令将首级从墙穴中送入。何后与昭宗视之,见果是仲先首级,不觉大喜!其时德昭已破门而入,崔胤从东殿赶来,奉昭宗御长乐门楼,自率百官称贺。同时周承诲亦擒住刘季述、王彦范一班贼首,押至楼下。昭宗见了,不觉眼中冒火,正欲诘问,已被各军士一拥而上,用白梃乱击,打成肉堆。又有薛齐偓,也是季述同党,此时便也投井而死。德昭分兵到四人家宅中去搜捉亲族同党六百余人,一齐斩首。这时宦官奉太子匿在左军,献还传国玺。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十八回杀宦官全忠立威弑昭帝史太行凶
昭宗既得复位,便赐孙德昭、承诲、彦弼三人姓李,德昭充静海节度使,承诲充岭南西道节度使,彦弼充宁远节度使,留住在宫中,赐宴十日,始放还家,尽国库所有,赐与他三人平分,时人称为三使相。德昭请定太子的罪,昭宗说:“吾儿年幼无知,被奸人所陷,不足言罪,可仍还居东宫,降为德王。
”德昭辞朝回镇,昭宗令兵三千人,充作宿卫,暗地里监督宦官。当时昭宗最亲信的,要算丞相崔胤。崔胤每日在宫中划策,外削藩镇之权,内除宦官之党,弄得内外怨恨。崔胤却暗地结合朱全忠,抵抗德昭。昭宗每日留崔胤在宫议论朝事,至晚不休。昭宗意欲尽诛宦官,崔胤亦在一旁怂恿。那宦官党羽甚众,耳目甚长,便在背地里结成死党,预备抵抗。崔胤先令官人掌管内事,阴夺宦官事权。宦官中韩全诲,对昭宗哭诉崔胤阴谋大逆,又唆使禁军对皇帝喧噪起来,只说崔胤克扣冬衣。昭宗是一个惊弓之鸟,见崔胤威权一天大似一天,深怕养成第二个刘季述,再闹出逼宫的大事来,便撤崔胤为盐铁使。崔胤心怀怨恨,便打发心腹人,秘密送信给朱全忠,令他入清君侧。全忠此时,正取河中晋绛等州,擒斩王珂,复攻下河东沁、泽、潞、辽等州,威振四方。奉皇帝诏,兼任宜武宜义天平护国节度使。既得崔胤私书,便自河中还大梁,刻日发兵。
韩全诲亦有人在外面,探得朱全忠欲入清君侧的消息,便急与三使相阴谋劫驾,先奔凤翔行宫。会议时候,独德昭不肯。
全诲见话已说出,势在必行,无论德昭允否,他却决计先劫车驾,便立刻调动禁兵,分别把守宫禁诸门,所有文书来往,诸人出入,都令禁兵搜查盘诘,当有人去密报与昭宗知道。昭宗听说禁兵已把守宫门,心中顿时慌张起来,忙召谏议大夫韩偓。
那韩偓行至彰仪门口,便被守兵拦住,不得通行。当日午时,全诲竟令承诲、彦弼二人,勒兵登殿,请车驾西幸凤翔。昭宗支吾对付,说是待晚再商,承诲暂退。昭宗密书手札,赐与崔胤,札上有数语道:“朕为宗社大计,不得不西幸凤翔,卿等但东行可矣,惆怅!惆怅!”当晚便开延英殿,召全诲等议事。
三更时候,德昭留下的三千兵士,已直人内库,劫夺宝物,全诲见了昭宗,厉声说“速幸凤翔”四字,昭宗不答。全诲转身出屋去,竟招呼禁兵,迫送诸王宫人,先往凤翔。昭宗一人坐在殿上,遣中使宣召百官,久待不至。只见全诲复带兵登殿,厉声说道:“朱全忠欲入京劫天子,幸洛阳,求禅位,臣等愿奉陛下幸凤翔,一面下诏令诸将勤王。”昭宗见全诲说话,声色俱变,急拔佩剑在手,避登乞巧楼。全诲如何肯休,便也追至楼上,硬逼着昭宗下楼。昭宗才走至寿春殿,李彦弼便在内院纵火,烟焰四腾。昭宗不得已与后妃诸王百余人,出殿上马,且泣且行,沿途饱受饥寒,不得食宿,奔波一日夜,始到田家硙。李茂贞来迎,始得薄粥一盂,上马再行,同至凤翔城中安息。
朱全忠闻天子已蒙尘在外,便领兵入长安,自充大将军,发号施令。朝中文武,俱皆畏服;一面派康怀贞领兵数千,作为前驱。全忠自统大军,向凤翔进发。两路兵马,直抵凤翔城下,耀武扬威。昭宗令茂贞登城传话,说天子系避灾而来,并非宦官所劫,公勿轻信谗言。全忠在城下应声道:“韩全诲勒逼乘舆,我今特来问罪,迎驾回宫。”全诲见全忠如此说,便又逼着天子,亲自登城去晓谕全忠,令他退兵。全忠暂不攻城,先去略取那州,夺得邠宁节度使李继徽的妻子,还至河中,淫乐享用。全忠手下兵马,四处攻城略地,所向无敌。昭宗困守在凤翔城中,天天受着全诲的逼勒。那时全诲和崔胤同在一城,彼此渐渐水火不容。昭宗受全诲逼迫,罢崔胤相位。崔胤夤夜奔至河中,泣求全忠发兵。全忠又发兵五万,直至凤翔城下,分设五寨,日夜围攻。城中李茂贞出兵应敌,每次败进城去,看看困守过了数十天,凤翔城中食物已尽,时在隆冬,连朝雨雪,不知饿死冻死了几多士兵,城中杀卖人肉犬肉。人肉每斤值钱百文,犬肉值钱五百文。昭宗也每天吃着人肉,又脱卖御衣,及后宫诸王服饰,聊充日用。看看一天难支持一天,城中兵士,多有缒城偷降全忠的。茂贞无法可施,便密谋诛杀宦官,赎自己的罪恶。在半夜人静的时候,写就书信,缚在箭杆头儿上,射出城外去。书上把劫驾的事体,全归罪在全诲身上,请全忠保驾回都。全忠把复信射进城来,信上说道:“举兵至此,原为保护圣驾,公能协力诛奸,尚有何言。”
茂贞便独入行宫,谒见昭宗,请杀韩全诲等,与全忠议和。
