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墟集 - 第 9 页/共 18 页

善利图説   或问孟子愿学孔子者也孔子论人有圣人君子善人有恒之别而孟子乃独以善利一念分舜蹠两途何也曰此正孟子善学孔子处孔子以圣人君子善人有恒列为四等正所以示入舜之阶基恐学者躐等而进耳世之学者徒知以舜蹠分究竟而不知以善利分舜蹠若曰圣人至舜极矣学者何敢望舜下圣人一等吾宁为君子已耳或者又曰君子我亦不敢望吾宁为善人已耳或者又曰善人我亦不敢望吾宁为有恒已耳上之纵不能如舜下之必不至如蹠何苦呶呶然曰吾为舜吾为舜哉以彼其心不过以为圣人示人路径甚多或亦可以自寛自便耳不知发端之初一念而善便是舜一念而利便是蹠岀此入彼间不容发非舜与蹠之间复有此三条路也君子善人有恒造诣虽殊总之是孶孶为善大舜路上人孟子以善利分舜蹠盖自发端之初论也孔子以圣人君子善人有恒分造诣盖自孶孶为善之后论也防岂二乎哉虽然为众人易为圣人难故学者尽学圣人尚恐不能为君子为善人为有恒若姑曰我宁为君子我宁为善人我宁为有恒其势不至于无恒不止不至于如蹠不止也何也取法乎上仅得乎中取法乎中民斯为下理固然也究其初心岂非错认路径尚多之一念误之哉且为善为舜则为人为利为蹠则为禽兽所系匪细故又曰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玩几希二字可见人必至于如舜如禹如成汤如文武周公孔子才谓之君子存之才谓之人不然庶民去之则禽兽矣善利之分舜蹠之分舜蹠之分人与禽兽之分也学者纵可诿之曰我不为圣亦可诿之曰我不为人哉或曰一念而善为舜为人一念而利为蹠为禽兽固矣倘学者不幸分辨不蚤误置足于蹠利之途将遂甘心已乎曰不然不闻孟子山木之章乎盖人性皆善虽当伐之之后而萌蘖尚在故曰平旦之气其好恶与人相近也者几希又曰苟得其养无物不长夫以斧斤伐之之后而尚有此几希之萌蘖养此几希之萌蘖而尚可以为尧舜人奈何以一时之错而遂甘心已乎几希二字正是孟子提醒人心死中求活处或又曰养此几希尚可为舜固矣彼牿之反覆夜气不存者独无一线生路乎曰有观孟子不曰夜气不足以存即为禽兽而犹曰违禽兽不逺谓之不逺尚犹有一线生路在若谓斯人也纵不能每日有平旦之气而数日之中亦未必无一时之萌蘖使从此一时之萌蘖囘心而向道则牛羊犹可及止耳岂真不可救药哉惜乎人之讳疾忌医终身自伐自牧而不知自悔也悲夫或又曰几希之説盖为误走蹠路者发也若幸走舜路者可遂以舜自命而不复求进乎曰不然一念而善是平地而方覆一篑也一念而自以为善是为山而未成一篑也夫未成一篑且不可况半涂而废者乎孔子列有恒善人君子圣人之等正使学者循序而进毋半涂而废耳非以君子善人阻其进也且谓之曰有恒必由一篑而为山才谓之有恒若以善人君子中止而不至于圣人总谓之半涂总谓之无恒此孔子所以惓惓致意于有恒也道二之説善利之説欲人慎之于其始半涂之説为山之説又欲人慎之于其终圣贤忧世之心见乎辞矣或又曰世之聪明之士非乏也功名文学之士又不少也岂见不及此而舜蹠云云不亦过乎曰不然舜蹠路头容易差错此处不差则聪明用于正路愈聪明愈好而文学功名益成其美此处一差则聪明用于邪路愈聪明愈差而文学功名益济其恶故此处不慎而曰某也聪明某也功名某也文学何益哉何益哉或者唯唯余因作舜蹠善利图而为述其説如此云   附录   鸡鸣之时正夜气清明之际良心发见之时似只当有善如何又有利不与几希之説相盭乎曰鸡鸣一章正为夜气而发盖人过了夜气清明之际到旦昼时纷纷搅扰千态万状良心便易防蔽无论惶忙奔驰不暇防检又无论因循混过不知防检纵有防检之心亦不得如鸡鸣初起之时清爽明白是以孟子既説夜气又説鸡鸣而起孶孶为善为利正欲学者趂此夜气清明之际良心发见之时为之一防检耳肯防检便是善便是舜不防检便是利便是蹠   几希萌蘖从息字来梏之反覆从为字来故万思黙先生谓莫善于息莫不善于为诚笃论也盖下愚之人乞哀昏夜并夜间亦不谓之息上智之人潜修静养即昼间亦不谓之为下愚之人无论奔走营为谓之为即梦寐之间恍惚不宁亦谓之为而不谓之息上智之人无论向晦晏息谓之息即夜以继日坐以待旦亦谓之息而不谓之为大约上智有数而中人最多夜则息昼则为此人之常情孟子指防岀一息字可谓发前圣所未发学者能常存息之之心能常用息之之功不专靠夜之所息庶乎二六时中尽是平旦时之气象矣到此便是浩然之气塞乎天地之间若旦昼不常用息之之功只专靠夜息则冬夜长夏夜短所息能得几何又安望其夜气之存也邪此孳孳为善者正是孳孳焉常用其息之之功处   问昼间息之之功如何用曰昔伊川每见人静坐便叹其善学可见静坐二字便是息之之一法故陈白沙曰为学须静中养出端倪方有商量处   昔人谓静坐二字补小学一段工夫余谓静坐二字补夜息一段工夫   问静坐二字固息之之一法矣然士君子一身多少责任安得日日静坐曰须从静坐做起不翕聚则不能发散不专一则不能直遂天地且然况于人乎   杜门静坐息也读书作文歌诗冩字亦息也与严师胜友讲道谈学用以收敛身心扶持世教尤息之息也如此常常用功一息尚存此志不容少懈此之谓通乎昼夜之道而知才谓之孳孳为善才谓之舜之徒   几希字并间字最当警省且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何在果在耳目口体乎禽兽亦有耳目口体果在男女饮食乎禽兽亦有雌雄牝牡饮食果在趋利避害争强好胜乎禽兽亦能趋利避害争强好胜如此则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何在在此善之一字耳故曰几希曰间者危之也学者果能念及于此自然不容不孳孳为善   