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志通俗演义嘉靖壬午本 - 第 73 页/共 88 页
言未毕,忽参军辛敞、司马鲁芝到。爽急问之,二人告曰:“城中把得铁桶相似,太傅引兵屯于洛水浮桥,只为将军权重,别无他事。”正言间,司农桓范骤马而至。范与爽曰:“大事已变,将军何不请天子幸许都,调外兵以讨司马懿耶?”爽曰:“吾等全家皆在城中,岂可投他处而求援也?”范曰:“主公自幼读书,岂不知世事兴废乎?今主公宅舍,金碧交辉,倘落他人之手,再欲贫贱,安能复得者也?且匹夫持质一人,尚欲望活!今主公与天子相随,号令天下,谁敢不应?何故反投死地也?”爽听之不能决断,但涕泣而已。范又曰:“主公别营,近在阙南;洛阳典农,治在城外。若一呼之,即来赴投。今去许都不过半宿,城中粮草足用几载,军中所忧者惟粮草而已。大司马之印,某将在此。主公何不急行也,迟则休矣!”爽曰:“多官勿太催逼,待吾细细思之。”少顷,侍中许允、尚书令陈泰至。二人告曰:“太傅只为将军权重,要削去兵权,别无他事。将军可早归城,惟免官而已。”爽默然不语。又只见殿中校尉尹大目到,爽方问曰:“太傅指洛水为誓,并无他意。指因将军威权太重。有蒋太尉书在此。将军可削去兵权,早回相府。若不如此,何日安宁也?”爽方信之,以为良言。桓范又告曰:“事极矣,休听外言而就死地也!”
是夜,曹爽不能施设,乃拔剑在手,嗟叹寻思;自黄昏只流泪到晓,兄弟三人决疑不定。桓范又入帐催之曰:“主公思虑一昼夜,何为不能决乎?”爽掷剑而叹曰:“我不起兵,愿不作官,但为富家翁足矣!”范听了,大哭出帐曰:“曹子丹鬼怪之人也。汝兄弟三人真豚犊耳!何期今日灭其族乎!”痛哭不已。许允、陈泰令爽先纳印绶与司马懿。爽令将印送去。主簿杨综扯住印绶而哭曰:“主公今日舍兵权自缚去降,不免东市受斩也!”爽叱之曰:“太傅必不肯失信负我!”于是曹爽将印绶与陈、许二人,先赍与司马懿。众军见无将印,尽皆四散。爽手下只有数骑官僚。到浮桥时,懿传令,教曹爽兄弟三人且回私宅;余者发监,听候敕旨。爽等入城时,并无一人侍从。桓范至浮桥边,懿在马上以鞭指之曰:“桓大夫何故如此?”范低头不语,惭愧入城。益曰:“天子明诏,复吾旧职矣!”桓范并不回顾。于是司马懿请驾拔营入洛阳已毕。
却说曹爽兄弟三人回家之后,懿用大锁锁门,令居民八百人绕护其宅,起四座高楼以望之。爽心中忧闷,挽弹弓于后园中打雀,忽听的楼上小民唱曰:“故大将军东南行!”爽与弟言之,弟曰:“此乃戏语,不足道哉。目今乏粮,兄可作书以上太傅,求些度用。”爽从之,遂作书一封,递出,令守门人持与太傅。懿拆封视之。书曰:
贱子曹爽百拜书奉太傅尊前:窃念爽哀惶恐怖,无状招祸,合受屠灭。前遣家人迎粮,于今末返,数月乏粮,万望宽洪,当烦见饷,以继旦夕。
司马懿览毕,遂遣人送粮,仍答书一封,运至曹爽府内。
爽得其贿,忻然而喜,爽拆封视之。其书曰:
初不知乏粮,甚怀踧躇。今致米一百斛,并肉脯、盐豉、大豆相送,幸乞笑留。
曹爽大喜曰:“司马懿本无杀我之心也!“遂不为疑。
原来司马韶先将黄门张当捉下狱中问罪。当曰:“非我一人,更有何晏、邓飏、李胜、毕轨、丁谧等五人同谋篡逆。”懿取了张当供词,却捉何晏等勘问明白,皆称三月间欲反。懿用长枷钉了。有司蕃告称:“桓范矫诏出城,口称太傅谋反。”懿曰:“诬人反情,抵罪反坐!”亦将桓范等皆下狱,然后押曹爽兄弟三人并一干人犯皆斩于市曹,灭其三族。其家产财物尽抄没入库,容其女还家。后人有待曰:
弩马但能思栈豆,不图千里去程途。可怜曹爽愚兄弟,同把山河付晋都。
又诗曰:
曹爽浑如井底蛙,痴心恣意享荣华。不知身死钢刀下,犹自贪图作富家。
却说司马懿斩了曹爽等辈,太尉蒋济曰:“尚有鲁芝、辛敞斩关夺门而出,杨综夺印不与,皆可斩之。”懿曰:“彼各为其主,乃忠义之臣也。”遂复各人旧职。辛敞叹曰:“吾若不问于姐,失其大义矣!”后史官有诗赞辛宪英曰:
为臣事主当存义,赴难临危合尽忠。辛氏宪英曾劝弟,故令千载播高风。
司马懿饶了辛敞等,仍出榜晓谕:“但有曹爽门下一应人等,尽皆免死。有官者照旧复职。军民各安家业。”因此内外安然,皆无谣语。何、邓二人死于非命,果应管辂之言。后人有诗赞管辂曰:
传得圣贤真妙诀,平原管辂相通神。“鬼幽”“鬼躁”分何、邓,未丧先知是死人。
却说魏主曹芳封司马懿为丞相,加九锡。懿谦辞不受。芳不准辞,令父子三人同领国事,二子各受重权。司马懿谢恩回家,懿忽然想起:“曹爽全家虽诛,尚有夏侯玄守备雍州等处,系爽亲族,倘思骨肉之情,骤然作乱,如何提备?必当处置。”即下诏遣使,往雍州取征西大将军夏侯玄赴洛阳议事。玄乃曹爽外弟。此时夏侯霸正在雍州把守隘口,听知司马懿取夏侯玄玄乃霸之侄,霸大骇惊惧,心中忧疑,慌引兵三千出城哨探。未知其意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姜维大战牛头山一犯中原
却说司马懿灭了曹爽等众,出榜晓谕朝中官员及洛阳人民知道,说曹爽专权谋反,因此戮之,众皆安心无疑。司马懿只忧曹氏、夏侯氏这两枝宗党,日夜不安,令人取征西将军夏侯玄赴洛阳议事。玄叔夏侯霸听知大惊,便引本部三千兵造反。有镇守雍州刺史郭淮,听知夏侯霸反,即率本部兵来与夏侯霸交战。淮出马大骂曰:“汝既是大魏皇族,天子又不曾亏汝,何故背反耶?”霸亦骂曰:“吾祖父于国家多建勤劳,今司马懿何等匹夫,灭吾兄曹爽等弟兄,夷其三族;却乃父子三人掌握朝纲,又来取吾,必有逆心篡位。吾仗义讨贼,汝赶来,何也?”淮大怒,挺枪骤马,直取夏侯霸。霸挥刀纵马而迎。战不十合,淮败走,霸随后赶来。忽听的后军呐喊,霸急回马时,陈泰引兵杀来。郭淮复回,两路夹攻。霸大败而走,折兵太半;寻思无计,遂投汉中来降后主。
有人报与姜维,维心不信,令人体访得实,方教入城。拜见已毕,霸哭告前事。维曰:“昔日微子去周,成万古之名。汝若匡扶汉室,有何不可?”遂设宴相待。维就席问曰:“今司马懿父子掌握重权,复有征战之志乎?”霸曰:“老贼父子始立家业,岂肯征战耶?虽他父子无有征伐之心,但朝中新出二人,正在妙龄之际,若领兵马,实吴、蜀之大患耳。”维问:“何人也?”霸告曰:“一人见为秘书郎,乃颍川长社人也,姓钟,名会,字士季,太傅钟繇之子。蒋济一见,便称奇才,非常人也。司马懿与之谈论,亦称王佐之才。又一人,见为掾吏,乃义阳人也,姓邓,名艾,字士载。幼年失父,素有大志,但见高山大泽,辄窥度指画,何处可以屯兵,何处可以积粮,何处可以进兵,何处可以埋伏。人皆笑之,司马懿见而奇之,遂用他在身边,共度军机。此二人久后进兵,深可畏也。将军当以记之。”维笑曰:“量此孺子何足道哉!”霸曰:“某忠言耳,将军勿疑。”