昭宗也甚是欢喜!便密遣殿中侍御使崔构,供奉官郭遵训,赍诏书出城,抚慰全忠,私订和议,约以明年正月为期,尽杀全诲私党。到天复三年正月,李茂贞内变起来,阖住宫门,搜捕韩全诲,及继昭、彦弼等十六人,一并斩首。昭宗遣后宫赵国夫人,翰林学士韩偓,囊全诲等首级出城,前赴全忠营中;且传语道:“向来逼胁车驾,不欲议和,均出若辈所为,今朕已一体加以诛戮,卿可将朕意晓谕众军士,俾申公愤。”全忠拜受诏旨,遣判官李振,奉表入谢。但兵围依然不撤。茂贞疑崔胤从中作梗,请昭宗飞诏召崔胤,令率百官赴行在,崔胤竟迁延不至。诏书连下至六七通,仍不见崔胤到来,再令全忠作书相招。全忠作书戏崔胤道:“我未识天子,请公速来辨明是非。
”崔胤始入城谒见昭宗,请立刻回銮。茂贞无法挽留,只求着何皇后愿将平原公主赐为子妇,何后不愿。昭宗叹道:“但使朕得生还长安,何惜一女。”便将平原公主下嫁与茂贞之子侃为妇,一面启跸出城,幸全忠营。崔胤搜杀扈从宦官七十二人,全忠又密令京兆尹捕杀退休诸阉人,乃留居京中各内侍九十余人。全忠迎圣驾入营,素服谢罪,顿首流涕。昭宗命韩偓扶起全忠,且语且泣道:“宗庙社稷,赖卿再安,朕与宗族赖卿再生,卿真功臣也。”说着,解下自己的玉带来赐与全忠。全忠拜谢,便命兄子朱友伦,统兵保驾先行,自留部兵随后,焚弃诸寨。驾至兴平,崔胤召集百官,迎谒昭宗。
及昭宗回宫,全忠亦至,当即上殿面奏,说宦官兴兵干政,危害社稷,此根不除,祸害未已,请悉罢诸内司事务,统归省寺诸道,监军均召还阙下,昭宗当殿答应。全忠、崔胤二人,退朝出来,即麾动兵士,大索宦官,捕得左右中尉及枢密使等以下数百人,驱至内侍省,悉数斩首,呼号之声,达于内外。
又命远方宾客诸中使,不问有罪无罪,概由地方长官,就近捕杀,只留幼弱黄衣三十人,司宫廷洒扫。从此诏命出入,均由宫女赍送,命崔胤总管六军十二卫事。从此崔胤愈加专权自恣,忌害同僚,请令皇子祚为诸道兵马元帅,朱全忠为副元帅。那皇子祚年幼无知,兵权全在全忠掌中。次年加封崔胤为司徒,兼侍中。全忠进爵为梁王,赐号回天再造竭忠守正功臣。全忠留部骑万人,拱卫京师。这年冬日,朱全忠辞行归镇。昭宗亲御廷喜楼,赐宴饯别。全忠谢宴启行,百官送至长乐驿,崔胤更远送至灞桥。从此全忠心腹,满布宫禁,他身虽在河中,却无时无刻,不想篡夺唐朝的天下,常常与崔胤秘密通着消息。
崔胤见全忠渐露反迹,便不觉良心发现,外面虽与亲厚,暗中却徐图抵制。但崔胤手下,兵马甚少,便假说防备茂贞,欲招募兵士。这计策被全忠窥破,佯为不知,暗中却令部下的心腹壮士入京,投在崔胤部下,藉便侦察隐情。可笑崔胤却全未知道,每日缮治兵甲,兴高彩烈。恰值宿卫使朱友伦,因击球坠马,重伤身死。全忠疑是崔胤所谋害,便暗使刺客,把友伦击球时的伴侣杀死十余人,又奏请令兄子友谅,代掌宿卫。
一面密表昭宗,说崔胤专权乱国,须加严惩。昭宗畏惧全忠威势,不得已罢免崔胤职司,只令他为太子太傅,留住京师。不料友谅竟受全忠唆使,带领长安留守军士,突入崔胤宅第,将崔胤用乱刀砍毙。
昭宗在宫中得了这个消息,便登延喜楼,宣召友谅问话。
忽接到全忠表章,请昭宗速速迁都洛阳,免得受制于邠岐。昭宗览罢奏章,正徬徨无主见,那同平章事裴枢,也昂然直入,后面跟随一队禁兵。他见了昭宗,也不行礼,也不说话,只立逼着皇帝下楼,又逼着百官一齐东行,又令军士们驱赶着长安士民,搬向洛阳城去。可怜都中人士,沿途号哭,叫骂不绝。
车驾才离得长安城,那张廷范已奉了全忠命令,任为御营使,督率兵役,拆毁宫阙和官宦民房,取得造屋木料,命抛在渭河里,浮水而下。好好一座长安城,顿时成为荒墟。
在洛阳地方,又大兴土木,建造起宫殿来。全忠发两河诸镇丁匠数万人,令张全义治东都,日夜赶造,此时昭宗正行至华州,那夹道人民,齐呼万岁。昭宗在舆中不觉流泪,向道旁人民,凄声说道:“勿呼万岁,朕恐不能再为妆等之主矣。”
当晚宿兴德宫,眼前只有后妃王子数人,景状十分凄寂。昭宗顾语侍臣道:“朕久闻都中俚言道:‘纥干山头冻杂雀,何不飞去生处乐。’朕今漂泊,不知竟落何所。”说着不觉泪湿襟袖,左右侍臣亦欷歔不能仰视。至二月初旬,才到陕中,因东都新宫未成,暂作勾留。全忠带领兵马,从河中来朝。昭宗延见,又令何皇后出见。那何后见了全忠,不觉掩袖悲啼,呜咽着说道:“自今大家夫妻,委身全忠了。”全忠谈笑领宴,出居陕州私宅。昭宗命全忠兼掌左右神策军,及六军诸卫事。次日全忠置酒私第中,请皇上临幸。昭宗惧全忠势力,不敢不往。
在饮酒之间,全忠请皇上先赴洛阳,督造宫殿,昭宗亦不敢不从。又次日,昭宗大宴群臣,并替全忠饯行。酒过数巡,群臣辞出,独留全忠一人在座,又有忠武节度使韩建一人陪坐。何皇后从内室出来,亲捧玉卮,劝全忠饮。正在这时候,偏偏那后宫晋国夫人,从后屋出来,行至昭宗身旁,向昭宗耳边低低地说了几句,全忠看了,未免动疑。韩建原是全忠的同党,见此情形,疑是宫中有了埋伏,要杀他二人,便伸过一只脚去,暗暗地踢着全忠的靴尖,全忠托醉起去。昭宗再三挽留,全忠头也不回地去了。昭宗见全忠如此倔强样子,更是忧急!
