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志通俗演义嘉靖壬午本 - 第 63 页/共 88 页
却说邺城门上贴下告示,守门者揭了来奏曹叡。叡观之,大惊失色。其文曰:
骠骑大将军总领雍、凉等处兵马事司马懿,谨以信义布告天下:昔太祖武皇帝创立皇基,本欲立陈思王子建为社稷主,不幸奸谗交集,岁久潜龙。今皇孙曹叡素无德行,妄自居尊,有负太祖之遗意。今吾应天顺人,以慰万民之望,克日兴师到关,皆早归命新君;如不顺者,当灭九族!先此告闻,相宜知悉。
曹叡大疑,急问群臣。太尉华歆等奏曰:“司马懿上表乞守雍、凉,正为此也。先时太祖武皇帝常与臣曰;‘司马懿鹰视狼顾,不可付之兵权,久必为国家之大祸也。’今日反情已萌,可速诛之。”言未尽,王朗又奏曰:“司马懿深明天文,熟谙韬略,善晓兵机,常有一匡天下之心;今若不除,久必成王莽之患也。”曹叡降旨,便欲兴兵御驾亲征。忽班部中大将军曹真出而奏曰:“不可。昔文帝托孤于臣等四人,是知司马懿无异志也;今无故加兵,乃逼之反耳。况蜀、吴未除,多是奸细行间谍之计,使君臣自乱,彼却乘虚而击也。陛下未可深信。”叡曰:“司马懿若变,悔之何及!”真又曰:“如陛下心自不稳,可仿汉高祖游云梦之计。陛下幸安邑,司马懿必然来迎,可观其动静,就车前擒之可也。”叡从之,遂命曹真监国,即引御林军十万,径到安邑。
此时司马懿果然不知,欲令天子看其兵势威严,乃整兵马,率甲士数万而迎。近臣奏曰:“司马懿果率生力甲士十余万,前来抗拒,实有反心矣。”叡慌忙命曹休先领精兵迎之。司马懿见兵来到,只疑车驾亲车,乃伏道而迎。曹休出曰:“仲达受文帝托孤之重,何故反耶?”懿大惊失色,汗流遍体,乃问其故。休备细言之。懿曰:“此是吴、蜀奸谋间谍之计也!使我君臣自相残害,彼却乘此虚势而袭之矣。某当自见天子!”懿急退了军,直至叡车前。俯伏泣奏曰:“臣受先帝托孤之重,安有异心?此必吴、蜀之诈计也。臣乞总此兵者,实欲先破蜀,后伐吴,以报先帝与陛下耳!”叡持疑未决。华歆奏曰:“不可付之兵权,可黜罢回乡。此汉文帝以报周勃也。”叡依此言,将司马懿削去官职,命曹休总督雍、凉兵马。司马懿贬回乡里,魏主曹叡驾回洛阳。
却说细作探知此事,报入川中。孔明闻之,大喜曰:“吾欲伐魏久矣,奈有司马懿总雍、凉之众。今既中计而贬之,吾有何忧耳!”次日,后主早朝,大会官僚,孔明出班,上《出师表》一道。表曰:
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敝,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然侍卫之臣,不懈于内;忠志之士,忘身于外者,盖追先帝之殊遇,欲报之于陛下也。诚宜开张圣德,以光先帝遗德,恢弘志士之气,不宜妄自菲薄,引喻失义,以塞忠谏之路也。宫中府中,俱为一体,陟罚臧否,不宜异同。若有奸诈犯科及为忠善者,宜付有司,论其刑赏,以昭陛下平明之治,不宜偏私,使内外异法也。侍中、侍郎郭攸之、费袆、董允等,此皆良实,忠虑忠纯,是以先帝简拔以遗陛下。愚以为宫中之事,事无大小,悉以咨之,然后施行,必能裨补阙漏,有所广益。将军向宠,性行淑均,晓畅军事,试用于昔日,先帝称之曰“能”,是以众议举宠为督。愚以为营中之事,事无大小,悉以咨之,必能使行阵和睦,优劣得所。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先帝在时,每与臣论此事,未尝不叹息痛恨于桓、灵也。侍中、尚书、长史、参军,此悉贞亮死节之臣也,陛下亲之信之,则汉室之隆,可计日而待也。臣本布衣,躬耕南阳,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顾臣于草庐之中,谘臣以当世之事,由是感激,许先帝以驱驰。后值倾覆,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尔来二十有一年矣。先帝知臣谨慎,故临崩寄臣以大事也。受命以来,夙夜忧虑,恐付托不效,以伤先帝之明,故五月渡泸,深入不毛。今南方已定,兵甲已足,当奖率三军,北定中原。庶竭驽钝,攘除奸凶,以复兴汉室,还于旧都。此臣所以报先帝,而忠陛下之职分也。至于斟酌损益,进尽忠言,则攸之、袆、允之任也。愿陛下托臣以讨贼兴复之效,不效则治臣之罪,以告先帝之灵。责攸之、袆、允等之咎,以彰其慢。陛下亦宜自谋,以谘诹善道,察纳雅言,深追失帝遗诏。臣不胜受恩感激!今当运离,临走涕泣,不知所云。谨表。
