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志通俗演义嘉靖壬午本 - 第 74 页/共 88 页
堪笑当年诸葛恪,聪明好杀弄朝纲。不祥屡现心无悟,席卷投尸石子冈!
又评曰:
诸葛恪才气干略,邦人所称,然骄且吝,周公无观,况矜己凌人,能无败乎?若躬行所与陆逊及弟融书,则悔吝不至,何尤祸之有哉?滕胤厉修士操,遵蹈规矩,而孙峻之时犹保其贵,必危之理也。峻、綝凶竖盈溢,固无足论。濮阳兴身居宰辅,虑不经国。协张布之邪,纳万彧之说,诛夷宜哉。
却说孙峻杀了诸葛恪,吴主孙亮封峻为丞相、大将军、富春侯,总督中外诸军事。自此权柄尽归于孙竣矣。
却说姜维在成都,闻诸葛恪讣音,遂入朝奏准后主,复起大兵伐魏。早有细作报知司马师。未知胜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姜维计困司马昭二犯中原
蜀汉延熙十六年秋,蜀将军姜维起兵二十万,令廖化、张翼为左右先锋,夏侯霸为参谋,张嶷为都转运粮使,又出阳平关伐魏。维与霸商议曰:“向取雍州不克而还,今若再出,必有准备。公有何高见?先入取何处为本也?”霸曰:“陇上诸郡,只有南安钱粮最广。若先取之,足可为本。向者不克而还,盖因羌胡兵不至。今可先遣人会合羌胡于陇右,然后进兵出石营地名,从董亭地名直取南安。”维喜曰:“公言甚妙,正合吾意。”遂遣郤正为使,赍金珠蜀锦,入羌胡结好羌王,令先进兵于陇右。羌王迷当王名得了礼物,又念先主之恩,武候之德,遂从姜维之请,起兵五万,令羌胡将饿何烧戈羌胡名将为大先锋,杀奔南安来。
却说魏左将军郭淮,飞奏到洛阳。司马师因弟司马昭新从淮南败回,末敢教去。时有辅图将军徐质出曰:“愿往。”师昔知徐质英雄过人,心中大喜,即令徐质为先锋,又令司马昭为大都督,领兵来陇西与郭淮退蜀兵。
却说姜维引兵正过董亭,遇见魏兵,两军列成阵势。魏兵呐喊一声,徐质出马,使开山大斧。蜀阵中巾廖化出迎,战不数合,化拖刀败回。张翼纵马挺枪而迎,战不数合,又败入阵。徐质驱兵掩杀,蜀兵大败,退三十余里下寨。司马昭亦收兵回。
姜维与夏候霸商议曰:“徐质何等人也?”霸曰:“乃司马昭手下一勇夫耳!”维曰:“公以何策擒之?”霸曰:“来日出战,再诈败而走,却用埋伏之计,必然胜矣。”维曰:“昭乃仲达之子,岂不知兵法?若地势掩映,必不肯追。吾见魏兵累次断吾粮道,今却用此计诱之,可斩徐质矣。”遂唤廖化分付如此如此,又唤张翼分付如此如此。二人受计,领兵去了。维、霸二人自引兵,于路撒下铁蒺莉,寨外多竖鹿角,示以久计。
徐质连日引兵搦战,蜀兵不出。人报知司马昭,说蜀兵在铁笼山后大用木牛流马,搬运粮革,以为久计,只待羌胡策应。昭唤徐质曰:“昔日全胜者,乃断彼粮道也。今蜀兵在铁笼山后运粮,汝今夜引五千精兵断其粮道,蜀兵自退矣。”当日初更,徐质引兵望铁笼山而来,果见百余蜀兵驱驾百余头木牛流马,装载粮草而来。徐质当先拦住,一声喊起,魏兵掩杀过去。蜀兵尽弃粮草而走。质分兵一半,押送粮革回寨,自引一半兵追来。迫不到十里,前面车仗横截去路。质令军士下马,拆开车仗,忽两边火起。质复上马而回,后面山僻窄狭处亦有车仗,火光迸起。质等冒烟突火而走。忽一声炮响,两路兵杀出,左乃廖化,右乃张翼,大杀一阵,魏兵大败。徐质奋死,只身而走,人困马乏。正奔走之间,前面一枝兵杀到,质视之,乃蜀汉卫将军姜维也。质大惊无措,被维一枪刺倒马。徐质落地,被众军乱刀砍死。质所分一半押粮兵亦被夏侯霸所擒,人皆降之。