次日,全忠已赴东都,临行时,上书请改长安为佑国军,以韩建为佑国节度使。昭宗虽然准奏,心中时时怀着鬼胎,乘夜深人静的时候,昭宗扯下袖上白绢,悄悄地把诏书写在上面,次日递与心腹内侍,至西川河东淮南分投告急。他诏书上说道:“朕被朱全忠逼遣洛阳,迹同幽闭,诏敕皆出彼手,朕意不得复通,卿等可纠合各镇,速图匡复。”这一番话头。那内侍尚未回宫,昭宗又接全忠表文,说洛阳宫室已经构成,请车驾从速启行。适有司天监王墀奏言星气有变,今秋不利东行。昭宗听了王墀之言,便差宫人往谕全忠,推说是皇后新产,不便就道,欲迟至十月东行。又把医官关佑之诊皇后的药方,送至东都作证。全忠更是疑惑昭宗有意推延,徘徊观变,便打发牙官寇彦卿,带兵直赴陕中,嘱语速催官家发来。彦卿到了行宫,便狐假虎威,更是逼迫得凶。昭宗拗他不过,只得随寇彦卿启跸。全忠来至新安迎驾,阴使医官许昭远,告讦关佑之、王墀及晋国夫人谋害元帅,一并收捕处死。自从崔胤被杀,六军散亡俱尽,所余击球供奉内园小儿二百余人,悉随驾东来。全忠设食帐中,诱令赴饮,帐中预先埋伏下甲士五百人,待小儿饮啖时,甲士齐起,悉数缢死,另选二百余人,大小相类的代充此役,昭宗尚不觉察。从此御驾左右,尽是全忠私人,所以帝后一举一动,全忠无不预先闻知。昭宗进全忠为护国宣武宣义忠武四镇节度使。皇帝幽居宫中,毫无主权。此时只越王钱镈,邺王罗绍威,以及李茂贞、李继徽、李克用、刘仁恭、王建、杨行密,一班是唐室忠臣。他们都移檄往来,声讨全忠。
那全忠见事机已迫,便与他的心腹李振、蒋玄晖、朱友恭、氏叔琮一班人,秘密议行大逆之事。一晚,昭宗正夜宿内宫,玄晖率领牙官史太等百余人,直扣宫门,托言有紧急军事,当面奏皇上。宫人裴贞一前往开门,史太等一拥而进。贞一娇声叱道:“何得带兵直入内宫门。”言未了,那颈子上早已着了一刀,倒地而死。玄晖在宫廷中,四面找寻,口中大呼道:“至尊何在!”昭仪李渐荣,披衣急起,推窗一望,只见刀光四闪,知是有变,不觉颤声道:“宁杀我曹,勿伤大家。”昭宗亦惊起,单衣跣足,跑出寝门来。正值史太,手持利刃,对面昭宗,急避入西殿,绕柱而走。史太大喝站住,却追赶不舍。
李昭仪大哭,急抢去以身蔽帝。史太竟举刀直刺李昭仪乳间,只听得一声惨号,李昭仪便倒地而死。史太逼紧一步,直扑昭宗。昭宗这时,被史太逼住在墙角间,欲走无路,用手抱住颈子,浑身打战,只觉得眼前刀光一闪,这位可怜的皇帝,便也断颈而死。何皇后闻变,披发嚎哭而出。恰巧遇到玄晖,何后急跪地哀求。玄晖一时也不忍下手,喝令快避入后宫去。一面矫诏说:“李昭仪,裴宫人弑逆,立辉王祚为太子,在柩前即位。”那辉王是何后所生,年只十三岁,一切事权,全无主意。
次日御殿受朝,称为昭宣帝。全忠上朝,假作惊惶之状,自投地上道:“奴辈负我,使我受万代恶名。”又奏称友恭不能救驾,应加贬死。这友恭原是全忠养子,此时贬为崖州司户,又矫旨赐自尽,友恭临死时,向人大呼道:“卖我塞天下谤,但能欺人,不能欺鬼。”昭宣帝每见全忠,但觉股栗无措,何皇后称全忠为相父。那全忠见孤寡可欺,便决意行篡夺大事。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十九回缢太后归束唐室恋妻婶断送晋朝
全忠大权在握,便决意举行大事。唆使蒋玄晖邀集昭宗诸子,共宴九曲池畔。一时德王裕,棣王祤,虔王禊,泝王禋,遂王讳,景王袐,祁王祺,雅王祯,琼王祥等九人,齐来赴宴。
全忠在座,殷勤款待,灌得诸王酩酊大醉,便举箸在碗上扣一下,闯进一队武士来,把诸王一一扼死,投尸池中。那昭宣帝和何皇后,明明知道,却也不敢查问。全忠又恐朝廷将相不服,便拣那平素与自己疏远的如裴枢等三十余人,尽行杀死,投尸河中。笑对他同党的人说道:“此辈自称清流,今便投之于浊流。”一面令私党玄晖等,在宫中矫皇帝诏命,晋封全忠为魏王,宠加九锡。全忠一心要做皇帝,如何肯受此虚名。接着玄晖又矫造禅位诏书,迫令何皇后用玺印。何皇后见大局已去,自与昭宣帝退居积善宫中,终日以泪洗面。又惧子母性命不保,暗遣宫人阿秋、阿虔,出告玄晖,只求传禅以后,保全母子性命。
这时王殷与玄晖争权,探得了此项消息,便诬称玄晖在积善宫与何太后夜宴焚香,立誓兴复唐室。全忠正疑惑玄晖,听得了此话,不觉大怒!便令王殷捕杀玄晖一行十余人,积尸都门外,焚骨扬灰。王殷又诬告玄晖私通何太后,由宫人阿虔、阿秋,从中牵合。全忠原也看中了何太后,今听此话,不觉醋意勃发,密令王殷入积善宫,缢死何太后,又矫诏废太后为庶人,阿秋、阿虔二人活活地杖死。昭宣帝此时孤苦零丁,幽居深宫,自知不久,便决计下诏禅位,令张文蔚为册礼使,礼部尚书苏循为副使,杨涉为押传国宝使,翰林学士张策为副使,薛贻矩为押金宝使,尚书左丞赵光达为副使,六个唐室大臣,带领百官,把唐朝二百八十九年相传的天下赠与朱全忠。全忠接了册宝,居然被服衮冕,称为大粱皇帝。昭宣帝被废为济阴王,徙居曹州,由全忠派兵监守着。次年又将济阴王鸩死,年只十七岁。