于是姜维引夏候霸至成都,入见后主已毕,维奏曰:“司马懿谋杀曹爽,又来赚夏侯霸,霸因此投降。目今司马懿父子专权,曹芳懦弱,国势渐危。臣在汉中历有年矣,粮足支用数年,人强马壮,军器皆整。臣正欲奏请陛下以图进取,幸夏候霸归降,可作乡导官。臣愿领王师,效丞相之志,克复中原,重兴汉室,虽万死不辞也。”尚书令费袆谏曰:“近者,蒋琬、董允皆相继而亡,蜀中缺官。伯约只宜藏器待时,以候天命。”维曰:“不然。人生处世,如白驹过隙,似此迁延日月,何时恢复中原也?”袆又曰:“孙子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等皆不如丞相多矣;丞相尚不能恢复中原,何况我等耶?不如保国治民,谨守社稷,勿望侥幸以决成败也。如一举不成,悔之何及?”维又曰:“吾世居陇上,深知羌胡之心及西方风俗。吾今若往,外结羌胡,内招庶民,虽未能克复中原,自陇以西,可断而有也。”后主曰:“卿既欲伐魏,可尽忠竭力,勿堕锐气,以负联命也。”
于是姜维领敕辞朝,同夏侯霸径到汉中,计议起兵。维曰:“可遣使先去羌胡处通盟,然后出西平,近雍州。先筑二城于麴山之下,令兵守之,以为掎角之势。我等尽发粮草于川口,依丞相旧制,次第进兵。”霸曰:“山路崎岖,进则亦难,退则不易,可缓缓行之。”是年秋八月,军需钱粮一应完备,先差蜀将句安、李歆句,音钩,乃句芷之后。二人,同引一万五千兵往趜山之前连筑二城:句安守东城,李歆守西城。
早有细作报与雍州刺史郭淮。淮一面令赴洛阳申报;一面遣副将陈泰引雍州兵五万,战将数十员,来与蜀兵交战。句安、李歆各筑起一城,见魏兵到来,各引一军出迎。陈泰分头混战。陈泰兵多将广,句、李二人兵寡将孤,不能抵敌,退入城中。泰令兵围之,又以兵断其汉中运粮道路。句安、李歆城中粮草欠少。郭淮自引兵亦到,看了地势,忻然而喜,回到帐中,乃与陈泰计议曰:“此城山势高阜,必然少水,须出城取水。若断其上流,蜀兵皆渴死。”泰曰:“然。”淮遂令军士掘土,堰断上流,城中果然无水。李歆引兵出城取水,雍州兵围之甚急。歆死战不能出,又败入城去。军士枯渴。安与歆曰:“姜都督之兵至今来到,不知何故。”歆曰;“我舍一命,杀出城求救,何如?”安曰:“善。”李歆遂引数十骑,开了城门,杀将出来。雍州兵四面围合。歆奋死冲突,方才得脱,只落的独自一人,身带重伤,余皆没于乱军之中。是夜北风大起,阴云布合,天降大雪,因此城内蜀兵分粮聚雪,以度日月。
却说李歆撞出重围,从西山小路行了两日,正迎姜维人马。歆下马伏地告维曰:“麹山二城皆被魏兵围困,绝其粮道,断其泉水。幸得天降大雪,因此化雪度日,甚是危急。”维曰:“吾非来迟,为聚羌胡之兵未到,因此误了。”遂令人送李歆入川养病。维问夏侯霸曰:“羌胡之兵未到,魏兵围困麹山甚急,将军有何高见?”霸曰:“若等羌胡兵到,麹山二城皆陷矣。吾料雍州兵必然尽来麹山攻打,又断粮道,雍州之城定然空虚。将军可引兵径往牛头山,抄在雍州之后,郭淮、陈泰必回救之,此围自解矣,乃困魏救汉之法也,魏兵两头不能救应,则雍州可得耳。”维喜曰:“此计最善!”于是姜维引兵望牛头山而去。
