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志通俗演义嘉靖壬午本 - 第 76 页/共 88 页
孙琳遣宗正孙楷、中书郎董朝,往虎林迎请琅琊王孙休为君。休字子烈,乃孙权第六子也,在虎林今杭州是也夜梦乘龙上天,回顾不见龙尾,失惊而觉。次日,孙楷、董朝至,拜请回都,初疑二人,见所言有理,乃行。至曲阿,有一老人自称姓干,名休,叩头言曰:“事久必变,天下喁喁,音颙。延颈,踵喁喁然,望想之意。愿陛下速行。”休谢之。行至布塞亭,孙恩将车驾来迎。休不敢乘辇,乃坐小车而入。百官拜迎道傍,休慌忙下车答礼。孙琳出令扶起,请入大殿,升御座即天子位。休再三谦让,方受传国玉玺。文武官僚朝贺已毕,大赦天下,改元永安元年;封孙琳为丞相、荆州牧;多官各有封赏;又封兄之子孙皓为乌程侯。琳一门五侯,皆典禁兵,权倾人主,凡有所请,并不敢违。此时吴主孙休恐其内变,将琳数加封赐,以安其心。
冬十二月,休命左将军张布散牛酒于大臣之家.布先送入琳府。琳大醉,见牛酒列于前,乃斜卧与布曰:“吾初废少主时,人皆劝吾为君。吾为被彼贤而立之,无我时,你只是琅琊王耳。今将吾如等闲待之,吾早晚教你看!”言讫,恨声不已。布回宫密奏孙休。休大俱,日夜不安。数日后,孙琳遣中书郎孟宗,拨与中营所管精兵一万五千,出屯武昌;又将武库内军器加倍与之。当有将军魏邈、武卫士施朔二人密奏吴主孙休,曰:“琳调兵在外,武库内军器搬得罄尽,奸心已变,早晚必举事矣。”休大惊,急召张布计议。布奏曰:“可请老将军丁奉议之。”休召奉入内,赐坐,乃诉其事。奉奏曰:“陛下勿忧。臣有一计,与国除害。”休曰:“有何妙计?”奉曰:“来朝腊日,只推大会群臣,赚琳赴宴,臣自有调遣。陛下可降手诏付臣,以便行事。”休遂写诏与奉。奉同魏邈、施朔掌外事,张布掌内事。
是夜,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将老树连根拔起。天明风定,使者来请孙琳赴会。孙琳方起床,平地如人推倒,心中不悦。使者十余人簇拥入内,家人止之曰:“一夜狂风不息,今早又无故惊倒,此会不可赴之。”再三阻当。琳曰:“吾弟兄共典禁兵,谁敢近身!倘有变动,于府中放火为号。”嘱讫,升车入内。吴主孙休忙下御座迎之,请琳高座。酒巡一次,众惊曰:“营外望有火起!”琳便欲行。休止之曰:“丞相稳便,外兵自多,何足惧哉?”言未毕,左将军张布拔剑在手,引武士三十余人抢上殿来,口中厉声而言曰:“有诏擒反贼孙琳!余皆尽散!”琳急欲走时,早被武士擒下。琳叩头奏口:“愿徙交州,乞归田里。”休叱之曰:“尔何不徙滕胤、吕据耶?”琳又泣曰:“臣愿徙为宫奴。”休叱之曰:“尔何不罚膝滕胤、吕据为官奴乎?可推下斩之!”于是张布牵孙琳下殿东斩讫。从者皆不敢动。布宣诏曰:“罪在孙琳一人,余皆复还旧职。”众皆拜谢。布乃请休升武凤楼。丁奉、魏邈、施朔等,皆擒孙琳兄弟至,休命尽斩于市。宗党死者数百人,夷其三族,余党协从者皆赦之。命军士掘开孙峻坟墓,戮其尸首。将被害诸葛烙、滕胤、吕据等家,重建坟墓,以表其忠。其带累流远者,皆诏还。史官有诗叹曰:
孙峻孙琳作大臣,挟权倚势害平人。
世间报应难逃免,不在儿孙在己身。
于是吴主孙休将出力功臣,各皆封赏,驰书报入成都。后主刘禅造使回贺,相待吴使薛珝回讫。吴主孙休乃问薛珝曰:“卿往西蜀观其得失若何?”珝奏曰:“近日中常侍黄皓等用事,公卿多阿附之。主暗而不知其过,臣下容身以求免死。入其朝,不闻直言;经其野,民皆菜色。臣闻‘燕鹊处堂,子母相乐’,自以为安也,突决栋焚,而燕鹊怡然不知祸之将及,其是之谓乎!今蜀中景色,视之如此也!”休仰天叹曰;“若诸葛武侯在时,安容如此乎!”又写国书,教人赍入成都,说司马昭视魏主曹髦如小儿,旦夕必有变也。姜维听得此信,忻然设席,再议出师伐魏。未知如何?