全忠下了这个毒手,惹得各路节度使,有所藉口,一齐反抗起来,不受全忠的号令,纷纷自立为王,把唐朝的天下,弄成四分五裂。最大的是全忠的大梁,以下便是李克用的晋,李茂贞的岐,杨渥的吴,王建的蜀,共成王国。此外尚有吴越王钱镈,湖南王马殷,荆南王高季昌,福建王王审知,岭南王刘隐,当时称为五大镇。从此天下扰攘,强弱相争,数年以后,便成了五代的天下,称为梁、唐、晋、汉、周五国。那梁太祖便是朱全忠;唐庄宗是李存勖,原是李克用的儿子;唐朝末年,李克用封为晋王,存勖自称唐帝;晋高祖原是北京留守石敬瑭;汉高祖是刘智远,原是沙陀部人;周太祖是邺都留守郭威。他们这五位开国皇帝,成立了五个短期的国家,原也从汗马血战得来的,待到一旦天下在手,安享富贵,各国皇帝不觉都露出风流本色来。
第一个大梁太祖皇帝,他登位之初,立张氏为皇后。那张氏庄严多智,太祖见了也不觉畏惧三分。谁知称后未久,张皇后便已去世,当时只有一个淑妃吴氏,但太祖因她是娼妓出身,不十分宠爱她。吴氏生有一子,名友珪,封为郢王,为控鹤指挥使。太祖因贱视他母亲,便也不宠爱这郢王。郢王心中甚怀怨恨。太祖有长子友裕早死;次是假子友文,留守东都;幼子友贞为东都指挥使。说也奇怪,这四个子妇,个个都长成花容月貌。太祖自张皇后死后,内宫颇少得宠的人,往日见友文的妇人王氏,长得最是妩媚动人,如今随着丈夫留守东京,太祖便借着入侍翁父的名义,把四个媳妇,一齐召唤进宫去,却暗地里与王氏勾搭上了。那王氏得宠于太祖,居然与父翁双宿双飞。王氏趁枕席上欢爱的时候,便替丈夫友文谋立为太子,太祖满口答应。过了一年光阴,太祖因房劳过度,便病倒在床,命王氏密召友文进宫,欲传以太子之位。那友珪的媳妇张氏,同在宫中,打听得了此事,便暗地里通一个消息给她丈夫;友珪便把牙兵扮作控鹤军士模样,乘夜斩关直入。太祖惊而起,只骂得一声贼子,那友珪也回骂一声老贼,当有仆夫冯延谔,举刀直刺入太祖腹中。友珪命以破毡裹尸,埋于寝殿阶下。一面命友贞杀友文。友珪便在宫中即位。那友贞出至东都,见友珪大逆无道,心内愤怒;便与姊丈驸马都尉赵岩,表兄龙虎统军袁象先,密谋诛杀友珪。象先领禁兵数千人,在午夜突扑入禁宫。友珪惊起,见宫外已围得水泄不通,知不可逃死。便令手下仆夫冯延谔,先杀死妻子张氏,后杀自己,冯延谔也自刎而死。友贞便在大梁即位,便是梁末帝,在位十一年,为唐帝李存勖所灭。
那存勖见梁末帝昏庸无道,国内又自相残杀,便带领本部人马,直攻大梁,兵势十分强盛,梁国灭在旦夕。那梁国左右大臣,在末帝卧内,偷得传国宝玺,出城去迎接唐军。忽见宫中大乱,宫女太监,被唐兵四处追杀,号哭之声,惨不忍闻。
末帝知不可保,便在寝宫中与近臣皇甫麟,双双缢死。存勖命梁末帝首领,装入木匣,藏在太社。从此存勖也称起帝来,便是唐庄宗。庄宗生平最宠爱刘夫人,那刘夫人貌美善怒。庄宗欲使刘夫人欢笑,便自敷粉墨,与优人在庭前歌舞,刘夫人果作媚笑。庄宗原很懂得音乐,常常自谱新声,登台演唱,取优名为李天下,平日自呼亦称为李天下。李天下一日与优人敬新磨在台上对唱,庄宗又自称李天下。优人直批帝颊,厉声喝道:“理天下者,只有一人,汝是优人,可理天下耶?”庄宗更喜其敏慧,赏赐金帛无数。从此伶人出入宫禁,欺压大臣,调弄妃嫔,群臣愤恨,敢怒而不敢言。宫廷如此秽乱,独有皇太后曹氏,素恶刘夫人,常劝庄宗,不可宠爱太甚。但庄宗正偏慝刘夫人,如何肯听太后的话,便欲立刘夫人为皇后,只因尚有正妃韩夫人在,不便越礼。那时朝中最有大权的便是郭崇韬,他位兼将相,权倾中外,欲迎合皇上的意志,便率百官共奏请立刘夫人为皇后,反废正妃韩氏为庶人。那郭崇韬素与宦官为难,宦官便联合伶人,谄事刘皇后。刘皇后因在庄宗跟前毁谤郭丞相,庄宗设计召崇韬入内,令仆夫李环,出其不备,用大锤挝碎其头,并杀其子廷诲、廷信。在外诸军,知大将军被害,便四起叛变,围攻京师。庄宗闻之,不觉神色沮丧,叹曰:“吾不济矣!”当晚兵攻兴教门,庄宗正就食,闻变,便自率卫兵御乱。乱兵放火烧兴教门,攀城而进,近臣宿将,尽弃甲而逃。庄宗在忙乱的时候,中乱箭而死,左右惊散。庄宗尸身,被鹰坊人用火葬之。
当时有李克用养子李嗣源,素得将士心,便入洛阳,禁兵焚掠,拾庄宗骸骨埋葬。百官环请嗣源即位,称为明宗。明宗立妃子曹氏为皇后,封子从荣为秦王,从厚为宋王。秦王生性阴刻,骄纵不法。此时石敬塘兼六军诸卫副使,敬瑭妻永宁公主,与从荣义属姊弟,只因同父异母,姊弟二人素不相容。敬瑭不愿与从荣同列朝廷,欲外调以避从荣之锋。恰巧有契丹入寇,明宗调敬瑭坐镇河东。从此石敬瑭在外,声势一天强盛一天。那明宗原是胡人,本名邈佶烈,是李克用养子,赐名李嗣源。他即位的时候,年已六十,每夜在宫中焚香祷天,默祝道:“某胡人,因??为众所推,愿天早生圣人,为万民之主。”因明帝生性廉和,爱人如己,在位年谷屡丰,兵革不用。独有秦王见石敬瑭已外调,好似拔去了眼中之钉,便在京中勾结徒党,称兵作乱,幸有枢密使范延光、赵延寿,早事防范,生擒秦王,明帝下诏斩首。不久明帝亦逝世,三子从厚即位,称为闵帝。
闵帝年幼无知,一切朝廷大事,尽付之胥吏小人。明宗在时,有一养子名从珂,封为潞王。至此时,潞王见闵帝幼弱,便统兵谋反,直入长安,闵帝惊走,急幸魏州。朝中百官,齐上表劝进。从珂入宫谒见太后、太妃,由太后下令,废闵帝,以潞王即皇帝位。这时闵帝逃在卫州刺史王私贽的州廨中,从珂密令私贽之子王峦,进毒酒与闵帝。闵帝不肯饮,王峦便亲自动手,缢死闵帝。潞王在宫中享受富贵美人,十分快乐!
