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志通俗演义嘉靖壬午本 - 第 67 页/共 88 页
汉中人报入成都。此时孔明病好多时,每日操练人马,习学八阵之法,尽皆精熟,欲来征北;听的这个消息,遂唤张嶷、王平,分付曰:“汝二人先引一千兵去守陈仓古道,以当魏兵;吾却提大军便来接应。”二人告曰:“丞相误了大事也!人报魏军四十万,诈称八十万,真、懿二人同领而来,势如泰山,如何只与一千兵去守隘口?倘魏兵大至,将何策以拒之?”孔明曰:“吾欲多与,恐士卒辛苦也。”嶷、平面目相看,皆不敢去。孔明曰:“若有疏失,非汝等之罪也。不必多言,可以疾去。”二人又哀告曰:“丞相欲杀某二人,就此杀之,只不敢去也。”孔明笑曰:“何其愚也!吾令汝等去,自有主见。吾昨夜仰观天文,见毕宿躔于太阴之分,此月内必有大雨淋漓。魏兵虽有四十万,安敢深入山险之地?因此不用多军,只恐受害。吾将大军屯于汉中,安居一月,待魏兵退,天必晴朗,那时以大兵掩之:吾以安逸之兵,掩杀苦劳之卒;吾有十万之兵,何惧魏兵四十万也?”嶷平听毕大喜,拜辞而去。孔明随统大军出汉中,传令教各处隘口预备干柴草料细粮,俱够一月人马支用,以防秋雨。将大军宽限一月,先给衣食,伺候出征。
却说王平、张嶷引一千兵径到陈仓古道,拣选高阜处搭起窝铺,以防连阴。
却说曹真、司马懿同领大军,径到陈仓城内,不见一间房屋;寻土人问之,皆言孔明回时放火烧毁。真便要从陈仓道进发。懿曰:“不可轻进。我夜看天文,见毕宿躔于太阴之分,此月内必有大雨;若深入重地,常胜则可,倘有疏虞,人马受苦,要退难矣。且宜在城中搭起窝铺住扎可也。”真令人伐木搭之。未及半月,天雨大降,急若盆倾,淋漓不止。陈仓城外,平地水深三尺,军器尽湿,人不得睡,昼夜不安。大雨连降三十日,马无草料,死者无数。人乏饭食,病亡急多。生者怨声不绝。传入洛阳,魏主设坛,祈晴不应。文武大臣皆入内,上疏启奏。太尉华歆上疏曰:
兵乱以来,过逾二纪。大魏承天受命,陛下以圣德当成、康之隆,宜弘一代之治,绍三王之迹。虽有二贼负险延命,苟圣化日跻,远人怀德,将襁负而至。夫兵不得已而用之,故戢而时动。臣诚愿陛下先留心于治道,以征伐为后事。且千里运粮,非用兵之利;越险深入,无独克之功。如闻今年征役,颇失农桑之业。为国者以民为基,以衣食为本。使中国无饥寒之患,白姓无离土之心,则大下幸甚,二贼之衅,可坐而待也。臣备位宰相,老病日笃,犬马之命将尽,恐不复奉望銮盖,不敢不竭臣子之怀,唯陛下裁察!谨疏。
魏主览毕,以手报曰:
君深虑国计,朕甚嘉之。贼凭恃山川,二祖劳于前世,犹不克平,朕岂敢自多,谓必灭之哉!诸将以为不一探取,无由自弊是以观兵以窥其衅。若天时未至,周武还师,乃前事之鉴,朕敬不忘所戒。
城门校尉、监少府、臣杨阜上疏曰:
昔文王有赤乌之符,而犹日昃不暇食;武王白鱼入舟,君臣变色。而动得吉瑞,犹尚忧惧,况有灾异而不战悚者哉?今吴、蜀未平,而天屡降变,陛下宜深有以专精应答,侧席而坐,思示远以德,绥迩以俭。间者诸军始进,便有天雨之患,稽阂山险,以积日矣。转运之劳,担负之苦,所费以多,若有不继,必违本图。《传》云:“见可而进,知难而退,军之善政也。”徒使六军困于山谷之间,进无所略,退又不得,非主兵之道也。武王还师,殷卒以亡,知天期也。今年凶民饥,宜发明诏,损膳减服,技巧珍玩之物皆可罢之。昔邵信臣为少府于无事之日,而奏罢浮食;今者用军不足,益宜节度。谨疏。
散骑黄门侍郎臣王肃上疏曰:
前志有之:“千里馈粮,士有饥色;樵苏后爨,师不宿饱。”此谓平途之行军者也。又况于深入险阻,凿路而前,则其为劳,必相百也。今又加之以霖雨,山坂峻滑,众逼而不展,粮悬而不继:实行军之大忌也。闻曹真发已逾月,而行裁半谷,治道功夫,战士悉作。是贼偏得以逸待劳,此乃兵家之所惮也。言之前代,则武王伐纣,出关而复还;论之近事,则武、文征权,临江而不济:岂非顺天知时,通于权变者哉?愿陛下念水雨艰剧之故,休而息之;后日有衅,乘而用之。则所谓“悦以犯难,民忘其死”者也。谨疏。
魏主览毕,遂纳群臣之谏,即下诏遣使召曹真、司马懿还朝。
却说曹真与司马懿商议曰:“今连阴三十日,军无战心,各有思归之意,倘偶然行动,如何禁止?”懿曰:“不如且回。”真曰:“倘孔明追来,怎生退之?”懿曰:“先伏两军断后,方可回矣。”二人正言间,忽使命来召真、懿。二人遂将后队作前队,前队作后队,徐徐而退。
却说孔明计算一月秋雨将尽,天尚未晴,乃自提一军屯于城固,又传令教大军会于赤坡地名驻扎。孔明升帐,聚众将而言曰:“吾料魏兵必走也,曹叡必下诏来取曹真、司马懿兵回。吾若追之,彼必有准备矣;不如任他远去,再作良图。”忽王平令人报来,说魏兵已回。孔明唤来人分咐曰:“汝传与王平,不可追袭。吾自有破魏兵之策。”其人拜辞而去。未知孔明怎生破魏,端的胜负如何?