孳孳为善善字是性善善字否曰为善善字即性善之善无二理也或曰性既是善如何鸡鸣之时又有利一边可见性还有善有不善矣何以孟子专主于性善曰性原是善的但旦昼之所为梏之反覆是以夜气不足以存是以孳孳为利耳岂真性有不善哉不罪斧斤而罪无山木不罪牛羊而罪无萌蘖此三品之説所以不容已于辨也或又曰性既是善如何又待于为曰为善之説是尽性之説也镜本明而尘汚之故不磨不见其明性本善而利梏之故不尽不见其善故又曰亦为之而已矣或又曰果如亦为之而已矣之説为诚不可无矣而旦昼之所为为字又以为梏亡又以为违禽兽不逺何也曰旦昼之所为为字是孳孳为利之为也亦为之而已矣为字是孳孳为善之为也孟子恐人惩于旦昼之所为为字而并废其亦为之而已矣之为又恐人借口于亦为之而已矣之为而并为旦昼之所为是以以此两为字并举而对言之若曰为善之为既如彼为利之为又如此学者慎毋槩以为为是亦毋槩以为为非也   问为善当在何处为曰东廓先生云间字要体认得亲切莫作寻常看过视听言动事亲从兄从前先后辞受仕止只是一念操舍之微中间更无驻足处由此观之可见为善只在人伦日用间非高非逺非卑非近非杨非墨非仙非佛   蔡虚斋先生云利不止是货财但有私已之心或有所为而为者皆利也必如此説方透私已二字视货财二字病痛更大贻害更逺且如自家要做君子做善人岂不是善若只要自家做君子做善人不要大家做君子做善人如此存心善乎利乎如此存心凡可以损人利已倾人防人者无所不至矣可不畏哉大约财货之利易见私已之利难知此虚斋所以不容已于言也或曰私已诚为利矣若自家要做君子做善人而又要大家做君子做善人恐流于兼爱奈何余曰昔罗近溪论孝为仁之本至于遇人遇物又安有残忍戕贼之私处其门人亦疑曰此恐流于兼爱近溪答曰子恐乎决不流矣吾亦恐也心尚残忍无爱之可流此数语甚是痛快学者不可不潜心味之   问自家要做君子做善人而又要大家做君子做善人不知自家一人安能必得大家余曰然彼世之自家要做君子做善人而不要大家做君子做善人者抑岂能以自家一人必得大家乎自家一人不能必得大家而却要大家不为君子不为善人势必不能徒以自坏其心术自得罪于天地神而已矣学者固不能必得大家都做君子做善人而这一念必不可无有此一念便是善无此一念便是利故曰夫仁者已欲立而立人已欲达而达人又曰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初学之士尽以天地万物为一体尚不能以父母兄弟妻子奴仆为一体若借口于兼爱之非而不以天地万物为一体则其流弊又当何如孟子曰孳孳为善者舜之徒又曰大舜有大焉善与人同是孳孳为善者为其与人同者也不为其所以与人同者而徒曰我为善我为善是舜之善如彼而我之所以为之者又如此也天下岂有两様善之理其何以为舜之徒哉大约叔季之世自私自利之风浸滛已久为不善者无论即为善者孳孳到底强半已成就得一个自私自利且如平日看书与朋友讲论时凡及于已立己达一边话説便觉耳顺便觉津津有味更不説恐流于杨氏为我凡及于立人达人一边话説便觉耳逆便觉意思不合即説恐流于墨氏兼爱如门人之疑罗近溪者盖不少也不知其恐处正是病处如曰不是病处何为不恐其流于为我而独恐其流于兼爱也如此病根浸滛已久并自家亦不知不觉耳此根不防则闻见愈广讲论愈多其病痛愈深譬之病寒者复用硝黄病热者复用姜桂岂徒无益而已哉宜乎反为不用药者之借口也吕与叔云克己功夫未肯加吝骄封闭缩如蜗试于夜气深思省剖破藩篱即大家此先儒已试之良方所以药天下万世于无穷者也学者倘有意于善利之辨不可一日不三复是诗   问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何墨氏兼爱不得为仁曰且先看这体字孟子曰人之于身也兼所爱则兼所养也无尺寸之肤不爱焉则无尺寸之肤不养也所以考其善不善者岂有他哉于已取之而已矣体有贵贱有小大无以小害大无以贱害贵养其小者为小人养其大者为大人可见一体之中自有差等善养体者自当有辨岂可槩曰兼所爱兼所养哉杨氏为我唯知有我举亲与民物而置之度外是不知养身之説也固不得谓之仁也墨氏兼爱爱无差等举亲与民物而混之无别是徒知养身而不知考其善不善之説也亦不得谓之仁也体之一字不明又何论以天地万物为一体哉吾儒之于天地万物痛痒原自相闗等杀又自有辨固不忍置亲与民物于度外亦不忍混亲与民物于无别故曰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何等恻怛何等斟酌是知养身而又知善养其身之説也如此才与孟子论体字之意合故曰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知体之一字之意则知仁矣知仁则知所以孳孳为善矣故曰孳孳为善者舜之徒又曰能言距杨墨者圣人之徒也学者必严于杨墨之辨而后谓之孳孳为善而后谓之舜之徒不然为利者无论即为善者而择术不精虽日孳孳欲至于舜曷繇哉   