此时适值千春节,潞王在宫中置酒高会,召各王公大臣及公主命妇,入宫饮宴。石敬瑭妻晋国长公主入宫上寿毕,即欲辞归晋阳。潞王此时已大醉,即大声曰:“何不且留,岂欲急归与石郎谋反耶?”此语传入敬瑭耳中,不觉大恐!尽收在洛阳之货宝,藏入晋阳。因之外面沸沸扬扬,都说石敬瑭有谋反之意。潞王得了这个消息,刻刻提防,问端明殿学士李菘。李菘劝潞王与契丹和亲,结为外援。独薛文遇以谓不可,说道:“陛下以天子之尊,屈身夷狄,不亦大辱国体乎?且契丹若循故事,求尚公主,将何以拒之。”潞王左右无所适从。敬瑭欲试潞王之意,屡次上表,自请解除兵柄。那潞王听信了左右的话,便下诏徙敬瑭镇太平,解除兵柄。石敬瑭得诏大怒道:“吾之坐镇河东,主上面许终身不除不代,今昏主乱命,是欲杀吾,吾安能束手死于道路。”谋士刘知远进言曰:“明公久将兵,得士卒心,今据形胜之地,士马精强,若称兵传檄,帝业可成。”书记桑维翰亦劝敬瑭力谋自全;又说:“契丹主,素与明宗约为兄弟,公诚能推心屈节事之,朝呼夕至,何患大事不成。”石敬瑭听了这一番话,主意便决,上表称潞王是光帝之养子,不能承受天下,请传位许王。潞王读表大怒!手裂表文,掷于地下,尽夺石敬瑭官爵,令张敬达、杨光远,将兵讨之。敬瑭一面调兵抵敌,一面遣发使臣,赴契丹求救,上表称臣,又请以父事契丹之主。契丹主得表大喜!立发五万骑兵入中国境,与唐将高行周、符彦卿合战,唐兵大败。石敬瑭出兵与契丹兵合围晋安寨,潞王大恐,逃至怀州,日夕酣饮悲歌,左右劝其北行,便摇首道:“卿等勿言石郎,使我心胆惧碎。
”石敬瑭具臣子礼,进遏契丹主。契丹主谕之曰:“吾三千里来赴难,必有成功;今观汝器貌识量,真中原之主也!吾欲立汝为天子。”敬瑭辞谢再四,左右将吏,又竭力劝进,敬瑭才许之。由契丹主作策书,命敬瑭为大晋皇帝,登坛即位,割中国十六州以献与契丹,又许每岁献帛三十万匹,改国号称晋。
晋帝驱兵直入洛阳,洛阳将校,飞状往迎。潞王闻晋帝入城,便与曹太后、刘皇后、雍王重美,一行人手捧国宝,登玄妙楼,纵火自焚而死。后唐立国十三年,共易四帝,至此亡于石敬瑭之手。石敬瑭虽得了唐帝天下,但因帝位是契丹册立的,那契丹主时时诛求无厌;又以新得天下,各路藩镇多未服从,内又府库殚竭,人民困穷。敬瑭便励精图治:推心置腹,以抚藩镇;卑辞厚礼,以奉契丹;训练兵卒,以修武备;务农课桑,以实仓廪;通商行贾,以丰货财。数年之间,幸得稍安。
但不久四海又骚动起来,契丹兵又时时入寇。当时石敬瑭因年老力衰,便把军国大事,委托于刘知远一人,又重用冯道。
一日,冯道进宫独对,晋帝唤幼子重睿出拜。重睿拜罢,便令宦官抱重睿坐冯道怀中,原是希望冯道,他日辅立幼主之意。
六月,晋帝去世,称为高祖。那冯道见重睿年幼无知,便与侍卫马步都虞侯景延广议,国家多难,宜立长君,便立齐王重贵为嗣皇帝,便是出帝。重贵原是石敬瑭兄敬儒之子。石敬瑭在位,重用刘知远。今出帝即位,即罢撤知远,知远由是痛恨出帝。那出帝又是一个不争气的皇帝,他一旦得居内宫,见宫中三千粉黛,早把他乐得神魂颠倒,终日迷恋裙带,佚荡荒行,凡宫女略有姿色的,莫不受皇帝召幸。出帝原有正妃孙氏,在齐王府中,夫妇十分恩爱,后登皇位,遍幸后宫女子,便厌恶孙氏,说她不解行幸,帝后二人,常因闺房韵事反目。孙后有一叔母冯氏,虽在中年,姿色未衰,又因体态风骚,在家中招惹得一班游蜂浪蝶,背地里作出许多偷香窃玉的事体来。嗣因帝后常在宫反目,冯氏便入宫去解劝,这也是前生的孽缘,谁知那出帝一见了冯氏,便好似蚊蚋吸住人血一般,迷恋不舍。
那冯氏也企慕富贵,故意对这风流天子,放出许多艳声浪态来。
他二人眉来眼去,在无人之处,便已成了心愿。出帝把冯氏留在宫中,朝夕欢娱,从此愈加不拿这孙氏放在眼中了。第二年索性废了孙氏,立叔岳母冯氏为皇后。这一件背逆伦常的事,传遍天下,天下大哗,大臣纷纷上奏,劝出帝速黜冯氏。而这出帝自从得了冯氏,昼夜淫乐,把六宫粉黛,俱丢在脑后,便是朝廷大事,他也不理,渐渐地奸臣弄权,人心尽失。那契丹便又大举入寇,直驱至滹沱河边。朝中大臣以国家危在旦夕,入朝求见出帝。那出帝方在深宫,拥冯氏高卧,不得见。此时契丹令张彦泽,领二千骑兵,倍道疾驰,袭取京师,自封邱门斩关而入。京城中顿时大乱,宫廷被围,出帝没奈何,只得与太后及妻冯氏,面缚出降,彦泽送出帝至开封府。此时有河东节度使北平王刘知远,部下兵精粮足。但因出帝平时甚是厌恨他,到此时闻契丹兵已破京师,他便分兵把守四境,河东将士,劝知远自上尊号,皆曰:“天下无主,天下者非我王而谁?”