后主览表而言曰:“相父征蛮,远涉艰难,方始回都,坐未安席;今又欲北征,恐劳神思也。”孔明曰:“臣受先帝托孤之重,夙夜未尝有怠。今日平蛮回国,一载有余矣,军马已锐,器械已足,粮草之类尽皆完备,不就此时讨逆,恢复中原,更待何日耶?”忽班部中太史谯周出奏曰:“臣夜观天象,北方旺气正盛,星曜倍明,未可图也。”乃顾孔明曰;“丞相深明天文,何故强为也?”孔明曰:“天道之理,变易不常,岂可拘执也?吾今且驻军马于汉中,观其动静而行之。”谯周等谏之不从。于是孔明乃留郭攸之、董允、费袆等为侍中,总摄宫中之事;又留向宠为大将,总督御林军马;蒋琬为参军,张裔为长史,掌丞相府事;又留杜琼为谏议大夫;杜微、杨洪为尚书;孟光、来敏为祭酒;尹默、李譔为博士;郤正、费诗为秘书;谯周为太史,内外文武官僚二百余员,同理蜀中之事。
孔明受诏兴兵,克复中原,重兴汉室。孔明暂归府内,唤诸将听令:前督部,镇北将军、领丞相司马、凉州刺史、都亭侯魏延;前军都督,领扶风太守张翼;牙门将,裨将军王平;后军领兵使,安汉将军、领建宁太守李恢;副将,定远将军、领汉中太守吕义;兼管运粮左军领兵使,平北将军、陈仓候马岱;副将,飞卫将军廖化;右军领兵使,奋威将军、博阳亭侯马忠;抚戎将军,关内候张嶷;行中军师,车骑大将军、都乡侯刘琰;中监军,扬武将军邓芝;中参军,安远将军马谡;前将军,都亭侯袁綝;左将军,高阳侯吴懿;右将军,玄都候高翔;后将军,安乐侯吴班;领长史,绥军将军杨仪;前将军,征南将军刘巴;前护军,偏将军、汉城亭侯许允;左护军,笃信中郎将丁咸;右护军,偏将军刘敏;后护军,典军中郎将官雍;行参军,昭武中郎将胡济;行参军,谏议将军阎晏;行参军,偏将军爨习;行参军,裨将军杜义、武略中郎将杜祺、绥戎都尉盛[孛攵];从事,武略中即将樊岐;典军书记樊建;丞相令史董厥;帐前左护卫使,龙骧将军关兴,右护卫史,虎翼将军张苞。孔明受诏封为平北大都督、丞相、武乡侯、领益州牧、知内外事诸葛亮。于是孔明分拨已毕,又檄李严等守川口,以拒东吴。选定建兴五年春三月丙寅日出师。忽帐下—老将厉声而进曰:“我虽年迈,尚有廉颇之勇,马援之雄。此二古人皆不服老,何故不用我耶?”众视之,乃常山赵子龙也。孔明曰:“吾自平蛮回都,马孟起因病身故,予甚惜之,以为折其右臂也。今将军年纪已高,但恐稍有参差,动摇一世之英名,减却西蜀之锐气也。”子龙厉声曰:“吾自随先帝以来,临阵不退,遇敌则先。大丈夫得死于疆场者,幸也,吾何恨焉?愿为前部先锋!”孔明再三苦劝不从。子龙曰:“如不教我为先锋,就撞死于阶下!”孔明曰:“将军既要为先锋,须得一人同去。”言未尽,一人应曰.“某虽不才,愿与老将军先引一军,前锋破敌。”孔明视之,乃义阳新野人也,见为中监军、扬武将军,姓邓,名芝,字伯苗。孔明大喜,即拨精兵五千,副将十员,随赵子龙、邓芝为先锋去讫。孔明出师,后主百官送于北门外十里。孔明辞了后主而去,旌旗蔽野,戈甲如霜,沿道之民,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孔明率大军,望汉中迤逦进发。
却说边庭探知此事,报入中原。是日,魏主曹叡设朝,近臣奏曰:“边官报道,诸葛亮率领大兵三十余万,出屯汉中,令赵云、邓芝为前部先锋,引兵入境,其机至急。”叡大惊,慌问群臣曰:“谁可为将,以退蜀兵?”忽一人应班而出曰:“臣父死于汉中,切齿之仇,未尝得报。今蜀兵侵境,臣愿引本部猛将,乞陛下赐关西之兵,上为国家效力,下报父亲之仇,臣万死而不恨也!”众视之、乃安西镇东将军、侍中尚书、驸马都尉,假节夏候渊之子夏侯楙也。楙,音茂。楙字子林,自幼过房与夏侯惇为子,后夏侯渊被黄忠斩之,魏武帝曹操怜之,以女清河公主招楙为驸马,因此朝中钦敬。虽掌兵权,性急悭吝,未曾临阵。此时曹叡即命夏侯楙为大都督,调关西诸路兵马,前去迎敌。忽—人谏曰:“不可。”众观之,乃司徒王朗也。朗奏曰:“夏侯驸马素不曾经战,今付以大任,非其宜也。更兼诸葛亮足智多谋,深通韬略,不可与敌也。”夏候楙叱之曰:“司徒莫非结连请葛亮,欲为内应耶?吾自幼从父学习韬略,深通兵法,汝何欺吾年幼也?吾若不生擒诸葛亮,誓不回见天子!”王朗等皆不敢言。夏侯楙辞了魏主,星夜到长安,调关西诸路军马二十余万,来敌孔明。未知胜负如何?