霸将魏兵衣甲马匹,令蜀兵穿了,马就令骑坐,张打魏兵旗号,从小路径奔回魏寨来。魏兵见本部兵回,开门放入,蜀兵就寨中杀起。司马昭大惊,急上马走时,前面廖化杀来。昭不能前进,急退时,姜维引兵从小路杀到。昭四下无路,只待上铁笼山据守。原来此山只有一条路,四下皆险峻难上;其山止有一泉,只够百余人饮之。此时司马昭手下有六千余人,见山上泉水不敷,又被姜维绝其路口。昭见无水,人马枯渴,仰天长叹曰:“吾死于此地矣!”主簿王韬曰:“首昔耿公受困,拜井而得甘泉。将军可效之。”昭从其言,遂上山顶泉边再拜而祝曰:“今昭奉天子明诏,命退蜀兵,不想误中奸计,退上此山,以候救兵。今随行军士虽些小人,各稍带粮米,奈何人马缺水为饮。若昭合死,令泉水枯渴,昭自当刎颈,教部兵尽降。如寿禄未终,愿苍天早赐甘泉,以活众命!”于是司马昭祝毕,泉水涌出,取之不竭,因此人马不死。
却说姜维在山下因定,乃唤土人问之。土人告曰:“此山惟有一泉,止容百人饮之,人多则泉水不敷。”维曰:“昔日丞相不曾捉住司马懿,吾深为恨。今司马昭必被吾所擒矣!”
却说郭淮听知司马昭困于铁笼山上,欲提兵来救。陈泰曰:“姜维会合羌胡兵,欲先取南安。今羌胡兵已到,将军若撤兵去救,羌胡兵必乘虚袭其后也。可先令人诈降羌胡,于中取事。先退了此兵,方可去救司马将军也。”郭淮从之,遂就令陈泰引五千兵,径到羌胡寨内,解甲而入,泣拜曰:“郭淮妄自尊大,常有杀泰之心,故来投降,共扶汉室。”羌王迷当曰:“你来投降,有何功劳?”泰曰:“郭淮军中,大小虚实,俱皆知之。只今夜间,愿引一军前去劫寨,便是功劳。如兵到魏寨,自有内应。”迷当大喜,遂令饿何烧戈引兵五千,同陈泰来劫魏寨。饿何烧戈教陈泰兵在后,却教泰引羌胡兵为前部。是夜二更,径到魏寨,寨门大开,陈泰一骑马先入。饿何烧戈骤马挺枪入寨之时,只叫得一声苦,连人带马跌入陷坑里去。陈泰从后面杀来,郭淮从左边杀来,羌胡兵大乱,自相践踏,死者无数,生者尽降。饿何烧戈自刎而死。郭淮、陈泰引兵径杀入羌胡寨中。迷当大王急出帐上马时,被魏军擒之,来见郭淮。淮慌下马,亲去其缚,用好言抚慰曰:“朝廷知汝忠义,欲并力灭寇,今何故助蜀人耶?”迷当惭愧伏罪。淮令迷当招安羌胡兵回,重加赏赐,死者葬埋。淮说迷当曰:“公若肯为前部去解铁笼山之围,退了蜀兵,吾奏准天子,自有厚赠。”迷当从之,遂引羌胡兵在前,魏兵在后,径奔铁笼山来。时值三更,先令人报知姜维。维大喜,教请入相见。