一时军士齐呼万岁,知远便在军中称帝,一时中外大悦。
契丹主大掠晋宫室,掠文武军吏数千人,宦官宫女数百人,金银玉帛数百车,满载而归,相望于道。契丹主行至临城得病,行至杀狐林病死,部下剖其腹,实盐数斗,载之北去,时人称为帝羓,因其似干肉也。刘知远行至大梁,旧时晋室藩镇,相继来降。知远复以汴州为东京,改国号曰汉,称后汉高祖。高祖在位十二年,得一重病,自知不起,便召苏逢吉入宫,托以辅佐幼主承祐,又说须慎防重威。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百回长安祸起郭威称帝陈桥兵变赵宋受禅
后汉高祖逝世以后,逢吉一班大臣,便商议处置重威的方法。先把高祖的尸身移入后宫藏起,秘不发丧。一面矫天子诏,称重威父子,因朕小疾,便造谣惑众,应即弃市。当有禁军,把重威家宅,团团围住,擒住重威父子二人,弃尸于市,市人争食其肉。然后发丧,立皇子承祐为周王。时周王年只十八岁,史称后汉隐帝,尊李氏为皇太后,朝廷大事,一切托与郭威。
那郭威的威权,一天强盛似一天,朝廷官吏,以及外州节度,都怨恨郭威一人。同时河中、永兴、凤翔三镇节度使,抗不奉命,各起作乱。郭威代隐帝领兵讨伐,一一征服。郭威班师入朝,隐帝在延寿殿设下筵宴,替郭大将军洗尘。饮酒中间,忽大风四起,推屋拔木,吹去殿门前窗,远掷十余步以外。隐帝认作怪异,便召司天监赵延义问以吉凶。赵延义奏称王者欲免灾害,莫如修德。但承祐一旦登了帝位,享尽富贵,有粉白黛绿的美女子,终日在身帝献尽妖媚,早把国家的正事,抛在脑后,日夜与宫女们玩笑着,荒淫日甚。
说也奇怪,这汉宫中自从那日大风以后,常见怪异,有时听得空室中大哭大笑;有时在庭院中,见人影幢幢。吓得那班妃嫔,人人不敢居在室中。一群女子,一到天晚,便大家挤在一处,不敢归寝。隐帝是一个好色之徒,便以一身在众妃嫔前,周旋欢乐,日夜淫纵着,把个身体淘得枯瘦支离,把朝廷大事,付于左右嬖臣。
此时太后之弟李业,权势最大。那苏逢吉、杨邠、史弘肇一班自命为托孤大臣,遇事便要干涉。李业怨恨日甚,与手下私党约定,率甲士埋伏在殿头,俟弘肇、杨邠一班人入朝,甲士齐起,乱刀杀死。苏逢吉在家,也被乱军闯入,割去首级。
一面矫皇帝诏旨,至郭威营中,欲收除郭威兵权。部下将士大愤道:“天子年幼,此必左右群小所为。”郭威大悟,便留其养子荣镇守邺都,令部将崇威前驱,自将大兵,长驱来京师,声称入清君侧。那隐帝得了奏报,便遣慕容彦超等自将兵抵御。
军屯七里居,隐帝坐小车,自出劳军。当夜彦超引轻兵袭郭威行营;郭威早已有了埋伏,用铁骑直冲慕容阵地。一时军士纷乱,死伤枕藉,彦超部下四散奔逃。那郭军大队追杀,隐帝匹马奔逃,行至赵村,追兵已近,左右扶隐帝上马,避入民家马厩中,被乱兵搜出杀死。此时郭威大军,已至长安城下。郭威的军士在城外驻扎,独自入迎春门,先归私宅。便有丞相冯道,领朝廷百官入见。郭威以礼拜见各官员,便带领百官入宫,相见太后,奏请早立嗣君。太后面谕道:“如今河东节度使崇,忠武节度使信,皆高祖之弟。又有武宁节度使贇,开封尹承勋,都是高祖之子,令百官议立。”郭威欲立贇,太后令郭威至徐州接新皇帝。那郭威原也服从太后命令,谁知他回至营中,将士数万,忽然大哗起来。郭威正坐在中军帐中读兵书,听得帐外一片喧哗之声,正欲派人出去查问。只见十数个为首的大将,匆匆进帐来说道:“天子须侍中自为之,将士已与刘氏为仇,不可立也。”就中一位黄将军,也不待郭威说话,即扯裂帐前黄旗,披在郭威身上,不由分说,十几位将士,把郭威一拥,拥出帐外去。帐外已搭起一座高台,众将官把郭威拥在台上,台下数万将士环立,齐呼万岁,喊声震地;立刻拔寨齐起,向南行去。在半途上,郭威修表上汉太后,请奉汉室宗庙,事太后为母。又下诏遍贴大梁城厢,晓谕人民,勿有忧疑。军行至七里居,窦真固统领百官,出郊外十里迎接,又齐上劝进表文。
太后下诏,废贇为湘阴公。那四方节度使,也齐上表文,劝郭威上尊号称帝。郭威见臣下都归向自己,便自立为帝,改国号为后周,史称周太祖。
周太祖入居汉宫室,力求节俭,凡四方有贡献珍美宝物的,命一律罢去;搜集汉宫中旧有珍宝玉器,便一齐掷碎在庭前。
谕群臣道:“凡为帝王,安用此物?”又发放宫女万人,一一使归父母。上下安宁,人民大悦!郭威少不读书,及至身为帝王,颇喜诗书,常就丞相李谷问字。这一年冬月,太祖拜谒孔子祠庙,欲下拜。左右大臣劝道:“孔子陪臣也,天子不当拜之。”太祖道:“孔子为百世帝王之师,岂可不敬?”便行跪拜礼。又谒孔子墓,禁在墓旁樵采。又亲访颜渊、孔子的子孙,拜为曲阜令。