赵子龙大破魏兵
建兴五年夏四月,孔明率兵前至沔阳,经过马超坟墓,乃令弟马岱挂孝。孔明亲自祭之。蜀人杨戏作赞曰:
骠骑奋起,连横合从,首事三秦,保据河、潼。
宗计于朝,或异或同,敌以成垒,家破军亡。
乖道反德,托风攀龙。
又史官作马孟起庙赞曰:
西川马孟起,名誉震关中。信、布齐夸勇,关、张可并雄。
渭桥施六战,安蜀奏全功。曹操闻风惧,流芳播远戎。
孔明祭毕,回到寨中,商议进兵。忽远哨马报:“魏主曹叡遣附马夏侯楙,调关中诸路军马,前来拒敌。”忽魏延上帐献策曰:“夏侯楙乃膏粱子弟,懦弱无谋。可赐精兵五千,直取路出褒州,循秦岭以东,当子午谷而投北,十日之中,可到长安。夏候楙若闻某骤至,必然弃城,望横门邸阁而走矣!所弃粮草,足可为用也。某却从东方而来,丞相可大驱士马,自斜谷而进。若如此行之,则咸阳以西,一举而可定矣。此万全之计也!”孔明笑曰:“此非万全之计也。汝欺中原无好人物;倘有人进言者,于山僻中以军截之,非令五千人受害,亦大伤其锐气也。决不可用之。”魏延又曰:“丞相从大路进发,彼必尽起关中之兵,于路迎敌,则徒废生灵,何日而得中原也?”孔明曰:“吾从陇右取平坦大路,依法进兵,岂不胜耶?”遂不用魏延之计,即差人令赵云进兵。
却说夏侯楙在长安聚集诸路军马。时有西凉大将韩德,善使开山大斧,有万夫不当之勇,引西羌诸路兵八万到来,见了夏侯楙。楙重赏了毕,就遣韩德为先锋。德有四子,皆精通武艺,弓马过人:长子韩瑛,次子韩瑶,三子韩琼,四子韩琪,真乃雄伟之士!韩德带四子并西羌兵八万,取路而来。前至凤鸣山,正遇蜀兵。两阵对圆,韩德出马,四子列于两边。德厉声大骂曰:“反国之贼,安敢侵吾境界耶!”赵子龙大怒,挺枪纵马,单搦韩德交战。长子韩瑛,跃马挺枪来迎,战不三合,被子龙一枪刺死于马下。次子韩瑶见之大怒,纵马挥刀,来取子龙。子龙施逞旧日虎威,抖擞精神,相迎韩瑶,瑶抵敌不住。三子韩琼见了奋怒,急挺方天戟,骤马前来夹攻。子龙全然不惧,枪法不乱。四子韩琪见二兄战子龙不下,也驰马抡两口日月刀而来,围住子龙。子龙在中央,独战三将。少时,韩琪中枪落马,魏阵中一将救去。子龙拖枪便走。韩琼按戟,急取弓箭射之,连放三箭,皆被子龙用枪拨了。琼大怒仍绰方天戟,纵马赶来,却被子龙一箭射中面门,落马而死。韩瑶急骤马赶到,举刀使砍子龙。子龙拖放不迭,弓枪皆弃,闪过宝刀,生擒韩瑶归阵;复纵马取枪,杀过阵来。韩德见四子皆丧于子龙之手,肝胆皆裂,先走入阵去了。西凉兵素知子龙之名,又见英雄尚在,谁敢交锋?子龙马到处,大喝一声,阵开两下,纷纷乱走,阵阵倒退,却被子龙匹马单枪,往来冲突,如入无入之境。后入有诗赞曰:
忆昔常山赵子龙,年登七十建奇功。独诛四将来冲阵,犹似当阳救主雄。
邓芝见子龙大胜,率蜀兵掩杀,西凉兵大败而走。韩德险被子龙擒住,乃弃甲步行而逃。子龙、邓芝收军回寨。芝贺曰:“某见将军如此英雄,不想寿已七旬,精神尚在。今日阵前独胜四将,世之罕有也!”子龙曰:“丞相以吾年迈,不欲取用,吾故以此功表之。”遂差人解韩瑶申报捷书,以达孔明。
却说韩德引败军回见夏候楙,哭告共事。楙自统兵来迎子龙。忽探马报入蜀寨,说夏侯楙自引兵到。子龙乃上马绰枪,引千余军,就凤鸣山前列成阵势。当日夏侯楙戴金盔,披金甲,坐下雪白马,手提大砍刀,立在门旗之下。见子龙跃马挺枪,往来驰骋,楙欲自战。后面韩德言曰:“杀吾四子之仇,如何不报!”纵马抡开山大斧,直取子龙。子龙忿怒,挺枪来迎,战不三合,一枪刺韩德死于马下,急纵马直取夏候楙。楙慌闪入本阵。邓芝驱兵掩杀。魏兵又折一阵,退十余里下察。楙连夜与众将商议曰:“吾久闻赵云之名,未尝见面;今日年老,英雄尚在,方信当阳长阪之事。似此无人可敌,如之奈何?”参军程武乃程昱之子进言曰:“某料赵云有勇无谋之辈,不足虑哉。来日都督再引兵出,先伏两军于左右:都督临阵先退,诱赵云到伏兵处;都督却登山指挥,四面军马重叠围住,足可擒矣。”楙从其言,遂遣神武将军董禧引三万兵伏于左,征西将军薛则引三万兵伏于右。二人领兵埋伏去了。