姜维祁山战邓艾六犯中原
蜀汉景耀元年冬,大将军姜维复选廖化、张翼为先锋,王含、蒋斌为左军,蒋舒、傅佥为右军,胡济为合后,维自总中军,共起蜀兵二十万,拜辞后主,径到汉中。
此时后主幸中贵黄皓用事,日夜在宫中饮酒作乐。皓选美女以悦之,后主因此不理政事。时有刘琰妻胡氏极有颜色,因入宫见皇后,皇后留在官中,一月乃出。琰疑妻与后主私通,唤帐下军五百列于前,将妻绑缚,令每军以履底挞其面数十下,几死复苏。后以此事告发,后主大怒,令有司官定罪,议拟:卒非挞妻之人,面非受刑之地,合宜弃市。于是斩刘琰于市。白此命妇不许入朝。
却说姜维同夏侯霸共掌中军,维曰:“前者累次未得成功,深为惭愧。今魏国臣强君弱,可乘时图之。当取何地?”霸曰:“祁山虽有些淮备之卒,乃用武之地,堪可进兵,故丞相六出祁山,因他处不可出也。”维曰:“今番往祁山决一大战,以分雌雄!“遂令三军并望祁山进发,至谷口下寨。
此时邓艾在祁山寨中整点陇右之兵,忽流星马到,报说蜀兵见下三寨于谷口。艾听知,遂登高看了,回来升帐,大喜曰:“不出吾之所料也!”原来邓艾先度了地脉,故留蜀兵下寨之地。地中自祁山寨直至蜀寨,早挖了地道,待蜀兵至时,于中取事。此时姜维至谷口,分作三寨,地道正在左寨之中,此乃王含、蒋斌之寨。右寨是蒋舒、傅佥屯扎。初到之日,方才安排鹿角寨栅,四门未立。魏寨中邓艾唤子邓忠,同师纂各引一军为左右冲击;却唤副将郑伦引五百掘子军,于当夜二更,径从地道直至左营,于帐后地下拥出。王含、蒋斌立营未了,恐魏兵劫寨,不敢解甲而寝。但闻中军大乱,急掉兵器上的马时,寨外邓忠引兵杀到。内外夹攻,王、蒋二将奋死抵不住,弃寨而走。
却说姜维在帐中听的左寨大喊,忽报有内应外合之兵,蜀军溃散,维忙上马,立于中军帐前,只见众军四面布合。维乃传令曰:“如有妄动者斩之!便有兵到营边,你要问他,即以弓弩射之!”又传示右营亦如此。果然魏兵十余次冲击,皆被射回。只冲杀到天明,魏兵不敢杀入。邓艾收兵回寨,乃叹曰:“姜维深得武侯传授也。兵不致乱,难以退之。”次日,王含、蒋斌收聚败兵,伏于大寨前请罪。维曰:“非汝等之罪,乃吾不明地脉之故也。”又拨军马令二将安营讫,却将伤死身尸填于地道之中,以土掩之。令人下战书,单搦邓艾来日交锋。艾欣然应之。次日,两军列于祁山之前,维按武侯“八阵”之法,依天地、风云、鸟蛇、龙虎形,分布己定,待邓艾出马。艾见维布八阵,艾亦布之,左右前后门户一般。维持枪纵马大叫曰:“请邓将军答话!”只见门旗开处,邓艾立马于阵前。维曰:“汝效吾排八阵,汝能变阵否?”艾笑曰:““汝只道此阵汝师傅能布,天下人岂不会布也?吾既能布,岂不知变法?”艾便入阵,今执法官把旗左右招飐,变成八八六十四个门户。艾复出阵前曰:“吾之变法若何?”维曰:“虽然不差,汝敢与吾八阵相围吗?”艾曰:“有何不敢。”于是,两军各依队伍而进。艾在中军调遣。初时两军冲突,变法不曾错动,只见两军左右躲闪。忽然姜维到中间把旗一招,遂变成“长蛇卷地阵”,将邓艾困在垓心,四面八方喊声大震。艾不知其阵,心下大惊,但见周围皆是蜀兵,浙渐逼近。艾引众将冲突不出,只听的外面众叫曰:邓艾早降!勿得延迟!”艾仰天长叹曰:“我一时自逞其能,不想中姜维之计矣!”
