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志通俗演义嘉靖壬午本 - 第 38 页/共 88 页

二十舟船能摆列,万余弓弩尽施张。   飞蝗透草摇天影,骤雨催花射日光。   沙塞昔年迷李广,孔明今日伏周郎。李广征匈奴,迷失道路,不成功而死。   江左得箭九万余根,曹操折箭十五六万。周瑜出寨迎接,以师礼敬之。孔明曰:“谲诈小术,何足为奇。”瑜曰:“虽古之孙、吴,莫能及也!”邀入帐,共饮酒。瑜曰:“昨日吴侯遣使至,催督破曹,瑜未有奇计,请先生教之。”孔明曰:“亮乃碌碌庸才,公是江东英杰,何故问计于亮也?”瑜曰:“某夜来往观水寨,极有法度,非等闲可攻之。今先生亦看其动静矣。瑜有一计,不知可否。请先生论之。”孔明曰:“都督且休言,各写于手内,看同不同。”瑜大喜,教取笔砚来,自暗写了,却送与孔明。孔明亦写了。两个同近坐榻,各出掌中之字,互相观看,皆大喜。毕竟如何,下回便见。 黄盖献计破曹操   当日席上,周瑜先出掌中字,孔明视之,乃一“火”字也。孔明亦出手中字,与周瑜视之,亦是“火”字。因此皆大笑而揩之。瑜曰:“既两计相同,再无疑矣。幸勿泄漏。”孔明曰:“两家之事,岂有泄漏之理乎?予料曹操虽经两番,必不信又如此也。都督尽行之。”饮酒罢分散,余皆不知。   却说曹操折了许多箭,心中气闷。荀攸进曰:“江东有周瑜、诸葛亮二人用计,大江之阻,极切难知。于军中可选二人去东吴诈降,内为国贼,以通消息,方可图谋也。”操曰:“正合吾意。汝料军中,谁可行此计?”攸曰:“蔡瑁被诛,蔡氏家族皆在军中。有二人乃蔡瑁之房族蔡中、蔡和,见为副将军。丞相可以恩结之,东吴必不疑矣。”操当夜唤二人入帐,嘱付曰:“汝昆仲可引小军,去东吴诈降。但有动静,使人密报。事成之后,加汝为列侯,重赐食邑。休生变心!”二人曰:“吾等妻子皆在荆州,安有别心?丞相勿疑。某二人必取周瑜、诸葛亮之首级。”操重赏。次日带五百军,小船数只,顺风而下,望南岸来。   却说周瑜晓夜不眠,理会进兵之策。忽报江北有数只小船来到江口,称说蔡瑁之弟蔡中、蔡和,特来投降。周瑜大喜,教唤来。不时唤至帐下,二人哭拜曰:“吾兄无罪,被曹贼诛之。今欲报仇,特来投降。望赐收录,愿为前部。”瑜取金帛赏劳了当,加为上将,与甘宁引一枝军马,以为前部。中、和二人拜谢,遂为中计。瑜密唤甘宁,分付曰:“此二人非投降者,操使过江,透漏消息。只做不知,休要阻当。”宁曰:“此是何意?”瑜曰:“此二人不带家小,必乃诈降。吾欲将计就计而行,要教他通报消息。汝可殷勤相待,就里提防。每日书画卯、酉,约会同来。至期破敌,先要杀他两个祭旗。汝勿有误。”甘宁得令,鲁肃来见瑜曰:“这两个多是诈降。”瑜正色曰:“操杀他兄,正欲复仇,何诈之有!你若如此疑惑,安能容天下之士乎?”肃无言可答,遂去告孔明。孔明大笑。肃曰:“先生何故大笑?”孔明曰:“吾笑子敬不识公瑾之用计耳。大江隔远,细作极难往来,操使蔡中、蔡和诈降,使不疑也。公瑾计上用计,正要他通消息。‘兵不厌诈’,公瑾之谋是也。”肃方省悟。   却说黄盖潜入中军,来见周瑜。瑜问曰:“公覆夜至,必有良谋。”盖曰:“他众我寡,难以久持,何不用火以攻之?”瑜曰:“谁教公献此计?”盖曰:“某出己意,非他人之所教也。”