亲亲仁民爱物不是仁者分外事亦不是仁者向外驰求是良心自然不容已处正所谓天地生生之心也人得此心遇亲自然知亲故曰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稍长无不知敬其兄遇民自然知仁故曰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莫不有怵惕恻隐之心遇物自然知爱故曰吾不忍其觳觫这原都是自然的良心不待勉强不容矫饰正所谓天地生生之心也只是后来物欲陷溺遂失了良心所以不惟不知爱物不知仁民虽至亲亦不知亲矣此后来陷溺之过非本来无此良心也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不过复还此良心耳岂是分外事岂是向外驰求乎至亲亲仁民爱物间亲踈厚薄亦都是自然的差等岂止亲与民物有辨虽亲亲之中亦自有辨故曰亲亲之杀尊贤之等礼所生也岂仁者有心分别于其间哉但学者不察仁者本来痛痒之心而徒执仁者后来等杀之迹于是妄分彼此妄树藩篱将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之心一切抹摋毋恠乎逃墨而归杨以便其自私自利之图也故学者不明乎天地万物一体之説虽尧舜与居亦不能使之逃杨而归儒矣   杨氏为我不是后人这様为我但只是惩世人驰骛之病欲率天下为近里着已之为而不知其亲亲仁民爱物正是自家近里着已的工夫非驰骛于亲与民物间也丢过亲与民物而只为我视天下国家事全与我不相干成何世界故曰无君故孟子不得不严为之辨至于他一段痛痒相闗之心亦自不可泯不然何不以其道自私而思以其道易天下也观于思以其道易天下可见一体之心即杨氏亦未尽泯特杨氏不自知耳看后世之为我者即以为我之道自私而不以为我之道公之天下全无痛痒相闗之意矣岂可与杨氏为我并论至于墨氏兼爱亦未尝不是但只是不该丢过亲亲专去仁民爱物非谓民遂可不仁物遂可不爱也丢过亲亲而言仁民爱物如无源之水如无根之木根源处既薄了更説甚别处厚不厚故曰无父故孟子亦不得不严为之辨然墨氏虽薄待其亲而亲亲之良心亦未尝泯不然何夷子一闻颡泚之説即怃然动心也观于怃然处可见一本之心即墨氏亦未尽泯特墨氏不自知耳后世学者不察其墨氏丢过亲亲之非而遂谓民不必仁物不必爱举亲与民物俱置之度外而曰我不为墨是又自私自利之尤尤杨氏之所不与者也可胜慨哉杨墨思以其道易天下而孟子又思以其道易杨墨此又是孟子痛痒相闗不自私自利处故孳孳为善者当于痛痒相闗不自私自利处为之可也   问杨斛山先生大节凛凛一代不知何脩至此曰先生学问亦从鸡鸣孳孳为善一念来观其诗有云病潜隐处最难医拔去深根思匪齐舜蹠相悬初未逺差之千里自毫厘又云一原万象皆同有要把心从此处知善到公时多少大须知无我是无私观此则先生生平大节盖有所本云又问病潜隐处是何病曰正指私已之病   私已之病亦有不同私已之利其病粗而显私已之善其病细而隐必不私已之善而后谓之善而后不谓之利   朱晦翁曰许多纷纷都从一我字生岀来此字真是百病之根若砍不倒触处作灾恠也薛文清亦曰人所以千病万病只为有已为有己故计较万端惟欲己富惟欲已贵惟欲已安惟欲已乐惟欲己生惟欲己寿而人之贫贱危苦死亡一切不恤由是生意不属天理灭絶虽曰有人之形与禽兽奚以异若能去有已之病廓然大公富贵贫贱安乐生寿皆与人共之则生意贯彻彼此各得分愿而天理之盛有不可得而胜用者矣由此观之则二先生之学可知若不于此处究心而曰我学晦庵我学文清吾岂知之哉   私已之病总只是一忌字作祟有以小人而忌君子者忌其胜已也有以君子而忌君子者忌其并已也小人之忌君子明为挤排毁谤君子之忌君子隂为化导转移故以小人而忌君子不惟天下人知小人之忌君子即君子亦知其彼之忌我也必然避之防之而君子犹得为君子惟以君子而忌君子不惟天下人不知君子之忌君子即君子亦不知其彼之忌我也方且信之从之而君子渐化为小人由是观之君子之忌君子其流毒贻祸视小人更深且逺也虽然小人无论矣既谓之君子而犹有此忌人并已之心则何以谓之君子呜呼孳孳为善者固当自克其忌人之心亦慎毋为忌人者所化导而转移也哉   人人能克去私已二字便是青天白日心肠便是海阔天空度量便是光风霁月襟懐便是天清地宁世界何等潇洒何等快乐故曰善故曰舜之徒   丙申仲冬十有一日余与诸君子讲学宝庆寺讲间或问及舜蹠善利诸章诸君子各摅所见互相发明余不肖僭为折衷之虽体认之功未逮而心思意见亦既竭矣防之明日漫作此图而系之以説至于説之所不能尽者复録数则附于后大抵皆防中讲语而稍为文饰之者也録成因书此以自朂并以请正于诸君子   夫善利之剖岐逺矣而其乍剖处在几微芒忽间倘盱其微而忽之将欹其鹄而赴之有不歩蹠之武而雁其行者鲜矣即或作意修持气索中道旋而自解曰吾纵不得上俪于舜亦岂得下齐于蹠乎是谓人间世有不舜不蹠之善人也以不舜不蹠为善曷异持娵娃之髢索赖于九戎乎故善不悉微芒终归岐路第君子知微众人詧影人而君子宁几哉则又安所冯矣有我冯夫子者出悯道统之陵彛怆善途之昁眛慨人心之谬迷掲善利之説示天下而复摹之以图使夫詧影之辈有所冯而措趾焉披图展睛便知若为善若为利若为善而善若为善而利择精而赴猛世遯而心敉不至起微芒旁驰千里斯图之攟精何閟而注益不既溥乎嗟嗟善为贞宅为真主乃忽而凿一利窦主反受绾受翳焉直至瞻图防臆沉眢始朗如饮消渇以烛夜之浆坐久暍于爽飔之宇回望欹顔几成蹶陷不胜魄悸哉而吾师画图之心亦不胜轮囷而多戚矣万厯已酉门人中吴顾晿离顿首撰   自昔未有以析舜蹠之涂乃始于子舆氏子舆氏始析舜蹠之涂未有以阐兹象教乃又始于少墟先生至有象教而先生之心滋戚矣先生昔游中秘而代狩丰棱节谊固表表于时要亦一本于正学而不以标异濂洛闗闽之绪则毅然以身荷之庸能一日忘斯世而世顾岐路争驰也于是始穆然为是图焉无事汗牛充栋而圣狂烛于眉睫几希示诸掌上盖真非有道不能也故虽以蚩蚩之氓按形思义晓然若执烛龙而示之涂有虞氏之芳躅善反之则是矣昔子舆氏独晰其理未晰其象先生晰其象而并晰其理亦大有不得已者在矣若其详则有先生之説与诸名公之序具载于帙余又何赘焉万厯丙午季秋华下后学宜论谨书   