忽然西北角上一彪兵杀入,艾见是魏兵,逐乘势杀出。救邓艾者,乃司马望也。比及救出邓艾之时,祁山九寨皆被蜀兵所夺。艾引败兵,退于渭水南下寨。艾与望曰:“公何以知此阵法而救出我也?”望曰:“吾幼年游学于荆南,曾与崔州平、石广元为友,讲论此阵。今日姜维所变者,乃‘长蛇卷他’之阵势也。若他处击之,不能破。吾见其头在西北,故从西北击之,自破矣。”艾拜谢曰:“我虽学得阵法,实不知此变也。公既知此法,复夺祁山寨栅,如何?”望曰:“我之所学,瞒不过姜维,此人武艺精熟,深得武侯兵法。来日我于阵上与他斗阵法,你却引一军暗袭祁山之后。两下混战,可夺旧寨也。”于是使人下战书,搦姜维来日斗阵法。
维批回去讫,乃与众将曰:“吾受武候所传密书,此阵变通共三百六十五样,按周天度数,再无其外矣。今搦吾斗阵法,乃‘班门弄斧’耳!中间必有诈谋也,汝等可知之乎?”廖化曰:“来日阵前再看。”维曰:“然。”即令张翼、廖化引一万兵去山后埋伏。次日,姜维尽拔九寨之兵,分布于祁山之前。此时邓艾令郑伦为先锋,暗领一军去袭山后。
却说司马望引兵离了渭南,径到祁山之前,布成阵势。望出马与维答话。维曰:“汝搦吾斗阵法,汝布之。”望布成了“八阵”。维笑曰:“此乃吾师所布‘八阵’之法也。汝今窃学而布之!”望曰:“汝师亦窃他人者!吾所受者真本也。”维问曰:“此阵凡有几变?”望大笑曰:“吾既能布之,岂不会变?此阵有九九八十一变。”维暗笑曰:“汝试变之。”望入阵,连变了数番,复出阵曰:“汝识吾变法乎?”维曰:“汝乃井底之蛙,安知玄妙哉?吾阵法按周天三百六十五度,有三百六十五变。”望自知有此变法,实不曾学全,乃勉强折辩曰:“吾不信,汝试变之。”维曰:“汝教邓艾出来,吾布之。”望曰:“邓将军自有良谋,不好阵法。”维大笑曰:“汝赚吾在此布阵,却教邓艾袭吾山后,是否?”望大惊,却欲进兵混战,被维以鞭稍一指,两翼兵先出,杀的那魏兵弃盔抛甲,撇戟丢戈,大败而散,各逃性命。
此时邓艾催督先锋郑伦来袭山后。伦方转过山角,忽然一声炮响,鼓角喧天,伏兵杀出,为首大将乃廖化也。二人未及答话,两马初交,廖化手起刀落,斩郑伦于马下。邓艾大惊,急勒兵退时,张翼引一军杀到。两下夹攻,魏兵大溃。
艾舍命突出,身被四箭,奔到渭南寨时,司马望亦引败兵到来。二人商议退兵之策。望曰:“近日蜀主刘禅宠幸中贵黄皓,日夜以酒色为乐。可用间谍之计,使刘禅诏回姜维,此围可解。”艾问众谋士曰:“谁可入蜀中交通黄皓?”言未毕,一人应曰:“某愿往之。”艾视之,乃襄阳党均也。艾大喜,即令党均赍金宝玩好,径入成都,结连黄皓,布散流言,说姜维怨望天于,不久要弃兵投魏。于是成都人人所说皆同。黄皓奏知后主,即遣人星夜诏姜维回朝。
却说姜维连日搦战,邓艾坚守不出。维心中甚疑。忽使命至,宣维入朝,然后退兵。维不知何事,只得还朝,随后退兵于汉中。邓艾、司马望料知姜维中计,遂拔渭南之兵,随后掩杀。未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司马昭弑杀曹髦