却说陈泰见李歆杀出阵去了,乃与郭淮曰:“蜀兵大队在后,不来救者,为羌胡之兵来迟也。若羌胡兵齐备到来,必径取雍州也。今李歆若告急于姜维,维料吾大兵皆在麹山,必抄牛头山袭吾之后也。将军可引一军,去取洮水,洮,音滔。断绝蜀兵粮道。吾分兵一半,径出牛头山击之。彼若知粮道已断,必然自走矣。”郭淮从之,遂引一军暗取洮水。陈泰引一军径往牛头山来。
却说姜维兵至牛头山,忽听的前军发喊,报说魏兵截其去路。维慌忙自到车前视之。陈泰大喝口:“汝欲袭吾州,吾已等侯多时矣!”维大怒,挺枪纵马,直取陈泰。泰挥刀而迎。战不三合,泰败走,维挥兵掩杀。雍州兵退回,占住山头。维收兵就牛头山下寨。维每日令兵搦战,不分胜负。是夜,夏候霸与姜维曰:“此处只可一时过兵,不是久停之所也,连日交战,不分胜负,此乃诱兵之计耳,必有异谋。不如暂退,再作良图。”正言之间,忽报郭淮引一军取洮水,断其粮道。维大惊曰:“军中无粮,安得生也!”慌令夏侯霸先退,维自断后,缓缓而退。陈泰已自知了,分兵五路赶来。维独拒五路总口,战住魏兵。泰勒兵上山,矢石如雨。维急退到洮水之时,郭淮引兵杀来。维引兵往来冲突。魏兵阻其去路,密如铁桶。维奋死杀出,折兵太半,飞奔上阳平关来。前面又一军杀到,为首一员大将,纵马横刀而出。那人生的圆面大耳,方口厚唇,左目上生一肉瘤,瘤上生数十根黑毛,乃司马懿长子骠骑将军司马师也。维大怒曰:“懦子安敢阻吾归路耶!”拍马挺枪,直来刺师。师挥刀相迎,只三合,杀败司马师,维脱身径奔阳平关来。城上人开门,放入姜维。司马师又来抢关,两边伏弩齐发,一弩发十矢,皆是铁箭,箭头上皆有毒药,乃是武候所传之法也。未知司马师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战徐塘吴魏交兵
原来姜维取雍州之时,郭淮飞报入朝,魏主与司马懿商议停当,懿遣长子司马师引兵五万,前来雍州助战。师听知郭淮敌退蜀兵,师料蜀兵势弱,就来半路击之。只赶到阳平关,却被姜维用武候所传连弩法,于两边暗伏连弩百余张,一弩发十箭,皆是药箭。师正引兵追之,两边弩箭齐发,前军连人带马射死不知其数。司马师于乱军之中逃命而回。
于是麴山城中,蜀将句安见援兵不至,乃开门降魏。姜维折兵数万,回汉中讫,收聚军马,托疾不出。司马师折兵极多,自还洛阳,管理朝政。至嘉平三年秋八月,司马懿染病至重,遂唤二子至榻前,嘱曰:“吾事魏历年,官授太傅,人臣之位极矣。人皆以吾有异志,吾何敢焉。吾死之后,汝二人善事主人,勿生他意,负我清名。但有违者,乃大不孝之人也!”言讫而逝。后人有诗曰:
开言崇圣典,用武若通神。三国英雄士,四朝经济臣。
屯兵驱虎豹,养子得麒麟。诸葛常谈羡,能回天地春!
于是司马懿身亡,长子司马师、次子司马昭,二人申奏魏主曹芳。芳封师为大将军,总领尚书机密大事;封昭为骠骑上将军。
却说吴主孙权,先有太子孙登,乃徐夫人所生,于吴赤乌四年身亡即蜀汉延熙四年也,遂立次子孙和为太子,乃琅琊王夫人所生。因与全公主不睦,被公主谮之,权废了和,忧气而死。又立三子孙亮为太子,乃潘夫人所生。此时丞相陆逊已亡,一应大小事务皆归于诸葛恪。太和元年秋八月初一日,忽起大风,江海涌涛,平地水深八尺。吴主先陵所种松柏,尽皆拔起,直飞来建业城南门外,倒卓于道上。吴主权因此受惊成疾。次年四月内,权愈加沉重,乃封诸葛恪为太傅、吕岱为大司马,一同召入榻前,嘱以后事。嘱讫而薨。在位二十四年,寿七十一岁,乃蜀汉延熙十五年也。后晋史官平阳候陈寿评曰:
孙权屈身忍辱,任才尚计,有句践之奇英,人之杰矣。故自能专擅江表,以成鼎峙之业。然性多嫌忌,果于杀戮,暨臻末年,弥以滋甚。至于谗说殄行,胤嗣废毙,岂所谓贻厥孙谋以燕翼子者哉?其后枝叶凌迟,遂致覆国,未必不由此也。
后人又诗曰:
紫髯碧眼号英雄,能使臣僚旨尽心。二十四年兴大业,龙盘凤踞在江东。
却说诸葛恪秉政,立孙亮为帝,大赦天下,改元大兴元年;谥权曰大皇帝,葬于蒋陵。早有细作探知其事,报入洛阳。司马师闻知孙权已死,遂议起兵伐吴。尚书傅嘏谏曰:“吴为寇六十余年矣,君臣相保,吉凶同济。兼有长江之险,先帝累次征伐,皆不遂意。不如各守边疆,惜军爱民,此为上策。”师曰:“天道三十年一变,岂得常为鼎峙乎?否欲伐吴,立心久矣。今乘孙权新亡,孙亮幼弱,正欲伐之。”令征南大将军王昶引兵十万攻南郡,征东将军胡遵引兵十万攻东兴,镇南都督毌丘俭引兵十万攻武昌:三路进发。又遣弟司马昭为大都督,总领三路军马。
是年冬十月,司马昭兵至东吴边界,屯住人马,乃唤王昶、胡遵、毌丘俭到帐中计议曰:“东吴最紧要之处,惟东兴郡也。今他筑起大堤,左右又筑两城以防巢湖后面攻击,诸公多要仔细。”遂与王昶、毌丘俭曰:“你二人各领十万兵,列左右,且未可进发。待吾取了东兴郡,那时一齐进兵未迟。昶、俭二人,受令而去。昭遂令胡遵、诸葛诞二人为先锋同领三路兵前去:“先搭浮桥,取东兴大堤。若夺得左右二城,便是大功。”遵、诞二人,领兵来搭浮桥。
却说太傅诸葛恪听知魏兵三路而来,遂唤诸将曰:“今边关三路飞报,说司马昭为大都督,先令胡遵自取东兴,搭起浮桥,见屯兵于堤上,攻打二城。又令王昶攻南郡,见勒兵于界首下寨。又令毌丘俭攻武昌,亦在界首下寨。如此之危,诸公有何策?先救何处?”平北将军丁奉曰:“东吴紧要处所尽在东兴,若东兴有失,南郡、武昌危矣。彼必并力取东兴。此二路皆看消息何如,便乘势进兵也。”恪曰:”此妙论也!正合吾意。汝就引三千水军从江中去,吾后令吕据、唐咨、刘纂各引一万马步兵,分三路而来接应。但听的连珠炮响,一齐进兵。吾自引大军后至。”丁奉得令,即引三千水兵,分作三十只船,正遇北风,连夜顺风,望东兴而来。
却说胡遵、诸葛诞渡过浮桥,屯军于堤上,差桓嘉、韩综攻打二城。左城中乃吴将全怿守之,右城中乃吴将刘略守之。此二城高峻坚固,急切攻打不下。全、刘二人见魏兵势大,不敢出战,死守城池。
却说胡遵、诸葛诞在徐塘地名下寨,天降大雪,甚是严寒。二人设席高会,诸将环立。忽报水上有三十只战船来到。遵出寨视之,见船将次傍岸,每船上只有百人。遂还帐中,与诸葛诞曰:“不过三千人耳,何足道哉!”只令部将哨探,二人仍前饮酒。
却说丁奉将船一字抛在水上,乃与部将曰:“大丈夫立功名,取富贵,正在今日!”遂令众军脱去衣甲,卸了头盔,不用长枪大戟,止带短刀。魏兵见之大笑,更不准备。忽然连珠炮响,丁奉拨船近岸,奉扯刀当先,一跃上岸。众军皆拔短刀,随奉砍入寨来,魏兵措手不及。韩综急拔帐前大戟迎之,奉抢入怀内,一刀斩之。桓嘉从左边转出,绰枪刺丁奉,被奉夹住枪杆。嘉弃枪而走,奉一刀飞去,正中左肩,砍倒在地。奉赶上,就以枪刺之。三千吴兵在魏寨中左冲右突,砍到中军。胡遵、诸葛诞早上马夺路而走。魏兵齐奔上浮桥欲过,浮桥摧裂,落水死者无数。车仗马匹,军器数万,皆被吴兵所获。司马昭、王昶、毌丘俭听知东兴兵败,亦勒兵而退。