瑜曰:“吾正欲如此,故留蔡中、蔡和诈降之人以通报消息,但所恨无一人献诈降计耳。”盖曰:“某愿行此计。”瑜曰:“不受苦楚,如何肯信?”盖曰:“某自破虏将军重用到今,虽肝胆涂地,心亦无怨。”瑜顿首谢曰:“君若肯行此计,乃江东之万幸也!”盖曰:“某死亦无怨!”遂谢而出。   次日,周瑜鸣鼓大会,诸将咸集,列于帐下。孔明亦在坐次。周瑜曰:“操引百万之众,连络三百余里,非一日可破。吾粮草蓄积,累年积月,诸将船上各止许关三个月粮草,准备御敌。”言未毕,黄盖进曰:“都督教关多少粮草?”瑜曰:“只支三个月。”盖曰:“便支三十个月,破敌也难!都督既受大任,相持许久,未见有奇计,空劳我等筋力也。他众我寡,执迷不悟,只可依张子布之言,弃甲倒戈,北面而降,此为上策。”瑜勃然变色,大怒曰:“吾奉吴主之命,筹画己定,若有再言降者,必斩之!”众将面面相看,“今两军相敌之际,汝为先锋,安敢出此言,慢吾军心耶?不斩汝首,难以服人!”喝左右推出斩首示众。黄盖大叫曰:“吾自随破虏将军,纵横东南,己历三世,那有你来?”瑜大怒,喝斩。甘宁进前告曰:“公覆东吴之旧臣,可以恕之。”瑜喝宁曰:“汝何等之人,敢多言乱吾法度耶!”先喝左右将甘宁乱棒打出。众官皆跪而告曰:“盖为先锋,犯罪可诛,但于军不利。都督宽宥,权且寄罪。破贼之后,问亦未迟。”瑜怒不息。众官苦苦哀告,瑜指黄盖曰:“若不看众官面皮,决斩汝首!既犯吾令,且暂免死。左右拖翻,打一百脊杖,以正其罪!”诸官又告,瑜掀翻案桌,叱退诸官,便教行杖。左右将盖剥去衣服,拖翻在地。咬牙切齿,喝令毒打。打至五十,诸官又告。瑜跃起身,指着盖曰:“汝敢小觑我耶?且寄下五十棍,再有怠慢,二罪俱罚!”恨声不绝,入于帐中。   众官扶起黄盖,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扶至帐中,昏绝几番。动问之人,无不下泪。鲁肃也来看问。回到孔明船中,肃问孔明曰:“今日公瑾责罪于公覆,我等是他部下,不敢犯颜苦劝;先生是客,何故袖手旁观,不发一语?”孔明笑曰:“子敬欺我耶?”肃曰:“某与先生渡江以来,未尝有事相欺,何故出此言也?”孔明曰:“子敬如何不知?兵法有‘神鬼不测之机’。今日公瑾欲杀黄盖,故毒打之,乃其计也。吾何劝之?”肃方悟。孔明曰:“不用苦肉计,何以瞒操?今必令黄盖诈降,却教蔡中、蔡和报其事矣。如子敬见公瑾,切勿言亮知之,只说亮也埋怨。”肃回见瑜,邀入帐内。肃曰:“今日何故痛责黄盖也?”瑜曰:“诸将怨否?”肃曰:“多有心中不平者,不敢明言也。”瑜曰:“孔明知否?”肃曰:“他也埋怨都督忒情薄。”瑜笑曰:“今番须瞒过也。”肃曰:“何谓也?”瑜曰:“今日打黄盖,乃计也。欲令他诈降,先须用苦肉计瞒过曹操,就中用火攻之,可决胜也。”肃乃暗思孔明之高才,不敢明言。   却说黄盖卧于帐中,诸将皆来动问。盖不言语,但长吁不已。小军忽报参军特来动问。盖令人请入,对面而坐。盖叱退左右。阚泽曰:“将军莫非与都督有仇?”盖曰:“非也。某观看军中,绝无一人可以为心腹者。惟先生素有忠义之心,故敢以心腹告之。”阚泽曰:“公之受责,莫非苦肉计也?”盖曰:“何以知之?”泽曰:“以公瑾一动一静,某已料九分,故特来相探。”盖曰:“某受吴侯三世之恩,无以为报,故献此计,以破曹贼。肉虽受苦,亦无恨也。”泽曰:“公之告我,莫非要泽献诈降书否?”