却说姜维临行,分付廖化、张翼曰:“汝二人坚守祁山大寨,待使命至,便班师回汉中。”廖化曰:“此必中间谍之计矣。孙子云:‘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今虽有诏,未可动也。”张翼曰:“蜀人为大将军连年动兵,皆有怨望,民心一变,安能长久?不如乘此得胜之时,收回人马,暂息锐气,以安民心,再作良图。”化曰:“倘魏兵随后追杀,则将如之何?”翼曰:“先令各军依法而退,我与公二人断后,以拒魏兵。”化从之,遂今大兵先退,化与翼断后。
却说邓艾引兵追赶,只见前面蜀兵旗帜整齐,人马徐徐而进。艾叹曰:“姜维深得武侯之法也!”因此不敢追赶,遂勒兵回祁山寨去了。
且说姜维至成都,入见后主。后主曰:“朕为卿在边庭,久不还师,恐劳军士,故诏卿回朝,别无他意。”维曰:“臣已得祁山之寨,正欲收功,不期半途而废。此必中邓艾之计矣。臣再出师伐魏,恢复中原,上报圣主之恩,下继武候之志。”后主默然。黄皓自此恨妒姜维。姜维整兵未足。
却说党均回到祁山寨中,报知此事。邓艾与司马望曰:“君臣不足,必然内变。”就令党均入洛阳报知司马昭。昭大喜,已有图蜀之心,乃唤中护军贾充曰:“吾今伐蜀,如何?”充曰:“末可。”昭曰:“何谓?”充曰:“今天子疑主公久矣,若一旦轻出,蜀未能伐也。旧年黄龙两见于宁陵井中,群臣表贺,以为祥瑞。天子曰:‘非祥瑞也。’多官伏问之,天子曰:‘其龙上不在天,下不在田,屋于井中,乃幽困之兆也。’遂自作《潜龙诗》一首。诗中之意,深疑主公也。其诗曰:
伤哉龙受困,不能跃深渊。
上不飞天汉,下不见于田。
蟠居于井底,鳅鳝舞其前。
藏牙伏爪甲,嗟我亦如然!
司马昭闻之大怒,与左右曰:“此人欲效曹芳也!”时有成倅、成济兄弟二人立于阶下。昭指贾充曰:“倘有事变,只在汝身上。”充应曰:“主公放心,自有调遣。”昭唤倅、济二人分付曰:“曹髦之首,只在汝兄弟手内。”各人应诺而退。
时魏甘露五年夏四月,司马昭带剑上殿,髦以目视之。昭叱之曰:“视吾何为?”髦默然无语。群臣皆大呼曰:“大将军功德超巍巍,合为晋公,加九锡。”髦低头不答。昭厉声而言曰:“吾父兄三人于魏有大功德,今为晋公,莫非不容乎?”髦战栗而言曰:“谁敢不从耶?”昭曰:“《潜龙》之诗,视吾等如鳅鳝,是何礼也?”髦不能答,挥汗如雨。昭冷笑下殿,多官凛然。髦归后宫,痛哭终夜。次日,召侍中王沈音沉、尚书王经、散骑常侍王业三人,入后宫计议。髦哭曰:“司马昭篡逆之心,天下人尽知也。朕不能坐受废辱,故请卿等同心讨之。”王经奏曰:“不可。昔春秋时,鲁昭公不忍季氏,败走失国,为天下之耻笑。今重权已归司马氏之门,为日久矣,内外公卿及四方之士,不顾逆顺之理,皆为之致死,非一人也,且陛下禁兵寡弱,非用命之人。今若不能隐忍,是欲除疾而疾愈深;疾若深,则为祸不小矣。陛下不可造次!”髦怀中取黄素诏,掷之于地曰:“‘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朕意己决,便死何惧?况不死乎!”于是曹髦入告太后。王沈与王业曰:“事己急矣。空自求诛三族,当往晋公府下出首,以免一死。”二人乃与王经曰:“虽有智慧,不如乘势,出首免死可也。”经大怒曰:“主忧臣辱,天下至理,安敢以求生而有于仁乎?吾愿杀身以成仁耳!”王沈、王业见经不从,急报司马昭去了。