周太祖年轻的时候,出身甚是微贱,只在尧山脚下,替人看守牛羊,又上山去砍柴,在街市上叫卖。那和他早晚在一处街同伴,大家每人在臂儿颈儿上,刺一个鱼儿或是鸟儿玩耍。
周太祖便在颈儿上,刺了一个飞的雀儿,用墨涂上,当时同伴们,都唤他为郭雀儿。待郭雀儿长大成人,有一个柴姓老人,见他体格魁梧,性情忠厚,便把女儿柴氏配给他做妻子。这柴氏天性灵敏,治家有条。后来周太祖官至枢密使,柴夫人内权甚重。待太祖称帝,立柴氏为皇后。后性格十分严厉,妒念甚深,太祖爱幸后宫,不能随时宣召,凡有举动,必先在皇后处告明。太祖因敬畏皇后,便也无可如何。太祖登位时,年已五十,后年不相上下。但夫妇三十年尚无子息,太祖与皇后都深抱忧虑。同时有妃子金氏、董氏,都生有皇子,皇后不愿继嗣妃嫔之子,只欲在皇室子弟中,立为养子。柴皇后常对太祖说道:“从来母以子贵,今日吾若以他妃之子承接嗣统,则他日太皇太后之权,将让与他人矣。”柴皇后有一兄子,名荣,深得皇后欢心,皇后欲收为养子,屡与太祖言及。太祖不忍违后意,便令荣改姓郭氏,封为晋王;朝廷百官皆知晋王,将立为太子。次年,太祖忽大病,群臣都不得进见,人心惶惶。深宫传出诏书,令晋王听政。不久太祖逝世,荣立为世宗皇帝。
此时忽有北汉后代子孙刘钧,自立为王,举兵直犯周朝京城。世宗大怒!自统大军,至高平迎敌。两方兵士大战,未数合,那周朝右军将樊受能先领骑兵逃亡,右军兵一齐溃散,纷纷投降刘钧。世宗看了,更是愤恨!便跃马当先,亲冒矢石,领兵血战。世宗身旁有宿卫将赵匡胤,见皇帝如此奋勇,便回顾同伴道:“主危如此,吾等岂可坐视!”便自统二千人前进,奋勇杀敌,士卒亦喊杀助威,立败敌将,杀敌兵万人,刘钧乘夜逃去。当夜世宗与赵匡胤露宿营中,君臣甚是欢乐!皇后符氏,闻天子陈兵在外,便带领宫中女兵数百人,出至郊外,迎皇帝回宫。
那符皇后原是符彦卿之女,初嫁与李守贞之子李崇训为妇,有一相士,见符氏面貌,叹为天神,说当为天下之母。李守贞大喜,便自言道:“吾妇尚能母仪天下,况吾一堂堂男子乎?”便称兵反乱。终被周太祖攻破城池,李守贞夫妇自焚而死。守贞子崇训,先持刀杀死弟妹,又欲杀符氏。符氏躲在夹幔中,崇训四处寻觅不得,外面兵已破门而入,崇训也自刎而死。乱兵闯入内堂,符氏持剑危坐,大声叱退乱兵道:“吾父与汝主为兄弟,何得无礼!”太祖闻之,便令人送回母家。后柴后收世宗为养子,太祖便娶符氏为世宗妇。世宗为帝,符氏亦立为皇后,那相士的话,果然大验。这符皇后生成刚强性格,在宫中每日教练女兵,教成个个精熟勇敢。世宗甚是看重她,遇有国家大事,必与符皇后商议,帝后爱情极深。今闻知皇帝露宿在外,便亲自去把皇帝接进宫来。皇后每日帮助皇帝,在宫中管理国家大政,国势便日渐兴盛。独有北汉刘钧,固守晋阳,自称汉王,不肯降服。
当时战将中惟赵匡胤,最是有勇有谋。世宗便命赵将军带领六万人马,出清流关,倍道进攻,直攻至滁州城下,守将皇甫晖断桥死守。赵匡胤跃马过河,猛力攻城。皇甫晖在城上高声道:“人各为其主,请退三舍,俟我兵饱食而战。”匡胤笑而许之,待城中兵士开城出战,匡胤兵齐进,生擒守将,夺得滁州城池。世宗虑匡胤独力难支,便令匡胤之父赵弘殷,统领一万人马,在后策应。当夜弘殷兵至滁州城下,传呼开门。匡胤在城中传话道:“父子虽至亲,城门则王事,不敢乱启。”
命至天明,始放他父亲入城。赵匡胤这次立了大功,世宗拜为大将军。赵将军得胜回朝,世宗常郊迎十里劳军。赵将军与世宗,并辔入城。
当时朝廷中,惟一柴守礼十分跋扈,官为光禄卿,而权压百官。这柴守礼原是世宗的生父,子为人君,父为人臣,已是大失伦常之礼。守礼也自恃为皇帝生父,与当时将相王溥、王晏,在各处游乐,依势凌人,京师地方,人人侧目,呼之为十阿父。十阿父尝至京师酒家,酒醉,杀死店中伙伴,地方官不敢按向。独赵匡胤直言敢谏,在世宗前奏称光禄卿柴守礼,在外依势凌人,杀戮无辜。世宗明知守礼有罪,但因彼此是父子之亲,便也不忍过由殊求,只暗地令人劝守礼辞官回家。世宗为守礼建深院大宅,又为广置姬妾,使守礼安居享受,亦略尽人子之孝意。
当时世宗因北方契丹,常入寇中国,因道路阻塞,无法追击,便先命亲军都虞侯韩通,将水陆军先行;从沧州开掘河道,直通入契丹地界,开游口三十六道,四通八达,随处可以攻契丹境地。那契丹主,却还睡在梦中,以沧州地处荒僻,平日无人留意。河成之日,世宗随统步骑兵数万,直入契丹境地。那契丹宁州刺史王洪,便举城投降。世宗下诏,以韩通为陆路都部署,赵匡胤为水路都部署。世宗自坐龙舟,沿流北进,舳舻相接,蔓延数十里。水军至独流口,益津关,契丹守将献城纳降。赵匡胤统陆路军马,攻击瓦桥关,契丹守将姚内斌,莫州刺史刘楚信,齐献纳城池。世宗军行四十二日,尽得燕南之地,便在行宫中大宴功臣,当然是赵匡胤居首功。世宗又欲再振兵威,攻取契丹幽州的地方。诸将皆劝道:“契丹重兵,均聚幽州,不当深入。”世宗心中不乐!当时回銮至大梁行宫,世宗病甚,不能行动。各路军马,均驻在大梁城外。在五代之世,只周世宗为最英明之主,他在即位之初,便能留心农事,令匠人刻木为农夫蚕妇,置之殿廷,早晚敬礼之。又欲均定天下赋税,先以唐元稹均田图赐诸道,诏散骑常侍艾颖等三十四人,分行诸州,均散田租。平日在宫中,敬礼符皇后,夫妻甚是恩爱,不肯轻易召幸妃嫔,六宫粉黛备而无用。但符皇后颜色渐衰,又无子息,常暗令别宫妃嫔,为皇帝荐枕,均被世宗斥退。