却说魏兵多半杂在羌胡部内,行到蜀寨前,维令大兵皆在寨外屯住。迷当引百余人到中军帐前,维、霸二人出迎。魏将不等迷当开言,就从背后杀将起来。维大惊,急上马飞奔而走。羌、魏之兵一齐杀入,蜀兵四纷五落,各自逃生。姜维手无器械,腰间止有一副弓箭,走得慌忙,箭皆落了,只有空壶。维望山中而走,背后郭淮引兵赶来。淮见姜维手无寸铁,乃骤马挺枪追之。看看至近,维虚拽弓弦,连响数次。淮躲几番不见箭到,知维无箭,乃挂住枪,拈弓搭箭射之。维急闪过,顺手接了那枝箭,就扣在弓弦上,待淮追近,望面门上尽力射去。淮应弦落马。维回马来杀郭淮。未知郭淮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司马师废主立君
却说姜维射中郭淮,翻身落马,维勒回马来杀淮时,魏军骤至。维下手不及,止掣得淮枪而去。魏兵不敢来追,急救淮归寨,拔出箭头,血流不止而死。司马昭下山引兵追赶,半途而回。姜维折了许多人马,一路上收扎不住,自回汉中。虽然兵败,却射死郭淮,杀死徐质,挫动魏国之威,将功补罪。
却说司马昭犒劳羌胡兵,回木土去了。昭班师还洛阳,与兄司马师纵横朝廷之上,大臣莫敢不服。魏主曹芳但见师上殿战栗不己,如针刺背。一日,芳设朝,见师见师剑上殿,芳慌下榻迎之。师笑曰:“岂有君迎臣之礼也?请陛下稳便,臣听奏事。”须臾,群臣奏数件事,尽皆是司马师剖断。不时朝退,师昂然下殿,乘车出内,前遮后拥,不下数千军马。
芳迟到后殿,顾左右止有三人:乃中书令李丰,太常夏候玄,光禄大夫张缉。缉乃张皇后之父,魏主曹芳皇丈也。芳叱退近侍,同三人至密室商议。芳执缉手而哭曰:“朕先帝在日,司马太傅懿也安敢如此?司马师今视朕如小儿,觑百官如草芥,社稷早晚必归此人矣!”言讫大恸。李丰奏曰:“陛下勿忧。臣虽不才,天下颇有声名,以陛下之明诏,聚四方之英雄,以剿此贼。”夏侯玄奏曰:“臣兄夏侯霸非反,因惧司马师弟兄而投西蜀。今若剿除此贼,臣兄必回也。臣乃国家旧戚,安敢坐视奸贼也?”芳曰:“但恐不能耳。”三人皆痛哭而奏曰:“臣等愿舍三族以报陛下!”芳脱下龙凤汗衫,咬破指尖,写了血诏,授与张缉乃嘱曰:“朕武祖皇帝诛董承,盖为此也。卿等甚是忠义,勿泄于外!”丰曰:“陛下何故出此不利之言?臣等非董承之辈,司马师安能比武祖也?陛下勿疑。”
三人辞出,至东华门左侧,正见司马师带剑而来,从者数百人皆持兵器。三人立于道傍。师问曰:“汝三人何故出迟?”李丰曰:“圣上在内庭看书,我三人侍读。”师又曰:“所看何书?”丰曰:“乃夏、商、周三代之书。”师曰:“上见此书,问何故事?”丰曰:“天子所问伊尹扶汤、周公摄政之事。我等皆奏曰:‘今司马大将军即伊尹、周公也。”师冷笑曰;“汝等岂将吾比伊尹、周公耶?其心实猜吾为王莽、董卓耳”三人皆曰:“我等乃将军门下之人,安敢如此?”师怒曰:“汝等乃口谀之辈!适间与天子在密室中所哭何事?”三人应曰:“实无此状,将军勿疑。”师叱之曰:“汝三人泪眼尚红,如何诈说?”夏侯玄知事有泄,乃忿然大骂曰:“吾所哭者,为汝挟天子以令诸侯,视人如草芥,威震其主耳!”师大怒,喝武士来捉夏候玄。玄揎拳裸袖,径击司马师。拳未及到面,一人手举处,铁锤打倒夏侯玄。师叱搜之,于张缉身上搜出一龙凤汗衫,上有血字。左右呈与司马师。师视之,乃是密诏。师看其诏曰:
司马师弟兄共持大权,将图篡逆。所行诏制,皆非朕意。望各部官兵将士,同仗忠义,讨灭无端,匡扶社稷,天下幸甚!