少顷,魏主曹髦出内.令护尉焦伯,聚集殿中宿卫苍头官僮三百余人,噪鼓而出。髦仗剑升辇,叱左右径出南阙。王经伏于辇前大哭而谏曰:“今陛下领数百人伐昭,是驱羊入虎口耳,空死无益。臣非惜命,实见事不可行也!”髦曰:“吾军已行,卿勿阻当。”遂望龙门而来,遇见贾充披戴盔甲,左有成倅,右有成济,引数千铁甲禁兵,鼓噪而入。髦仗剑大喝曰:“吾乃天子也。汝等突入官庭,欲弑君耶?”此时禁兵面面相觑,皆不敢动。充唤济曰:“司马晋公养你何用?正为今日之事也。若事一败,汝等全家皆灭矣!”成济绰戟在手,回顾贾充曰:“当杀耶?当缚耶?”充曰:“司马公有令,只要死的!”成济拈戟直奔辇前。髦大喝曰:“匹夫无礼乎?”言末讫,被一戟刺中前胸,撞出辇来。济大呼曰:“奉晋公之命,弑无道昏君!”再一戟,刃从两背上透出,死于辇傍,焦伯挺枪来迎,被成济一戟刺死于辇傍。众皆逃走。王经随后赶来,大骂贾充曰:“逆贼!安敢弑君耶!”充大怒,叱左右缚定,报知司马昭。昭入内,见髦已死,乃佯作大惊之状,以头撞辇而哭,令人报知大臣。
时有太傅司马孚入内,见髦尸首,抱股痛哭曰:“弑陛下者,臣之罪也!”昭曰:“国不可一日无君。”遂将髦尸用棺椁盛贮,停于偏殿之内。亡年二十岁。昭议立新君,王业曰:“武帝之孙,燕王曹宇之子,见居安次县,封为常道乡公,可立为君。”昭从之,即发车驾往迎。昭会大臣议弑君之事,独有尚书仆射陈泰不至。昭令舅尚书荀顗召之,泰闻大哭不己。世人论者以泰比舅,今舅实不如泰也。使命催逼,泰遂披重孝而入,哭拜于灵前。昭亦佯哭而问曰:“公以此事何法处之?”泰曰:“独斩贾充,略可以谢天地耳。”昭沉吟良久,又问曰:“再思其次。”泰曰:“惟止于此,不知其次。”昭曰:“成济大逆不道,弑其人主,可推出剐之,夷其三族。”济大骂昭曰:“非吾之罪,乃贾充传汝之命,令吾弑主!”昭令先割其舌。济至死叫屈不绝。弟成倅亦斩于市,尽夷三族。后来史官有诗叹之曰:
假意投身强哭尸,公然弑主待推谁?
欲诛成济瞒天下,天下人人已尽知!
又诗曰:
司马当年命贾充,弑君南阙赭袍红。
却将成济夷三族,欲使军民耳尽聋!
司马昭入奏太后曰:“逆主曹髦欲兴兵弑娘娘,杀大臣,已被成济弑之。臣亦灭成济。请娘娘降诏以安众心。”太后惧昭威势,任意写了矫诏,及斩王经全家,以慰其心。王经正在廷尉厅下,忽见缚母至,经叩头大哭曰:“不孝辱子累及慈母矣!”母大笑曰:“人谁不死?正恐不得其死耳!以此弃命,何恨之有!”次日,王经全家皆押赴东市,其母神色不变,回顾经曰:“吾儿今日得死矣,勿怯之!”此时王经子母大笑受刑。故吏向雄痛哭不已,满市老小无不垂泪。后史官有诗赞王经子母曰:
汉初夸伏剑,汉末见王经。
真烈心无异,坚刚志更清。
节如泰华重,命似鸿毛轻。
母子声名在,应同天地倾。
却说司马昭斩了王经子母,安抚人心已毕,时有太傅司马孚,将曹髦以王礼葬之。旬日间,常道乡公至,贾充乃劝司马昭就魏国正统。未知如何?