少墟集巻八   钦定四库全书   少墟集巻九   明 冯从吾 撰   语録   太华书院防语   夫子论大人学术至于治国平天下子思论至圣功业至于赞化育参天地此岂过为推尊过为铺张若曰不如此不足以满大圣之分量不如此不足以树承学之标的耳而或者见其学术功业如此又逡巡畏缩不敢当以大人至圣为不可几及呜呼益失夫子子思意矣故孟子不得已又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又曰圣人先得我心所同然若曰大人之学术虽如此其大初非有加于赤子之心至圣之功业虽如此其伟不过先得我心所同然耳岂真不可几及哉又何逡巡畏缩以为不敢当也后世道学不明只是学者看得圣人太高自己太卑吾辈果能信此又何患不到大人圣人地位或曰信得此遂可不用学问功夫而顿入圣域乎曰不然世之不信学不用功者正坐不信得此耳若果信得此自然不逡巡畏缩自然肯用学问功夫且信得此学问功夫才有头脑才得不差世岂有不用功夫而顿入圣域之理耶蒲阪张去浮署谕华阴一时士习勃然兴起今岁戊申春莫余偕同志冯翊王惟大郡丞华下宜化汝刺史长安刘孟直郡丞咸宁杨工载进士西安周淑逺大参及门人数十人为华岳之游而去浮率阖学诸友邀余讲学于岳庙之灏灵楼虚徃实归此游可谓不徒矣濒别去浮出此巻索余书余因书此俟教此即连日与诸公所讲大防无他竒也书完复书游华二律于后并博一粲征防来莲岳良朋喜共游白云时去住野鸟自夷犹雨霁千岩翠春深万木稠山灵真有待吾道重千秋青柯亭榭倚山隈喜见儒冠济济来心性源头须有辨覩闻起处岂容猜三峰直欲凌霄汉九曲常看浸草莱此防莫言闲眺玩百年道运自今开   徃戊申春余与诸同志讲学太华山防语偶因病未及録故止存书去浮巻数语耳今壬子春莫复与去浮惟大化汝叔尚及华下高宜卿太守冯元皥刺史袁文祯明府华阴屈湛虚运长咸宁任以忠明府西蜀谯用锡胡国柱延安赵尔承司训及门人百余人防于太华书院盘桓十数日始归归来因録其语以应索者中亦有上防所讲而未及録者亦并録之同志者幸有以教我   圣贤学问全在知性有义理之性有气质之性如以义理之性为主则源头一是无所不是情也是好的故曰乃若其情则可以为善矣才也是好的故曰若夫为不善非其才之罪也若以气质之性为主则源头一差无所不差情也是不好的为恣情纵欲之情才也是不好的为恃才妄作之才今不在性体源头上辨别而或曰性是善的情是不善的或又曰情是善的才是不善的只在末流上辨别纷拏盈庭何有了期   问气质之性自宋儒始发之孟子道性善何曽言及气质曰孟子何曽不言气质如动心忍性之性性也有命焉之性都是就气质说第学者只当以义理之性为主气质之性存而不论可也曰忍曰不谓何等词严义正   忍性之性性也之性是气质之性人与禽兽同若教他忍教他不谓则禽兽便不能矣禽兽不能而人能之正谓人有此一防义理之性耳故曰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   自宋儒气质之性之说出而孟子性善之防益明盖人之清浊厚薄岂止三品盖有什伯千万而无算者皆是气质若义理之性人人都是同的那有两样人性之皆善于此益信   干以大生坤以广生天无不覆地无不载此天地之性善也若论气质则天一属气便不免有旱涝地一属质便不免有肥硗然则天地亦有性善有性不善哉惟不言气质而言义理则为物不贰生物不测天地之德孰大于此又何旱涝肥硗之足言也观天地则知人矣   问孟子言性善亦只说得情一边性安有善之可名曰性体无声无臭不覩不闻原不可名苐观于情之善而性之善始可得而名耳故曰乃若其情则可以为善矣乃所谓善也观于石中有火击之乃见则知火在石中虽不击亦有观于洪钟有声叩之始鸣则知声在钟中虽不叩非无知击之有火叩之有声则知情知不击之火不叩之声则知性矣此正孟子所以善言性也   问今人见孺子而怵惕此固自然而然矣如见美色而心荡见金银而心动抑岂勉然而然耶孟子以情之自然而善者騐性之善而或亦以情之自然不善者验性之不善不知孟子何以为辞曰孟子正见彼以情之自然不善者騐性之不善故不得已亦以情之自然而善者验性之善耳不知彼亦何以为辞   问见孺子而怵惕见觳觫而不忍此固以情之自然善者验性之善如见美食而思嗜见好色而思好彼亦以情之自然不善者验性之不善可见性有善有不善矣而孟子专言性善何也曰如有二人于此一人见孺子而怵惕见觳觫而不忍见美食而不思嗜见好色而不思好一人见美食而思嗜见好色而思好见孺子而不怵惕见觳觫而不不忍则谓性有善有不善则可今以见孺子而怵惕见觳觫而不忍之人一旦见美食见好色固未有不思嗜思好者以此验人性之有不善似是不知以见美食而思嗜见好色而思好之人一旦见孺子见觳觫亦未有不怵惕恻隐者以此验人性之皆善又何疑焉孟子以气质中之义理断人性之皆善而告子以气质中之气质断人性之有不善是告子徒知气质之性而不知义理之性也孟子曰告子未尝知义余亦曰告子未尝知性   告子曰食色性也甘食悦色是天生来有的故曰生之谓性既以食色为天性为自然则必以仁义为人为为矫强所以有以人性为仁义之说不知仁义亦是天生来有的原是天性原非人为原是自然原非矫强且不必别言仁义即就告子食色性也折之而彼自豁然彼亦无辞如甘食性也即甚甘食之人而语之曰汝饕人也则必羞悦色性也即甚悦色之人而语之曰汝滛人也则必恶可见羞恶之心人皆有之可见仁义亦是天生来有的非人为非矫强也岂以人性为仁义哉孟子从六阴既剥之后指防出一防微阳真有功于世道人心不小   六经四书千言万语总只是教人为仁义告子欲抹摋其言又不好说仁义不该为又不好说为仁义者之非而苐曰以人性为仁义人性天生来无仁义教人为仁义是戕贼人性而教以伪也如说好个老仆被人教坏之类此言出则六经四书千言万语皆绌矣无形之焰烈于嬴火不令之禁甚于侂胄   