次日,夏候楙复整金鼓旗旛,率兵而进。子龙、邓芝出迎。芝在马上与子龙曰:“昨夜子龙杀了韩德,魏兵不敢战,大败而去;今日此来,必有诈也。老将军可防之。”子龙曰;“量此乳臭小儿,何足道哉!吾今日必然擒之!”只见魏军中旗帜之下,夏侯楙与诸将搦战。子龙奋怒,便跃马而出。魏将偏将军潘遂出迎,战不三合,遂拔马便走。子龙赶去,魏阵中八员将一齐来迎。放过夏侯楙先走,八将却败奔走。子龙乘势追杀,邓芝亦提兵掩杀。子龙深入重地,四面喊声大震。芝急收军回时,左有董禧,右有薛则,两路兵杀到。因芝兵少,不能救解,将子龙困在垓心。子龙东冲西突,魏军越厚。此时,子龙手下止有千余人,杀到山坡之下,只见楙在山上指挥三军。子龙投东则望东指,旁边执法官把旗望东指,军马就望东围,因此攻打不透。子龙引兵杀上山来,忽半山中擂木炮石打将下来,不能上山。山上弩箭如雨,蜀兵伤折太半。子龙从辰时杀至酉时,不得脱走。子龙正在垓心,下马少歇,待月明冲突。却才卸甲苏困,月光方出,忽四下火光冲天,鼓声大震,矢石如雨,魏兵杀到,皆叫曰:“赵云早降!”子龙急上马迎敌。四面军马渐渐逼近,八方弩箭交射甚急,人马皆不能向前。子龙仰天叹曰:“吾不服老,死于此地矣!”忽东北角上喊声大起,魏兵纷纷乱窜,一彪军杀到,为首大将素袍银甲,使丈八点钢矛,提一颗人头。子龙视之,乃虎翼将军张苞也。苞见了子龙,言曰;“丞相恐老将军有失,特遣某引五千兵接应。闻知老将军被困,故杀透重围,正遇魏将薛则拦路,被某杀之。”子龙大喜,即与张苞杀出西北角来。只见魏兵弃戈奔走,一彪军从外呐喊杀入,为首大将坐下赤免马,提偃月青龙刀,手挽人头。子龙视之,乃龙骧将军关兴也。兴与子龙曰:“奉丞相之命,恐老将军有失,特引五千兵前来接应。却才阵上遇着魏将董禧,被吾一刀斩之,枭首在此。丞相随后便到也。”子龙曰:“二将军己建奇功,何不就今日擒住夏侯楙,以定大事也?”张苞闻言,遂引兵去了。兴曰:“我也干功去矣。”关兴也引兵去了。子龙回顾左右曰:“他两个是吾子侄之辈,尚且干功去了;吾乃国家上将,朝廷旧臣,反不如此小儿也。吾当舍老命以报先帝之恩!”此时子龙引兵来捉夏侯楙。当夜三路兵到,未知夏候楙性命如何?
诸葛亮智取三郡
却说子龙与关兴、张苞三路兵,大破魏军一阵。邓芝引兵接应,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夏侯楙乃无谋之人,更兼年幼,未曾经战,见军大乱,遂引帐下骁将百余人,望南安郡而走。众军因见无主,尽皆逃窜。兴、苞二将听知夏侯楙望南安去了,连夜赶来。楙走入城中,令紧闭城门,驱兵守御。兴、苞赶到,一聲炮响,将城围了。子龙随后也到,三面攻打。少时,邓芝亦引兵到。一连围了十日,攻打不下。忽报丞相留后军驻于沔阳,左军屯于阳平,右军屯于石城,丞相自引中军来到。子龙、邓芝、关兴、张苞皆来拜见孔明,说连日攻城不下。
孔明曰:“待吾自观之。”遂乘四轮小车到城边周围看了一遍,回寨升帐而坐。众将环立听令。孔明曰:“此郡壕深城峻,不易攻也。吾正事不在此城,汝等如是久守,倘魏兵分道而出,却取汉中,于吾军无益矣。”邓芝曰:“夏侯楙乃魏之驸马,若擒此人,胜斩百将。今困于此,岂可弃之而去耶?”孔明曰:“吾自有计矣。但未知接连何郡?”左右告曰:“西连天水郡,北抵安定郡。”孔明曰:“二处太守是何人也?”答曰:“天水太守马遵,安定太守崔谅。”孔明大喜,乃唤魏延受计,如此如此;又唤关兴、张苞受计,如此如此;又唤心腹二人受计,如此行之。各将领命,引兵而去。孔明却在南安城外,令军运柴草堆于城下,口称“烧城”。魏兵闻知,皆大笑不惧。
却说安定太守崔谅,在城中闻知蜀兵围了南安,困住夏侯楙,十分慌惧,即点军马,将有四千,守住城池。忽见一匹马飞到,其人自正南而来,口称有机密事。崔谅唤入问之,答曰:“某是夏侯都督帐下心腹将裴绪。今奉都督将令,特来求救于安定、天水二郡。即目南安其危甚急,每日城上纵火为号,专望二郡救兵,并不见到;复差某杀出重围,特来报急。可星夜起兵为外应。都督若见二郡兵到,却开城门接应也。”谅曰:“有都督文书否?”绪贴肉取出,汗已湿透;略教一视,急令手下换了匹马,便出城望天水而去。不二日,又有报马到:“天水太守已起兵救援南安去了,早早接应。”崔谅与府官商议。多官曰:“若不去救了南安,则送了夏侯驸马,皆我两郡之罪也,只得救之。”谅即点起人马,离城而去,只留文官守城。