却说诸葛恪引兵至东兴,收兵赏劳了毕,乃聚诸将曰:“司马昭兵败北归,正好乘胜恢复中原,以成一统大业!”逆传令进兵,一面遣使持书入蜀,求姜维进兵,攻其北面,许以平分天下。恪随起大兵二十万,来伐中原。临行时,忽然见一道白气从地而起,遮断三军,并皆不见。诸葛恪惊堕下马,众将急救。未知吉凶,且听下回分解。
孙峻谋杀诸葛恪
却说众将救起诸葛恪,扶在马上。恪问其故,有中散大夫蒋延告曰:“此气乃白虹也,主丧兵之兆。太傅只可回朝,不宜伐魏。”恪大怒曰:“汝安敢出不利之言,慢吾军心!”叱武士斩之。众皆告免,遂贬蒋延为庶民,仍催兵前进。丁奉曰:“魏以新城为诸路隘口,若先取得此城,司马师破胆矣。”恪大喜,即催兵直打新城。守城牙门将军张特,见吴兵大至,闭门坚守。恪令兵四面围之。早有流星马报入洛阳,说司马昭三路兵败而走,吴兵见今乘势入寇。司马师自责曰:“非他人之罪,乃吾之过也。如付当之?”主簿虞松曰:“今诸葛恪围困新城,急切攻打不下,且未可与战,吴兵远来,人多粮少,待粮尽自走也。可令毌丘俭引兵拒住,任他搦战,只不与交锋。不过救月,军马懈怠,自然思归,那时击之,必全胜矣。还当提防蜀兵又出。”师曰:“然。”遂令司马昭引一军助郭淮,防姜维入寇;毋丘俭、胡遵拒住吴兵。
却说诸葛恪连月攻打新城不下,立斩数将,众皆奋力登城,攻打东北角,城将待陷。张特在城中定一计,乃令舌辩之士一人到吴寨,见丁诸葛恪。恪怒曰:“如何不早降?”其人告曰:“魏主王法太重,若遇困城,守城将坚守一百日,若无救兵至,出城降者,家族不坐罪。今已九十余日,望乞再容数日,某主将尽率军民来降。今先具花名呈上。”恪遂深信之,收了军马,遂不攻城。原来张特用缓兵之计,哄退吴兵,即时拆城中房屋、于破城处修补充备。次日,张特登城大骂曰:“吾城中尚有半年之粮,岂肯降吴犬耶?尽战无妨!”恪大怒,掣刀催兵打城。城上乱箭射下,恪额上正中一箭,翻身落马。诸将救恪还寨,金疮举发。军士皆无战心;又因天气亢炎,人皆饮污水,病者无数。恪金疮稍可,自起欲催兵攻城。营吏告曰:“人皆有病,安能战乎?”恼怒叱退:“再说病者斩之!”众军闻知,各逃无数。人报恪曰:“都尉蔡林自引一军,投魏去了。”恪大惊,自乘马遍视各营,人皆果然黄肿,死者无数,遂传令勒兵还吴。早有细作报知毌丘俭。俭尽起大兵,随后掩杀。吴兵大败而归。恪甚羞惭,托金疮病不入朝见,只还私宅。吴主孙亮自幸问安,文武官僚皆来拜见。恪恐多官议论,先将心腹官员过失,轻则发遣边方,重则斩首示众。于是内外官僚无不悚惧。又令心腹将张约、朱恩管御林兵,以为牙爪。
却说孙峻字于远,乃孙坚弟,孙静曾孙,孙恭之子也。权甚爱之,命掌御林军马。闻知诸葛恪令张约、朱恩二人掌御林军马,峻心中大怒。忽报太常卿滕胤入见。峻接入礼毕,胤曰:“诸葛恪权柄太重,杀害公卿,将有不仁之心。何不早图之?”峻曰:“我知之矣!可奏闻天子。”于是孙峻、滕胤入奏吴主孙亮。亮曰:“肤见此人,甚是恐怖,寝食不安,欲制之,未得其便。今卿等果有忠义,当密图之。孙子远既掌内兵,可以图也。”胤曰:“陛下设席请恪,壁中暗伏武士,掷杯为令,就席间杀之,以绝后患。”亮从之。