姜伯约弃车大战七犯中原
却说司马昭因贾充劝就魏国正统之事,昭与充曰:“昔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故圣人称为至德。魏武帝不行受禅于汉,犹吾之不肯受禅于魏也。”于是贾充等听毕,已知昭留意于司马炎之身矣。当年六月甲寅日,司马昭立常道乡公璜为君,改元景元元年。璜改名曹奂,字景召,乃武帝曹操之孙,燕王曹宇之子也。奂封昭为丞相、晋公,赐饯十万,绢万匹。其文武多官,各有封赠。
早有细作报入蜀中。姜维听知司马昭杀了曹髦,立起曹奂为君,乃大喜曰:“吾今日伐魏方有名矣!”遂发国书入吴,令问司马昭弑君之罪;却上表于后主,起兵十五万,车乘数千辆,皆置板箱于上。令廖化、张翼为先锋。化取子午谷,翼取骆谷,维自取斜谷,皆要出祁山之前取齐。于是三路兵并起,杀奔祁山而来。
此时邓艾在祁山寨中训练人马,忽报蜀兵三路风拥杀到。艾遂聚诸将计议。忽一人出曰:“吾有一计,不可言之,见写在此,敢退蜀兵。”艾视之,乃参军王瓘也。艾展开计策观讫,大喜曰:“此计虽妙,只恐瞒不过姜维。”瓘曰:“愿舍—命以报司马公之恩。”艾曰:“汝心志若坚,必然成功。”遂拨五千兵与王瓘。
瓘连夜从斜谷迎来,正撞蜀兵前队哨马。瓘叫曰:“我是魏国降兵,可报与主帅知会。”哨军报知姜维,维令拦住余兵,只教为首将来见。瓘拜伏于地曰:“某乃王经之侄王瓘也。近者司马昭弑君,又将叔父一门皆戮,某在边邦得免此祸。幸大将军兴师问罪,特引本部兵五千来降。愿从调遣以为末将,剿除奸党,上报国王之恩,下报叔父之恨。”维大喜,遂加重赐。维与瓘曰:“汝既诚心来降,吾何不诚心相待?吾军中所患者不过粮耳。今有粮车数十,见在川口,汝可运赴祁山。吾只今去取祁山寨也。”瓘心大喜,以为中计,忻然领诺要行。姜维曰:“汝去运粮,不必用五千人,吾先有推车人了,只要押送而已。但引三千人去足可,留下二干人引路,以打祁山。”罐恐维疑惑,乃引三千兵去了。维令傅佥引二干魏兵随征听用。
忽报夏侯霸到。霸谏曰:“都督何故准信王瓘之言也?我在魏虽不深知备细,未闻王瓘是王经之侄。其中多诈,特请察焉。”维大笑曰:“王瓘我非不识也。我已知其诈,故分其兵势,将计就计而行。”霸曰:“公试言之。”维曰:“司马昭奸雄过于曹操,既杀王经,夷其三族,安肯存亲侄于关外领兵也?故知其诈矣。今仲权同舅之见,与我暗合。仲权,霸之表字也。昔日张益德于乱军中获一女,乃霸之亲妹也。后长成,益德宠之,生二女,皆配后主刘禅为后,霸因此降蜀。后主呼为国舅,满朝文武甚是敬之。霸乃倾心事蜀,只欲恢复中原也。。此时姜维不出斜谷,却令人于路暗伏,以防王瓘奸细。不旬日,果然伏军捉得王瓘回报邓艾下书人来见。维问了情节,搜出私书。书云:
姜维已交割与我粮车押送,望邓将军连夜进兵,与姜维恋战,瓘从小路运粮车送归大寨,蜀兵自败矣。约于某处,何日可令人来迎接。
维将下书人杀之,却将书中之意改作“八月十五日,望邓将军自率大兵,于斜谷外墵山谷中接应粮草车辆;可先与姜维恋住交锋,免生外意”。一面令人扮作魏军下密书;一面令人将见在粮车数百辆,卸了粮米装载干柴茅草,硫黄焰硝,用青布罩之,令傅佥引三千原降魏兵执打运粮旗号。维与霸各引一军,去山谷中埋伏。却令蒋舒出斜谷,廖化、张翼俱各进兵,来取祁山。
却说邓艾得了王瓘书信,忻悦不尽,急写回书,令来人再回,乃与司马望引—军,轮换来谷口搦战。蜀兵每日迎敌,未敢取胜。至八月十五日,邓艾引五万精兵径望墵山谷中来,远远使人凭高眺探,只见无数粮车接连不断,从山凹中而出。艾勒马望之,果然皆是魏军。艾手下副将言曰:“天己昏暮,可速接出谷口。”艾曰:“前面山势掩映,倘有伏兵,急难退步,只可在此等候。”正言间,忽两骑马骤至,报曰:“王将军因将粮草过界,背后人马赶来,望早救应。”艾不知是计,急催兵前进。时值初更,只听的山后喊动。东方月上,皎如白日,艾不顾车仗,只道王瓘在山后厮杀,径奔过山后时,忽报树林后有一彪军摆开。艾大惊,只见傅佥纵马大叫曰;“邓艾匹夫!已中吾主将之计,何不早早下马受死!”艾闻知,勒回马便走。车上火尽着,那火便是号火。两势下蜀兵尽出,杀的魏兵七断八续,但闻四面山上只叫:“拿住邓艾的,千金赏,万户侯!”唬的邓艾弃甲丢盔,撇了坐下马,杂在步军之中,爬山越岭而逃。于是姜维、夏侯霸只望马上为首的径来擒捉,不想邓艾步行走脱。维令得胜兵去接王瓘粮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