司马师看毕,勃然大怒曰.“原来汝等谋吾三族耶!吾以忠义之心待人,反招此祸!”遂令将三人腰斩于市,尽夷三族,家私散与御林军。李丰、夏候玄骂不绝口,比临东市中,牙齿尽被打落,各人含糊数骂而亡。
师直入后宫。魏主曹芳正与张皇后商议此事。皇后曰:“但内庭耳目颇多,倘事泄漏,必累妾矣!”遂相抱而哭。忽见师入,皇后惊倒在榻下。师按剑与芳曰:“臣父立陛下为君,不在周公之下。臣今事陛下,亦与伊尹何别乎?今反以恩为仇,以功为过,视臣如王莽、董卓之辈,何也?”芳曰:“朕无此心。”师袖中取出汗衫,掷之于地,曰:“此谁人作耶?”芳魂飞天外,魄散九宵,战栗而答曰:“皆他人之所逼也。肤岂敢有此心耳?”师曰:“妄诬大臣造反者,当加何罪?”芳默然无语。师再三逼迫,芳跪告曰:“理合抵罪反坐,望大将军恕之!”师曰:“陛下请起,国法未可就废也。”芳曰:“其人安在?”师曰;“三人己斩!”乃指张皇后曰;“此是张缉之女,理当除之!”叱左右捉出。芳大哭而告。师拂袖出内曰:“此辈害吾,岂得免之?无毒不丈夫也!”不时,张皇后在东华门内,被司马师用白练绞死。魏主曹芳大恸不已。师尽灭三族。此乃曹操之报应也。后人有诗曰:
当年献帝正君臣,伏后哀哉尽灭门。司马今朝依此例,天教还报在儿孙。
又诗曰:
奸臣篡国最堪伤,离别君王伏后亡。天理昭然施报应,故令张氏亦遭殃。
次日,司马师大会群臣,曰:“今主上荒淫无道,亵近娼优,听信谗言,闭塞贤路:其罪甚如汉之昌邑,不能主天下。吾谨按伊尹、霍光之法,别立新君,以保社稷,以安天下,如何?”众皆应曰:“大将军行大圣伊、霍之事,所谓‘应天顺人’,谁敢违命耶?”师大喜,遂同多官入永宁宫,奏闻太后。太后曰:“大将军废主,欲立何人为君也?”师曰:“臣观彭城王曹据,聪明仁孝,可以为天下之主。”太后曰:“彭城王乃老身之叔也,今若立为君,我何以当之?今有高贵乡公曹髦,乃文皇帝之孙,此人温恭克让,可以立之。卿等大臣从长计议。”一人奏曰:“太后之言是也,便可召之。”众视之,乃司马师宗叔司马孚也。孚极忠义,师遂遣使往元城,召高贵乡公去了,遂请太后升太极殿,召芳责之曰:“汝荒淫无度,亵近娼优,不可承天下,当纳下玺绶,复齐王之爵,目下起程,非宣召不许入朝。”芳泣拜太后,纳了国宝,乘王车大哭而去。只有数员忠义之臣,含泪而送。
次日,人报高贵乡公已到。公名髦,字彦士,乃文帝之孙,东海定王霖之子也。文武官僚即备銮驾,于南掖门外迎迎。髦忙来答礼。太尉王肃曰:“主上不当答礼。”髦曰:“吾亦人臣也,安敢不答礼乎?”文武扶髦上辇入宫,髦辞曰:“太后召命,不知为何?吾安敢乘辇而入耶?”遂步行至太极殿东堂,司马师迎着,髦先下拜,师急扶起。问候已毕,引见太后。太后曰:“吾见汝年幼时,有帝王之相,欲以御宝授之,今果然应矣。汝可为天下之主,当恭俭仆用,布德施仁,勿辱先帝也。”髦再三坚辞。师令文武请髦出太极殿,是日遂立为新君,改嘉平六年为正元元年,大赦天下。假大将军司马师黄钺,入朝不趋,奏事不名,带剑上殿。文武百官,各有封赐。
时正元二年有细作飞报,说镇东将军毌丘俭、扬州刺史文钦,以废主为名,兴兵造反,前来讨罪。司马师闻知大惊。未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文鸯单骑退雄兵