却说诸葛恪自淮南回宅,心神恍惚,动止弗安。忽一日,步行至中堂,见一人批麻挂孝而入。恪急叱问之,其人大惊无措。恪令拿下拷问,其人告曰:“某乃孝子也,新丧父亲,入城请僧追荐;初见是寺院而入,却不想是太傅之府,却怎生来到此处也?”恪大怒,捉守门军问之。军士告曰:“某等数十人,皆持戈戟把门,安敢一刻有离,并不见一人入来。”恪大疑,皆斩之。是夜,恪睡卧不安,忽听的正堂中声响如同霹雳。恪自出视之,见中粱折为两段,阴风习习,悲切啾啾,但见孝子与数十人,各提头索命。恪惊倒在地,良久方苏。次日盥漱,闻水血臭。恪叱侍婢换水,连换数盆,皆臭无异。恪大怒,立斩侍婢,又令取衣穿。侍婢进衣,亦有血臭,连换数次,其臭无异。
恪惆怅不己,忽报有使至,宣太傅赴宴。恪令安排车仗,方欲出府,有黄犬衔恪衣服,嘤嘤作声,如哭之状。恰曰:“犬不欲我入朝乎?”遂坐,少时又起。犬又衔衣,如此者三次。恪怒曰:“犬戏吾也!”令左右逐出,遂乘车出府。车前一道白虹,自地而起,如白练冲天而去。恪问左右曰:“莫非不祥?”从者曰:“吉庆之兆也,主公勿疑。”恪至宫门,一人拜迎于地,曰:“太傅尊体欠安,且请回府。”恪视之,乃武卫将军孙峻也,此是峻见恪有疑色,用其言稳之。恪不疑。恪曰:“吾自见天子。”又行到数十步,见心腹将张约忽进车前密告曰:“今日宫中设宴,未知好歹,主公不可入也。”恪心中大疑,遂令回车。回不到十余步,滕胤乘马至。胤忙下马,近车前曰:“太傅何故便回?”恪曰:“吾忽然腹痛,不可见天子。”胤曰:“朝廷为太傅军回,不曾面叙,敬请赴宴议事。太傅虽感贵恙,可免强见之。”
恪从其言,同胤入后殿。吴主孙亮接入,礼毕曰:“朕久不见卿,欲议一密事也。“恪奏曰:“何事?”亮曰:“且饮几杯。”遂令孙峻把盏。恪心疑,推托曰:“病躯未可,不能饮酒。”峻曰:“太傅府中常服药酒,饮之可乎?”格曰:“此酒可也。”峻令恪心腹人即取恪自制药酒到,恪方才放心饮之。酒过数巡,吴主孙亮托事先出。峻下殿脱了长服,着短衣,内披环甲,手提利刃,上殿大呼曰:“天子有诏,诛逆贼!”诸葛恪大惊,掷杯于地,欲拔剑迎之,头已落地。张约见峻斩恪,挥刀转来迎之。峻闪过时,刀尖伤其左指。竣转身一刀,砍中张约右臂。武士一齐拥出,砍倒张约,剁为肉泥。朱恩欲走,亦被杀之。峻大声而言曰:“诸葛恪吾已奉诏斩之,并不管汝等官军之事!”于是恪手下之人皆安心不惧。峻令熏扫血地,复请天子宴饮,令人用芦席包恪尸首,又用篾束之,用小车载出,弃于城南门外石子冈乱塚坑内。今为乱葬坑也。
却说诸葛恪妻正在房中,心神恍惚,动止不宁。忽一婢女入房,恪妻问曰:“汝遍身如何血臭?”其婢反目切齿,飞身跳跃,头撞屋梁,口中大叫曰:“吾乃诸葛恪也!被奸贼孙峻谋害!”恪合家老幼,惊惶号哭,闻于四远。不时军马忽至,将恪合家缚于市曹斩之,夷其三族。恪未死之先,江南小儿谣言曰:“诸葛恪,芦苇单衣篾钩落,于河相救成子阁。”成子阁者。石子冈也。建业南有长陵,名曰石子冈,葬者依焉。钩落者,校饰革带,世谓之“钩落带”。恪果以芦席裹身而篾束其腰,投于此冈矣。恪死于吴建兴二年冬十月也。昔日诸葛谨在时,见恪聪明尽显于外,叹曰:“此子非保家之主也!”果然应之。又有魏光禄大夫张缉曾对司马师曰:“诸葛恪不久死!”师问其故,缉曰:“威震其主,功盖一国,何能久乎?”亦中其言。后人有诗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