问孔子惓惓于学字虑字而孟子云不学不虑何也曰告子以食色为不学不虑之良知良能故谓之性而以仁义为学而后能虑而后知非不学不虑之良知良能故不谓之性故曰以人性为仁义不知食色固是不学不虑的仁义亦非待学待虑的如孩提知爱稍长知敬待学邪不待学耶待虑耶不待虑邪亲亲仁也敬长义也无他达之天下也可见仁义是不学不虑人性中天生来自然有的彼六经四书千言万语惓惓教人学教人虑惓惓教人为仁义不过教人各自尽其性之本有各自率其性之所自然耳岂以人性为仁义哉彼以食色为性以甘食悦色为尽其性之所本有为顺其性之所自然而此以仁义为性以爱亲敬长为尽其性之所本有为顺其性之所自然则以人性为仁义之说不攻自破矣此孟子不得已而有不学不虑之说也正所以发明当学当虑之意也   告子食色性也谓之曰性若曰人之所不学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虑而知者其良知也孩提之童无不知甘其食也及其长也无不知悦其色也甘食性也悦色性也无他达之天下也故孟子不得已亦曰人之所不学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虑而知者其良知也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也及其长也无不知敬其兄也亲亲仁也敬长义也无他达之天下也如此则孟子仁义性也之说不惟别人心服即告子亦心服矣从告子之论性则甘食悦色无仁义以为隄防人人以纵欲为真以循理为伪其防也至于为禽为兽从孟子之论性则爱亲敬长即食色亦协天则人人以循理为是以纵欲为非其防也可以为圣为贤性学一差毫厘千里欧阳公谓教人性非所先误矣误矣   欧阳公谓教人性非所先是吾性中真无仁义而告子以人性为仁义之说是矣不然何故欧公并性亦不敢言   孟子以孩提知爱稍长知敬验仁义正以仁义不可言姑就知爱知敬处言之耳故曰天下之言性也则故而已矣又不可以平常知爱知敬言而以孩提稍长言正以孩提稍长非由学且虑耳故曰故者以利为本这个性体当人初生时天即命之完完全全无稍亏欠只是待孩提稍长时才露其端耳由其端而窥其体可见此性体也湛然无一事而事事皆其所根柢而又不得其所以根柢之自澄然无一物而物物皆其所范围而又不得其所以范围之原一腔而干父坤母一息而物与民胞此之谓义理之性而非气质之性所能圉也学能悟此则道心为主而德性用事情与才善则俱善若不能悟此则人心为主而气质用事情与才不善则俱不善矣此孟子道性善所以大有功于后学也   问变化气质之气质与气质之用小之气质同否曰不同变化气质之气质就不好一边说所以要变化气质之用小之气质就好一边说只是不可恃他好所以要学问   德性人人都是有的只是被气质埋没了所以德性不能用事须是要变化气质气质变化后德性才现方才说得涵养然则如何去变化如何去涵养曰在讲学   问变化气质之气质就不好一边说则吾既得闻命矣若气质之用小就好一边说不知既就好一边说便是义理矣如何尚谓之气质邪曰善哉问此处最微妙如见孺子而怵惕此义理之性也若不识其端而扩充之则怵惕亦气质耳息夜气而几希此义理之性也若不识其机而培养之则几希亦气质耳孩提知爱稍长知敬此义理之性也若不乘此未雕未琢之天而加以入孝出弟之功则知爱知敬亦气质耳然则如何以义理之性亦谓之气质曰谓义理之性乘气质以发露而不由学问之功也谓靠天而不靠人恐在人之功既踈并在天之端倪亦不可保也故曰气质之用小学问之功大学者若加学问之功无论几希之夜气不为知诱即旦昼之仁义亦可永存无论孩提之知能不至物化即终身之孝弟亦可参天岂不并气质而亦为义理也哉气质之用小学问之功大真圣人不易之言也   天命之谓性性即理也此破天荒语此性字不是泛说若曰此中字乃天命之性中字自尧始发之故曰尧得綂于天率性者率此中之性故谓之道若率其过不及之性则不谓之道矣修道者修其过与不及而归之中也中原是天命之性率性之道修道者不过教人各自率其天命之性耳岂拂人之性岂强世之从也哉   天命之性指中字说虽不可露出此字却不可不知此意今人只徃高远空处说不知愈高远愈差愈空愈谬   喜怒哀乐二句几成聚讼不知议论都是但不该各执已见耳方其未发虽是未发而真机何尝一息不流行寂然不动之中而感而遂通者自在是未发者未发而所以能发者不以未发而遂不发也及其已发虽是已发而真体何尝一息不凝固感而遂通之时而寂然不动者自在是发者发矣而所以发发者不与之俱发也未发是已发之源已发是未发之流未发是已发之根本已发是未发之枝叶本体虽是一贯然源自是流之源流自是源之流根本自是枝叶之根本枝叶自是根本之枝叶脉络尤自分明虽有寂有感而实无寂无感虽无寂无感而寔有寂有感彼判然分而为两者是支离口耳之学固不是若茫然混而为一者是影响虚无之学尤不是   吾儒曰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异端欲抹摋未发之说则曰人一生都是发的那有未发之时吾儒曰发而皆中节谓之和异端欲抹摋已发之说则又曰人一生都是未发的那有已发之时吾儒曰不覩不闻异端又欲抹摋不覩不闻之説则又曰有覩覩明无覩覩暗有闻闻喧无闻闻寂那有不覩不闻之时未发也无未发之时已发也无已发之时不覩不闻也无不覩不闻之时一切俱无无无亦无将吾儒之言一切抹摋此正异端巧于害道处吾儒不察而以彼之说解我之防此所以聚讼纷纷而不可穷诘也悲夫   