且说崔谅提兵向南安大路而进,遥望见火光冲天,催兵星夜进发。离南安尚有五十余里,忽然前后喊声大震,惊慌问左右,不时哨马报道:“前面关兴截住去路,背后张苞杀来!”安定之兵,四下逃窜。谅大惊,乃领手下百余人,往小路死战得脱,奔回安定。方到城壕边,城上乱箭射将下来。蜀将魏延在城上叫曰:“吾已取了城也!何不早降?”乃是魏延扮作安定军,夤夜赚开城门,蜀兵尽入,因此得了安定。
崔谅慌投天水郡来。行不到一程,前面一彪军摆开。大旗之下,一人纶巾羽扇,道袍鹤氅,端坐于车上。谅视之,乃是孔明,急拨回马走。关兴、张苞两路追到,只叫:“早降!”。崔谅见四面皆是蜀兵,不得已而降之,同归大寨。孔明以上宾相待。孔明曰:“南安太守与足下厚否?”谅曰:“此人乃杨阜之族弟杨陵也;与某邻郡,交契甚厚。”孔明曰:“今欲望足下入城说杨陵擒夏侯楙,可乎?”谅曰:“丞相若令某去,可暂退军马,容某入城说之。”孔明从其言,即时传令,教四面军各退二十里下寨。
崔谅匹马到城边,叫开城门。入到府中,与杨陵礼毕,细言其事。陵曰:“我等受魏主大恩,安忍背之?可将计就计
而行。”遂引崔谅到夏侯楙处,亦告其事。楙曰:“当用何计?”杨陵曰:“只推献城门,某赚蜀兵入,却就城中杀之。”崔谅依计行之,来见孔明,说:“杨陵献城门,放大军入城,以擒夏侯楙。杨陵本欲自捉,因手下勇士不多,未敢动也。”孔明曰:“此事至易。今有足下原降兵百余人,于内暗藏蜀将,扮作安定军马,带入城去,先伏于夏侯楙府下;却才与杨陵说,待半夜之时,献开城门,里应外合。”崔谅暗思:“若不带蜀将去,犹恐生疑。且带他入城,就里先斩,待举火为号,献开城门,孔明必先入也,那时一齐杀之。”因此应允。孔明嘱曰:“吾遣亲信将关兴、张苞随足下先去,只推救军,杀入城中,以安夏侯楙之心。但举火,吾当亲入城去擒之。”
时值黄昏,关兴、张苞披挂上马,各执兵器,杂在安定军中,随崔谅来到南安城下。杨陵在城上,撑起悬空板,倚定护心木栏杆,问曰:“何处军也?”崔谅曰:“安定救军来到。”谅先射一号箭上城,箭上带着密书曰:“今诸葛亮先遣二将伏于城中,要里应外合,且不可惊动,恐泄了计策。待入府中图之。”杨陵将书来见夏侯楙,细言其事。楙曰:“既然诸葛亮中计,必先入城安民,可伏兵斩之。今先赚得二将,亦除两害。”遂教刀斧手百余人,伏于府中:“如二将随崔太守入府,待下了马,闭其门而斩之;却于城上举火,赚诸葛亮入城。伏兵齐出,一鼓而休也。”此时安排已毕,杨陵回到城上,言曰:“既是安定军马,可放入城。”关兴跟崔谅先行,张苞在后。杨陵下城,在门傍迎接。兴手起刀落,斩杨陵于马下。崔谅大惊,急拨马奔到吊桥边,张苞大喝曰:“贼子休走!汝等诡计,如何瞒得丞相耶!丞相大军便到,先遣吾二人来赚城门!”言罢,一枪,刺崔谅于马下。关兴早到城上,放起火来。四面蜀兵齐入。夏侯楙措手不及,开南门并力杀出。一彪军拦住,为首大将乃是王平;交马只一合,生擒夏侯楙于马上,余皆杀死。
孔明入南安,招谕军民,秋毫无犯。众将各各献功。孔明将夏侯楙囚于车中。邓芝问曰:“丞相何故知崔谅诈也?”孔明曰:“吾已知此人无降心,故使入城。以试真伪。彼果尽情告与夏侯楙,欲将计就计而行。吾见来情,足知诈也,复使二将同去,以稳其心。此人若有真心,必然阻当;彼忻然同去者,恐吾疑也。他意中度二将同去,赚入城内杀之何迟?又令吾军有托,放心而进也。吾已暗嘱二将,就城门下图之。城内必无准备,吾军随后便到。此出其不意也。”众将拜服。孔明曰:“赚崔谅者,吾使心腹人诈作魏将裴绪也。吾令去赚天水郡,至今未到,可乘时取之。若得三郡,其威大震矣。”又曰:“吾留吴懿守南安,刘琰守安定,替出魏延军马去取天水郡。”