诸葛亮四出祁山
却说众将听知孔明不追魏兵,乃入帐告曰:“今魏兵久值大雨,不能存住,因此回去,某等好乘势追之,无有不胜。丞相如何不肯追也?”孔明曰:“司马懿善能用兵,今此之去,必有埋伏。吾若追之,正中其计。不如从他远去,吾却分兵径出斜谷而取祁山,使魏人不提防也。”众将曰:“取长安之地,别有路途;丞相只取祁山,何也?”孔明曰:“祁山乃长安之首也,陇西诸郡倘有兵来,必经由此地;更兼前临渭滨,后靠斜谷,左出右入,可以伏兵,乃用武之所。吾故先取此地,得地利也。”众将皆拜服。孔明令魏延、张嶷、杜琼、陈式出箕谷;马岱、王平、张翼、马忠出斜谷,会于祁山,先到者为头功。各受令引兵而去。孔明自统大军随后进发,令关兴、廖化为先锋,即日而行。
却说曹真、司马懿二人在后监督人马,令一军入陈仓古道探视,回报说蜀兵不来。又行了旬日,后面埋伏众将皆回,说蜀兵全无音耗。真曰:“连绵秋雨,栈道断绝,蜀人岂知吾等退军耶?”懿曰:“蜀兵随后出矣。”真曰:“何以知之?”懿曰:“连日晴明,蜀兵不赶者,料吾有伏兵也,故纵我兵远去,待过尽入关时,却夺祁山矣。”真不信。懿又曰:“子丹如何不信?吾观孔明必从两谷而来。吾与子丹各守一谷口,十日为期。若无蜀兵来,我面涂红粉,身穿女衣,来营中伏罪。”真曰:“若有蜀兵来,我愿将天子所赐玉带一条、御马一匹与你。”即分兵两路:真引兵屯于祁山之西斜谷口,懿引军屯于祁山之东箕谷口。
各下寨已毕。懿先令一枝兵伏于山谷中;其余军马各于要路下营。懿更衣换马,杂在数十骑之内,遍观各营。忽到一营,有一偏将仰天而怨曰:“大雨淋了许多时,不肯回去;今又在这里住扎,强要赌赛,却不苦了官军!”懿听知,归到本寨,聚诸将皆到帐下,挨出抱怨的那员将来。懿叱之曰:“朝廷‘养军千日,用在一时’。汝安敢出怨言以丧军心耶?”其人不招。懿唤出同伴之人对证,果服其罪。懿曰:“吾非赌赛,欲胜蜀兵耳,令汝各人有功回朝,汝妄出怨言,自取罪戾!”言讫,令武士推出斩之。须臾,献首帐下。众皆悚然。懿曰:“汝等诸将,皆要尽心以防蜀兵。听吾中军炮响,四面皆进。”众将受令而退。
却说魏延、张嶷、杜琼、陈式四将,引二万兵取箕谷而进。正行之间,忽报参谋邓芝到来。四将勒兵不进,而问其故,芝曰:“丞相有令,如出箕谷,提防魏兵埋伏,不可轻进。”陈式曰:“丞相用兵何疑耶?只可倍道而进,曹真、司马懿必然擒矣。吾料魏兵久遭大雨,衣甲皆毁,只可掩杀,不可从容。今魏兵久受劳苦,皆是思归,岂肯恋战?丞相先令吾等会与祁山,今却教休进,此号令不明也?”芝曰:“丞相计无不中,谋无不成,汝等安敢如此?”式笑曰:“丞相若能计谋,不致街亭之失!”魏延想起孔明向日退军之时,教他守武都、阴平全无功次,亦笑曰:“丞相若听吾言,径出子午谷,此时休说长安,连洛阳皆得矣!今执定要出祁山。有何益也?既已令进兵,今又教休进。”式曰:“吾自有吾部下五千兵,径出箕谷,先到祁山下寨,看丞相羞也不羞!”芝再三阻当,不肯教行。是夜,魏延欲与孔明争气,将言语激着陈式。式自引五千兵出箕谷,不见一人,式笑曰:“人说丞相有通神谋略,吾今见之矣!”邓芝听知陈式去远,只得飞报孔明。
却说陈式引兵行不数里,忽听的一声炮响,四面伏兵皆出。式急退时,魏兵塞满谷口,围的铁桶相似。式左冲右突,不能得脱。只听得喊声大震,一彪军杀入,乃是魏延。救了陈式,回到谷中,五千兵止剩了四五百带伤人马。背后魏兵赶来,却得张嶷、杜琼接应,魏兵方退。魏延拒住险要,下寨已定,方信孔明先见如神,延、式二人,懊悔不及。