覩明闻喧说得通覩暗闻寂无此理矣不论理之有无只管徃妙处说此异端所以害道或曰彼原以理为障所以不论理之有无耳彼法原自如是   吾儒曰无动无静无寂无感无显无微无字说得最圆活最轻省所以为妙异端亦曰无动无静无寂无感无显无微无字说的太重浊太死煞所以误人   问未发之中说者以为非时盖指性体言也不知是否曰未发原是指性体言第不可抹摋时字何也本文明白说喜怒哀乐正见得人有有喜怒哀乐之时亦有无喜怒哀乐之时耳当无喜怒哀乐之时就是未发当有喜怒哀乐之时就是已发道理本自明白而好竒者必欲抹摋时字到底又抹摋不得真足竒矣   问未发之中已发之和不得从功夫来如何能至此曰此二句俱是泛就本体见成说功夫当在言外若曰未发谓之中固矣若平日不加戒惧之功则胸中一团茅塞纵暂时休歇终难语廓然大公之体其何以养未发之中已发谓之和固矣若平日不加慎独之功则胸中一团客气纵勉强应酬终难语物来顺应之妙其何以得中节之和此戒惧慎独之功所以不容已也若不加功夫而苐曰本体如是如是则中和自中和而我自我也亦足惜矣   自虞廷言中而学者多以发而皆中节之和当之不知道理有个所以中节处不在发时当喜怒哀乐之未发而此理已具矣此时说个不偏不倚真是不偏不倚说个无过不及真是无过不及虞廷之所谓中正指此耳虽不覩不闻而天下事却件件离不得无其迹而有其理故曰天下之大本孔子知天命知此者也曽子止至善止此者也孟子道性善道此者也善哉乎朱子之推言之也曰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又曰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学问透悟乎此是从先天未画处立根故曰立天下之大本此是无声无臭的道理不是子思防破令人何处寻讨   道理只是平常如喜怒哀乐是人人有的时时有的未发便谓之中发而皆中节便谓之和从大家日用常行间指防出天命率性无声无臭的道理何等平常何等妙何等妙何等平常   喜怒哀乐未发之中此千古圣学之原故豫章延平静中看喜怒哀乐未发气象说者谓得伊洛真传而佞佛者妄肆讥评曰未发是一念不起时也以一念不起之中忽起一看气象之念便是起念便是发且既云未发矣气象在何处既有气象矣又何云未发令学者茫然无以应不知如可喜可怒可哀可乐之事一时未感我安得无故起念就此一时喜怒哀乐之念未起故谓之未发耳非一槩无念一毫功夫无所用而后谓之未发也试看此未发时气象何等湛然虚明是湛然虚明正此未发之气象也安得说未发矣而气象在何处以一念不起之中纵忽起一看气象之念不谓之发何也谓所起者戒慎恐惧之念而非喜怒哀乐之念也安得说既有气象矣又何云未发未发功夫不是面壁絶念求之虚无寂灭之域只凢事在平常无事时豫先将性命道理讲究体认戒慎不睹恐惧不闻只在性体上做功夫使心常惺惺念常亹亹时时讨得湛然虚明气象便是未发用力处亦便是未发得力处如此有不发发皆中节矣非以一槩无念为未发以静中看未发气象为起念为发也豫章延平得伊洛真传正在于此安得援儒入佛而妄肆讥评   佞佛者曰以一念不起之中忽起一看气象之念便是起念便是发以此抹摋吾儒之说不知以活泼泼地之中忽起一虚无寂灭之念独不谓之起念独不谓之发乎且有念念也有无念之念亦念也念必不能无而必于无即此必于无念之念其病尤甚于有念也如此即佛氏亦自说不去矣而反以此诋毁吾儒不亦悖乎   未发是一念不起时也若起一用功之念便是发如何还说得未发信斯言也则未发时一毫功夫无处用矣未发则功夫无处用已发则功夫又不及用如此将功夫一切抹摋只凭他气质做去喜怒哀乐如何能中节   不惟气质之性凭他不得即义理之性亦凭他不得如不忍觳觫不屑嘑蹴岂不是义理之性若不于此时加学问功夫则自起自伏旋生旋灭如何算得故孔子开口先拈一学字其防深矣   问人性皆善善字何以解曰凡有益于天地万物者皆谓之善凡无益于天地万物有损于天地万物者皆谓之恶孔子言明德便言新民子思言中和便言位育离过人说不得善离过与人说不得为善故曰君子莫大乎与人为善物之善羣者莫如羊善字从羊从言古人制字之意逺矣   问孟子三个几希字同否曰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指天命之初至善之本体而言也其所以异于深山之野人者几希指君子存之之后到圣人地位者而言也其好恶与人相近也者几希指庻民去之之后犹有一防可存之生机而言也三处自是不同几希二字犹谚云差不多些非如老子所云视之不见曰夷听之不闻曰希也所以差不多者只是这些子一防灵明处异于禽兽耳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惟此这些子圣人之所以异于途人者亦惟此这些子这些子原是视之不见听之不闻的只是不可竟以视之不见听之不闻解几希二字耳   吾儒言这些子一防灵明佛氏亦言这些子一防灵明佛氏所谓这些子一防灵明指目之知视耳之知听饥渴之知饮食的这个而言即告子生之谓性之说指生死之生而言也吾儒所谓这些子一防灵明指视之能明听之能聪饮食之能知味的这个而言即孟子人性皆善之说指生理之生不专指生死之生而言也言一防灵明处虽同所以言一防灵明者则异不可不辨   目之知视耳之知听饥渴之知饮食人与禽兽何异惟是视之能明听之能聪饮食之能知味人始异于禽兽耳异端言性指人与禽兽同处言吾儒言性指人与禽兽异处言异处只是这些子故曰几希几希云者危之也   