盖曰:“实有此意,未知肯仗义否?”阚泽言无数句,惹起赤壁鏖兵。未知若何,且听下回分解。 阚泽密献诈降书   阚泽,字德润,会稽山阴人也。家本庄农,酷嗜儒业,但家甚贫,与人佣工,借书读诵,但写一篇,并无遗忘。少有胆气,对答如流。举孝廉,除钱塘长。孙权慕其名,召为参谋。因此黄盖知其能言有胆,故托往之。泽欣然而应诺曰:“大丈夫处世,从事于人,不能立功建业,甘与腐物同尽,真可愧也!既公覆舍命而报东吴,阚泽何惜蝼蚁之微生哉!”黄盖滚下床来,拜而谢之。泽曰:“事不可缓,即当便行。”盖曰:“书已修下了。”泽领了书,只就当夜扮作渔翁,一人驾小舟,望北岸循水而行。   是夜,寒星满天,三更时候,早到水寨。巡江军士拿住。泽曰:“便报丞相,说东吴阚泽,有机密大事,特来拜见。”是夜,曹橾在旱寨内,军士报入来。操曰:“莫非是奸细么?”军士曰:“只是一渔翁,别无夹带。”操遂教引将入来。天色未明,操于帐上秉烛而坐。军士引阚泽至,礼毕。操曰:“吾闻汝乃东吴参谋,来此何干?”泽曰:“人言曹丞相求士,如大旱之望云霓。今此一问,甚不相合。黄公覆,你又错寻思了也!”重说一遍。操曰:“吾与东吴旦夕交兵,汝私行到此,如何不问?”泽曰:“黄盖在于东吴,已历三世,乃旧功臣。今被周郎于众将之前痛决一顿,气无所出,特密告于我。我与公覆,情同骨肉,思无报仇之路,径献密书,归投丞相,拟将粮草军器以为托献。未知肯容纳否?”操曰:“黄公覆特使先生来降,投降书在何处?”阚泽取书呈上。操拆书就几上看。书曰:   东吴粮草官、水军先锋使黄盖泣血百拜,谨献书于大丞相麾下:盖受孙氏厚恩,曾为将帅,见遇不薄。然顾天下,事有大势,用江东六郡山越之人,以当中国百万之众,众寡不敌,海内所共见也。东吴将吏,无有愚智,皆知其不可。惟周瑜、鲁肃,偏怀浅戆音撞,意未解耳。加之行军无次,自负其能,无罪受刑,有功不赏。盖今应天顺命,率众归降。瑜所督领,自易摧破。交锋之际,盖为前部,粮草军储,随船献纳。因是投书,效命在近,乞无疑心,伏希听纳。建安十三年冬十一月日,黄盖泣血百拜奉书。   曹操于几案上翻复将书看十余次,忽然拍案,张目大叫曰:“黄盖用苦肉计,汝来下诈降书,就中取事,敢来戏侮于吾耶!”便教左右推出斩讫报来。左右将泽簇下,推转侍斩。阚泽面不改色,仰天大笑。操教牵回,问曰:“吾已识破奸计斩汝,汝何故晒笑?”阚泽曰:“吾不笑汝,吾笑黄公覆不识人耳。”操曰:“何不识人耳?”泽曰:“杀便杀,何必问耶!”操曰:“吾自幼熟读兵书,足知奸诈之道。汝只好瞒别人,如何瞒得我过!”泽曰:“且说书中那件是奸处?”操曰:“我说破你脱空处,教你死亦暝目。你既是真心献书投降,何不明约在几时?你今有何理说?”阚泽大笑曰:“汝不惶恐,还敢夸年幼熟读兵书!若战,必被周瑜擒矣!无学之辈,可惜吾屈死汝手!”操曰:“何谓我无学?”泽曰:‘汝既通书,不识机谋,不明道理,故知必败耳!”操曰:“且放他,看他说我那几般不是处。果理直气壮,必有议论。”泽曰:“某见汝无待宾之理,吾何必言?但有死而已。”操曰:“愿闻高论。”泽曰:“岂不闻‘背主作窃,安可期乎’?这话,言那背主作窃,如何约的日期;倘约了日期,急下不得手,这里接应,必然泄漏。只是但得便就行矣。”曹操是个聪明人,一点便悟,下席复礼:“适来见事不明,误犯尊威,幸勿挂意。”