正元二年正月间,扬州都督、镇东将军、领淮南军马毌丘俭,字仲闻,河东闻喜人也。俭听知司马师废了曹芳,立曹髦为君,心中大恨,无计可施。有长子毌丘甸曰:“父亲官居方面,司马师废主专权,国家颠覆,有垒卵之危,安可晏然自守?将受四海生灵之唾骂矣。”俭大喜曰;“吾儿之言是也。”遂请刺史文钦。钦乃曹爽门下客。钦见俭请,即来拜谒。俭邀入后堂,礼毕,俭坐间流泪不止。钦问其故,俭曰:“司马师专权废主,天地反覆,安得不伤心乎?”钦曰:“都督镇守方面,若肯仗义讨贼,钦当舍死相助。”钦中子文淑,小字阿鸯,马上使鞭枪,有万夫不当之勇,常欲杀司马师兄弟,与曹爽报仇。今可起兵急去,不可迟也!”俭大喜,即时遂酹音类酒为誓。二人诈称有太后矫诏,聚淮南大小官兵将士。皆入寿春城,立一坛于西,宰白马歃血为盟,宣言:
司马师大逆,今奉太后密诏,令尽起淮南军马,仗义讨贼。众皆悦服。摘老弱之兵守寿春。俭提兵六万,屯于项城。文钦引兵二万,在外为游兵,往来接应。俭移檄文去诸郡,令起大兵。
却说司马师左眼肉瘤,不时疼痒,乃请太尉王肃计议军机。师肉瘤痛甚,医官看视,用刀割之,以药封闭,连日不出。忽有淮南告急,师请王肃求计。肃曰:“昔关公有向北争之心,孙权令吕蒙袭取荆州,抚恤将士家属,因此关公军势瓦解。今淮南将士家属皆在中原,可急抚恤,再断其归路,必有土崩之势矣。”师曰:“公言极善。但吾新割肉瘤,不能自住。若命他人,心又不稳。”时中书侍郎钟会在侧,言曰:“淮、楚兵强,其锋甚锐,若遣人领兵去退,多是不利。俏有疏虞,则大事废矣。”师蹶然而起曰:“非吾自往,不可破贼!”遂留弟司马昭守备洛阳,总摄朝政。
师拜辞魏主,乘软舆,带病东行。令镇东将军诸葛诞,总督豫州诸军,从安风津取寿春;又令征东将军胡遵,领青州诸军,出谯、宋之地,绝其归路;又遣荆州刺史、监军王基,领前部兵先取镇南之地。师领大军,屯于襄阳,聚文武于帐下商议、光禄勋郑褒曰:“毌丘俭好谋而不达世情,文钦有勇而无计策。今大军出其不意,江、淮之卒锐气正盛,不可轻敌,只宜深沟高垒,以挫其锐。此亚夫之长策也。”监军王基曰:“不可。淮南之反,非军民思乱也,皆因毋丘俭势力所逼,不得已而从之,可火速攻击。若大军一至,必然瓦解矣。”师曰:“此言甚妙。”遂进兵于[氵隐]水之上,中军屯于[氵隐]桥。基曰:“南顿极好屯兵,可星夜取之。若迟,则毌丘俭必至矣。”师遂令王基引前部兵,来南顿城下寨。
却说毌丘俭在项城,闻知司马师自来,乃聚众商议。先锋葛雍曰:“南顿之地,依山傍水,极好屯兵。若魏兵先占,难以起遣。可速取之!”俭曰:“然。”遂起兵投南顿来。正行之间,前面流星马报:“南顿已有人马下寨。”俭不信,自到军前视之,果见旌旗遍野,营寨整齐。俭回到军中,无计可破。忽一人报曰:“东吴孙峻,提兵独江,袭寿春来了。”俭大惊曰:“寿春若失,吾归何处?”是夜,退兵回项城。
司马师见毌丘俭军退,聚多官曰:“当用何策?”尚书傅嘏报曰:“今俭兵速退,忧吴人袭寿春也;必回项城,分兵守之。将军可令一军取乐嘉城,一军取项城,一军取寿春城,则淮南之卒自然瓦解。兖州刺史邓艾,其人足智多谋,若领兵径取乐嘉,更以重兵应之,破逆贼不难矣。”师从之,急遣使持檄文,教邓艾起兖州之兵,来破乐嘉城。师后引兵,到彼会合。
却说毌丘俭在项城,不时差人在乐嘉城哨探,只恐有兵来。忽文钦到,俭以此事告知。钦曰:“都督勿忧。我与拙子文鸯只消五千兵,敢保乐嘉城,以退奸雄也。”俭大喜。
钦遂就领兵五千,同子文鸯投乐嘉来。前军回说:“乐嘉城西皆是魏兵,约有数万。遥望中军,白旄黄钺,皂盖朱旛,簇拥虎帐,内竖一面锦绣‘帅’字黄旗,必是司马师也。安立营寨,尚未完备。”文鸯年方十八,身长八尺,悬鞭立于父侧,闻知此语,乃告父曰:“趁彼营察未成,可分兵两路,左右击之,可全胜也。”钦大喜曰:“何时可去?”鸯曰;“今夜黄昏,父亲引二千五百兵,从城南杀来;儿引二千五百兵,从城北杀来;三更时分,腰在魏寨会合。”钦从之,当晚分兵两路。