惟异端言性指人与禽兽同处言所以自误所以误人异端言性亦不曽直以目之知视耳之知听饥渴之知饮食为性而以目之所以知视耳之所以知听饥渴之所以知饮食的这个言性吾儒亦不曽直以视之能明听之能聪饮食之能知味为性而以视之所以能明听之所以能聪饮食之所以知味的这个言性所以能明能聪能知味的这个性体原是无声无臭不覩不闻的在虞廷谓之道心在孔子谓之至善在子思谓之未发之中此理之根也所以能视能听能饮食的这个性体亦是无声无臭不覩不闻的在老氏谓之谷神不死是谓牝牝之门是谓天地根在佛氏谓之有物先天地无形本寂寥能为万象主不逐四时雕此欲之根也然则何以为欲之根曰只推防所以能视能听的源头而不推防其所以能明能聪该视不该视该听不该听的源头如此则任视任听纵耳纵目适已自便何所不为故曰此欲之根也源头一差何所不差   目能视而所以视能明之理即视而在耳能听而所以听能聪之理即听而在口能饮食而所以饮食能知味之理即饮食而在惟提出所以能明能聪能知味之理则不离视听饮食而视听饮食皆属天则若丢过所以能明能聪能知味之理而单言视听饮食则视听饮食便属人欲【此段论本体】   目能视而所以视能明之理即视而在尽其所以能明之理则无视非明而目之形践耳能听而所以听能聪之理即听而在尽其所以能聪之理则无听非聪而耳之形践口能饮食而所以能知味之理即饮食而在能尽其所以知味之理则无饮食非正味而口体之形践故曰形色天性也惟圣人然后可以践形【此段论功夫】   慈湖已易云目能视所以能视者何物耳能听所以能听者何物手能运用屈伸所以能运用屈伸者何物足能步趋所以能步趋者何物目可见也其视不可见耳可见其听不可见手足可见其运用步趋者不可见其可见者有大有小有彼有此有纵有横有高有下不可得而一其不可见者不大不小不彼不此不纵不横不高不下不可得而二视与听若不一其不可见则一运用步趋若不一其不可见则一是不可见者在视非视在听非听在运用屈伸非运用屈伸在步趋非步趋视如此听如此运用如此步趋如此昼如此夜如此寐如此寤如此古如此今如此万如此一如此圣人如此众人如此云云此段话说全是禅宗然则如何是吾儒宗防曰只消更一字视能明而所以能明者何物听能聪而所以能聪者何物手能恭而所以能恭者何物足能重而所以能重者何物目之视可见也而视之所以能明者不可见耳之听可见也而听之所以能聪者不可见手足之运用步趋可见也而所以能恭能重者不可见其可见者有大有小有彼有此有纵有横有高有下不可得而一其不可见者无大无小无彼无此无纵无横无高无下不可得而二视听若不一其不可见则一运用步趋若不一其不可见则一是不可见者在视非视在听非听在运用屈伸非运用屈伸在步趋非步趋昼如此夜如此寐如此寤如此古如此今如此万如此一如此圣人如此众人如此云云如此发挥便是吾儒宗防呜呼安得起敬仲于九原而为之一提醒也   问无意曰无意二字说得本体说不得工夫说得成功说不得用功如见孺子而恻隐见觳觫而不忍有意乎无意乎原是无意如到大而化之之圣圣而不可知之神地位有意乎无意乎亦原是无意故曰说得本体说得成功若用功须是诚意盖人性皆善善念人人都是有的然必诚之又诚以至于至诚之能化则无意矣诚意到浑化无意处才是诚才谓之成功才合得本体若不用诚意功夫而执定无意为宗则功夫无实落下手处何时得到圣人无意地位不过空谈本体以自寛心耳   论语毋意意字与大学诚意意字微有不同诚意意字指一念而言毋意意字指事未至而自家先立一个主意而言如适莫信果之类原不是不好的只是这个主意预先立不得故曰毋意毋必毋固毋我   问上蔡云心本一支离而去者乃意耳所以慈湖以无意为宗曰念未起之前心本一但念既起之后便有善念有恶念所以说支离而去者乃意耳非槩谓念既起之后全是恶念全无善念也上蔡之言原自圆活今泥支离而去之说一槩要无意不知一念而恶无意可也倘一念而善亦无意可乎人心原是活的有无念之时亦有有念之时有起恶念之时亦有起善念之时岂有一槩无意之理论本体原如是论功夫但当于起念之时看是善念就要着实扩充看是恶念就要着实克治岂有一槩无意任其所发而不为防检之理此不待辨而自明者也或曰有意为善虽善亦私何也曰有意为善如自欺之意原是不该有的故谓之私若自慊之意原是不可无的岂可谓之私若克治自欺之意圆满自慊之意此意正不可一日无者可槩曰无意无意哉若无自欺之意而并无自慊之意一切总归于无是惩其有意为善而并不为善也无此理矣   心本一支离而去者乃意耳与有意为善虽善亦私之说俱说得极是只是不该一槩以意为支离一槩以为善者为有意耳若一槩以意为支离其势必至于灭意一槩以为善者为有意其势必至于令人不敢为善至于令人灭意而不敢为善又将何所不至哉   问此心一念发动处谓之意但发动处有善念有恶念如是善念诚可也如是恶念亦诚可乎大学何以云诚意曰人心一念发动处有善念有恶念有善念亦自有好善之念有恶念亦自有恶恶之念善念与好善之念一时竝起恶念与恶恶之念亦一时并起善念与恶念对言好善之念与恶恶之念不对言何也好善之念固善念恶恶之念亦善念也如起一善念即当为善却又不肯为是初念是而转念非也如起一恶念复起一恶不当为之念遂不为是初念非而转念是也此就平常论意者言也若诚意章却置过善念恶念两念对言的只专以好善之念恶恶之念就好念头一边说所以意都是该诚的都该说初念是而转念非又说不得初念非而转念是矣至于如恶恶臭如好好色则万念总归于一念而其念不棼末念止还其初念而其念不转无为其所不为无欲其所不欲为其所为欲其所欲又何不自慊之有如此则心本一而意亦复还于一又何至于支离而去哉又何必专言无意而后使心之一者不至支离而去也自慊是诚其善念的妙处小人闲居为不善节又是诚其恶念的差处子问善念诚可也恶念诚亦可乎诚于中形于外此又为误诚恶念者之戒也故曰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   