泽曰:“吾与黄公覆倾心投降,如婴儿望于父母,岂有诈乎!”操大喜曰:“若二公能建忠义之功,他日受爵,必在诸人之上。”泽曰:“某等非为爵禄耳,但应天顺人。”操设酒以待之。少刻,有人于操耳边私语。操曰:“将书来看。”其人以密书呈上。操看毕,笑容颇喜。阚泽暗喜:“必是蔡中、蔡和来报黄盖受刑消息,操喜其事乃是真实也。”操良久曰:“烦先生再回江东,与黄公覆约的当日期,先通消息过江,吾以兵接应。”泽曰:“某已离江东,不可还矣。望丞相别遣机密人去。”操曰:“若他人去,事必泄漏。”阚泽再三推辞,只恐曹操心疑,良久乃曰:“若去,则不敢久停,便当行矣。”操赐金珠,泽皆不受。   别操,再驾扁舟,飞奔江东而来,见黄盖细说前事。盖曰:“非公能辩,则盖徒受苦矣。”泽曰:“吾今去甘兴霸寨中,探蔡中、蔡和去也。”盖曰:“取便而行。”泽至寨,宁问:“先生何来?”泽曰:“帐上见将军被辱,吾甚不平。”宁笑而不答。忽蔡中、蔡和至。泽以目送甘宁,宁已会阚泽之意。宁曰:“只显他能,全不以我等为念。吾今无意相持,羞见江左人物也。”四人坐定,甘宁但咬牙恨齿,怒发冲冠而不言。泽乃虚与甘宁耳边低语。宁垂首不语,长叹数声。蔡中等见宁、泽皆有反意,以言挑之曰:“将军何故烦恼?先生有何不平?”泽曰:“吾等腹中之苦,汝岂知也。”蔡中曰:“莫非背吴投曹耶?”阚泽失色。甘宁起,拔剑而言曰:“事已败露,不可留反人在寨;倘若传说人知,吾事坏矣!”蔡中、蔡和慌曰:“二公勿忧。乞退左右,吾有心腹之论。”宁曰:“可速言之。”蔡和曰:“吾等乃曹公使来诈降也。二公若有顺心,吾当引进。”宁曰:“若如此,天赐使也!”泽将黄盖事说知。二蔡曰:“吾已报知丞相矣。”泽曰:“吾于丞相处见书,特来见兴霸矣。”宁曰:“大丈夫既遇明主,当竭力助之。”四人共饮,同论心事。蔡中等遂即修书去报曹操。阚泽之计,合为鏖兵第一功也。后人有诗曰:   黄盖深知阚泽忠,故烦托献离吴东。   数行降款过江去,百万貔貅扫地空。   假使周郎成大事,不教曹操逞奸雄。   鏖兵赤壁施谋略,合让先生第一功!   蔡中自发书报曹操,说:“甘宁反吴,与某同为内应。”阚泽另驰书,遣人报过江,说:“黄盖动身,未知何日,但看船头插青牙旗,即粮船也。”却说曹操连得二书,心中疑惑,聚众谋士商议。操曰:“谁敢过江打听?”言未毕,一人应声而出曰:“某愿往。”毕竟其人是谁? 庞统进献连环计   曹操曰:“江左甘宁被周瑜耻辱,亦愿内应;黄盖受责五十,却令阚泽纳降,又有书到此;未可深信。谁敢直入周瑜寨中走一遭?”蒋干进曰:“前者不能成功,心中自羞。今舍一命再往,如不成事,甘当军令!”操遂即时令蒋干上船。干驾小舟,径到江南水寨边,便使人转报。周瑜听得蒋干又到,顶祝天地:“吾之成功,只在此人身上!”遂令人分付,如此如此。原来庞统亦曾对周瑜说:“若破曹操,须用火攻。”瑜曰:“吾已定计了也。”统曰:“大江面上一船着火,余船四散,如何烧得?除非用连环计,教他钉作一处,然后可用火攻。”瑜曰:“只是操奸猾,如何去得?”正无理会,却才听得蒋干又来,瑜因此大喜,乃坐于帐上,使人请干。干见不来接,心中疑虑,教把船于僻静岸口缆系,乃随人入寨中来见周瑜。瑜乃作色曰:“子翼何故欺吾太甚?”蒋干佯笑曰:“吾想与汝乃旧日弟兄,特来吐心腹事,何故言相欺也?”瑜曰:“汝要说吾降,除非海枯石烂!