却说天水郡太守马遵,听知夏侯楙困在南安城中,乃聚一郡武将文臣商议。时有功曹梁绪、主簿尹赏、主记梁虔等曰:“夏侯驸马乃金枝玉叶,倘有疏虞,则甘坐视之罪也。太守何不尽起本部兵以救之?”马遵正疑兵少,未敢造次,忽报夏侯驸马令心腹将裴绪到。绪入府,取公文付马遵,遵视之,说:“都督求两郡之兵,星夜救应。”与安定所言皆同。遵令馆舍暂歇,一面教行文书,起各郡之兵,一同救应。次日又有报马到,称说:“安定兵已先去了,教太守火急前来会合。”马遵正欲起兵,忽一人自外大笑而入曰:“太守中诸葛亮之计矣!”众视之,乃天水冀人也,姓姜,名维,字伯约。父名冏音景,昔日曾为天水郡功曹,因羌戎乱,殁于王事。维自幼博览群书,爱习孙武之学,长好武艺,无所不通。奉母至孝,郡人敬之。后为中郎将,就参本部军事。当日姜维乃与马遵曰:“近闻诸葛亮杀败夏侯驸马,困于南安,水泄不通,焉得有人自重围之中而出也?又闻裴绪乃无名下将,多不曾见;况安定报马又无公文,以此察之,此人乃蜀将诈称魏将也。赚得太守出城,料城中无兵,必然暗伏一军于左近,乘虚而取天水也,”遵顿悟曰:“非伯约之言,则误中奸计矣!似此,如之奈何?”维曰:“何难之有!”遵曰:“若先捉此人斩之,闭门坚守,恐又是真,有失大事。”维曰:“太守放心。某有一计,足可擒诸葛亮,亦可解南安之围也。”马遵遂求其计。未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孔明以智伏姜维
却说姜维献计于马遵曰:“此郡后必有伏兵,某愿请五千军伏于要路。太守先遣来人回报,随后发兵出城,不可远去,止行三十里便回,但看火起为号,前后夹攻,伏兵可胜也。如诸葛亮自在此处,必被某所擒矣。”遵用其计,遂令来人回报:“天水兵出城矣,只留梁绪、尹赏守城。”果是孔明遣赵子龙引一军埋伏于山僻之中,只待人马离城,那时下手。细作回报,言说:“天水太守马遵,起兵出城,只留文官守城。”子龙大喜,又令人报与张翼、高翔,于路截杀马遵。此二处兵皆孔明埋伏之将也。
却说赵子龙引五千兵,径投天水郡城下,分兵四路而进。子龙在壕边高叫曰:“吾乃常山赵子龙也!汝知中计,早献城池,免遭诛戮!”城上梁绪大笑曰:“汝中吾姜伯约之计,尚然不知耶?”子龙恰待攻城,忽然喊声大震,四面火光冲天。当先一员少年将,挺枪勒马而言曰:“汝见天水姜伯约乎?”子龙视之,乃姜维也。子龙跃马挺枪,直取姜维。战不数合,维精神倍长。子龙大惊,暗思:“谁想此处有这般人物!”正战斗之间,两路军夹攻将来,乃是马遵、梁虔。子龙首尾不能相顾,大败亏输。子龙冲开路,引败兵奔走,姜维赶来。张翼、高翔两路军杀出,接应子龙,姜维因此方回。子龙归到大寨,见孔明,说中了姜维之计。孔明惊问曰:“何等之人,识吾玄机也?”忽有南安人告曰:“姜维,字伯约,乃天水冀人也。事母至孝,文武双全,智勇足备,真当世之英雄也。”子龙又夸奖姜维曰:“此人极好枪法,与他人大不同也。”孔明曰:“吾今欲取天水,甚轻易之,不想有此人耶!”遂起大军前来。
却说姜维回见马遵,遵曰:“事定之后,当重加保汝。”维曰:“赵云败去,孔明必自来也。某料孔明必疑我军在城中,可将本部军马分为四枝:某引一军伏于城东,如彼兵到则截之;太守与梁虔、尹赏各引一军,城外伏之;梁绪率百姓在城上守御。”于是姜维分拨已定。
却说孔明因虑姜维,自为前部,望天水郡进发。将到城边,孔明传令曰:“凡攻城池,以初到之日,激励三军,鼓噪直上;若侯日久,急难破矣。汝等诸将,当激励三军,不可失此机会。”于是大军径到城下。因见城上旗帜整齐,不敢轻攻。候至半夜;忽然四下火光冲天,喊声震天,正不知何处兵来。只见城上亦鼓噪呐喊相应,蜀兵乱窜。孔明急上马,有关兴、张苞二将保护,杀出重围。回头看时,正东上军马,一带火光,势若长蛇,孔明曰:“兵不在多,似此人之调遣。真将才也。”遂令关兴探视,回报曰:“此姜维兵也。”孔明嗟叹不己,折了一阵,收兵归寨,思之良久,乃顾左右曰:“量一姜维,尚不能胜,安得破魏耶?”遂唤安定人问曰:“姜维之母,见在何处?”答曰:“见居冀县。”孔明唤魏延分付曰:“汝可引一军,虚张声势,诈取冀县。若姜维到时,可放入城。”又问:“此地何处紧要?”安定人曰:“天水钱粮,皆在上邽音圭;若打破上邽,则粮道自绝矣。”孔明大喜,教赵子龙引一军去攻上邽。孔明离城三十里,早有人报入天水郡,说蜀兵分为三路:一军守此郡,一军取上邽,一军攻冀城。姜维闻之,哀告马遵曰:“愚母见在冀城,倘母有失,非人子之孝也。某乞一军就救此城,就保老母。”马遵从之,遂教姜维引三千军,去冀城保母;梁虔引三千军,去保上邽。