且说邓芝回见孔明,言魏延、陈式如此无礼。孔明笑曰:“魏延素有反相,吾知彼常有不平之意;因怜其勇烈而重之。吾昔与先帝言,久后必生患害。今已显露,可以除之。”正言间,忽流星马报到,说陈式折了四千五百军,止有五百带伤人马屯在谷中。孔明令邓芝再来箕谷抚慰陈式,提防生变。孔明曰:“吾料司马懿必在箕谷口,曹真必在斜谷口,以防蜀兵。吾速取之。今先令两军抄在他二寨之后,真、懿必走也。”邓芝拜辞而去。孔明急唤马岱、王平,分付曰:“斜谷若有魏兵守把,汝二人引本部军越山岭,夜行昼伏,速出祁山之左,举火为号。”又唤马忠、张翼,分付曰:“汝等亦从山僻小路,昼伏夜行,径出祁山之右,举火为号。”与王平等共劫曹真营寨。吾自从谷中而出,共三面攻之,魏兵可破也。”兵分两路,各引五千兵去了。孔明又唤关兴、廖化,分付曰如此如此。二人受了密计,引兵而去。
却说孔明诸处发兵,倍道而行。正行间,又唤吴班、吴懿授与密计,亦引兵先行。
却说曹真心中不信蜀兵来,以此怠慢,纵令军士歇息;只等十日无事,要羞司马懿,不觉守了七日,忽有人报谷中有些小蜀兵出来。真令副将秦良引五千兵哨探,不许纵令蜀兵近界。良偃旗息鼓,引兵而去。真又下令曰:“十日之内,不见动静,才是吾赢!”诸将听令,各守险要。
且说秦良引兵方到谷口,见蜀兵退去。良急引兵赶来,行到五六十里,不见蜀兵,心下疑惑,教军士下马歇息。忽了哨马报说:“有蜀兵埋伏。”良出账看时,只见山中尘土大起,急上马令军士提防。不一时,四壁厢喊声大震,乃是吴班、吴懿引兵抄在背后,前面关兴、廖化引兵杀来。左右是山,皆无走路。山上蜀兵大叫:“下马投降者免死!”魏兵太半降之。秦良死战,被廖化一刀斩之。死者无数,尽弃于沟壑。孔明把降兵拘于后军,却将魏兵衣甲与蜀兵五千人穿了,扮作魏兵,令关兴、廖化、吴班、吴懿四将引着,径奔曹真寨来。先令报马入寨说:“只有些小蜀兵,尽赶去了。”真大喜。忽有人告曰:“某乃司马都督心腹人。今都督用埋伏计,杀了蜀兵四千五百首级。上告都督,休将赌赛为念,务要用意提备。”真曰:“吾这里并无一个蜀兵。”其人回去了。忽又报秦良引兵回来了。真亲自迎看,果是秦良之兵。比及到寨,人报背后两把火起。真急回寨后看时,关兴、廖化、吴班、吴懿四将,挥示蜀军就营前杀将进来;马岱、王平从后面杀来;马忠、张翼亦引兵杀到。魏军措手不及,各自逃生,那有一人肯抵。众将保着曹真望东而走,背后蜀兵赶来。真急奔走之间,忽然喊声大震,一彪军杀到。真胆战心惊,近前视之,乃司马懿也。懿大战一场,蜀兵方退。真才得脱,羞愧无门。懿曰:“诸葛亮夺了祁山地势,吾等不可久居此处,宜去渭滨安营,再作良图。”真曰:“仲达何以知吾遭此败也?”懿曰:“见来人报,言子丹说并无一个蜀兵,吾料孔明暗来劫寨,因此而知,故来接应也。今果中计。切莫言赌赛之事,只同心报国。”曹真甚是惶恐,无地可入,气成病疾,卧床不起。兵屯渭滨,懿恐军心有乱,不敢教真引兵。
却说孔明大驱士马,复出祁山。劳军已毕,魏延军屯箕谷,孔明亦召到寨中。魏延、张嶷、杜琼、陈式入帐拜伏请罪。孔明问曰:“是谁失陷了军来?”延曰:“陈式不听号令,潜入谷口,以此大败。”式曰:“此事亦魏延教我行来。”孔明大怒曰:“他倒救你,你反攀他!将令已违,不必巧说!”即叱武士推出陈式斩之,悬首于帐前,以示诸将。后陈式之子陈寿为晋平阳侯,编《三国志》,将魏延为证,绝言孔明入寇中原。孔明斩了陈式,省令诸将,忽有细作报说:“曹真卧病不起,见在营中治疗。”孔明大喜曰:“吾只用片纸,敢叫曹真即死!”为只有甚言词,且听下回分解。
孔明祁山布八阵
建安八年秋八月,孔明屯兵于祁山,听知曹真因与司马懿赌赛,不想兵败,羞惭成病。孔明乃与诸将曰:“若曹真病轻,必便回长安。今魏兵不退,必为病重,故留于军中,以安众人之心也。吾写下一书,教秦良的降兵持与曹真,真若见之,必气死矣。”遂唤降兵至帐下而问曰:“汝等皆是魏军,中原多有父母妻子,不宜久居蜀中。今放汝等回家,若何?”众军泣泪拜谢。内有百余人不愿去,皆留于军中;愿去者千余人。孔明曰:“曹子丹与吾有约,可以达之。吾有一书,汝交割与子丹,他日必有大功也。”魏军回到本寨,见了司马懿,各言其事。懿笑曰:“此乃孔明结我军心也。”遂传令,教运粮草,再不调用。内有曹真帐下人,将孔明书呈上。真扶病而起,拆封视之。其书曰:
汉丞相、武乡侯诸葛亮,致书于大司马曹子丹之前:窃谓夫为将者,日就月将,能去能就,能柔能刚;能进能退,能弱能强。不动如山岳,难测如阴阳;无穷如天地,充实如太仓;浩渺如四海,眩耀如三光。预知天文之旱涝,先识地理之平康。察阵势之期会,揣敌人之短长。嗟尔无学后辈,上逆穹苍;助篡国之反贼,称帝号于洛阳;走残兵于斜谷,遭霖雨于陈仓。水陆困乏,人马猖狂。抛盈郊野之戈甲,撇弃满道之刀枪。都督心崩而胆裂,将军鼠窜而狼忙!无颜见关中之父老,何面归相府之庙堂!史官秉笔而记录,百姓众口而传扬:仲达闻阵而惕惕,子丹望风而遑遑!吾军兵强而马壮,大将虎奋以龙骧;扫秦川为平壤,荡魏国作丘荒!天书既下,速来归降!”
曹真看毕,恨气塞胸,至晚死于军中。
司马懿用兵车装载,差人送赴洛阳迁葬。魏主闻知曹真已死,即下诏催司马懿出战。懿提大军来搦孔明交战,隔日先下战书。
孔明与诸将曰:“曹真必死矣。”遂批回“来日交战”,使者去了。孔明当夜唤姜维,授与密计,如此而行;又唤关兴分付,吩咐如此如此。次日,孔明尽起祁山之兵,前到渭滨:一边是河,一边是山,中间平川旷野,好片战场!两军相近,以弓弩射住阵角,各排开鼓角。三通鼓响已毕,魏阵中门旗开处,司马懿出马,众将随后而出。只见孔明端坐于四轮车上,手摇羽扇。懿责之曰:“吾主上法尧禅舜,相传二帝,坐镇中原,容汝蜀、吴二国者,乃吾主宽慈仁厚,恐伤百姓也。汝乃南阳一耕夫,不识天数,强要相侵,理宜殄灭!如省心改过,悉宜早回,各守疆界,以成鼎足之势,免致生灵涂炭,汝等皆得全生也!”孔明笑曰:“吾受先帝托孤之重,安可不倾心竭力以讨贼乎!汝曹氏不久为汉所灭。汝祖父皆为汉臣,世食汉禄,不思报效,反助篡逆,何为不诛耶?”懿羞惭而言曰:“吾与汝决一雌雄,汝休出奇兵!汝若能胜之,吾誓不为大将!汝若败时,早归故里,吾并不加害。”孔明曰:“汝欲斗将耶?欲斗兵耶?欲斗阵法耶?”懿曰:“先斗阵法?”孔明曰:“汝先布阵我看。懿回入中军帐下,手执黄旗招颭,左右军动,排成一阵。复上马出阵,问曰:“汝识吾阵否?”孔明笑曰:“吾军中末将亦能布之。此乃‘混元一气阵’也。”懿曰:“汝布一阵我看。”孔明回车入阵,把羽扇一摇,众兵变成一阵,复乘车出阵前,而问曰:“汝识我阵否?”懿曰:“量此‘八卦阵’,如何不识!”孔明曰:“是便是了,汝敢打吾阵否?”懿曰:“既然识之,如何不敢打耶!”孔明曰:“汝只管打来。”司马懿回到本阵中,唤戴陵、张虎、乐綝三将,分付曰:“今孔明所布之阵有‘八门’,按休、生、伤、杜、景、死、惊、开此‘八门’也。生、景、开三门吉,休、伤、杜、死、惊五门凶。正东乃‘生门’,可打;西南乃‘景门’,可打;正北乃‘开门’,可打。汝三人可从‘生门’打入,往‘景门’杀出,复从‘开门’打入:此阵可破,蜀兵可退矣。汝等休辱了志气。”三人受令,张虎在前,戴陵在中,乐綝在后,各引三十骑,径从“生门”打入。两军呐喊相助。
且说张虎杀入蜀阵,只见阵如连城,冲突不出。虎慌引三十骑转过阵脚,往西南冲去。戴陵、乐綝引着六十骑精兵,在蜀阵中冲突不出,皆被蜀兵射住。只见重重叠叠,都有门户,那里分东西南北!三将不能相顾,只管乱撞,但见愁云漠漠,惨雾蒙蒙。喊声起处,魏军一个个皆被缚了,送到中军。孔明坐于帐中,只见张虎、戴陵、乐綝并九十个军,皆缚在帐下。左右告曰:“此辈乃打阵之人也。”孔明曰:“吾纵然捉得汝等,何足为奇!吾放汝等回去,说与司马懿,教他再读兵书,重观战策,那时再决雌雄,未为迟也。汝等性命既饶,当留下军器战马。”三人连声应诺,遂将众人衣服盔甲脱了,令左右去其缚,以墨涂面放出。九十三人步行回本阵去了。