符皇后自惭形秽,每伴睡至夜午,乘世宗熟睡,便换一少年妃嫔。世宗醒觉,亦一笑置之。因此渐生王子四人,此番北征回来,因路上感受风寒,病倒在行宫中,承相奏请速立太子。世宗下诏,立长子宗训为梁王。梁王奉父皇回京。看看世宗的病势,一天沉重似一天,竟至神态昏迷。世宗也自知不久于人世,便召亲信大臣范质等,入宫托孤,立梁王为太子。便对太子道:“汝父辛苦一生,以马上治天下。当高平一战,攻城死战,矢石落汝父左右,汝父略不动容。平日应机定策,出入意表;在朝又于政治发奸摘伏,明察如神。有暇便召儒者课读经史,商略大义。汝父性不好丝竹珍玩之物,平日不因喜赏人,因怒刑人,群臣有过,则面质责之,服则赦之,有功则厚赏之,文武参用,各尽其能。人无不畏汝父之明,而感汝父之惠。汝今后须处处效法汝父,亲贤人,远佞人,是治国的要道。”世宗说罢,便暝目长逝。梁王崇训,便在柩前即位,称为恭帝。
恭帝年幼无知,一切军国大权,都在殿前都检点赵匡胤之手。此时加匡胤为检校太尉,除归德节度使。匡胤勇略胜人,处事明决,天下兵马,大半都出于赵将军部下。只因主上幼弱,大权旁落,各路藩镇,暗地都和赵将军通声气,四方都有拥戴赵将军之意。匡胤原是涿州人,父亲殷弘,娶妻杜氏,父为周检校司徒、岳州防御使;在夹马营中,生子匡胤,当时只见红光室宝,异香扑鼻。幼年便觉容貌宏伟,器度豁达。二十岁便在周朝补东西班行首,累官至殿前都指挥使,管理军政。前后六年,从世宗皇帝,经大小战阵,百数十次,无不建立大功,部下甚是爱戴。世宗尝读书,于文书囊中,得一木尺,长三尺余,上面题着一行字道:“点检作天子。”世宗心中不乐!此时张永德为殿前都点检,便疑张有异心,即命匡胤代张为都点检。
恭帝初立,人心浮动,赵匡胤声望日隆,各军都有拥戴之意。此时北汉又会合契丹人马,入寇中国。恭帝令赵匡胤,统兵抵敌。当时有殿前副都点检慕容延钊,与部下各将士,秘密定计,欲以出军之由,拥立赵点检为天子。那内廷官员,却还都睡在梦里。癸卯日,大军出发,军校苗训,深知天文,见日下又生一日,黑光摩荡,历久不灭。便指示部下诸将道:“此天意也。”当夜大军驻扎陈桥驿,将士相聚谈天上二日之变。
有都押衙李处耘,大声说道:“主上幼弱,我辈出死力破敌,谁则知之,不如先册立赵点检为天子,然后北征未晚也。”众将士听了,便齐声欢呼,当去把匡胤之弟匡义,书记赵普,邀至帐中商议。又打发牙队军使郭延贇,飞骑潜入京师,报殿前指挥使石守信,都虞侯王审骑,二人皆素归心赵点检。
甲辰日,天色黎明,匡义、赵普二人,与部将进逼匡胤帐中。匡胤此时,醉卧帐中,起视,见诸将已拔剑围立,齐声说道:“诸将无主,愿拥太尉为皇帝。”匡胤不及答言,当有李处耘奉黄袍,加诸匡胤之身,众将罗拜帐下,齐呼万岁;拥匡胤出帐上马,回军至汴中。匡胤停辔回顾众将道:“汝等贪富贵,能从我命则可,不然我不能为若辈之主矣。”众将皆下马齐声说道:“愿受命。”匡胤即与诸将约曰:“太后主上,我北面事者,不得惊犯。公卿皆我比肩,不得侵害。朝市府库,不得劫掠。听命者有重赏,不听命者斩首。”众军士齐声应诺,即排队徐行。乙巳日,入汴中。匡胤先遣楚昭辅往私宅,安慰家中细小。匡胤进明德门,命甲士各归营伍,自亦退居公署。
忽见将士拥丞相范质至阶下,匡胤见之,流涕曰:“吾受世宗皇帝厚恩,今为六军所迫,一旦行此大逆,惭负天地,丞相将何以教我。”质未及答言,众将皆拔剑厉声道:“我辈无主,今日必得天子。”范质与文武各官,均仓皇下拜,口称万岁。
便请匡胤登崇元殿,行受禅礼。百官分列殿下,候至日暮,有翰林陶谷,从袖中出诏书宣读。范丞相引匡胤就殿庭北面拜受之,又扶之升殿,服衮冕,即皇帝位,册周恭帝为郑王,符太后为周太后,迁居西宫,大赦天下。因匡胤所领归德军在宋州,改国号称宋。当时有华山隐士陈搏,骑驴过陈桥,闻宋主代周之事,便仰天大笑道:“天下自此定矣。”
自唐室亡后,梁太祖代立,历后唐、后晋、后汉、后周,共五代,五十五年,至此而天下一统,为赵宋所有。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