前番吾想故交,与你痛饮一醉,留你共榻;你却盗吾私书,不辞而去,乃报曹操,杀了蔡瑁、张允,致使大事不成,皆是汝也!蔡中、蔡和新近降吾,汝又来动说词也!吾不看旧日之情,一刀两段!本待送你过去,争奈我一二日间便要破曹操也!待留你在寨中,必然泄漏。”瑜曰:“左右在那里?可送子翼往西山庵中歇息。待吾破了曹贼,那时送你渡江未迟。”蒋干再欲开言,周瑜已入帐后。   左右取马与干乘了,送至西山背后,于小庵歇息,拨两个军人答应。干在庵内,心中忧闷,寝食不安。是夜,寒星满天,干闲步出庵后,只听得读书之声,信步听之,于山岩畔见草屋数椽,内射出灯光。干往窥之,见一人挂剑灯前,诵孙、吴兵书。干思此乃异人也,遂叩户请见。其人开门迎之,仪表非俗。干问姓名,其人答曰:“某姓庞,名统,字士元。”干曰:“莫非凤雏先生否?”统曰:“然也。”干曰:“何僻静独守?”统曰:“周郎自恃才高,不纳忠谏,灭贤损德,特守于此。公乃何方人?”干曰:“某乃蒋干也。‘群英会’上相见,何故忘了?”统曰:“一时失忘。”遂邀入草室,共诉心腹之事。干曰:“据公之才,何所不宜。如肯降曹,干当引进。”统曰:“但恐不用吾耳。”干曰:“吾愿以性命保之。”统曰:“既有引见之心,便可一行。如迟,事必泄矣。”干遂与统寻路到江边,却好寻见船,连夜投江北。   到操寨中,干先来见曹操,备言前事。操请入见,出帐而接,分宾主坐定。统曰:“今周瑜年幼,恃才罔众,不用良谋,欺凌旧宾,皆有退意。”操遂无疑,诚心相待。饮膳罢,操教备马,邀统同观旱寨。二人上马,凭高望之。统曰:“真将才也!”操曰:“先生勿得隐讳,愿教之。”统曰:“傍山依林,前后顾盼,出入有门,进退曲折,虽古之孙、吴再生,穰苴复出,而不过于此矣。今统曲为褒贬,非真心也。”操大喜,于是又去同观水寨。见向南分二十四座门,皆艨艟战舰,列为城廓,中藏小船,往来有巷,起伏有叙,统笑曰:“某闻丞相用兵如神,今观果实也!”指江南而言曰:“周郎,周郎!克期必亡!”操曰:“先生乃吾师也,望赐指示,勿吝见教。”统曰:“以此论之,庞统不及,怎敢妄言耶?”操大喜。   回寨,置酒相饮,共谈孙、吴兵法,诸家阵图,三略六韬之书。操见统对答如流,遂殷勒相待。统乃佯醉而言曰:“敢问军中有良医否?”操问:“何用?”统曰:“适见水军多疾,须得妙手冶之。”此时操军不服水土,多生呕吐之疾,死者无数。操正虑此,忽闻统言,如何不问。统曰:“兵法阵法皆是,但可惜不全矣。”操再三请问,统曰:“某有一策,使大小水军皆无疾病,人安稳而获全功。”操又问之,统曰:“盖因大江之中,潮升潮落,风浪不息;中原之人,不惯乘舟,致使生患。若以大船小船,各皆配答,或三十为一排,或五十为一排,首尾用铁环连锁,上铺阔板,休言人可渡,马亦可走矣。若乘此舟,任随风浪,潮水上下,有何俱哉?”操下席而谢曰:“非先生良谋,安能破吴耶!”统曰:“愚之浅见,丞相自裁之。”操即时传令,唤中军铁匠连夜打造连环铁扣,锁住船只。诸军闻之,俱各喜悦。后有诗曰:   赤壁鏖兵用火攻,运谋决策尽合同。   阚生纳款欺曹操,黄盖停舟待祝融。   千里舳舻沉水底,一江烟浪起波中。   若非庞统连环计,公瑾安能立大功。   庞统曰:“某观江左俊杰,多有怨周瑜者。吾凭三寸舌,与丞相说之。先破周瑜,则刘备无所用矣。”操曰:“先生果然能成大功,愿请奏为三公之列。”