司马懿见之,受这一场羞辱,遂大怒,回顾诸将曰:“如此久战不胜,有何面目回见中原大臣耶!”即指挥三军,奋死掠阵,懿自拔剑在手,引百余骁将,催督冲杀。两军恰才相会,忽然阵后鼓角齐鸣,喊声大震,一彪军从西南上杀来,懿分后军当之,乃是关兴也。懿复催军厮杀。忽然魏兵大乱,原来姜维引一枝军悄悄的杀来,蜀兵三路夹攻。懿大惊,急退军时。蜀兵周围杀到。懿引三军望南死力突出,魏兵十伤六七。司马懿退在渭滨南岸下寨,坚守不出。
孔明收了得胜之兵,回到祁山。此时永安城李严差都尉苟安,解送粮米至军中交割。苟安好酒,于路怠慢,到此违限十日。安告曰:“因丞相与魏兵交战,某恐有失粮饷,不敢早行。”孔明大怒曰:“吾军中专以粮为大事,误了三日,该徒罪;五日,该处斩!今误了十日,有何理说?”令左右推出斩之。长史杨仪谏曰:“苟安乃李严所用之人,又兼钱粮多出于西川,若杀此人,后后无人敢送也。”孔明纳谏,遂叱武士去其缚,杖八十放之。苟安被责,心中怀恨,连夜引亲随人五六骑,径奔魏寨投降。懿唤入,苟安拜告前事。懿曰:“虽然如此,况孔明多谋,以此难信。汝若与国家干一件大功,吾那时奏准天子,保汝为上将。”安曰:“但有甚事,即当效力。”懿曰:“汝若回成都,布散流言,说孔明有怨上之意,早晚欲称为帝;若后主召回孔明,即是汝之功矣。”苟安允之,径还成都,见了宦官,佯布流言,说孔明自倚大功,早晚必将篡国也。宦官闻知,大惊失色,即入内奏帝,细言前事。后主惊讶曰:“似此,如之奈何?宦官曰:“可诏还成都,削去兵权,免生叛逆。”后主下诏,宣孔明班师回朝。蒋琬出班奏曰:“丞相自出师以来,累效大功,何故宣回?”后主曰:“朕有机密事,不睹面,不可言之。”即遣使持节诏出内。
却说孔明在帐中正商议破魏之策,忽报有天子诏命到来。孔明接入,焚香礼毕,开诏读罢,仰天叹曰:“主上年幼,更有佞臣拨制!吾正好建功,何故取回也?如不从之,是欺主矣;若从之而退兵,祁山再难得也!”姜维问曰:“若大军速退,司马懿必乘势掩杀,当复如何?”孔明曰:“吾今退军,可分五路而退。今日先退此营,假如营内一千兵,却掘二千灶,明日掘三千灶,后日掘四千灶。每日退军,添灶而行。”杨仪曰:“昔孙膑捉庞涓,用‘添兵减灶’之法而取胜;今丞相退兵,何故增灶也?”孔明曰:“司马懿善能用兵,知吾兵退,必然追赶;心中疑吾有伏兵,定于旧营内数灶,见每日增灶,兵又不知退与不退,将校持疑而不敢追之。吾徐徐退去,自无损兵之患。”遂传令退军。
却说司马懿料苟安行计停当,只待蜀兵退时一齐掩杀。正踌蹰间,忽报蜀寨空虚,人马退去了。懿曰:“孔明多谋,岂肯与胜处而退去也?”不敢轻进,遂自引百余骑壮士,往蜀营中踏看,教军士数灶以毕,回到本寨。次日,又教军士赶到那个营内,查数分明,回报说:“这营内之灶,以三分又增一分。”司马懿与诸将曰:“吾料孔明多谋,今果效孙子减灶之法,每日添兵增灶,使不疑也。吾若追之,必遭庞涓马陵之患矣;不如且退,再作良图。”众皆服之。于是司马懿回军不追。因此孔明不折一人,望成都而去。次后川口土人来报司马懿,说孔明退军之时,未见添兵,只见增灶。懿悔之不及,仰天长叹曰:“昔日西回者,无异今日。孔明退兵,反增其灶,效虞诩之法,瞒过吾也!孔明谋略,吾不如之!”遂引大军还洛阳。孔明到了成都,朝见后主,未知还是如何,再看下回分解。
诸葛亮五出祁山