且说文鸯全装惯带,腰悬钢鞭,绰枪上马,遥望魏寨而进,是夜,司马师兵到乐嘉城,等邓艾未至,就此处下寨。师为眼上新割肉瘤,疮口疼痛,卧于帐中,令数百甲士环立绕护。三更时分,忽然寨内喊声大震,人马乱动。师急问之,人报曰:“一军从寨北斩围直入,为首一将,勇不可当!”师大惊,心如烈火,眼珠从疮口内迸出,血流遍地,痛不可忍;又恐有乱军心,口咬被头而忍,被皆咬烂,乃传令曰:“敢有乱者斩之!”原来文鸯军马先到,一拥而进,在魏寨中左冲右突,到处径过,人莫敢当;有相拒者,枪搠鞭打,死者无数。鸯只望父亲到为外应,并不见到,数番杀至中军,皆被弓弩射回。文鸯在寨中杀到天明,只听的北边鼓角喧天,鸯回顾从者曰:“父亲不在南面为应,却从北至,何也?”鸯纵马看时,只见一军,行如猛风,为首一将乃义阳棘阳人也,姓邓,名艾,字士载,跃马横刀,大呼曰:“反将休走!”鸯大怒,挺枪迎之。战有四五十合,不分胜负。正斗之问,魏兵大进,前后夹攻。鸯部下之兵,各自逃散,只鸯单骑冲开魏兵,望南而走。背后数百员魏将,抖擞神威,骤马追来。将至乐嘉桥,看看追上,鸯忽然勒回马,大喝一声,冲入魏将队中来,钢鞭起处,魏将纷纷落马,各各倒退。鸯又缓缓而行。魏将又聚在一处,惊讶曰:“此一人尚敢退我等之众,可再追之!”遂并力复来追赶。文鸯行到乐嘉桥边,见魏将又来追赶,鸯大怒曰:“鼠辈何故不惜命也!”提鞭骤马,杀入魏将丛中,鞭起处,数人落马,鸯乃缓辔而去。魏将连追四五番,皆被文鸯杀退。后人有诗曰:
昔日当阳喝断桥,张飞从此显英豪。乐嘉城内应无敌,又见文鸯胆气高。
却说文钦被山路崎岖,迷入谷中,行了半夜,比及寻路而出,天色已晓。又不知文鸯人马所向,只见魏兵取胜,钦不战而退。魏兵乘势追杀,钦引兵望寿春而走。
时有尹大目,乃曹爽心腹,与文钦契厚。爽被司马懿谋杀,故事司马师。钦出仕淮南,尹大目见师眼珠突出,不能动止,常有杀师报爽之心,乃入帐告师曰:“文钦本无反心,实乃明公心腹。今被毌丘俭逼迫,以致如此。某去说之,必然来降。”师从之。大目顶盔惯甲,乘快马来赶文钦,看看追上,乃高叫曰:“文刺史见尹大目么?”钦回头视之,大目除了盔放于鞍前,以鞭指之曰:“君侯何不忍耐数日耶?”此是大目知师将亡,故来留钦。钦不解其意,乃厉声而骂曰:‘汝乃先帝之臣,不思根本,反助司马师作恶,废主害民,不怕天耶?天不祐汝等不忠不义之贼!”骂讫,便欲开弓射之。大目大哭而回曰:“世事败矣!尚自努力!”文钦收聚人马,奔寿春时,被诸葛诞引兵取了;钦复回项城时,胡遵、王基、邓艾三路兵皆到、钦见势危。遂投东吴孙峻去了。
却说毌丘俭在项城内,听知寿春已失,文钦势败,城外三路兵到,俭遂尽撤城中之兵出战。正与邓艾相遇,俭令葛雍出马,与艾交锋,不一合.被艾一刀斩之,就突入中军,来捉毌丘俭。未知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姜维洮西败魏兵三犯中原
却说邓艾斩了葛雍,引兵杀过阵来。毌丘俭死战相拒,江、淮之兵大败。胡遵、王基引兵四面夹攻。毋丘俭抵敌不住,引十数骑夺路而走。前至慎县城下,县令宋白开门,遂设席待之。俭大醉,被宋白令人杀之,将头献与魏兵。于是淮南平定。