统曰:“某非为富贵,但欲救万民矣。望丞相渡江,慎勿杀害。”操曰:“吾替天行道,安敢杀戮人民耶?”统拜求榜文以安宗族。操曰:“先生家属,见居何处?”统曰:“只在江边。若得此榜,可保全族矣。”操命写榜,佥押付统。统拜谢辞别曰:“可速进兵,休待周郎知觉。”操然之。   统别讫,至江边,正欲下船,岸侧一人,道袍竹冠,一把扯住统曰:“你好大胆!黄盖用苦肉计,阚泽下诈降书,你又来献连环计:只恐烧不尽绝!你们把出这等毒手来,只好瞒曹操也,须瞒我不得!”吓得庞统魂飞魄散。毕竟是谁? 庞统进献连环计   曹操曰:“江左甘宁被周瑜耻辱,亦愿内应;黄盖受责五十,却令阚泽纳降,又有书到此;未可深信。谁敢直入周瑜寨中走一遭?”蒋干进曰:“前者不能成功,心中自羞。今舍一命再往,如不成事,甘当军令!”操遂即时令蒋干上船。干驾小舟,径到江南水寨边,便使人转报。周瑜听得蒋干又到,顶祝天地:“吾之成功,只在此人身上!”遂令人分付,如此如此。原来庞统亦曾对周瑜说:“若破曹操,须用火攻。”瑜曰:“吾已定计了也。”统曰:“大江面上一船着火,余船四散,如何烧得?除非用连环计,教他钉作一处,然后可用火攻。”瑜曰:“只是操奸猾,如何去得?”正无理会,却才听得蒋干又来,瑜因此大喜,乃坐于帐上,使人请干。干见不来接,心中疑虑,教把船于僻静岸口缆系,乃随人入寨中来见周瑜。瑜乃作色曰:“子翼何故欺吾太甚?”蒋干佯笑曰:“吾想与汝乃旧日弟兄,特来吐心腹事,何故言相欺也?”瑜曰:“汝要说吾降,除非海枯石烂!前番吾想故交,与你痛饮一醉,留你共榻;你却盗吾私书,不辞而去,乃报曹操,杀了蔡瑁、张允,致使大事不成,皆是汝也!蔡中、蔡和新近降吾,汝又来动说词也!吾不看旧日之情,一刀两段!本待送你过去,争奈我一二日间便要破曹操也!待留你在寨中,必然泄漏。”瑜曰:“左右在那里?可送子翼往西山庵中歇息。待吾破了曹贼,那时送你渡江未迟。”蒋干再欲开言,周瑜已入帐后。   左右取马与干乘了,送至西山背后,于小庵歇息,拨两个军人答应。干在庵内,心中忧闷,寝食不安。是夜,寒星满天,干闲步出庵后,只听得读书之声,信步听之,于山岩畔见草屋数椽,内射出灯光。干往窥之,见一人挂剑灯前,诵孙、吴兵书。干思此乃异人也,遂叩户请见。其人开门迎之,仪表非俗。干问姓名,其人答曰:“某姓庞,名统,字士元。”干曰:“莫非凤雏先生否?”统曰:“然也。”干曰:“何僻静独守?”统曰:“周郎自恃才高,不纳忠谏,灭贤损德,特守于此。公乃何方人?”干曰:“某乃蒋干也。‘群英会’上相见,何故忘了?”统曰:“一时失忘。”遂邀入草室,共诉心腹之事。干曰:“据公之才,何所不宜。如肯降曹,干当引进。”统曰:“但恐不用吾耳。”干曰:“吾愿以性命保之。”统曰:“既有引见之心,便可一行。如迟,事必泄矣。”干遂与统寻路到江边,却好寻见船,连夜投江北。   到操寨中,干先来见曹操,备言前事。操请入见,出帐而接,分宾主坐定。统曰:“今周瑜年幼,恃才罔众,不用良谋,欺凌旧宾,皆有退意。”操遂无疑,诚心相待。饮膳罢,操教备马,邀统同观旱寨。二人上马,凭高望之。统曰:“真将才也!”操曰:“先生勿得隐讳,愿教之。”统曰:“傍山依林,前后顾盼,出入有门,进退曲折,虽古之孙、吴再生,穰苴复出,而不过于此矣。今统曲为褒贬,非真心也。”操大喜,于是又去同观水寨。