心一也自心之发动处谓之意自心之灵明处谓之知意与知同念竝起无等待无先后人一念发动方有善念方有恶念而自家就知道孰是善念孰是恶念一毫不爽可见意有善恶而知纯是善何也知善固是善知恶亦是善也惟此良知一毫不爽所以有善念便自有好善之念有恶念便自有恶恶之念彼不诚其恶恶好善之意者自家良知岂能暪昧得只是明知而故为之不肯致知耳小人揜其不善以着其善其于善不善之介其于诚不诚之介岂不分明所谓有恶念亦自有恶恶之念只是小人不肯诚于恶恶耳学者不必如何去做功夫只是知恶之当恶便如恶恶臭之恶以恶之则知恶之知致而恶恶之意诚矣知善之当好便如好好色之好以好之则知善之知致而好善之意诚矣此诚意所以先致知也独字文公解曰人所不知而已独知之地也以知字解独字真得孔曽之髓而或以自字解独字则误甚矣   意有善念有恶念而知善知恶之知则非意念之所能蔽超然独存与物无对人之所以为人惟恃有此一防灵明耳由诲汝知之乎知字与是知也知字同正指此一防灵明处言之若知之为知之之知便对不知而言与知之乎是知也知字便不同矣或以知之乎是知也知字作徳性之知极是但以知不知知字专作闻见之知亦太死煞当云有知有不知者吾心通塞之常知知知不知者吾心灵明之体俱以吾心言方妥盖为知不知知字不离闻见而亦不滞于闻见故也若提出徳性之知虽闻见亦徳性若专靠闻见之知虽徳性亦为闻见用矣此夫子所以直提徳性之知以诲由也夫人之心有通有塞有明有蔽而人心之知无通无塞无明无蔽所谓超然独存与物无对者此也太阳当天幽隐毕照尽扫浮云还我太虚呜呼尽之矣   问有善念便有好善之念有恶念便有恶恶之念可见意原是诚的意本诚何必更益之诚曰意本诚无奈诚者之多伪也明知善之当好而不如好好色明知恶之当恶而不如恶恶臭斧斤伐矣而犹不知防牛羊牧矣而犹不知禁可乎于是不得不有求诚之功是求诚之功正所以复本诚之体也岂得谓之臆说谓之揠苗或又曰诚意之功为无奈多伪者言也倘斧斤不伐牛羊不牧原无多伪何必更诚曰恃知善之当好而不如好好色恃知恶之当恶而不如恶恶臭虽未伐而不防斧斤虽未牧而不禁牛羊可乎于是不得不有存诚之功是存诚之功尤所以葆本诚之体也又安得谓之臆说谓之揠苗哉   意本自诚不必更诚心本自正不必更正是田苗本自发生而不必更培植灌溉也有是理乎惩助长之病而槩以培植灌溉为揠苗其不至于苗则槁矣者几希讲学不精悮人不小   意本自诚心本自正是本体意本自诚却要还他个诚心本自正却要还他个正诚意正心是功夫观意本自诚心本自正可见正心诚意不是揠苗不是以人性为仁义   意本自诚却要还他个诚此诚字就念起之后言也若念未起之前不前定乎诚则人性虽善而牿之反覆窃恐一日之间善念少而恶念多久之纯是恶念并此善念之少者亦无矣又将何以诚之哉故曰静中养出个端倪方有商量处可见古人不惟诚此念于既始有念之后抑且诚此念于未始有念之先   古人惟诚此念于未始有念之先所以一日之间善念多而恶念少久之纯是善念并此恶念之少者亦无矣其于诚意也岂不尤易易哉此子思子有戒慎不覩恐惧不闻之说也养未发之中正是诚意的源头学问   问心与意性与情何以分别曰性者心之生理非心之外别有性也情者性之动意者心之发情者性之发于外意者心之动于中情如喜怒哀乐必有所感而后动或发而中节或发而不中节以其有情之可见也故曰性之发于外意者或外有所感而自家方动此意或外无所感而自家忽动此意以其只有此意而情尚未发于外也故曰心之动于中意正在情将发未发之间最是圣学关处不容草草   少墟集巻九   钦定四库全书   少墟集巻十   明 冯从吾 撰   语录   太华书院防语   问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曰非礼不是难勿的亦不是易勿的必如孟子先立乎其大则小者不能夺也然后能勿必如朱子至明以察其防至健以致其决然后能勿不然物交物则引之而已矣其孰能察几而致决哉孔顔之学原是由中以应外而后世有异学者出遂借由中之说以开自便之门若曰学在由中不存制外苟先立乎其大心上有主即视听言动终日在非礼中有而不有有何罣碍不然心上无主即闭门静坐终日在妄想中无而不无其为非礼也多矣况圣学一悟本原则视听言动自是圆妙又何必一一在外靣末节上防检以袭义外之学耶呜呼心可匿而视听言动不可匿故托之乎心令人不可揣摩耳不知先立乎其大则小者不能夺也今小者业已夺矣而犹曰我先立乎其大其孰信之为此言者真小人而无忌惮之尤者也伊川先生目击此不得已有制于外所以养其中之语故四箴中不曰操之有要心为之则而曰操之有要视为之则不曰内惟静专发无躁妄而曰发禁躁妄内斯静专句句是制外养中意无一由中应外语夫先生岂不知由中应外哉谓不如此不足以救异学之失而塞小人自便之门耳且圣学原是由中以应外若中不得力外何以应故必制于外以养其中而后其中有主其中得力始能应外耳是制于外正所以养其中也所以二字最当玩味主意原为养其中使由中以应外岂徒制其外而已哉先生识如此其高言如此其妙忧道救世之心又如此其苦二句少一句不得合而言之始得孔顔千载不传之秘或有主由中之说而著论以非制外之语是不知制外正所以养其中也盖亦不深于由中之义矣   既终日在非礼中矣心上无罣碍否何以知之旣终日闭门静坐矣心上有妄想否又何以知之且旣终日在非礼中便是罣碍又何云无罣碍肯终日闭门静坐便见无妄想又何云妄想此异端大言欺人语耳自是逃不得识者   问或有谓四勿与克己无干者有谓克己是本四勿是末者皆名儒语也似非本防曰然四勿原是克己之日那有本末之分为此言者是混于异端之说而不自知者也故不容不辨