却说孔明用“减兵添灶”之法,退兵到汉中;司马懿恐有伏兵,不敢追之,亦收兵回长安去了,因此蜀兵无折一人。孔明大赏三军已毕,回到成都,入见后主,奏曰:“老臣出了祁山,欲取长安,忽承陛下诏回,有何大事?”后主曰:“朕久不见丞相之面,心甚思慕,故诏回还,余无他事。”孔明曰:“此非陛下本心,必有乱臣言臣有篡逆之意也。”后主无言可对。孔明曰:“若内有奸邪,臣安能讨贼乎?”后主曰:“皆宦官所言,取丞相回还。今日朕茅塞方开,悔之不及矣!”孔明遂唤众宦官问之,方知是苟安也,急令人捕之,已投魏国去了。孔明将妄奏的宦官杀之,余皆废出宫外;又深责蒋琬、费祎曰:“奸臣于天子前害吾,汝等何不谏之?”二人告曰:“此言实不知之。”孔明遂拜辞后主,复到汉中,一面持檄文令李严应付粮草,仍运赴军前;孔明又议出师。杨仪曰:“前者兴兵,军士多有怨心,不如分为两班,以三个月为期:且如二十万之兵,只领十万出祁山,住了三个月,却教这十万替回,循环相转,如日落月升,月没日出之状。若此则蜀兵不能乏也,然后徐徐而进,中原可图矣。此乃重大之事,非一朝一夕之故,丞相若从,可为长久之计也。”孔明笑曰:“汝言正合吾意。”即分兵两班,限一百日为期,循环相转,违三日者,杖五十;五日者,杖一百;十日者,处死。
时建兴九年春二月上旬日,孔明引一半出师。魏太和五年,魏主曹叡升殿,近臣奏曰:“边庭告急,西蜀孔明又寇中原。”,叡急召司马懿曰“边庭又报孔明入寇。卿每向关外御敌,未能剿除,今日如之奈何?”“懿奏曰:“今子丹已亡,臣等竭力剿寇以报陛下;若不剿除,臣当万死!”叡大喜,设宴待之。次日,又报蜀兵寇急。叡即排銮驾,送司马懿出城。懿辞帝,径到长安,大会诸路人马,计议破蜀兵之策。大先锋张郃曰:“吾愿引一军去守雍、郿,以拒蜀兵,如有差失者立斩。”懿阻之曰:“吾遍观众将,独公一人,可以当先破敌;若守雍、郿,非大将之任也。吾与公立志报国,公肯为大先锋否?”郃大喜曰:“吾素怀忠义,欲尽心报国,惜乎未遇其主;今都督肯委重任,虽万死不辞!”懿曰:“天子尽情托吾,吾欲倚公同立大事,故委重职也。”郃喜曰:“惟命是从!”于是司马懿令张郃为大先锋,总督六军。又令郭淮守陇西诸郡,其余众将各分道而进。
却说孔明率大军望祁山进发,前部先锋王平、张嶷径出陈仓,过剑关,由散关望斜谷而来。司马懿正提兵出关,张郃回问曰:“今孔明长驱大进,再出祁山,当复如何?”懿曰:“此人定来割陇西小麦,以资军粮。汝可结营以守祁山,吾与郭淮巡略天水诸郡,以防蜀兵割麦也。”说毕,留兵四万,令郃守祁山。懿引大军望陇西而去。
此时蜀兵尽出祁山,安营了毕,随后孔明亦到,见渭滨有魏军提备,乃谓诸将曰:“此必是司马懿也。即目营中乏粮,李严处催并去久,未见运到。吾料陇上麦熟,吾密引兵割之。只留王平、张嶷、吴懿、吴班四将,守祁山之营。”孔明遂自引魏延、姜维等诸将,前至齿城。此城太守素知孔明,慌忙大开城门而降。孔明问曰:“此时何处麦熟?”太守告曰:“陇上麦熟,惟上面最盛。”孔明留张翼、马忠守齿城,自引诸将并大小三军,望陇上而来。前军回报,说司马懿引兵在此。孔明惊曰:“此人算知吾来割麦也!”即沐浴更衣,令军士推过一般三辆四轮车来,车上皆要一样妆饰。此车乃孔明在蜀中预先造的。孔明令姜维引一千军护车,五百军擂鼓,伏在上邽之后;马岱在左,魏延在右,各引一千军护车,五百军擂鼓。每一辆车,用二十四人,皂衣跣足,披头仗剑,在左右推车。一人在前,执着七星皂旙,如此行之。三人各受计,引兵推车而去。孔明又令三万军皆执镰刀驮绳,伺候割麦。却选二十四个精壮之士,各穿皂衣,披发跣足,仗剑簇拥四轮车,为推车使者;令关兴结束做天蓬模样,手执七星皂旛,步行在车前。孔明端坐于上,望魏营而来。