见向南分二十四座门,皆艨艟战舰,列为城廓,中藏小船,往来有巷,起伏有叙,统笑曰:“某闻丞相用兵如神,今观果实也!”指江南而言曰:“周郎,周郎!克期必亡!”操曰:“先生乃吾师也,望赐指示,勿吝见教。”统曰:“以此论之,庞统不及,怎敢妄言耶?”操大喜。   回寨,置酒相饮,共谈孙、吴兵法,诸家阵图,三略六韬之书。操见统对答如流,遂殷勒相待。统乃佯醉而言曰:“敢问军中有良医否?”操问:“何用?”统曰:“适见水军多疾,须得妙手冶之。”此时操军不服水土,多生呕吐之疾,死者无数。操正虑此,忽闻统言,如何不问。统曰:“兵法阵法皆是,但可惜不全矣。”操再三请问,统曰:“某有一策,使大小水军皆无疾病,人安稳而获全功。”操又问之,统曰:“盖因大江之中,潮升潮落,风浪不息;中原之人,不惯乘舟,致使生患。若以大船小船,各皆配答,或三十为一排,或五十为一排,首尾用铁环连锁,上铺阔板,休言人可渡,马亦可走矣。若乘此舟,任随风浪,潮水上下,有何俱哉?”操下席而谢曰:“非先生良谋,安能破吴耶!”统曰:“愚之浅见,丞相自裁之。”操即时传令,唤中军铁匠连夜打造连环铁扣,锁住船只。诸军闻之,俱各喜悦。后有诗曰:   赤壁鏖兵用火攻,运谋决策尽合同。   阚生纳款欺曹操,黄盖停舟待祝融。   千里舳舻沉水底,一江烟浪起波中。   若非庞统连环计,公瑾安能立大功。   庞统曰:“某观江左俊杰,多有怨周瑜者。吾凭三寸舌,与丞相说之。先破周瑜,则刘备无所用矣。”操曰:“先生果然能成大功,愿请奏为三公之列。”统曰:“某非为富贵,但欲救万民矣。望丞相渡江,慎勿杀害。”操曰:“吾替天行道,安敢杀戮人民耶?”统拜求榜文以安宗族。操曰:“先生家属,见居何处?”统曰:“只在江边。若得此榜,可保全族矣。”操命写榜,佥押付统。统拜谢辞别曰:“可速进兵,休待周郎知觉。”操然之。   统别讫,至江边,正欲下船,岸侧一人,道袍竹冠,一把扯住统曰:“你好大胆!黄盖用苦肉计,阚泽下诈降书,你又来献连环计:只恐烧不尽绝!你们把出这等毒手来,只好瞒曹操也,须瞒我不得!”吓得庞统魂飞魄散。毕竟是谁? 曹操三江调水军   毛玠、于禁诣帐下,请曰:“大小船只,俱已搭配停当;旌旗战具,一一俱备。请丞相调遣,克日进兵。”操至水军中央大战船上坐定,唤集诸将,各各听令,并宜遵守队伍,听候进发。水军中军黄旗毛玠、于禁,水军前军红旗张郃,水军后军皂旗吕虔,水军左军青旗文聘,水军右军白旗吕通。马步前军红旗徐晃,马步后军皂旗李典,马步左军青旗乐进,马步右军白旗夏侯渊。水陆路都督应使:夏侯惇、曹洪。护卫往来监战使二员:许褚、张辽。其余骁将,各依队伍。曹操令水军寨中发擂三通,令各队伍战船,分门而出,于三江水面乘驾。是日西北风骤起,各船皆棹而出,摇动出门,拽起风帆,冲浪激波,稳如平地。北军在舡上,勇跃施勇,轮枪使刀。曹操观之,心中大喜,以为必胜之道。前后左右军皆试船,旗旛不杂。又有小船五十余只,往来巡警催督。操立于将台之上,观看调练已毕,教收住帆幔,各依次序回寨。寨有二十四门,各用战舰艨艟周围护绕。   操赏军劳将,与诸谋士曰:“若非天命助吾,安得凤雏之妙计耶?果然渡江如履平地之稳。吾到南岸,人马可一拥而上。”程昱进曰:“船皆连锁,固是平稳,且提防火攻,难以回避。”操大笑曰:“程仲德虽然有远虑之谋,可惜不知用兵之法。”荀攸曰:“仲德之言甚是。