却说姜维引三千人马至冀城,前面一军摆开,为首蜀将乃魏延也。二将交锋数合,延诈败奔走。维杀过山隘来,入城闭门,率兵守护,拜见老母,并不出战。赵子龙亦放过梁虔入上邽城去了。孔明乃令人往南安郡,去取夏侯楙至帐下。孔明曰:“汝惧死乎?”楙慌拜伏乞命。孔明曰:“目今天水姜维见守冀城,使人持书来说:‘但得驸马在,我愿归降。’吾今饶汝性命,汝肯招安姜维否?”楙曰:“情愿招安。”孔明乃与衣服鞍马,不令人跟随,独自放之。
楙得脱出寨,欲寻路而走,奈不知径路。正行之间,逢数人奔走。楙曰:“汝等是何处之人也?”答曰:“我等皆是冀县百姓。今被姜维献了城池,归降蜀兵,蜀将魏延纵人放火劫财,我等因此弃家奔走,投上邽去也。”楙又问曰:“今守天水城是谁?”土民曰:“天水城中,马太守也。”楙听之,纵马而行,又见百姓携男抱女远来,所说皆同。楙至天水城下叫门,城上人认得是夏侯楙,慌忙开门迎接。马遵惊拜而问之。楙细言姜维之事,又将百姓所言说了。遵叹曰:“不想姜伯约反投于蜀矣!”梁绪曰:“彼意欲救都督,故以此言虚降。”楙曰:“今维已降,何为虚也?”正踌蹰之间,时值初更,蜀兵又来攻城。火光中见姜维在城下,挺枪勒马,大叫曰:“请夏侯都督答话!”夏侯楙与马遵等皆到城上,见姜维耀武扬威,大叫曰:“我为都督而降,都督何别前言耶?”楙曰:“汝受魏恩,何故降蜀?有何言别也?”维应曰:“汝写书教我降蜀,何出此言?汝要脱身,却将我陷了!我今降蜀,已加为上将,安有还魏之理?”言讫,驱兵打城,至晓方退。夜间妆姜维者,乃孔明之计,因火光之中,难辨真伪。
孔明却引兵来攻冀城。城中粮少,军食不敷。姜维在城上见西蜀之军大车小辆,搬运粮草入魏延寨中去了。维引三千兵出城劫粮,蜀兵尽弃了粮草,寻路而走。姜维夺得粮车,欲要入城,忽然一彪军拦住,为首将乃张翼也。二将交锋,战不数合,王平引一军又到,两下夹攻。维力穷抵敌不住,夺路归城,城上早插蜀兵旗号,已被魏延袭了。维杀条路奔天水城,手下尚有十余骑;正遇张苞杀了一阵,维此时止剩得匹马单枪,来到天水城下叫门。城上军见是姜维,慌报马遵。遵曰:“此是姜维来赚我城门也。”令城上乱箭射下。姜维回顾蜀兵至近,遂飞奔上邽城来。城上梁虔见是姜维在城下,虔大骂曰:“反国之贼!安敢来赚我城池耶?吾已知汝降蜀矣!”遂乱箭射之。姜维不能分说,仰天长叹,两眼流泪,便拨马望长安而走。行不数里,前至一派大树茂林之处,一声喊起,数千军拥出,为首蜀将关兴截住去路。维人困马乏,不能抵当,勒回马便走。忽然一辆小车从山坡中转出,其人头戴纶巾,身披鹤氅,手摇羽扇,端坐于上,乃孔明也。孔明唤姜维曰:“伯约,此时何为不降?”维寻思良久,前有孔明,后有关兴,又无出路,只得降之,遂下马而降。孔明慌忙下车而迎,相叙甚爱,维不胜感激。孔明曰:“吾自出茅庐以来,遍求贤者,愿尽传授平生之学,恨未得其人。今遇伯约,吾愿足矣!当尽授之,汝宜倾心而报国也!”维大喜拜谢。
孔明遂同姜维归寨,升帐商议取天水、上邽之计。维曰:“天水城中,尹赏、梁绪与某至厚,当写密书二封射入城中,不问应与不应,自然乱矣。”孔明从之。姜维写了二封密书,拴在箭上,纵马直至城下,射入城中。小校拾得,呈与马遵。遵大疑,与夏侯楙商议曰:“梁绪、尹赏与姜维结连,欲为内应,都督宜早决之。可杀梁绪、尹赏,以除内变之祸。”赏知此消息,乃与梁绪曰:“不如纳城降蜀,以图进用。”是夜,夏侯楙数次使人请梁、尹二人说话。二人被屈迫事急,遂披挂上马,各执兵器,引本部军来杀夏侯楙、马遵,一面令人大开城门降蜀。因此夏侯楙、马遵引数百人出西门,弃城投羌胡城而去。
梁绪、尹赏迎接孔明入城。安民已毕,孔明问取上邽之策。梁绪曰:“此城乃某之亲弟梁虔守之,愿招来降。”孔明大喜。绪当日到上邽,唤梁虔出城来降孔明。孔明重加宴赏,就令梁绪为天水太守,尹赏为冀城令,梁虔为上邽令。孔明分拨已毕,整兵进发。诸将问曰:“丞相何不去擒夏侯楙也?”孔明曰:“吾放夏侯楙,如放一鸭耳。今得伯约,得一凤也!自古云:‘千兵易得,一将难求。’正谓此也。吾观伯约行兵用计,与吾相同,故喜爱无限。今已得三城,可图大事矣!”于是孔明引大军出祁山,来取长安。未知胜负如何?