那哨探军见之大惊,不知是人是鬼,火速报知司马懿。懿自出营视之,只见孔明簪冠鹤氅,手摇羽扇,端坐于四轮车上;左右二十四人推车,皆披发仗剑;前面一人,手执皂旛,隐隐似天神之状。懿怒曰:“这个又是孔明作怪也!”遂拨二千人马,分付曰:“汝等疾去,连人带车,尽都捉来!”魏兵一起追之,孔明见魏兵赶来,便教回车,径往蜀营,缓缓而行。魏兵皆骤马追赶,但见阴风习习,冷雾漫漫。尽力赶了一程,追之不上,各人大惊,都勒住马言曰:“奇怪!奇怪!我等赶了三十里,只见在前,追之不上,如之何也?”孔明见兵不来追赶,又令推车过来,朝着魏兵歇下。魏兵犹豫了良久,又放马赶来。孔明便回车,慢慢而行。魏兵又赶了二十里,只见在前,不曾赶上,尽皆痴呆。孔明又教回车,朝着魏军,推车倒行。司马懿在后赶来,传令曰:“孔明善会‘八门遁甲’,能驱六丁六甲之神。亦能呼风唤雨,袖褪乾坤。此乃六甲天书内‘缩地’之法也。众军不可追之!”懿急收兵退时,左势下战鼓大震,一彪军杀来。懿令兵拒之,只见蜀兵队里二十四人,披发仗剑,皂衣跣足,拥出一辆四轮车,车上端坐孔明,纶巾鹤氅,手摇羽扇。懿大惊曰:“方才那个车上坐着孔明,赶了五十里,追之不上;如何这里又有孔明?怪哉!”言未毕,右势下战鼓又震,又一彪军杀来,只见军中推出一辆四轮车,车上亦有孔明,左右亦有二十四个皂衣人,披发仗剑,拥车而来。懿心中大疑,回顾诸将曰:“此必神兵也!”众军心下大乱,魏兵因此不敢交战,各自奔走。正行之间,忽然鼓声大震,又一彪军杀来。懿举目视之,又见一辆四轮车,孔明端坐于上,左右前后推车使者同前一般。魏军无不骇然。司马懿不知是人是鬼,又不知多少蜀兵,十分惊惧,急急引兵奔入上邽,闭门不出。此时孔明早令三万精兵将陇上小麦割尽,运赴齿城打晒去了。
司马懿在上邽城中,三日不敢出城。后见蜀兵退去,方敢令军出哨,在路捉一人来见懿。懿问之,其人告曰:“某乃割麦之人,因走失马匹,被捉前来。”懿曰:“前日何等之兵耶?答曰:“三路伏兵,皆不是诸葛丞相,乃姜维、马岱、魏延也。每一路只有一千军护车,五百军擂鼓。只是先来诱阵的车上乃诸葛也。”懿仰天长叹曰:“孔明有神出鬼没之机也!”忽报副都督郭淮入见。懿接入礼毕,淮曰:“吾闻蜀兵不多,见在齿城打麦,可以击之。”懿细言前事。淮笑曰:“只瞒过一时,今已识破,何足道哉!吾引一军攻其后,公引一军攻其前,齿城可破,孔明可捉矣!”懿从之,遂分兵两路而来。
却说孔明引军在齿城打麦,忽唤诸将听令曰:“今夜司马懿必来攻城。吾料齿城东西麦田之内,足可伏兵;谁人敢去?”姜维、魏延、马忠、马岱四将出曰:“某等愿往。”孔明大喜,乃与姜维、魏延曰:“汝二人各引五千兵,伏在东南、西北两处。”又唤马岱、马忠曰:“汝二人亦引五千兵,伏在东北、西南两处,只听炮响,四角一齐杀来。”四将受计,引兵去了。孔明自引百余人,各带火炮出城,伏在麦田之内等候。
却说司马懿引兵径到齿城下,日已昏黑,乃与诸将曰:“若白日进兵,城中必有准备;今晚攻之,必不防也。城低壕浅,可以攻打。”遂屯兵于城外。一更时分,郭淮亦引兵到。两下约定齐来,围的如铁桶相似。懿、淮二人传令攻城,城上万弩皆发,矢石如雨,魏军不敢前进。忽然魏军中信炮连声,三军大慌,又不知何处兵来。淮令人去麦田内搜时,四角上火光冲天,喊声大震,四路蜀兵一齐杀至。齿城四门大开,城内兵杀出,里应外合,大杀了一阵,杀的那尸横遍野,血流成渠。司马懿急引败兵,奋死突出重围,占住了山头。郭淮亦引败兵,奔到山后扎住。孔明入城,令四将于四角下安营。郭淮来告司马懿曰:“今与蜀兵相持许久,无策可退。目下又被杀了一阵,折伤三千余人,若不早图,日后难退矣。”懿曰:“当复如何?”淮曰:“可发檄文,调雍、凉各处人马,并力剿杀。吾引一军袭剑阁,截其蜀兵归路,孔明自然慌矣,那时大事可成也。”懿从之,即发檄文,调到雍、凉诸郡人马。大将军孙礼入见司马懿,懿就令孙礼约会郭淮去袭剑阁。