未知丞相之见,请问如何是不知用兵之法?”操曰:“夫为大将者,先明天时,次察地理,然后以法用兵。多算胜,少算不胜,何况无算乎?方今隆冬之际,但有西风北风,何尝有东风与南风耶?吾居于西北之上,彼兵皆在南岸,若用火攻,必乘风力以发之;彼如用火,是烧自己之兵也,吾何虑哉?若是十月小春之时,何敢不提备耶?”诸将皆顿首拜伏曰:“丞相智略,包罗天地,岂等闲之所及哉!”   操顾诸将曰:“青、徐、燕、代之众,不惯乘舟。今非此计,安能涉大江之险哉!”班部中二将挺身而出曰:“小将虽幽、燕之人,颇能乘舟。今愿借巡船二十只,直至江口,先夺旗鼓船只而还,以显北军亦能乘舟楫也。”操视之,乃袁绍手下旧将焦触、张南也。操曰:“汝等皆生长北方,恐乘舟不得其便。江南之兵生于长江,往来水上习练精熟。汝勿轻以性命为儿戏耳。”焦触、张南大叫曰:“如其不胜,即当军法!”操曰:“战船尽以连锁,惟有小舟。每只舟上可容二十人,恐其未便。”触曰:“若用大船,何足为奇?可望付小舟二十余只,某与张南各引一半,只今日直抵江南水寨,须要夺旗斩将而还。”操曰:“吾与汝二十只船,拨精锐军五百人,皆长枪硬弩。到来日天明,将大寨船列于江南远为之势。又差文聘亦领三十只巡船,接应汝回。”焦触、张南欣喜而退。次日,四更造饭,五更结束已定。早听得水寨中擂鼓鸣金,皆出寨门,分列水面上,长江一带,青、红旗号交杂。焦触、张南早引哨船二十只,穿寨而出,遥望江南进发。   却说南岸隔夜听得鼓声喧震,已报入中军,遥望曹操调练水军,周瑜往山顶观之,操已收尽。次日,忽闻鼓震,使人急上高望之,早见小船冲波而来,飞报中军。周瑜听得,问帐下谁敢先出。韩当、周泰二人齐出曰:“某当权为先锋破敌。”瑜喜,教传令各寨,严加守御,不可轻动。韩当、周泰各引哨船五只,分左右而出。   却说焦触、张南凭一勇性,飞棹小船而来。韩当独披掩心,手执长枪,立于船头。焦触船先到,急教军士乱射之,正与韩当船头相抵。当用牌遮隔。焦触拈长枪与韩当交锋。当手起一枪,刺死焦触。其船急回,隔斜里周泰船出。张南挺枪于船头上交锋。两边弓矢乱射。周泰一臂挽牌,一手提刀,两船相离七八尺,泰即飞身一跃,直跃过张南船上,手起刀落,砍张南于水中,乱杀驾舟军士。韩当船齐到,十只船尽皆赶败走船于半江之中,与文聘船相迎。两边摆定船只厮杀。   却说周瑜立于山顶,与谋士遥望江北水面,艨艟战舰,排合江上,旗帜号带,皆有次序;回看文聘与韩当、周泰截江相持,尽力而战,文聘抵敌不住,拨船而走,韩、周急催船赶。周瑜恐深入重地,便将白旗招飐,令众鸣金。周、韩遂挥棹而回。文聘回报焦触、张南已被南将所杀。操悒怏不已,收军回寨。周瑜于山顶看隔江战船,尽入水寨。瑜观之,顾与谋士曰:“江北船只如芦苇之密,兼操有智谋之将,何计以破之?”众未及对,忽望见操寨中一风吹折中军黄旗,倒入江中。瑜大笑曰:“未及破曹,先占警报耳!”操军见中央旗折,各有惊忽之意。操心虽不悦,下令云:“惑众者斩!”由是军心方定。周瑜正观之际,忽狂风大作,下观江水,奔涛拍岸。一阵风过,刮旗角于周瑜脸上。瑜猛然想起一事上心,大叫一声,往后便倒,口吐鲜血。诸将大惊,急急救时,不省人事,扶侍下山,归到帐中。未知性命如何? 七星坛诸葛祭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