孔明祁山破曹真
大蜀建兴五年冬,诸葛丞相平定天水、南安、安定三郡,及冀城、上邽等处,威声大震,远近州郡望风归降。于是孔明整顿军马,调遣兵卒,尽提汉中之兵前出祁山。兵临渭水之西。细作报入洛阳。
此时,魏主曹叡太和元年,升殿设朝。近臣奏曰:“夏侯驸马已失三郡,逃窜往投羌胡去了。今蜀兵已到祁山,前军临渭水之西,早乞发兵破敌。免遭侵境之祸也。”叡大惊,乃问群臣曰:“谁可为朕以退蜀兵耶?”司徒王朗出班奏曰:“臣观先帝每用大将军曹子丹真字,所到必克。今陛下何不拜为大都督以退蜀兵也?”叡准奏,乃宣曹真,曰:“先帝托孤与卿,今蜀兵入寇中原,卿安忍坐视乎?”真奏曰:“臣才疏智浅,不称其职。”王朗曰:“将军乃社稷之臣,不可固辞也。老臣虽驽钝,愿随将军上边。”真又奏曰:“臣受大恩,安敢少辞,乞一人为副将。”叡曰:“卿自举之。”真乃保太原阳曲人,姓郭,名淮,字伯济,官封射亭侯,领雍州刺史。叡从之,遂拜曹真为大都督,赐节钺;命郭淮为副都督,王朗为军师。朗字景兴,东海郯人也。自汉献帝时,举孝廉入仕,此时年七十六岁。叡乃选拨东西二京军马二十万与曹真。真命宗弟曹遵为先锋,官封宣武将军;又命荡寇将军朱赞为副先锋。当年十一月出师,魏主曹叡亲自送于西门之外方回。
曹真引大军来到长安,过渭河之西下寨。真与王朗、郭淮共议退兵之策。朗曰:“来日可严整队伍,大展旗旛。老夫自出,只用一席话,敢教诸葛亮拱手而降之,彼不战自退也。”真大喜,是夜传令:来日四更造饭,天明务要队伍整齐,人马威仪,旌旗鼓角,各按次序。当时使人先下战书。次日,两军相迎,列成阵势于祁山之前。蜀军见魏兵甚是雄壮,与夏侯楙之兵大不同。
三鼕鼓角已罢,司徒王朗乘马而出。上首乃大都督曹真,下首乃副都督郭淮,两个先锋压住阵角。探子马出军前大叫曰:“请对阵主将答话!”蜀兵门旗开处,关兴、张苞分左右而出,立马于两边;次后一队队骁将分列;门旗影下,中央一辆四轮车,端坐一人,纶巾羽扇,素衣皂縧,众视之,乃是孔明。孔明举目,见魏阵前三个麾盖,乃问阵前护卫曰:“此是何人也?”护卫曰:“旗上大书姓名,中央白髯老者,乃军师、司徒王朗也;上首乃大都督曹真,下首乃副都督郭淮也。”孔明曰:“王朗必下说词也!”遂教推车于阵外,令护车小校传曰:“休放冷箭!汉丞相与王司徒会话。”王朗纵马而出曰:“吾有一言,明公请听。”孔明于车上拱手,王朗在马上欠身答礼。朗曰:“久闻公之大名,今幸一会。公既知天命,识时务,何故兴无名之兵也?”孔明曰:“吾奉诏讨贼,何为无名耶?”朗曰:“天数有变,神器更易,而归于有德之人,此定然之理也。曩自桓、灵以来,天下争横,人人称霸。黄巾纵横于巨鹿,张邈问罪于陈留,袁术僭号于寿春,袁绍称王于邺土;刘表占据荆州,吕布虎吞天下:盗贼蜂起,奸雄鹰扬,社稷有垒卵之危,生灵有倒悬之急。我太祖武皇帝扫清六合,席卷八荒;万里倾心,四方仰德。非权势而取之,实乃天命之所归也。世祖文帝,神文圣武,以膺大统,应天合人,法尧禅舜,而处中国以临万邦,岂非天心人意乎?今公蕴大才,抱大器,自欲比于管、乐,何不仿伊尹、周公,故强欲逆天理、背人情而行事耶?岂不闻古人云:‘顺天者昌,逆天者亡。’今我大魏带甲百万,良将三千。量腐草之萤光,怎及天心之皓月?公可倒戈卸甲,以礼来降,不失封侯之位。则国安民乐,岂不美哉!”蜀兵闻言,叹之不已,皆以为有理。
孔明默然不语。蜀阵上参军马谡自思曰:“昔季布骂汉高祖,曾破汉兵,今王朗用此计也!”只见孔明在车上大笑曰:“吾以汝为汉朝大老元臣,必有高论,岂期出此言也!吾有一言,诸军静听:昔日桓、灵微弱,汉统陵替,国乱岁凶,四方扰攘。段珪才斩于平津,董卓又生于朝野;天方剿戮,四寇又兴,迁劫汉帝于闾阎之间,残暴生民于沟壑之内。因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狼心狗幸之辈,滚滚当道;奴颜婢膝之徒,纷纷秉政!以致社稷丘墟,生灵涂炭。吾素知汝所行,世居东海之滨,初举孝廉入仕,理合匡君辅国,安汉兴刘,何期反助逆贼,同情篡位!罪恶深重,天地不容!倾国之人,欲食其肉!今日幸吾尚在,乃天意不绝炎汉也!吾奉诏讨贼,仗义兴师。汝既为谄谀之臣,只可潜身缩首,苟图衣食,安敢在于军伍之前,妄称天数耶?皓首匹夫!苍髯老贼!当咫尺归于九泉之下,有何面目而见二十四帝乎?老贼速退!可教反臣与吾决胜负!”王朗听罢,大叫一声,气死于马下。后人有诗赞孔明曰:
兵马出西秦,雄才敌万人。轻摇三寸舌,骂死老贼臣。
孔明以扇指曹真曰:“吾不逼汝。汝可整顿军马,来日决战。”言讫回车。于是两军皆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