司马师卧病不起,唤诸葛诞入帐,赠印绶金帛,加为征东大将军,都督提调扬州诸路军马。诞拜谢出帐。吴兵亦退。师班得胜之兵而还许昌,目痛不止,每夜只见李丰、张缉、夏侯玄三人索命。师心神恍忽,料命在旦夕,遂令人往洛阳取司马昭到。昭哭拜于榻下,师嘱之曰:“吾今权柄如挑千斤之担,虽欲卸肩,不可得也。汝当谨之!戒之!大事切不可轻托他人,自取灭族之祸耳!”言讫,以印绶付之,泪流如雨。昭急欲问时,师大叫一声,眼睛迸血而死。时正元二年二月也。于是司马昭掌了大权,然后发丧。魏主曹髦闻知司马师已亡,遣使持诏到许昌。诏曰:
东南未定,暂留司马昭屯军许昌,以为外应。
昭心中犹疑未决,钟会曰;“人心未安,不可屯此。万一朝廷有变,悔何及也!”昭从之,即起兵还,屯洛水之南。
髦知昭来洛水屯兵大惊曰:“必有别故,如之奈何?”太尉王肃曰:“昭见领大军,未蒙封赏,陛下可封赏以安之。”髦遂命王肃持诏,封司马昭为大将军、录尚书事。昭入朝谢恩毕。自此中外大小事情,皆归于昭。
却说西蜀细作哨知此事,报入成都。姜维会后主曰:“司马师病目而亡,司马昭自专大权,臣累败于司马昭。昭知臣无能,臣请兴师,恢复中原,以图大业,如不成功,当治臣罪。”后主从之,遂命姜维兴师伐魏。
维自到汉中,整顿军马。征西大将军张翼曰:“吾蜀地浅狭,钱粮鲜薄,不宜久远征伐,空劳民力。不如据险守分,恤军爱民,此乃保国之计也。”维曰:“不然。昔日丞相未出茅庐之时,已定三分天下,然后鼎足势成,尚且六出祁山以图中原,恢复汉室,不幸半途而丧,以致功业未成。非不欲也,实力未及耳!今吾既受丞相遗命,当尽忠报国,以继其志,虽至死而无恨也。今司马师新亡,司马昭创立未稳,若不伐之,更待何时?”翼默然而退。维遂起精兵五万,前来伐魏。夏候霸曰:“可将轻骑先出枹罕,若得洮西南安,则诸郡可定。”张翼曰:“向者不克而还,皆因军出甚迟。兵法云:‘攻其无备,出其不意。’今若火速进兵,使魏人不能提防,必然全胜矣。”
于是姜维引兵五万,径取枹罕。兵过洮西,守边军士报知雍州刺史王经,一面告知征西将军陈泰。王经先起马步兵七万来迎。两军相遇,阵角射住。姜维曰:“吾自掌中军,张翼在左,夏侯霸在右。交锋之际,吾兵倒退,汝两军分两路而进,容魏兵径进,吾军复回。此韩信破赵之谋也。”此时蜀阵背洮水布列,姜维出马,搦魏将答话。王经引十员牙将出而问曰:“魏与吴、蜀已成鼎足之势,汝累入寇,此真不识时务也。”维曰:“司马师无故废主,邻邦理宜问罪,何况是仇敌之国也。敢死战者出马!”经回顾诸将曰:“蜀兵背水为阵,败则皆没于水矣。姜维骁勇,汝四将可战之。被若退动,便可追击。”四将左右而出,来战姜维。维战数合,拨马望本阵中便走。王经大驱士卒,一齐赶来。维引兵望洮水而走。张翼、夏候霸左右两军,掠边杀魏兵之后。维将近水,大呼将士曰:“事急矣!诸将何不效力!”众将一齐杀回,魏兵大败。翼、霸二人从后杀来,把魏兵围在垓心。维奋武扬威,杀入魏军之中,左冲右突,杀死无数牙将。魏兵大乱,自相践踏,死者太半,逼入洮水者无数,斩首万级,垒尸数里。王经引败兵百骑,奋力杀出,径望狄道城而走。奔入城中,闭门保守。姜维大获全功,犒军已毕,便欲进兵攻打狄道城。张翼谏曰:“将军功绩已成,威声大震,可以止之。今若前进,倘有蹉跌,此功名皆废矣。正所谓‘画蛇添足’也。”维曰:“不然。向者兵败,尚欲进取,纵横中原。今日洮水一战,魏人胆裂,吾料狄道唾手可得。汝勿自堕其志也!”张翼再三谏劝。维不从,遂勒兵来取狄道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