却说孔明在齿城,相拒日久,不见魏兵出战,乃令魏延、姜维入城听令曰:“今魏兵守住山险,不与我战,一者料吾麦尽无粮;二者令兵取袭剑阁,断吾粮道也。汝二人各引一万军,先去守其险要,若魏兵见有准备,自然退矣。”延、维二人引兵去了。长史杨仪入帐告曰:“向日丞相令大兵一百日一换,今已限足,汉中兵已出川口,前路公文已到,只待会兵交。见存八万军,内四万限足该换也。”孔明曰:“既前有令,便教速行。”众军听令,欲收拾起程。忽报孙礼引雍、凉诸处人马二十万来助战,去袭剑阁;司马懿自引兵来攻齿城。蜀兵思家,无不惊骇。杨仪入告孔明曰:“魏兵来得甚急,丞相可将换班军且留下退敌,待来兵到营,方许换之。”孔明曰:“不可。吾用兵命将,以信为本。吾纵取胜,失信于人矣!蜀兵应去者,皆准备回家,其他父母妻子,倚门数日而盼。吾今便有大难,决不留他,则全其信耳。”即传令,教应去之兵,当日便行。众军听之,皆大呼曰:“丞相如此施恩于众,我等愿且不回,各舍一命,以杀魏兵,报丞相大恩,虽万死不辞!”孔明曰:“汝等该还家之人,岂可留予此乎?”众军皆要出战,不愿回家。孔明喜曰:“汝等既要与吾出战,可出城安营,待魏兵到,不待他息喘,急急攻之:此乃“以逸待劳”之法也。”那四万兵。各执兵器,欢喜出城,列阵而俟。未知胜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木门道弩射张郃
却说孔明以信义激励三军,众皆感德,奋死报之。蜀兵正切齿而待,西凉人马倍道而来,走的人马困乏,方欲下营歇息,被蜀兵一拥而来,人强马壮,将勇兵骁,以一当十,杀得那雍、凉兵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余皆逃走。孔明出城,收聚得胜之兵,入城赏劳。忽报永安李严有书告急。孔明大惊,拆封视之。书云:
近闻东吴令人入洛阳,与魏连和;魏令吴取蜀,幸吴尚未起兵。今严哨知消息,伏望丞相深谋远虑,早施良图。切勿怠忽!”
孔明甚是惊疑,乃聚诸将曰:“若东吴陆逊兴兵寇蜀,谁敢敌之?吾须索速回也。”即传令,教“祁山大寨人马,且退回西川,司马懿知吾军在此,必不追也。”
却说王平、张嶷、吴班、吴懿,分兵两路,徐徐退入西川去了。
却说张郃见蜀兵退去,恐有计策,不敢追之,乃引兵来齿城见司马懿曰:“今蜀兵退去,不知何意?”懿曰:“孔明诡计极多,岂可相拒?不如坚守,待他粮尽,自然退矣。”郃曰:“都督何故惧蜀兵如猛虎耶?惹天下之人耻笑也!”懿曰:“兵法云‘善战不如善守。’今孔明粮少,利在速战。吾坚守不出,彼若粮尽,自然变矣。”大将魏平出曰:“蜀兵拔祁山之营,必归去矣,可以攻之。”懿坚执不从。
却说孔明知祁山兵回,遂唤杨仪、马忠入帐,授以密计曰:“汝二人先引一万弓弩手,去剑阁木门道两下埋伏;若魏兵追到,听吾炮响,急滚下木石,截其去路,两头一齐射之。”二人引兵去了。又唤魏延、关兴引兵断后,城上四面遍插旌旗,城内乱堆柴草,虚放烟火。于是蜀兵尽望木门道而去。魏营巡哨军来报司马懿曰:“蜀兵大队已退去了,但不知城中还有多少兵。”懿自来视之,见城上插旗,城中烟起,懿笑曰:“此乃空城也。”令人探之,果是空城,懿大喜曰:“孔明此去,必有东吴消息也,谁敢追之?”大先锋张郃曰:“吾愿往之。”懿阻曰:“公性急躁,不可去耳。”郃曰:“都督出关之时,命吾为大先锋之职。今日正是立大功之际,却不用吾,何也?”懿曰:“今合兵法云:‘归师莫掩,穷寇勿追’。今蜀兵急退,险阻处必有埋伏,须十分仔细,方可追之。”郃曰:“吾已知之,不必挂虑。”懿曰:“公只要去,休要后悔。”郃曰:“大丈夫舍身报国,虽万死无恨!”懿曰:“不若另委别将追之?”郃曰:“何谓也?”懿曰:“公性如烈火,不能忍耐,恐中孔明之计。公今若去,悔之不及矣!郃大声曰:“孝当竭力,忠则尽命,有何悔乎!”懿曰:“公既坚执要去,可引五千兵先行,教贾嗣、魏平同引二万马步兵后行,以防埋伏。吾却引三千兵续来策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